第5章

“爺爺,演《紅高粱》的是鞏俐,我們叫鞏女皇。春晚演小品的是馮鞏,您弄混了。”

“啥,鞏女皇是啥?”

“就是這人氣場強,我們年輕人的叫法。”王寶甃解釋。

王國勳道:“這姑娘才是我們東方臉,身材高挑氣質好,臉盤大氣富态。還有金庸武俠裏的那些姑娘,一個個也俏的很,我就沒見過人幹瘦還能好看的。”推開老式木門,指着圍起來的牆角道:“裏頭圈了兩公雞,一只下蛋的母雞,晚會宰了公雞給你補補。”

王寶甃俯身摸公雞,王國勳提醒道:“當心它啄你。”

“啄我,我炖了它。”

王國勳坐在馬紮上問:“單位放幾天假?初幾回城裏?”

王寶甃一時沒接話,蹲在王國勳旁邊道:“可能過了元宵吧。”

“這才像過年。往年跟火燒了屁股似的,不滿初七就要走。”指指她懷裏的袋子問:“裏頭是啥?”

王寶甃拿出雙棉鞋,遞過去道:“我們樓下奶奶是納老式鞋的,裏頭塞的是純棉花,鞋底是防滑的。開春我讓她再納兩雙單鞋。”

王國勳接過打量道:“這鞋納的好。當年我們打完仗回來,你奶奶納了整整十雙,外頭買的穿不慣,老打腳。”說着褪掉腳上的皮鞋,蹬上手工棉布鞋。

王寶甃又遞了兩袋橘餅過去,王國勳喲了聲:“這老式橘餅城裏有賣?”

“賣的少,我那天在胡同裏發現的。”

“我都五六年沒吃過了。”王國勳咬了口。

王寶甃盯着公雞漂亮的尾巴,要是小時候,她準能拔了它踢毽子。王國勳慢嚼着橘餅,看着王寶甃的側臉問:“你爸說寶猷暑假就回來了。”王寶甃點點頭。

王國勳問:“李琛啥時候來?”

Advertisement

王寶甃一臉心事道:“爺爺,你覺得李琛怎麽樣?”

“說不上來,我統共就見了他兩次。你們鬧矛盾了?”

王寶甃沒吭聲,大片刻道:“他今年不來了。”

“不來也罷。”王國勳眼神清明道:“李琛是個好孩子,眼神騙不了人。但不一定是個好丈夫,他太忙了。”

“爺爺從哪看出來的?”王寶甃詫異。

王國勳道:“我做壽那次,一頓午飯他接了四個電話。這麽忙怎麽能過好日子?”

王寶甃沒接話,抓了把玉米粒撒到雞圈裏。王國勳敲她,“別瞎喂,馬上就要宰了。大的留給你,小的留給櫻子,等開春了再買一群雞崽,養到暑假你哥就回來了。”

王寶甃歪鼻子道:“心都偏到胳肢窩了。這只雞你也給王寶猷吧,我不稀罕。”

王國勳道,“算了,這只下蛋的母雞也歸你,省的你說我偏心。”王寶甃笑笑,不作聲。

王國勳進屋拿了個平板出來,遞給王寶甃道:”怎麽網斷了?都一個禮拜沒看新聞了。”

王寶甃看了會問:“王楠家Wi-Fi換密碼了?”說着走到院外樓梯口,踩着臺階上平臺,朝隔壁喊:“王楠,王楠?”

隔壁鄰居從屋裏出來,王寶甃問:“你家Wi-Fi密碼換了?”

對方應聲,“換了,前陣就跟太爺說了,wangzheguilai123。”王寶甃連接上,調到中央新聞遞給王國勳。

王國勳坐在火爐旁看,王寶甃東屋裏轉轉,堂屋裏轉轉,院裏轉轉。王國勳道:“你要是閑着沒事,就把門口的下水送到西平家。”

王寶甃坐到他旁邊,看新聞道:“晚會再說。”

王國勳憂心道:“經濟形勢不好,大公司都在裁員,小公司更難熬。”王寶甃沒接話。

王國勳問:“你們單位裁員了沒?”

“連着三年,年年裁,裁了有五分之一。”

“效益這麽不好?”

“我們公司算好的,畢竟上市企業。好多同行都裁了近半,還有賠的血本無歸。”

“你們單位今年也裁了?”王國勳看她。

“裁了。”王寶甃耷着腦袋。

王國勳沒說話,看了會新聞道:“裁就裁了,在家好好歇一段,想想清楚自己要幹什麽,自己創業也好,繼續單位上班也行。”

“我不想上班了。”王寶甃搖頭。

“你沒畢業就去參加工作,左右也五六年了,這次趁機會好好歇歇。”王國勳道。

“我還沒跟我媽說。”

“這事好說,我替你說和。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哪找不來碗飯吃?”王國勳道。

“李琛的事我也沒說。”

“李琛的事我幫不了你,你自個的私事,自個跟你爸說。”

王寶甃起身道:“等過了年再說。”

王國勳試探她,“李琛這事沒得挽回了?”王寶甃搖搖頭。

“你自個的事,自個琢磨清就行。你們這代人比我們有追求,有思想,有文化。但追求的東西多了就容易迷失。什麽都想要,什麽也都抓不住。萬事如意不過是句吉祥話,當不得真。恰當的時候認清自己,看到自己的內心,這比什麽都強。”

王寶甃倚着門不吭聲,腳尖在地面來回打轉。心下急躁,手拍的門環叮當響。

“臭毛病不少,我門上這銅環快百十年了,磕壞了你賠我。”

王寶甃又連拍了幾下,王國勳拿煙杆抽她,王寶甃避開道:“不是李琛的問題,都是我的錯。”

“啥錯?你對不起人家了?”

“哪的事啊?說了你也不懂,跟你就說不明白。”王寶甃煩道。

“那就別跟我說,聽了糟心。你去老張那趟,讓他給你煎幾封藥,你這臉跟抽幹了血似的。”說着合上平板,抽屜裏拿了盒煙,“走,我領你過去。”

王寶甃道:“我自個去就行了。”

王國勳擺手道:“你不懂,得我親自跟他交代。”

王寶甃拎着中藥回家,拿出包在熱水裏燙了燙,拆開捏着鼻子,忍着嘔吐,一鼓作氣的喝光。老張說這藥連喝半個月,再給她調配些別的喝上半個月,保準她面如桃花。

老張的話要打七折,面雖然不會真如桃花,估計也不會差。

老張家的女人們是出了名的皮膚好,各個賽桃花。據說,老張擅調理,尤其在女性經期前後。鎮上女人去開藥調理,老張都不搭理。這次她是借了王國勳的光。

邬招娣從廚房出來,給她系着圍裙道:“土豆切好了,你炒的土豆比我好。趁着晚飯口,我去前頭那新媳婦家了解下情況,這結婚兩年了怎麽不生孩子。”

“你管的真寬。人愛生不生。”

“這是我的職責,國家民生大計,上頭讓跟進落實。這幾個鎮就咱鎮新生人口少,搞不明白現在年輕人想什麽?我們那時候偷生,現在都開放二胎了,怎麽一個個不生了?”

“這事你們得跟上頭出對策,催生沒用。”王寶甃道。

“出什麽對策?”

“生一個孩子免套房首付,生一個孩子免套首付,還愁沒人生?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摁着羊吃草沒用,你們出的政策不行。”

邬招娣抽她道:“就你能耐,生你的時候就該扔垃圾桶,淨占人口。”

“那時候不讓你生,你死活要生我,白占一個二胎名額。要不然現在我爸努努力,你還能光明正大的生二胎。”

邬招娣冷笑道:“我不跟你耍嘴皮,等這兩天李琛來了,他只要提結婚,日子随他訂,彩禮我都不收。”

王寶甃道:“那你不就虧了?白養我二十六年。”

“所以我才要及時止損,多養你一天就虧一天。”指着砂鍋道:“煲了一下午的烏雞湯,盛出來多喝點,你是沒錢買護膚品還是咋滴,瞅瞅鼻子上的幹皮,你這臉比街頭賣菜的都滄桑。”話落,拿着電瓶車鑰匙離開。

王寶甃掀開砂鍋蓋,盛出碗烏雞湯晾着。剝了蒜頭,切了青椒,開火炒土豆絲。冰箱裏塞得滿滿當當,随便又撿了兩樣菜燒,飯菜燒好,夜色完全籠罩下來。兩碗熱雞湯下肚,從胃裏舒服到毛孔。

屋外傳來王與祯的跺腳聲,接着進屋摘手套,聞着香味問:“炒的啥?”

王寶甃道:“尖椒爆羊肝。要不要幫你夾個燒餅?”

“夾夾夾,中午吃的湯面不頂事,早就餓了。”

王寶甃撕開一半燒餅,往裏頭夾了尖椒羊肝,又夾了一筷頭的土豆絲,塞的鼓鼓囊囊遞給王與祯。随手又撕開個燒餅,往裏頭塞了好些羊肝,塞不動了,用保鮮袋裹着,又往保溫杯裏盛了烏雞,走到門口換鞋道:“我去給爺爺送飯,天太冷就不讓他過來了。”

王與祯道:“行,路上太滑了,我也是這意思。”

邬招娣推着電瓶車回來,埋怨道:“陳家人真懶,門口雪也不知道清理,差點摔一跤。”看見王寶甃問:“又拉着腿往哪跑?”

“給爺爺送飯。”

“讓你爺爺當心路滑。出門穿防滑靴。”邬招娣交代。

王寶甃一路滑到老院,屋裏坐了幾個人聊天,王寶甃解下圍巾,裹着燒餅跟保溫盒,放在院裏打眼的位置,悄悄退了出來。

在路上滑了會雪,圍着大槐樹轉了圈,凍的直哆嗦。不太想回家,又沒地方去,拐腳朝王西平家走。

推開籬笆門,院裏依然生了火,父子倆圍着火堆坐。王寶甃唏噓,王西平家太窮了,四九寒天只能烤火取暖。

甘瓦爾端着碗喝粥,王西平叉着田鼠烤,黑犬耷着腦袋卧在地上。王西平看了她眼,回頭繼續烤田鼠。甘瓦爾看着她沒說話。

王寶甃在火堆旁烤了會,指着堂屋問:“我能進去嗎?”

“能。”王西平看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