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王西平背着打藥機回來,門前站了一行人,有拍照的,有讨論的。邬招娣領着人出了院,看見王西平,迎上來道:“這些都是扶貧辦的同志,他們剛從羊溝村回來,順道來你家看看。”

有位同志指着菜園問:“這都是自己種的?”

“這是自家的宅基地,種點不是能省點?”邬招娣道:“剛兩位同志也跟我進屋了,屋頂滲漏牆脫皮,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沙發八仙桌是二十年前的,電視是個擺件,最值錢的恐怕就是那架子書。生活上已經這麽困難了,精神上還在不斷學習!”衆人點頭符合。

邬招娣指着籬笆道:“院牆還是籬笆圍的,那群雞崽是我公公送的,你們看看這破牆寡院的?”又走到摩托車旁,“這就是出行工具,少說有十五年。”

王西平傻站在那,不知什麽情況。

“我這孫子以前是武警來的,立功有級別的那種。是什麽校來着?好像是少校?他自己生活上都難以為繼了,還收養了個十一歲的男孩,現在讀五年級。”

幾個人詫異的看一眼,有人質疑道:“那他這是?一般退役正常都會安置……”

“不是,他情況比較特殊。轉業費都用來還他父親的賬了!”邬招娣道。

“這情況不符合吧?他這是欠債致貧?”幾個人嘀嘀咕咕。

王西平也不管他們,扯條水管到菜地澆水。大半晌,幾個人過來跟他握手,讓他靜侯佳音。回去上頭讨論了再說,看他情況符不符合。

幾個人離開後,邬招娣折回來,朝王西平道:“我回去讓你太爺爺召集族裏開個會。大家看能伸把手都拉拔一下,你們家就你自個……”

“沒事,太爺爺春節就跟我提過,我拒絕了。我爸的賬去年就還清了。我爸有個生意夥伴還了筆錢給我,他以前私下借我爸的。”

“哎喲這人真不錯,講良心!”邬招娣道。

“我打算這段把家裏收拾下。”王西平道。

“好好好,早該收拾了!”邬招娣爽快道:“缺錢了吱聲,大錢沒有小錢有!你二爺跟你爸關系鐵,我跟你媽也說的來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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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那幾個人正好經過,我拉他們過來入戶看看。申請通過也好,通不過就罷了!”

“我夠不上條件,不需要扶。讓他們去找那些真正……”

“犯傻,申請過了就收着!咱們鎮有指标來的。他們有樓有車使不着扶!”邬招娣撇撇嘴道:“陳家那老太吃低保,她孫子開輛寶馬吽吽叫!早晚有人舉報他!”想起什麽道:“西周那事都傳開了,他怎麽還不照路呢?長的人五人六,穿的也怪排場,怎麽幹的事淨下作……”說着王西周走了過來。

王西周耷着腦袋,跟沒骨頭似的道:“西平,我爸身體不舒服,他讓你幫忙給我們家桃樹打藥……”

“你在家幹啥?”邬招娣沒忍住問。王西周肉着勁,也不接她話。

“西周,你照點路吧!愛娟扛着七個月肚子,他在外頭花裏胡哨的混?”邬招娣道。王西周臉色都不帶變,也不接茬,垂着頭往回走。

“你看他這一攤子,軟硬戳不進,一股爛泥的勁。”邬招娣恨鐵不成剛道:“得虧有個親妹子,西夏那麽要強的性子……要是擱王寶甃身上,她不得把家給攪翻了!”輕罵道:“這死丫頭都回城一個多月了,坐高鐵十幾分鐘也不回來!”

……

天色近昏黃,一群半大不小的雞鴨,鑽進草叢裏啄食。

王西平給月季澆了水,根部倒了營養液,鏟了雞糞進去。月季已爬了小半片牆,長的枝繁葉茂,咋咋唬唬。就是骨朵不多。

扯着水管到菜園,給番茄黃瓜澆水。番茄長出了聖女果大小,黃瓜藤攀到了一人高,葉大茂盛,不見瓜。甘瓦爾騎着單車回來,啄食的雞鴨一哄而散。

“抽點蒜苔出來,等下給你炒肉片。”王西平道。

甘瓦爾不接話,把單車靠在桐樹上,拉過水管往上澆,又撒了層洗衣粉,蹲下清洗。王西平俯身過來,掰他頭看,甘瓦爾倔得很,拎着單車挪了位置。

“跟人打架了?”王西平蹙眉。

校服領被扯的松松垮垮,背上是青草漬,屁股上是泥土印。單車梁有大片擦痕。甘瓦爾低頭不吭,拿着抹布使勁擦單車。

王西平蹲下看他,臉上沒明顯的傷,也不再問。看了眼落沒的太陽,起身把雞鴨往窩裏趕。抽了把蒜苔,切了幾片肉,在鍋裏翻炒。

飯盛上桌,甘瓦爾合上作業過來,拿起饅頭就菜吃。兩盤菜,一盤青椒土豆絲,一盤蒜苔肉。王西平吃土豆絲,甘瓦爾夾蒜苔。

蒜苔吃盡只剩肉,甘瓦爾把盤子推給他。王西平搖頭,“你吃。我吃素。”

“肉怎麽了?”甘瓦爾不解。

“我齋戒。”王西平把盤子又推給他。

甘瓦爾吃着肉問:“你以後都吃素?”

“差不多。”王西平問:“單車被同學騎着摔了?”

“那人搶我車騎,還故意碾着石頭騎!”甘瓦爾犟着臉,氣憤道。

“你們班的?”

“我不認識他,看着像六年級的。”嚼着肉補充道:“反正我不吃虧,我打贏了他!”

王西平沒接話,甘瓦爾咄聲道:“是他先欺負我!不是我的錯!”

“我沒說是你的錯。我小時候也常打架,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你經常打輸還是打贏?”甘瓦爾問。

“說不上輸贏。”王西平道:“我曾經把人鼻梁打斷過,我爸帶他看醫生,我媽在醫院裏伺候他。我在全校面前讀檢讨。”

“你那時候讀幾年級?因為什麽?”

“小學五六年級,因為收作業我們推搡了兩下,他臉磕在講臺臺階上。”王西平道。

“這不是你的錯,你又不是故意的。”甘瓦爾替他辯解。

“有些事不講對錯,總要有一個承擔責任。若當時我斷鼻梁,就是他讀檢讨,他爸媽帶我看醫生。”收拾着碗筷問:“作業寫完了?”

“有道附加題不會。”

“你先去洗澡,我洗了碗教你。”

甘瓦爾洗了澡出來,寫完作業,找出針線,拿着剛換下的校服縫領口的扣子。

王西平擦着頭發進來,看他縫的歪歪扭扭,接過來替他縫。甘瓦爾指着他頭皮的疤道:“像一條蜈蚣。”

“很明顯?”王西平問。

“有一點。”整理了自己的書包,拿出抽屜的手機看了會,打開平板複習英語。

王西平縫好扣子,朝校服上打了肥皂,疊成一團捂在盆裏,抽了本經書躺在床上。甘瓦爾複習完英語,拿出本閑書,上床問:“莫高窟跟玉門關在哪?”

“酒泉。”

“酒泉在哪?”

“地圖在書架上。”

甘瓦爾趴地圖上找了半天,突然擡頭道:“我想起來了,酒泉是衛星發射基地。”

“對。”王西平點頭。

甘瓦爾一臉神往,王西平看他:“課本上學到酒泉了?”

“學過,酒泉是中國唯一可以載人的航天發射場?”

“對,是綜合型發射中心。”

甘瓦爾下床道:“她就在酒泉,我要她給我拍照片。”拿出手機給王寶甃發微信。大半晌,合了手機道:“她說在張掖,昨天在酒泉。”

“你可以高中自己去,我也可以暑假帶你去。”王西平道。

“我自己賺錢去,才不要你帶!”說着拉過被子,躺下睡覺。

王西平合上書下床,拉着院裏的燈,把屋檐下打好的木條搬出來,一塊塊拼合成躺椅。淩晨兩點,才稍有乏意。

隔天一早,甘瓦爾騎單車上學,王西平着短袖,身後跟着兩條狗,圍着已經抽穗的麥田跑。跑了半個鐘,黑貝卧在麥田裏,死活不再跑。虎仔看黑貝不跑,伸着舌頭看王西平。王西平擺擺手,示意它們卧在這等。

王西平有一段沒鍛煉了。早上不是騰西屋裏的雜物,就是打木塊。他要給甘瓦爾騰出間卧室,也想在立夏前把躺椅打好。不過跑了一個鐘,就有些氣喘,原地掉了頭叉着腰往回走。

太陽照常升起,田間的麥葉,路邊狗尾巴葉上的露珠,迎風顫顫巍巍。今兒預報的最高溫27度,這會估計不到20度,身上的熱氣褪去,不禁迎風一冷。

手機在腰包裏震動,王寶甃發了幾張照片,跟一段視頻。背景是丹霞地貌群。王西平給她拍了張迎風搖曳的麥田,躲在田根裏的蒲公英,一只徘徊在花朵上的蜜蜂。

王寶甃視頻過來,王西平想拒絕,考慮了下還是接了。鏡頭畫面很亂,傳來的聲音很雜,好一會兒,才露出王寶甃的臉。

頭發被風吹得散亂,她胡亂一拔,咬着手裏的面包道:“剛下區間車。”撩了下頭發看他,“家裏都穿短袖了?”

“沒有,我剛跑完步。”

“我看見照片裏有荠菜。”

“荠菜?”

“貼着蒲公英,趴在地上的那棵野菜,綠色的齒狀葉。”

王西平蹲下問:“是這個?”

“嗯,包餃子好吃。”王寶甃喝着牛奶道。

“沒吃早飯?”

“這不是早飯?”王寶甃一副你傻的的表情。

王西平不接話。

“你是不是很冷?”王寶甃問。

“不冷。”王西平很是倔強。

“你脖子上凍了層雞皮疙瘩。”王寶甃拆穿他。

王西平打了個噴嚏,再不接話。

“你想顯擺身材?路上有美女?”王寶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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