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倆人一路嘀咕到大槐樹,又折回來。王寶甃回堂屋喝水,甘瓦爾在院裏喊王西平。王寶甃出來,喊上甘瓦爾離開,倆人前腳出門,後腳王西平追過來問:“電視怎麽藍屏了?”

“你啥意思?”王寶甃看他。

“剛還好好的,我出來一下就變藍屏了。”

“你意思我搗鬼呗?我讓變藍屏的?”

“我沒這意思。”

“那你啥意思?”王寶甃朝甘瓦爾問:“王西平是啥意思?”

“他懷疑你。”甘瓦爾道。

“十歲小孩都聽出來了。”王寶甃看他。

“……”

“你回屋幫我看看。”王西平道。

“我又不賣電視,也不管信號,我看有什麽用?”王寶甃道:“一個叽鳥一塊五,我們等着去撿。”

看了他會兒,勉強道:“我回屋看看。”進堂屋搗鼓了會,指着藍屏道:“沒信號。”拿出手機給他看,“Wi-Fi都斷了,是信號的事。”

“什麽時候有信號?”王西平問。

“依我的經驗,估摸得明早了。”朝甘瓦爾道:“走吧。”倆人走出大槐樹,王西平拿了個袋子過來。

“你去哪?”王寶甃問。

“摸叽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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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甃點點頭,不接話。

甘瓦爾道:“我上周一共摸了六十個。”

王寶甃問:“你每天都摸。”

“不摸,就周五周六摸。”甘瓦爾道:“我們那人都不吃懶爬子,說它屁股是一兜屎。”

“我從不吃叽鳥兒,有時候站在樹下,就會有蟬的尿淋下來。”王寶甃認同。

“蟬不好吃,殼硬,口感差蛋白低。叽鳥的蛋白跟營養價值都高。”王西平科普。

“你吃過蟬?”甘瓦爾問。

“沒有。”王西平搖頭。

“那你怎麽知道殼硬,口感差?”王寶甃反問。

“肯定的。”

“你都沒吃過,哪來的肯定?”王寶甃擡杠。

王西平不接她話。

“今晚留幾個等它脫殼,明個炸給你吃。”王寶甃道:“你吃過了再科普,更具說服力。”

“……”

王西平站定不走,忽的趴人牆上道:“有信號了,這家在播世界杯。”

“他家有信號,你家不一定有,不是一條線。”王寶甃道:“不信你回家看。”

王西平躊躇了會,覺得有理,跟着他們繼續走。

“你部隊裏待久了,生活常識不太懂,同樣是寬帶,有移動,有聯通,有電信,有天翼,各個信號也不同……”

“我懂。”王西平打斷她。

“那就好。”王寶甃問:“你管部隊的炊事班?我看你菜種的不錯,飯煮的也行。”

“……”

王寶甃舉着手機往樹上照,看見只叽鳥摸下來,扔進袋子裏。甘瓦爾道:“這比學校後面的樹林裏多。”

“下雨天更多。”王寶甃經驗老道,“拿着鐵鍁直接鏟地面,一個窟窿挨一個窟窿。”

有些叽鳥爬的高,王西平伸個胳膊就夠着,王寶甃跟甘瓦爾還要舉着竹竿把它給撥下來。王寶甃看看王西平的袋子,他捉的遠比他倆多。甘瓦爾指着一只爬老高的,舉着竹竿都夠不着,求助王西平。王寶甃替王西平拎袋子,示意他可以爬樹,甘瓦爾說不用,遞給王西平一根竹竿。

王西平撥了下來,從王寶甃手裏接過自己的袋子,感覺變得異常輕,抻開袋口往裏看,左右不過十幾只。他印象裏,自己捉了得有二三十只。看看王寶甃略顯沉甸的袋子,走到她身邊,伸手夠下樹上的叽鳥兒。

“這是我先找到的。”王寶甃看他。

“我先夠着的。”王西平也不理她,繼續往樹上找。

一只叽鳥而已,不跟他計較。王寶甃繼續捉自己的。連着兩只,自己拿着竹竿正要撥,都被王西平伸手夠下。

“你什麽意思?”王寶甃看他。

王西平看看自己的袋子,看看她的袋子,手電筒照着樹,繼續捉叽鳥。

王寶甃問:“我偷你叽鳥?”

“我沒說。”王西平搖頭。

王寶甃不理他,拿着竹竿繼續捉。看到一只,準備撥,一只大手伸過來,王寶甃朝他手上就是一下。不待他反應,奪過他手裏袋子,把叽鳥一股腦的倒自個袋子,看着他道:“你侮辱人,這是代價。”

“……”

三個人回了家,甘瓦爾洗洗回屋睡,王西平找了件T恤,一條褲衩,遞給王寶甃道:“我睡沙發,你睡裏屋。”

“我睡沙發。”王寶甃接過衣服進了淋浴間。王西平擺弄了會,電視還是沒信號,走到院裏站了會,看見排水溝裏的泡沫,聽着嘩嘩的水聲,無意掃到淋浴間的布簾,扭頭回了屋。

站在書架前挑了會,拿出一本《大藏經》,坐在沙發上靜下心看。

王寶甃擦着頭發進來,看他手裏的經書問:“它能渡你?”

“能。”王西平看着經書,頭也不擡道。

“那就好。”王寶甃不再說什麽。她對宗教信仰不了解,但充滿了敬畏。它既是一種力量,也是一盞指明燈,有的人需要,有的人暫時不需要。

王寶甃随便抽了本,坐下看,不過一分鐘就合上,靜不下心。扭頭看王西平,他看的入神,像一個虔誠的信徒。

王寶甃放回經書,摁了下機頂盒,拿了包零食跟啤酒,朝王西平道:“你回裏屋看,我怕影響你。”說着開了電視,半躺在沙發上看世界杯。

“你怎麽一肚子壞水?”王西平看她。

“我怎麽了?”

“我都看見了,是你把信號關了。”

“是信號自個跳了,我是重啓。”王寶甃死不認賬。

“鸠占鵲巢。”王西平嘟囔了一句。

“什麽?”王寶甃推他問:“王西平你說什麽?”

王西平低頭看經書。

王寶甃調大了音量,正好法國隊一個後衛,一道詭異的弧線打進阿根廷。王寶甃叫出了聲,王西平手裏的書掉了。

王西平撿起書,放回書架,專心的看賽事。王寶甃遞給他酒,“梅西已經31了,阿根廷要止步于此了。”

王西平不接她話。

看了會兒,王寶甃不吐不快道:“阿根廷今年踢的是狗屎。”

過了會道:“梅西老了。”

又過了會道:“梅西不行了。”

再過了會道:“梅西太累了。”

“你好吵。”王西平捂着耳朵。

王寶甃看眼時間,歪鼻子道:“別看了,阿根廷鐵定出局。”

王西平起身出去,王寶甃跟出去道:“不看好,太殘忍了。”

王西平看看夜空,回頭透過窗戶看賽事,王寶甃道:“別看了,傷感情。”

“你好煩。”王西平嘟囔着出了院。

“你亂撒氣沒用,梅西不行了。”反手把他關到門外,“我替你探探。”跑回堂屋看了會,朝他道:“氣數已盡,扳不回局面了。”

“你開門,我要回屋。”王西平推門。

王寶甃忽的尖叫一聲,捂着胸口出來道:“4:3,梅西淘汰了。”

“……”

“梅西盡力了。”王寶甃安慰他。

王西平不作聲。

“我懂你。”王寶甃拍拍他肩,“德國隊0:2被韓國隊淘汰,我以為我眼瞎了。”

王西平忽的笑出了聲,克制住表情,看着她笑。

“換個角度想,咱們亞洲雄起了,上屆世界杯冠軍竟被韓國隊淘汰。”王寶甃自我安慰完,罵了句髒話,萬萬沒想到。

王西平克制不住,大笑了起來。王寶甃不理他,王西平胳膊碰碰她,“沒事兒,德國隊還……”想了半晌,找不出安慰的話,索性不再說。

“梅西是雖敗猶榮,德國隊是恥辱……”自己都說不下去了,扭頭看王西平,他捂住臉,蹲在梧桐樹下笑。王寶甃看着他,自認識以來,這是他狀态最自然放松的一次,平日被佛光普照慣了,自律的很。

王西平揮掉胳膊上的蚊子,起身問:“我們回屋睡覺?”

“我們回屋睡覺?”王寶甃道:“你這話很有歧義。”

“……”

“你困不困?”王西平換個方式問。

“不困。”

“要不要去散步?”王西平問。

“行,反正睡不着。”

倆人閑步在田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田裏的玉米苗過了腰高,王寶甃問:“玉米幾月能吃?”

“九月初?”王西平道:“九月下旬就該掰了。”

“你說,我們弄一串玉米挂民宿牆上,怎麽樣?”王寶甃問。

“挂一串幹辣椒。”王西平補充道:“再挂串蒜頭。”

“什麽啊。”王寶甃道:“一股陝北民俗味。”

王西平笑笑,雙手揣兜,悠閑的拐進一處田,止住步道:“這有三只蛐蛐。”

“這是蟋蟀。”

“蟋蟀就是蛐蛐。”

“蟋蟀是蟋蟀,蛐蛐是蛐蛐。”王寶甃科普道:“蟋蟀是黑褐色,屬蟋蟀科。蛐蛐是綠色,像螞蚱,屬蝗科。”

王西平想了會,反駁道:“你說的是蝈蝈,蝈蝈是綠色的蝗科。”

“蝈蝈就是蛐蛐,一個科。蟋蟀是蟋蟀。”王寶甃道:“錯不了,我跟王寶猷從小鬥蟋蟀。”指着遠處墳堆,“那的蟋蟀最兇。”

“你弄錯了,蟋蟀就是蛐蛐,屬一個科。蝈蝈是蝈蝈……”

“錯不了。”王寶甃看他。

王西平張張嘴,憋了一句,“行。”

“你不服?”王寶甃學他的語氣,“你弄錯了,蟋蟀就是蛐蛐,蝈蝈是蝈蝈。”

王西平不跟她杠,指着處土坡問:“要不要歇會?”

“行,你先坐。”王寶甃拿出手機查,想要證死他,看了眼百度,悄悄合上手機,再不提。

王西平坐下,聽着蛐蛐的叫聲,拽了根狗尾巴草玩。王寶甃提了下大褲衩,用橡皮筋紮住,謹防它掉。扶着王西平肩坐下道:“我媽要見我這身打扮,非氣死不可。”

“是不能穿出門。”王西平看她。

“你是說不得體,我媽是嫌丢人。”王寶甃道:“我現在是待價而沽的閨秀,我媽看中了何家,她在等何家兒子回國。”

王西平看着狗尾巴草,沒接話。

“這會看到日出嗎?”王寶甃問。

“會。”

“你怎麽不穿大褲衩了?“王寶甃看着他的褲子,好像自打端午,他就再沒穿過褲衩。

“褲衩太随意,顯得我不講究。”王西平斟酌道。

“背心褲衩确實不講究。”王寶甃胳膊肘撐在他膝頭,看着他問:“但我覺得你是在防我?”

“你想多了。”王西平搖搖頭,拿着狗尾巴草癢她臉。

王寶甃捋起他牛仔褲管,手拽着他腿毛道:“對不住,我心胸狹隘了。”

王西平抖抖腿避開,王寶甃追上去撓撓,“用脫毛膏吧,脫毛膏不疼。”

“我不脫毛……”話沒落兒,王寶甃故意輕撓,王西平癢的直笑,起身要走,王寶甃拽住他腿,“坐下,我不撓了。”說着打了一個哈欠。

王西平看了看時間,淩晨三點,朝她道:“咱回吧?”

“這的風柔,把人吹乏了。”王寶甃道:“我不想回,我想看日出。”

“這看不到日出全景。”

“無所謂。”

“好。”王西平坐下道:“等會天色轉亮,會有雞啼鳥叫,有晨風花香,日出也好看。”

“你常來這?”

“我醒的早,沒事就來看日出。”

“醒的多早?”

“五點半。習慣了,高中養成的。”

王寶甃點點頭。

“我高中早讀是5:30,好像從那以後,不是累極了,我一般五點就醒。”王西平解釋。

“不用解釋,我沒想多。”王寶甃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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