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媽要知道你這麽作人,腿不給你擰斷。”
“您知道什麽呀?本來就是他的錯。要不是你勸我,我早跟他散夥了……”
“我沒勸,別往我身上賴。”王國勳撇清。
王寶甃不接話,剝着花生殼往雞身上丢。
“得饒人處且饒人。”王國勳意味深長道:“不管是朋友小情侶還是合夥人,倆人只要有一方想壓制另一方,這日子就過不好。”
“西平他大伯就是例子,被自個媳婦壓了一輩子,最後作踐成窩囊廢。你呀,老想壓你哥一頭,屁大點事哭的跟黑海似的。西平白天忙民宿,晚上還得來賠錯……”王國勳正說着,王西平騎着摩托回來。
王寶甃磕着水煮花生,王國勳道:“西平,早點回去洗洗歇吧。這丫頭又不是腿斷了,不用來回跑。”
“沒事兒,我回去也睡不着。”說着遞過來兩盒燒烤,有羊肉串,有烤素菜。
王國勳還能說啥,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王西平拿了盒象棋,陪着王國勳下。王寶甃舉着肉串,大次咧咧的吃。王國勳吃了他一個卒,手裏把玩着棋問:“你們倆到底鬧啥矛盾?說出來我給調解調解。”
倆人都不搭腔。
“公事私事?”王國勳問。
“民宿經營上的事,您插不了手。”王寶甃道。
王國勳下棋,不再接話。
王寶甃打算回家沖個澡,收拾一番去民宿,網購的東西都陸續到了。收拾好下樓,阿玥媽正跟邬招娣聊的熱絡,看見王寶甃問:“桂枝,西平怎麽把人姑娘給删掉了?”
“我不清楚。”王寶甃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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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你給問問?”阿玥媽埋怨道:“西平也真不會做人,看不上直接說,背地裏删微信是啥意思?”
“他直接說了。上個月陳淼她嫂子問我要微信,王西平當時拒絕了。”王寶甃道。
“我咋不知道這事?”
“阿玥知道。”
“這也不得勁呀?門裏門外整天見的,加微信不聊就行了,一個大爺們的删了幹啥?”阿玥媽道:“她嫂子今一早來找我,說了一頓難聽話。”
王寶甃懶得接話,不虧,誰讓你們愛管閑事。
“西平也真是的,相親那天打扮的人模狗樣,我以為這事都板上釘釘八九不離十了,就等着啃雞腿……”
“這事怪我,西平一直都不熱。那天早上我去了趟,說陳家姑娘都約好了,不去不得勁。他穿個幹活的背心褲衩去,我把他拉屋裏挑了身衣裳,捯饬了捯饬。”邬招娣拿出手機道:“這事你情我願,男方看不上咱媒人有啥法?總不能摁着牛吃草?”
“喂西平,陳家姑娘你是看不上?你咋把她删了?她嫂子跑你四嫂子家不依。”邬招娣打着電話問。
“行,那我明白了,回頭我給你電話,你自個跟陳家姑娘說吧。”說完挂了電話,朝阿玥媽道:“西平說暫時沒結婚的念頭,他會自己跟陳家姑娘解釋。”低頭發着手機號道:“我作了這麽多年媒,還是頭一回遇上這事,男方看不上女方,女方嫂子跑到媒人家不依?這親不成更好!成了盡跟着生氣,陳家的交道不好打。”
王寶甃回到民宿,前臺桌底下堆了好幾份快遞,依次拆開,都是一些七零八碎物,沒見着唐服。回後院轉了圈,甘瓦爾拎着一桶水,在樓上挨個擦房間門。
王寶甃擡頭道:“門最後再擦,不着急。”
甘瓦爾從欄杆上探出腦袋,“我馬上要開學了。”
“行吧。”王寶甃點點頭。
“你腳好了?”
“沒好,但不影響走路。”
“我想去看你,他怕我打擾你。”
“沒事兒,以後我就在民宿了。”
“他把花盆都加固了。”甘瓦爾指着花盆。
王寶甃回頭看,十幾個粗缸花盆,盆體都被鐵絲加固了幾圈。
甘瓦爾摳着欄杆道:“他生我氣了,我不該出去玩。”
“跟你沒關系。”王寶甃搖頭。
“那天血漬滴了一路,他從後院一直擦到門口。他很傷心。”頓了半晌道:“我也很傷心。”
王寶甃看着他,沒接話。
甘瓦爾繼續擦門道:“他去街上了。”
王寶甃點點頭,“午飯吃什麽?”
“什麽都行。”
“好。我給你煮羊肉面。”
王寶甃正在廚房忙,王西平出現在門口,眼睛水亮,有隐隐壓制的歡喜。王寶甃切着香菜,王西平洗着小蔥問:“吃什麽?”王寶甃沒跟他說話,從高壓鍋撈出一塊白煮羊肉。
羊肉晾好,片薄切片,煮好的面撈進羊肉沖湯裏,放上幾片白羊肉,撒上層香蔥碎。甘瓦爾撥着碗裏肉片,足有十五片,看着王西平問:“你有幾片肉?”
王西平數了數,一共十四片。
甘瓦爾挑了一大筷頭面,嘴裏塞得鼓鼓囊囊,用手比劃道:“我有十五片。”
王西平看了眼前臺的王寶甃,伸筷子夾了甘瓦爾一片,甘瓦爾急道:“你夾我……”話沒落兒,王西平趕緊還給他,連本帶息還他三片。
甘瓦爾嚼着肉道:“黑貝虎仔都比我好。你整天不是番茄雞蛋面,就是拍黃瓜炒土豆絲。”
王西平看看他,半晌憋了句,“明天給你炖骨頭。”父子倆在這嘀嘀咕咕,王寶甃看了眼,繼續做表格。
甘瓦爾連湯帶面的吃完,王寶甃擡頭問:“吃飽了沒?”
“差不多。”甘瓦爾猶豫道。
王寶甃回廚房,把涼拌好的羊肉夾進燒餅裏,放烤箱加熱。待燒餅兩面焦黃,拿出來裝盤給甘瓦爾。甘瓦爾咬一口滿嘴香,看着王寶甃問:“就一個嗎?”
“不夠?”
“也不是。”甘瓦爾不好說,把手裏燒餅遞給王西平,王西平一口下去咬了一半。甘瓦爾看着燒餅愣了會,扭頭站到門口吃。王寶甃轉身回廚房,搗鼓了一會兒,又端了兩個燒餅夾肉放桌上。
午飯後,甘瓦爾抱了本小人書看,王西平在晾蔭底下鋸木頭,他要打一張高腳凳。王寶甃忙完前臺的零碎,看着滿身汗的王西平發呆。王西平擡頭看她,她別過臉朝甘瓦爾道:“我給你掏耳朵?”
“不要。”甘瓦爾搖搖頭。
“行。”王寶甃打開手機照明,“我不掏,我就看看。”揪着他耳朵看了眼,激動道:“我靠,都堵嚴實了,你耳朵能聽見我說話?”
“……”
“我帶你去醫院。”轉身拿車鑰匙。
“我不去。”甘瓦爾捂住耳朵。
“你是不是從沒掏過耳朵?”王寶甃看他。甘瓦爾搖搖頭。
“不行,你必須去醫院。聽覺被耳屎堵了,輕則聾,重則割耳朵。”拿出手機查道:“我給你看新聞,有個人幾十年沒掏耳朵,最後開腦了。”
“你先替他掏,不行再去醫院。”王西平遞給她挖耳勺。
甘瓦爾臉色都變了,老實坐那道:“我不去醫院。”
王寶甃摸摸他頭,“沒事兒,我不會讓你去醫院。”說着接過挖耳勺,跟王西平對視一眼,別開臉指着地墊道:“你先躺上去,我拿個枕頭。”
甘瓦爾趴在枕頭上,王西平拿着手機替他照明。王寶甃看着耳屎,歡喜的無從下手,實在太多太過瘾了!
王寶甃經驗豐富,挖耳勺一碰,就知道能不能掏。揉揉他耳朵道:“你這是油耳屎,疼了就跟我說。”拿着挖耳勺在周邊徘徊,好一陣兒,才慢慢探進去掏。
甘瓦爾“嘶”了一聲,王寶甃問:“疼了?”
“不疼,有一點不舒服。”
“沒事,只要不疼就沒事。”話落兒,掏出一坨黃色粘稠物,弄到紙巾上,“你看看。”
甘瓦爾看了看,立刻捂住眼。
王西平找話道:“我耵聍是幹的。”
王寶甃不搭腔,耳屎就耳屎,還耵聍,就你高級脫俗。
甘瓦爾問:“什麽是耵聍?”
王西平道:“外耳道的分泌物。”
“我有嗎?”甘瓦爾問。
“別說話。”王寶甃又掏了一大坨,遞給他看道:“這就是耵聍。”
“……”
王寶甃掏完耳朵,甘瓦爾也睡着了。
王西平不時側頭拍拍耳朵,看着王寶甃道:“好癢。”王寶甃擦着挖耳勺,沒接話。
王西平看她,“寶兒,我耳朵癢了。”
王寶甃讓甘瓦爾躺好,背過身去吹風扇。
王西平回屋拿了個枕頭,放在王寶甃腿上,王寶甃拔根自己的頭發,折起來撚一撚,輕扯住他耳朵,一點點掏。
王西平胳膊緩緩攥住她腰,越摟越緊,王寶甃拍他,王西平笑笑,頭往她懷裏湊了湊,閉上眼睡覺。
不過五分鐘,王西平就打起了鼾。
王寶甃看着他臉,手指描繪他五官,拿了張紙擦他額頭的汗,摸過手機給他網購了一套護膚品。
王寶甃要起身,王西平睜了一下眼,拉過她手放自己頭上,合上眼又睡。王寶甃手指輕梳他頭發,揉揉他脖子,捏捏他肩。
王西平舒坦的不像話。
王與秋拎着黃桃罐頭進院,入目就是王西平躺在王寶甃腿上,王寶甃偷啄他額頭,手指按摩他頭皮。王與秋沒作聲,悄悄退了出去。
王與秋把罐頭放桌上,撈出一塊到碟子裏,用調羹一點點挖着吃。吃的淚流滿面,吃的筋疲力盡。
臨傍晚王寶甃過來,王與秋示意廚房,“冰箱裏有罐頭。”王寶甃撿了一罐最大的。
“腳怎麽樣了?”王與秋問。
“沒事,就等長指甲了。”王寶甃趴在沙發背上道。
“有什麽好事?”王與秋問。
“沒有。”王寶甃搖頭。
“你那麽高興幹什麽?”
“我?我哪高興了?”王寶甃站直身子道:“我們打算九月十號開張。”說着走到桌子旁,擰開罐頭挖了一勺,眯着眼道:“我靠,太甜了,甜的蜇心。”
“不覺得。”王與秋道。
“好吃,黃桃軟糯汁黏稠。”王寶甃喝了一大口汁。
“這臭毛病改改,你把汁喝了桃怎麽辦?”王與秋道:“小自私鬼,吃罐頭喝汁吃西瓜挖心。”
“姑姑,我跟你商量個事呗?我現在借你一只雞,來年還你十只雞。”
“不借。”
“不借拉倒。”
“你整天嘴這麽饞怎麽辦?嫁都嫁不出去。”
“不嫁正好,我陪你一輩子。”
“用不着。”王與秋問:“前兒你媽來說王西平相親了?”
“王西平就沒打算相親,他推不過我媽。”王寶甃道:“你們中年婦女真……我媽來這幹什麽?”
“你媽跟我哭了一通,說你是根攪屎棍子,你爺爺給她臉色看了。”
“我媽就來跟你說這?”
“主要是來看民宿,其次才……”
王寶甃打斷道:“我爺爺給她下了一次臉,她就受不了?我可受了二十多年。”
王與秋不再說話。
王寶甃舀了一大勺黃桃,填到嘴裏嚼,嚼了一會,紅着眼窩道:“我還想哭一通呢,一家子老的小的都偏心。”
“好了好了,我就随口一提。”王與秋打嘴道。
“我不管。”王寶甃也不明白要說什麽,但有一肚子委屈。
“有喜歡的人嗎?”王與秋轉話題道。
“喜歡的人多了。”王寶甃擦鼻涕道:“不知道你問誰。”
“行行,回去吧。”王與秋打發她。
“你怨過爺爺奶奶沒?”王寶甃突然問。
“忘了。”王與秋道。
“忘了就忘了,誰稀罕知道。”說着推開門出去,走至半途繞到雞圈,左右看兩眼,逮了只雞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