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卷再次醒轉過來之時已是明月高懸,他覺着有些餓,便打算起身去尋些吃的,可他剛一翻身,手上便觸到一陣溫熱的觸感。

林卷飛快縮回手,吓了一跳,撫着胸口籲了好久的氣才平複下來,如此方才借着窗外朗朗月光,看清了身側之人的樣貌。

劍眉長睫、挺鼻薄唇,是一副勾人的好樣貌,林卷先還沒疑惑他怎麽在這裏,便被嚴歇忱的睫毛吸引了目光,這人睫毛怎麽長的,怎麽這麽長?

林卷好奇心重,不由自主地便湊近了些,同嚴歇忱的面龐咫尺之距,他也沒幹別的,就默默開始數數:“一根、兩根……九十八……一百四十二……娘的,怎麽還沒……”

他數到後來就有些不耐煩了,心裏還很是有些嫉妒。

不過他沒注意地是,自己數着數着居然念叨出了聲音。

嚴歇忱其實早在他翻身之時就醒了,結果林卷忽然湊近,滾燙的呼吸倏忽噴薄在嚴歇忱臉上,吓得他沒敢睜眼,他閉着眼等了半天,心底也隐隐期盼着林卷會做些什麽。

可他等了許久,才發現林卷居然無聊到在數他睫毛,而且怎麽數着數着還罵人呢?

林卷說話時候的呼吸頻率更快,嚴歇忱實在有些受不住了,便突然睜了眼。

他那一動,林卷那邊的數就亂了,他下意識抱怨道:“诶诶诶,我的數,你動什麽……”

可他惋惜的話還沒說,便驟然撞進了嚴歇忱清亮的眸子裏,像是溫了滿月清輝一般,缱绻又溫柔。

林卷愣了愣,好一會兒之後才反應過來,他趕緊退開了些,眨巴着眼有些不自在地問:“你你……你什麽時候醒的?”

他看嚴歇忱眼清明,就知道他不是剛醒,他為自己幼稚的舉動感到有些窘,便又小聲嘟囔着:“我就是無聊……”

嚴歇忱也坐了起來,伸手替他理了理肩上披散的頭發,道:“沒醒多久,你是不是餓了?”

“嗯……”剛應,林卷的肚子就應景地叫了一聲,林卷一聽臉色一變,趕緊捂着肚子沖嚴歇忱尴尬一笑,心裏不住懊惱,靠……老子的一世英名。

嚴歇忱沒笑他,其實是有點想笑但不敢笑,于是只正正經經道:“我叫廚房備了點心在食盒裏溫着,你先墊一點,明日再帶你去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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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便要起身去外間給林卷拿。

林卷見狀趕緊攔住他:“得得得,我自己去拿,你躺着吧,不用這麽身殘志堅。”

“……”嚴歇忱有些委屈地瞥了林卷一眼,卻見林卷根不理他,一溜煙兒都跑沒影兒。

林卷吃着點心回來的時候見嚴歇忱還坐在床上看着他,眼裏還有些忿忿,他愣了一下,試探着把點心盤子往他那兒探了探,問道:“你也餓?”

嚴歇忱一偏頭,撇着嘴道:“我一天天都不走動,才不會覺得餓呢。”

林卷聽他這麽別扭的話方才明白過來他這是在不高興自己适才那話,他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走過去挨着嚴歇忱坐在床邊道:“你這人怎麽還小心眼子呢,我剛就随口一說。”

嚴歇忱往裏讓了讓,要他坐得舒服一點,手又伸到背後虛摟着他,但聞言卻只哼了一聲沒說話。

林卷吃下這一口點心,拍了拍手哄他道:“行吧,嚴大人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說不等嚴歇忱回話又道:“上次問你你不說,你這腿到底怎麽傷的?”

嚴歇忱覺得沒什麽好瞞着他的,便道:“京郊遇刺。”

林卷聞言,霎時便抓住其中關竅:“你行蹤詭秘,身法又好,普通刺客怕是拿你奈何不得,那這必然是有預謀的了?你得罪了誰嗎?”

林卷自顧自在那裏念叨:“不對,你得罪的人不少。”

“……”嚴歇忱其實想辯解一句,他根什麽都沒做,就是為人太出挑了而已……

不過此時林卷雙眼一亮,他聯想到賜婚因果及上次入宮嚴歇忱對臨武帝的奇怪态度,一拍手道:“我知道了!是他對不對!”說着就沖他做了個‘臨武’的嘴型。

“呵呵,你真聰明。”嚴歇忱無力扶額,勉強誇了句。

林卷卻沒接這話,只是嘆了口氣,低頭悶悶道:“那嚴飲冰,他都這樣趕盡殺絕了,你還甘心為他奔走嗎?”

嚴歇忱不禁怔然,眼逐漸空茫起來,似是回到了某個遙遠的時光節點,片刻後他方道:“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記憶裏的臨武帝,是風雪夜裏的燈火昏黃,是戰場上的堅韌果斷,也是登位後的知人善用。

臨武帝于他而言,是君,似友,亦如父。

嚴歇忱有時候其實是有一點死心眼的,認準了某些人事就很難變更,因為他覺得你不能因為別人的一點不好就輕易抹殺他從前的好。

嚴歇忱長這麽大,得些好意不容易,便總想把他們攥得緊些。

林卷看嚴歇忱垂眸不語,心下了然,話已至此,他也并不想勸他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不是別人能明白的,況且他自己所做的事,也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只是,此後有可能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林卷道:“是中了毒對吧?解不了?”

嚴歇忱偷偷觑他一眼,心想着可不能讓他給看扁了,于是道:“快了,風刀衛裏的人,辦事還行。”

“……”你跟我炫耀什麽?有勁?

林卷來還想說我懂點醫術,要不給你看看的,這樣一來他也不想看了,管他呢,沒廢就行。

廢了……也行吧,他自己要是無所謂那我也無所謂。

林卷吃手裏的點心,起身去把盤子放了,回來的時候在床邊看嚴歇忱正在整理被褥,是要躺下的樣子。

“?”嚴歇忱疑惑地看他一眼,渾然不覺此時有何不對,他茫然開口,“怎麽了?”

“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昨夜是林卷自己醉酒誤事,适才嚴歇忱應當是來給他送宵夜順便歇下了,那這會兒他不走麽?

“歇息啊。”嚴歇忱理所當然道,“這來就是我的房間。”

“但你不是讓我住了嗎,你不是住隔壁風橋院兒裏?”林卷眼之中很是懷疑,似在說當初死活不和我住的不是你麽?

嚴歇忱眼移開,沒敢看林卷,手裏也閑閑扯着被子邊兒,果斷決定拿風橋編故事:“風橋……要夢游,有天晚上他游到我房間給我吓得不行……不是,我說錯了,我才不怕這些,是我比較警醒,好幾次差點誤傷他。”

嚴歇忱說回味了一下,覺得這個托辭好,既正當又體現我的英明武,瞧瞧,警惕性多高。

林卷似信非信,說道:“我記得府上空院子不少。”

“那些不是沒收拾嗎,再說,以前在風橋那裏還算隐蔽,可要是住了其他院子就不一定了,要是被別人瞧見咱們分房睡,傳出去了多不好。”

“你不是說沒人敢安插探子在你府上?”

“……”嚴歇忱咳了咳,勉強應道,“這不是怕萬一麽。”

林卷摸着下巴瞧他,見他一臉正直模樣,看起來十足十的正經,于是心裏作惡欲一下子起來了,他眯着眼笑着爬上床,在經過嚴歇忱那兒翻身去裏面的時候還刻意摔了一下。

嚴歇忱自然而然地撈住了他,讓他摔在身上方不至于摔疼了,不過嚴歇忱看着林卷鬼精鬼精的笑容,當時就知道不好。

果然,林卷倚在他懷裏,勾着他的頭發說:“那行啊,反正嚴大人也住慣了這裏,來就是我鸠占鵲巢,沒理由不讓大人回來。”

林卷說到此處話音一轉,盯着嚴歇忱好心囑咐:“不過大人,雖然我不夢游,但我好色哦。”

“……”嚴歇忱心裏躍躍欲試,心想,來啊,好我,快,好我!

可他心裏跳得歡,面上卻是不敢表現出什麽來。

嚴歇忱承認自己早在多年前就對林卷有意思,不過當時年少懵懂,又受命于危難之際,再回來之時更是不見了林卷蹤影,是以多年來便把這份心思壓在心底。

雖然他一直沒放棄過找林卷,但經年累月的失望之下,他其實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便只成日祈望林卷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

也正是因着他那點失望,所以他對臨武帝賜婚的事沒什麽所謂,心思不屬,婚姻也不過是虛像罷了。

誰知道上天卻給了他這樣一個驚喜。

但驚喜到了,他也只敢小心翼翼地将他回護,并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生怕一不小心,這驚喜就又猝然煙消雲散。

嚴歇忱覺得自己這時候成了個膽小鬼,妄圖貪歡卻又風聲鶴唳畏首畏尾。可他沒辦法,他的驚喜來得太不容易,怎能不像心肝兒一樣藏得深些。

心肝兒……?嗯?心肝兒上怎麽有只手?

嚴歇忱回,一低頭就發現林卷将手伸進了他懷裏……靠,場面過于刺激了。

林卷适才靠着嚴歇忱的時候,覺得肩上被什麽東西硌住了,他喚了一聲嚴歇忱也沒反應,于是直接就上手掏東西了。

他摸到罪魁禍首之後就将手拿了出來,一擡眼卻看見了嚴歇忱紅透了的耳根和有些驚慌失措又有些含羞帶怯的眼。

他掏的是衣服,不是掏的下面沒錯吧?

林卷心想這嚴歇忱真好玩兒,只恨早年沒機會和他熟識!

林卷悔罷便低頭,瞄了一眼掌心的東西,原來是一塊白玉佩,玉面上雕了兩個抱在一塊的小人兒,其他的就看不太清了,而且林卷不識玉,也不知道這玉好不好,只是覺得看着挺好看的。

林卷剛想打趣嚴歇忱說他随身帶着這玉,是不是很貴重啊。

可他再晃眼一看,又覺得這玉有點眼熟。玉面上雕的東西也眼熟得很。

那可不嗎,這玉就是他送嚴歇忱的,雕的那小人兒,也正是他們初遇時的場景。

當年紫玉京有一段時間興起佩玉之風,凡是世家子弟就沒一個不随身戴玉的,有時候裝腔作勢得狠了,差手下人辦事的時候拿出的信物就是他們的玉,還說什麽見玉如見人。

想必大家都明白,有時候就算你覺得這件事可能就是個噱頭,也明知道裏面搔首弄姿的成分居多,但還是忍不住跟個風,好像這樣才不算落了老舊俗套,畢竟也是公子風流一場。

那會兒林書溢不怎麽管林卷,林卷也不會日日拿些瑣事去煩林書溢,可他眼是真的拙,也真不認識玉,所以每每去古玩店,就總是被忽悠着買些一般貨。

但林卷也不是很介意這些,買了好幾塊玉天天換着戴,他那時候最喜歡的就是一塊白玉了,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白璧無瑕、英姿飒沓!

後來他認識了嚴歇忱,又無意間聽到過季如松他們湊堆兒說嚴歇忱真是個小地方來的土包子,連塊兒玉都沒有……

林卷氣得不行,回家挑挑揀揀,把自己最喜歡的那塊兒白玉挑了出來,又在玉面上刻了那副圖景借以表達自己想和嚴歇忱做朋友的願望。

嚴歇忱之後倒是收了玉,不過當時也沒見他戴過,林卷還以為是他不喜歡。

卻不想他居然小心翼翼地留了這麽久。

十年人間,涼玉也生溫。

“你……你還留着呢?”林卷訝然,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嚴歇忱溫柔地看着他,笑了一下說:“嗯,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很好看,我很喜歡。”

我很喜歡。

這話遲了十年,不過好在并不算晚。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定時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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