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轉過頭來便是出發當日,清晨一大早嚴府裏的管家和小厮們就開始忙裏忙外,進進出出的好不熱鬧,偶爾還間或夾雜着某人啰哩巴嗦的指揮聲。

“這床蠶絲被直接放馬車上,添冷添熱的方便。”

“诶,好的大人。”

“去窖裏拿些冰塊,把馬車上的葡萄和梨什麽的拿來鎮着,待會兒路上要吃的,免得不新鮮。”

“是是是,這就去大人。”

“庫房裏那些小玩意兒,你去挑幾個新奇的,路途遙遠,免得路上無聊。”

“大人,哪種才算新奇?”

“就你一看就不會玩的那種。”

“诶,好嘞。”

“……”

“……”

林卷閑閑在檐下,懷裏抱了一盤鮮果瓜子磕着在那兒看熱鬧,他聽着嚴歇忱絮絮叨叨的囑咐,覺得有點兒意思,他挑了挑眉新鮮道:“你們家大人原來這麽……賢惠的麽?”

倚在一旁的風橋情之中也很是不解,隐隐還可見些痛心疾首,不過大體來說還是很冷靜的,他手輕輕撫着下巴微皺着眉道:“大人以前也不這樣啊。”

以前每逢出門,嚴歇忱別說親力親為了,連過問都不過問一句,管家準備什麽他就用什麽,也不見他像今日這麽矯情,不不不,是精致。

不過風橋還是很了解他家大人的,他偏頭看了一眼在一旁喜滋滋看熱鬧的林卷,心下霎時一片了然。

大人還真是體貼入微。

果然,人都是會變的,有了家室的男人就是不一樣。

沒一會兒眼看着出發的時辰就快到了,今天送行的人裏不乏幾位身份尊貴的皇子代天子行送勉之禮。

可這廂嚴歇忱還在那裏冥思苦想,他總覺得還有什麽沒拿上的。

林卷等了又等,實在是等不下去了,他在原處叉着腰沖嚴歇忱吼道:“嚴飲冰!你別跟那兒磨磨唧唧了!把銀票帶得足足的,缺了的東西路上買不行嗎!”

說着就三步作兩步沖過去,不容分說地推着嚴歇忱的輪椅就走了,身後一幹拿着各式各樣東西的家仆見他們家說一不二的嚴大人聞言立刻閉嘴,眼還有些幽怨的樣子,看得他們目瞪口呆。

嚴歇忱不甘心地回頭看了那些沒拿的東西一眼,小聲嘟囔道:“外面買的哪兒有家裏備的好。”

“你說什麽?”林卷其實是真的沒有聽清。

“……”嚴大人卻咽了咽口水,一臉無辜,“什麽呀?我沒說話呀。”

家仆們:“……”

大人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們上了馬車之後,一路着急忙慌地趕,好歹才趕着吉時到了紫玉京西城門。

衆人都已經準備好了,在城門處有條不紊地候着,看熱鬧的百姓們都被衛兵隔絕在了一裏開外。

嚴歇忱的馬車一到,比他官位低的官員立馬就對着馬車行了拱手禮。

嚴歇忱行動不便,下車之時也不太順暢,但卻絲毫未損他的威嚴氣勢,嚴歇忱不茍言笑的樣子,當真十足的唬人,眼裏都像是藏了冰鋒寒芒一般,讓人全不敢逼視。

同适才那副老媽子的樣子哪裏有半分相似。

嚴歇忱輕‘嗯’一聲,算是受了這一禮。

随後風橋便推着他到了不遠處涼亭邊,裏面此時正有兩位年輕男子相對而坐,五官有幾分相似,但态卻全然不同。

其中一個見嚴歇忱過來,立馬笑開了,起身沖着嚴歇忱玩笑道:“嚴大人你可算來了!還以為你今兒個不走了呢。”

他這話說得直白,但因為說話的語氣和态十分坦然爽快,所以也并不讓人覺得有揶揄和斥責的意思在裏頭。

嚴歇忱點了點頭,淡淡道:“勞太子爺和四皇子久等,臣行動不便,這才磨蹭了些。”

坐在一旁靜靜喝茶、一臉溫良敦厚慈眉善目的太子聽聞此言,方才起了身,沖嚴歇忱客客氣氣笑道:“飲冰近日腿上可好了些?”

四皇子趙煜在一旁見他二哥假模假樣的樣子,忍不住翻了個小小的白眼,心想好沒好這不是一眼就看得出來的麽?

他不想同他們虛與委蛇,一偏頭就見了在一旁的林卷,他一下子來了興趣,跳過去興沖沖地同林卷道:“你就是我舅舅那個小兒子啊?那我是不是得喊你表哥?”

也不等林卷回答,他又自顧自沖林卷朗聲說話,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早前就聽說季家二公子俊極雅極,如今果然百聞不如一見,二表哥,你長得真好看!”

那邊正同太子寒暄的嚴歇忱一聽這話,立刻回頭看了趙煜一眼,眉頭微蹙,眼有些不善。

奈何趙煜背對着他,又只顧着同林卷侃大山,是以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邊林卷也覺得這傻小子有些聒噪,于是便适時接了話斷了趙煜的滔滔不絕:“四皇子謬贊了,倒是四皇子天潢貴胄,儀表堂堂。”

林卷誇人拍馬屁的時候都是十足正經,叫外人都覺得此人說話十分誠懇的樣子,趙煜那邊被林卷這樣一誇,臉上也一下子就竄了點薄紅上來。

偷摸注意着兩人互動的嚴歇忱眼更加不善了。

後來林卷又和趙煜互相恭維扯白了好幾句,好歹才趕在吉時同嚴歇忱一起動了身。

起步之前太子攜百官送祝:“願掌司史大人此行順遂,肅綱紀、正國風。”

“歇忱承太子吉言,此番必不負皇命。”

馬車搖搖晃晃地出發,掀起一地灰黃的塵埃,稍微行駛得遠一點,就連紫玉京的輪廓也都只能隐隐約約看個大概。

行了有一段路之後,嚴歇忱拿出冰鎮的葡萄,他見林卷倚在馬車壁上不動,便主動把葡萄剝了皮喂到林卷嘴邊。

林卷見他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自然随意,眼都看直了,可他覺得面子比較重要,害臊什麽的要不得要不得,于是就迫着自己張嘴吃了。

但他吃這一口,還是立刻坐了起來,趕在嚴歇忱剝開下一顆之前就率先剝了一顆遞到嚴歇忱嘴邊,美其名曰禮尚往來,嚴歇忱一開始也愣了一下,不過他看林卷晶亮晶亮的眼睛,就知道他是在等着看自己出糗呢。

嚴歇忱雖然心有點蕩漾,但随着時日漸久,他能接受的尺度也越來越大,畢竟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嚴大人也會看着躺在身邊的某人想想某些不可描述之事,有時候想得喉嚨發緊下腹熱/脹都是常有的事,所以這會兒這點程度着實還在接受範圍內。

林卷來是想看嚴歇忱耳朵紅的,可他這都喂了好幾顆了,這人怎麽還這麽氣定閑?

林卷不信邪,剛想湊近了仔仔細細地看他幾眼,結果那邊嚴歇忱就覺得林卷坐在斜對面伸長了胳膊剝葡萄喂葡萄實在不方便,幹脆一伸手就把林卷攬了過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手也虛攬着他的肩頭,好讓他靠得舒服些。

“……”

他娘的,算你狠。

林卷之前坐馬車确實很喜歡往嚴歇忱身上靠,因為靠着舒服,可自己靠上去,和被他主動抱過去,這其中的尴尬程度躍了好幾百丈好嘛!

林卷估摸着嚴歇忱可能是之前被他靠習慣了吧,但他還是想略微質問他一下下的。

不過他又還沒來得及開口,嚴歇忱就又搶先了一步,抛了個問題給他。

嚴歇忱道:“你覺得四皇子怎麽樣?”

林卷聞言一頓,心裏立時便繞了幾圈,嚴歇忱在朝中一直中立,所以他也不會告訴嚴歇忱自己的立場,于是撿了個中肯的話評價道:“率直爽快,挺好相處的。”

“哦。”嚴歇忱張嘴接過林卷下意識裏遞過來的葡萄,狀似不經意地問,“有我好相處嗎?”

誰知林卷聞言便笑了,想想京中一個個見到他就跟鹌鹑一樣的官員,反問道:“哈哈哈哈哈嚴大人,你在開什麽玩笑,你覺得你好相處嗎?你怕是不清楚自己在朝中風評如何。”

“……”

嚴歇忱剛想辯駁,林卷就又适時補充了一句:“不過他們是他們,我覺得很好。”

“……”

這次他是終于有點不好意思了。

嚴歇忱手上悄悄把林卷又往自己這邊攬了些,強行壓了壓忍不住往上翹的嘴角,又問:“那太子怎麽樣?”

林卷偷偷撇了撇嘴,心道,老謀深算、道貌岸然,一看就不是個善茬兒。

不過礙着阮紅妝的面子,也礙着是在嚴歇忱面前,林卷還是委婉地評了句:“溫文爾雅從容不迫。”

嚴歇忱在後面小心瞧着林卷變化的色,心裏有了判斷,而後便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家心肝兒不願和他坦誠相待,他自然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馬車一路南下,前行的速度不快,行至傍晚的時候也只到達了離紫玉京不遠的黛城。

他們決定在城裏暫歇一晚,明日再繼續趕路。

因着這前面沒有需要巡查的地點,所以一行人為了不顯得那麽招搖,便分開了幾批去住店,打算明日啓程的時候再彙合。

嚴歇忱這邊就只有林卷和幾個手下一路。

風橋今日也送了他們出來,不過也只是送他們一程,待到了第一個巡查地,嚴歇忱他們的安全有地方守兵護衛确保之後,他就該回紫玉京了,畢竟風刃司和風刀衛不可能長久沒人坐鎮。

林卷随手指了家店,風橋就進大堂找掌櫃的交涉去了。

此時天已經全黑了,黛城不如紫玉京繁華,入了夜就外面就沒什麽人,這店裏也一樣,吃飯的客人根沒幾桌,連掌櫃的都在油燈下撐着腦袋打着盹兒。

風橋走過去敲了敲櫃面,語氣依舊冷靜端肅:“掌櫃的,要四間上房。”

那掌櫃打着盹兒一個猛點頭就點過了勁兒,聽聞人聲又趕緊擡頭,揉着眼睛說話時聲音都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啊?啊,好……好,客官裏面請。”

說這話,他揉着眼睛的手一放下,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睡懵了的腦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他微微睜大了眼,似有些難以置信道:“大哥?不對不對,小哥?也不對,哥哥?哎什麽啊……你叫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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