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嚴歇忱行至藏書樓門口, 發現林卷沒有跟上來, 疑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見林卷在原地不動, 就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你招貓呢?”林卷嘴上這麽說,卻還是笑着靠近了嚴歇忱,靠近之後複又問了一句, “你真要我跟你進去?”

嚴歇忱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他還巴不得把林卷團巴團巴塞懷裏, 走哪兒都随身帶着。

“行。”林卷笑了一聲,忍不住伸出食指撩了一下嚴歇忱的下巴尖兒,“嚴大人怎麽這麽黏人呢?”

嚴歇忱得了調戲,也只垂下眼睫彎着眼睛笑了笑,并沒有多說什麽,更不曾不反駁他這話。

當然這是因為他并不覺得林卷此舉有何不妥。

可不過須臾, 林卷卻是自己反應過來了,如今出門在外, 還是收斂一點好, 莫要當着別人下了嚴歇忱的面子,不然此後嚴大人威勢何在。

于是林卷端端正正地直了,但仍忍不住微微偏頭審視了一眼周圍的情況。

此時以江南郡守為首的一幹屬官,得他這眼之後就立馬偏開頭,看天看地眼鼻觀心,都紛紛裝作自己又聾又啞的樣子。

趙師爺在前開路,嚴歇忱和林卷緊随其後, 其餘閑雜人等皆在藏書樓外靜靜等候。

林卷自流放出京之後,就甚少有機會入官家樓閣,官家的藏書樓不同于民間,這都是不對外開放的,同樣的,也納了更多的傳世孤在裏面,雖說這看起來是有一些資源的不平等,但另一方面來說其實也是對古籍的一種保護。

總之林卷許久沒見過這些稀奇了,自進去之後眼睛就開始到處瞟,雖說他也避嫌似的從沒離過嚴歇忱三步遠,但也不妨礙他趁機觀摩觀摩。

趙師爺将他們帶到了一套書架前,指着書架第三排對嚴歇忱拱手禀道:“大人,江南郡去年的賬目都在這裏了。”

說着他又立馬現場清點了一遍,路過林卷身邊的時候林卷還連忙給他讓了一條路。

一開始這趙師爺面目還頗為平靜,但清查過半之後,眉頭卻開始漸漸蹙緊,一直到這一排都清點了,這眉間溝壑也再不見熨平。

他似是有些不能置信,竟是回身又準備再順一遍,嚴歇忱見狀适時問道:“怎麽了?”

趙師爺憂心忡忡地回頭,遲疑着回複道:“大人,好像少了一賬冊。”

嚴歇忱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追問:“少了什麽?”

“江南郡去年的銀錢往來錄。”趙師爺覺得這事真是了,面色疑慮十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山羊須,“下官昨夜複核之時,明明都在的,而且外人根不知道下官把這年的賬放在了藏書樓,再者說藏書樓的鎖先前換過,目前鑰匙只有下官一人有,這怎麽就不翼而飛了呢?”

嚴歇忱一只手的手指輕輕地在輪椅上敲了敲,另一只手支着下巴,眉頭微蹙着:“看來總是有人棋高一着。”

“銀錢往來錄的是江南郡的各項經費收入支出,你确定丢的是這一,而不是江南郡的錢糧進出對應賬冊?”

“回大人,不會錯的。”

嚴歇忱‘啧’了一聲,似乎對事态突如其來的發展感到有些不耐,不過他卻沒有多說什麽,只揮揮手道:“罷了,以後再說吧。”

說之後就立刻上手,有目的地開始翻看他所需要的賬目。

林卷則在一旁替他掌着燈火,掌得又穩又亮。

嚴歇忱忙碌間隙,還抽空擡頭看了林卷一眼,捏了捏他的手指,語氣輕輕地,連一絲燈花都未曾驚落:“辛苦你了。”

林卷怕說話的氣流和呼吸引得燈火搖晃,便騰出一只手捂着口鼻,只露出一雙被燭光映得晶瑩澄澈的眸子,他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搖了搖頭:“不會,我樂意的。”

嚴歇忱聞言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林卷如此直白,不過他轉念間似乎又轉明白了什麽念頭,所以他也就不曾接下這話了。

但心裏還是雀躍的。

即便這話或許并不那麽真心實意。

随後他緊接着又投入了案卷當中,林卷則一直坐在一旁陪着嚴歇忱。

直到他盯嚴歇忱都快盯出重影了,在嚴歇忱合上最後一賬冊的同時,他終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然後那就有些顫顫巍巍的油燈,在這最後一根稻草的重壓之下,呲啦一聲,油盡燈枯了。

四周霎時便陷入了天地一線的昏黑之中,只有那遙遙的月光,透過藏書樓頂的七孔星洞掙紮進來,為他們勉強出了一絲光亮。

林卷困懵了,此時有些志不清,竟沒忍住主動往嚴歇忱肩頭上靠了上去,說話鼻音稍有些重:“了麽?”

嚴歇忱一如既往地将他攬着,但卻是沒有如從前一般哄着他,反而借着這片掩人耳目的漆黑問了一個沉重的問題:“宣帙,你說何人可輔?”

黑暗中,林卷的睡意驀地如潮水般褪去,思陡然清醒過來,嚴歇忱終于是同他聊上這些話題了。

他默了一瞬,開口铿锵:“自是賢主明君可輔。”

“那何為賢主?”

“博見不迷,兼聽不惑。知興替明得失。腹有文武心有家國。不使百姓貧苦……不令朝臣蒙冤。”

嚴歇忱低聲應了,示意這些他都認同。

最後他沉吟許久,卻沒有再多問什麽,只剖白道:“宣帙,我此前從不隊,是因為我不大相信自己的眼光,我怕我因為一時的偏見或是沖動,就做下讓我後悔的選擇,有些時候後悔是來得及,但有時候卻是來不及的,況且,我總是認為這些事情還遠沒有到最後,更是遠遠沒有到我徹底認清一個人的時候。”

雖然嚴歇忱這一段話說的是他自己,但林卷莫名的,就是從這一段話中聽出了一絲弦外之音,那聲音仿佛也在拷問着林卷。

你認清楚了嗎?又曾因期待或是其他的原因而對誰持有偏見或偏愛嗎?

但林卷莫名的不大願意繼續同嚴歇忱商談這麽嚴肅的話題,似乎只要談下去,他和嚴歇忱就終将水火不容一般,所以林卷頗有些不自然地插科打诨道:“那你認清我了嗎?”

他來只是想打個幌子将這一段敷衍過去,誰曾想嚴歇忱回答得卻非常快,語氣也十分堅定:“認清了。”

我的意中人,我眼光最好的時候。

“啊?”林卷沒曾想他這樣回答,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随後才笑着問,“你看清什麽了你就看清了?咱倆才相處多久啊?”

“就是看清了。”嚴歇忱不回答更多,只有些倔強地這麽說着。

林卷無奈了,趕緊舉手認輸:“行行行,你厲害你厲害,就你通透。”

作者有話要說:  字數少了,我自覺反省。○| ̄|_

來還有一段的,但腦子實在不清醒了,感覺寫下去邏輯得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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