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出了藏書樓之後, 嚴歇忱秉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淡色, 叫外面兢兢等候的一幹人等面面相觑, 大家紛紛摸不着頭腦, 也實在是無法判定這事兒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了。

不過嚴歇忱也不曾過多解釋,只吩咐說凡事明日再議,揮一揮手叫這一衆心思不一的人盡皆散了。

嚴歇忱他們此行入住驿館, 同郡守府隔了有三條街,在前往的路上林卷忍不住問:“做什麽要等明日, 不怕夜長夢多麽?”

“你說的有道理。”嚴歇忱摸了摸下巴,面色有些凝重,“但風橋的消息還沒過來,我得等等,到時候好将他們直接一竿子捅個對穿,我才懶得聽他們扯皮。”

林卷皺了皺鼻子, 輕輕哼了一聲道,“那你今天晚上且等着吧, 誰知道有沒有人會送你一份大禮, 比如直接送你去見閻王什麽的。”

“還真是有可能。”嚴歇忱很不走心地反省了一下,“我好像是有點招搖,那怎麽辦?”

“你問我?”林卷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他撇了撇嘴道,“我怎麽知道,我又沒到處樹敵, 面對刺客可沒你這麽得心應手,混得都跟熟人了似的。”

他眼睛一轉,俏皮地笑了一下,開玩笑道:“不過我能跑得快,要不你自個兒回去,我另找個地方待着?反正靶子又不是我。”

可他話一說,卻沒見嚴歇忱立刻回話,沉吟間竟似是在思考這事能否可行。

林卷一下子傻了眼,于是不等他出聲就趕緊開口:“诶诶诶,我開玩笑的啊,你休想把我送走,要是讓我扔下你茍且偷安,還不如死了算了呢。”

嚴歇忱聞言終是沒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他擡眼看向林卷,笑吟吟道:“我就知道宣宣不會舍得我獨自赴險。”

“……其實還是挺舍得的。”林卷一聽這稱呼就牙酸,雖然他沒有再反駁,但到底還是嘴硬道,“就是我這滾燙的良心過不去。”

“心為何是滾燙的?”話到了這個地步,嚴歇忱一時之間沒忍住,就開了個騷話的頭。

林卷十分上道,立馬就接上了這個話:“因為你。”

只是想簡簡單單地說一句‘因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的嚴歇忱當場一愣,驚得他看向林卷的眼裏都滿是訝然。

林卷其實來也沒覺着這回答有什麽,脫口而出也就這麽着了,但他卻硬生生被嚴歇忱看得覺着有了什麽,于是他再回想一遍對話,也立馬被自己酸得倒了牙,他身上雞皮疙瘩一起,回話都有些磕巴:“……是……是這麽說話的吧?我還挺優秀,是吧?”

可嚴歇忱沒接他的話,弄得林卷也有點尴尬,他惱羞成怒,笑罵道:“嚴飲冰你經!你看你問的什麽鬼問題,我活生生的一個人難不成心還會拔涼拔涼的?!”

嚴歇忱看他氣鼓鼓的樣子,心裏雖覺得可愛,但還是趕緊回過來哄道:“當然不會,宣帙早前同我說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所以不管是人還是心,都會一直活蹦亂跳的。”

還不等林卷提出異議,他又拐彎回正題道,“所以今晚也不用擔心,你信我。”

信到底還是要信的,嚴歇忱在林卷這兒的信譽絕對滿點,但是吧,這也不妨礙他更加謹慎一點對吧?

嚴歇忱此時正同林卷一塊兒縮在驿館卧房的床底下吸着床板上的塵灰,又因着這床比較矮,所以床底的空間并不寬闊,二人只能堪堪并排躺着,嚴歇忱仗着林卷看不清他的臉,眼持續空洞、一臉的麻木不仁,最後還是沒忍住,伸手過去摸了摸林卷的手。

他剛剛準備開口,就聽林卷短促地叫了一聲,說話間還有些驚魂未定:“我靠,吓死我了,嚴飲冰你要碰我吱個聲兒好嗎,我還以為是耗子呢!!”

“……”嚴歇忱看準時機,預備開口,可剛剛張了個嘴,就被床板上的灰嗆得咳了好一陣,他在林卷嘟嘟囔囔地抱怨中好歹才停了下來,掙紮着問道,“所以我們為什麽要這樣?”

“以防萬一啊。”嚴歇忱看不見林卷的眼,但聽他那一聲‘啧’,就能想象出他是何等的嫌棄,果然林卷又說,“虧你還混風刃司呢,怎麽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嚴歇忱覺得這還是有必要為自己解釋一下的,他一邊努力偏過頭一邊又漫不經心地驕傲着:“因為這根不是個事兒,我說了不用擔心,我也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傷你一根汗毛的。”

不過在這種氣氛之下,卻是很難産生什麽旖旎的氛圍,而且因為靠得近,嚴歇忱甚至還看清了林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之後才壓低聲音道:“你說話這麽大聲幹什麽?準備唱一曲兒呢?”

“……”

你現在壓低聲音有什麽用,你剛剛說話聲音小了嗎?!這會兒開始義正言辭地批評我?寶貝兒你跟我鬧呢?

不過還不待嚴歇忱再申辯一句,他們頭頂忽地傳來‘咚咚’兩聲響。

——有人在床頭上敲了敲。

林卷心裏一咯噔,下意識裏抓緊了嚴歇忱的手。

嚴歇忱安撫地拍了拍他,示意他別慌。

他自己也沒有出聲,但右手上卻是握緊了置放在身側的長劍劍柄。

因為他們這床旁邊還有一個腳踏,正好擋住了床下的空隙,所以外面的人看不見他們,他們裏面也看不見外面的情形。

林卷連呼吸都輕了許多,看起來是有些緊張的,連眨眼的頻率都高了許多。

空氣中也是一片一觸即發的寂靜,似乎雙方都在等待着對方先有所動作。

“……大人?”外間終是耐不住了,試探着這樣喊了一聲。

“……”

“……”

嚴歇忱在此刻,竟有那麽一點希望,外面來的還不如是殺手呢。

這下可怎麽辦?這回可真被我說準了,有時候後悔是來不及的啊!!!

不過林卷聽到這個聲音,卻是一下子松快了下來,他越發湊近嚴歇忱耳邊,聲音都不由自主有些昂揚,他輕輕問:“是風橋嗎?是不是?”

嚴歇忱眉毛忍不住抽了抽,甚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得他肯定,林卷一下子笑了起來,也跟着在床板上敲了兩下,竟似是跟風橋對起了暗號一般。

不過須臾,床邊腳踏被人挪了開去,一片光亮霎時晃了進來。

嚴歇忱被刺得眯了眯眼,心裏不由自主地想,我真的不該在床底。

外面風橋蹲了下來,将臉從那片縫隙中露了出來,正正經經地同嚴歇忱招呼道:“大人,深夜膽敢盤旋在咱們頂上作亂的禿鹫,都已經被料理了。”

嚴歇忱皮笑肉不笑地彎了彎嘴角,一點都不想同風橋嚴肅的面目對視,畢竟有些人表面穩重,實際上,內裏或許已經開始過大年了。

偏偏林卷還戳了戳他,催促他道:“快出去啊,風橋來了,你不出去我也出不去。”

這又是很尴尬的一件事了。

他們進來的時候,嚴歇忱就很不願意,一來他腿不方便,二來……就是單純的不願意。

但耐不住林卷的苦口婆心軟磨硬泡,最後嚴歇忱還是一咬牙一狠心,從輪椅上先坐到地上,又一點一點地挪了進去。

這會兒又得反向來一套一模一樣的程序。

還有人看着。

簡直是公開處刑。

總之這段過程十分地不堪回首,嚴歇忱決定把他從自己的記憶中抹去,從今以後,誰再提起,他就……他就瞪誰。

最後待他倆都換了身幹淨衣裳,林卷才開口道:“風副使,你怎麽來江南了?我沒聽他說過啊?”

風橋聞言,先是看了嚴歇忱一眼,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嚴歇忱似是不太願意看見他,這會兒他人都在眼前了,居然還拿袖子遮臉呢?我長得有這麽磕碜嗎?

不過他也知道嚴歇忱什麽都能告訴林卷,所以這會兒也不避諱地回答:“大人此前也并不知曉,只是風四同我捎了消息說這邊情況有變,驿館雖有衛隊,但質量不行,所以得再要些人手,我不大放心,正好有消息要遞給大人,于是便親自帶人趕來了。”

“哦,那辛苦了辛苦了。”

“不辛苦。”風橋雖然平時話少,但該說的時候還是會說,并且還十分為他們家大人着想,他覺得他應該在林卷面前為大人塑造一下形象,這時候就正是該說的時候,于是又補充道:“若是從前大人好無損之時,對方縱是千軍萬馬,相信大人也能獨善其身,根用不着我,不過大人也總會痊愈……”

嚴歇忱聽到此處終于是聽不下去了,使勁兒咳了一聲,警告地看了風橋一眼。

過了啊,真的過了,而且這沒必要,真沒必要。

嚴歇忱覺得不能任他倆這樣交談下去,于是努力崩着臉皮開口:“今夜來了多少人?查得出來路嗎?”

“不多,十一人。”風橋立刻回禀,“但都是死士,勢頹之後立刻便服毒自盡了,沒有有用消息。”

嚴歇忱見多了這種亡命徒,此時也并不覺得驚訝。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賬不曾損毀,竟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不過事已至此,可算是沒有轉圜餘地了。”

嚴歇忱話說得不明不白,但林卷大致也知道他說的是誰。

此外因着今夜實在太晚,明日還有更重頭的戲,所以嚴歇忱揮揮手要風橋退下先去歇歇。

不過在風橋拱手告別之時,林卷卻忽然叫住了他。

風橋回頭,只聽林卷道:“那些殺手所服之毒,你能不能弄下一點來?”

風橋和嚴歇忱一同疑惑地看着他,林卷摸了摸鼻子,解釋道:“那種一般都是見血封喉的劇毒,毒性強着呢,我想看看和嚴飲冰那毒有沒有異曲同工之處。”

風橋雖然不是很懂林卷為什麽會看,但終歸是對大人好,就算治不好,大人心裏也舒坦,所以幹脆地應了一聲之後就出去了。

而身後的嚴歇忱,聽了這番挂心之語,心裏先前的郁悶才好歹沖散了些。

心肝兒還是很體貼的,所以那些小事有什麽好計較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預計的是三十萬字。

但不知道打不打得住ヽ(??ω?? )ゝ

還有好多沒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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