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當晚嚴歇忱睡了不過兩個時辰便又起了, 來他想讓林卷再多睡一會兒的, 這幾日林卷跟着他奔波, 眼下都明顯青了一圈, 他想着讓他好好休息。

結果他方一起身,林卷就醒了,他見嚴歇忱坐在床邊穿鞋, 竟似是要走的樣子,他往外邊挪了挪身子, 從背後一把摟住嚴歇忱的腰,閉着眼蹭了蹭,嘟囔道:“你要去郡府嗎?再等我一小會兒行不行?”

嚴歇忱偏過身子将他摟過來了一點,見他睡眼惺忪困得不行的樣子,輕輕道:“你睡吧,不是困麽, 待會兒我回來陪你吃飯。”

林卷皺着臉,努力讓自己睜開眼, 他搖搖頭, 說話鼻音濃濃的:“不要,我想和你一起。”

自當初從濯州開始,林卷就表現出不同以往的黏人樣,雖然有時候是嚴歇忱想要同他寸步不離的,但是在濯州之前的那些時候,林卷同他确實也沒如今這樣形影相随,兩人一天之間見不到面的時候可多了去了。

嚴歇忱心裏知道林卷此舉或許是有什麽原因或是目的, 他也并不是徹底不在乎,他只是想,林卷想知道的、想要的,他能給就給便是了,只要臨大節而不偏不倚便好。

而且有時候他自認為的大節大義,也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他根不可能就這樣強勢地要求林卷從了他的想法,畢竟萬一到頭來他自己是錯了的呢?

此外他也一直相信,他從小便喜歡的宣帙,絕對不是不問是非只問手段的人,所以他其實并不很擔心他和林卷有朝一日會有陌路殊途的結局。

他想的是,他希望能在以後同林卷漸漸敞開心扉,彼此能逐漸認同彼此對萬事萬物的認知,然後找到一個既和諧又平衡的節點,再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當然若是這些始終不能成行,那他……也放不開手。

他還是得将林卷強留在身邊。

嚴歇忱答應下來,穿好鞋就在一旁候着他,不過他看林卷閉着眼穿衣穿得亂七八糟,一時間沒忍住就湊近過去将林卷手裏的衣服奪了過來。

一邊擡起他的胳膊一邊嘀咕道:“宣宣你是小孩子嗎?穿衣服都不會好好穿。”

嚴歇忱的呼吸飄灑在林卷臉頰邊,一绺一绺暖呼呼的,卻惹得林卷陡然清醒了過來,他匆忙套上袖子,蹭到床邊就迅速地穿上了鞋,哼了一聲道:“搞得我四體不勤一樣。”

“沒有沒有,勤得很。”嚴歇忱笑了,說話間卻不知是告饒還是讨打,“哪兒都勤,男人嘛,我明白的。”

“……”林卷聞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嚴歇忱,甚至深深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不然這嚴飲冰,怎麽是越來越飄了?

林卷咽了口口水,勉強應對道:“你又知道了?你見過?”

嚴歇忱氣定閑,語氣之中甚至有一絲期待:“要不什麽時候讓我見見?”

林卷深吸了一口氣,剛想話趕話怼回一句‘別光見見,咱倆互幫互助更行啊’。

不過與此同時,他幾乎是一瞬間便回憶起了他醉酒那晚那個旖旎的美夢,夢裏的細節也是一清二楚——那時候可不只是見了,還他媽進進出出了呢……

林卷一想起這個就臊得不行,立時吶吶地閉了嘴,并且真正決定從今以後還是別輕易惹嚴歇忱了,這位最近似乎越來越抗造、還越來越能舉一反三了,惹不起老子不惹了。

經過這一遭林卷算是徹底清醒了,臉上甚至還因為想起那個令人血氣翻湧的夢而微微泛起了薄紅。

他倆出卧房門的時候風橋正蹲在牆上候着,一見他們出來就立刻過來打招呼。

他見嚴歇忱笑着林卷臉紅着,看起來都還是挺清氣爽的樣子,招呼之後就又忍不住補了一句:“質量好,氣色便好,心情也好,真好。”

……林卷居然詭異地聽明白了風橋指的是哪方面的質量。

他眼複雜地看了風橋一眼:“風副使,容我問一句,你為什麽思想總是這麽……一目千裏?你看圖說話嗎?給你一幅畫,你心裏就能跑出匹千裏馬?”

風橋謙虛道:“嫂夫人過獎,我們只是做事習慣了走一步看三步而已,但是也不至于像千裏馬路子這麽野。”

“?”你在說什麽?我并沒有真的在誇你好嗎,我只是覺得你的想法太污濁了好嗎,聽不出來?

林卷偏過頭,沖着在一旁看熱鬧的嚴歇忱低聲認真問道:“他是不是空房寂寞了?”

風橋:“……”

嚴歇忱沒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笑得整個肩膀都在顫抖。

可林卷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無語地看了風橋一眼,可是風橋也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于是他倆又一齊面無表情地看着嚴歇忱,一臉的無言以對。

嚴歇忱直到了郡守府衙之後,才堪堪停了下來,他揉臉揉了好一會兒、眼也經過了好幾番自主調整之後,方才恢複了一同往常的正容亢色。

林卷在一旁有些不忍直視,他忍不住問:“你這是何必呢?你若願同他們玩笑,他們說不定也會樂意之至。”

風橋涼涼道:“那不一定,怕是會吓死。”

嚴歇忱不理風橋,只看着林卷回答:“宣宣,你聽過蘭陵王的典故麽?”

“……”林卷發誓,嚴歇忱問話時的色絕對是認真的,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在裏面。

嚴歇忱見林卷這樣的情,點點頭肯定道:“那看來是知道了,也是,很少有你不知道的。”

“所以和他一樣,我也得稍微武裝一下自己。”

“……”

得,人家蘭陵王因為生得太美,上戰場都要失了威懾,所以不得不面佩鬼煞面具。

您這會兒異曲同工,成日做個不茍言笑的冷漠色。

歸根結底是因為您覺得自己長得美呗。

行,知道了。

林卷懶得搭他的話,權當做自己耳朵聾了,自顧自地推着一直期待着他回個什麽話的嚴歇忱就進了大堂。

此時大堂裏已經坐了烏泱泱一大片人,從郡府上下到秋巡屬官,一衆人似乎都在盼着嚴歇忱能一招定論,此後奔波找補的好奔波找補,落井下石的也好落井下石。

嚴歇忱也不賣關子,免了他們的禮之後便上了主位,從風橋那裏接過一小沓冊錄,竟是個準備慢慢清算的模樣。

嚴歇忱靠在椅子上坐得随意,先是抽了一賬冊擺出來:“濯州郡去年大旱,分別向南陽郡和江南郡支款二十萬兩以換糧米,但看你江南郡這錄下的錢糧往來,撥出去的糧食竟是比濯州郡來要的多了一倍不止,可銀錢卻是沒有多收,郡守真是大度,嚴某自愧不如。”

“嚴大人客氣客氣。”江南郡守先是這麽說了一句,随後才補充道,“不過大人還是謬贊了,他們濯州這也是趕巧了,去年江南水災泛濫,要不是他們接手,江南郡不知有多少糧食得打了水漂去!所以多給一點也是應該的,天下百姓是一家,相親相愛為大家嘛!”

“嗯,號子喊得不錯,回去抄個三百遍,屆時同陳詞書一塊兒交上來,官回京之後呈給聖上,讓文武百官也一塊兒瞻仰學習。”

“……”想流淚,這破嘴。

嚴歇忱吩咐之後便不理他情諸多苦澀,手指不輕不重地點了點賬,擡眼間冷冷道:“那我想問,這批糧既是去往一處地方,又為何要分兩批走?”

“而且這走陸路的這一批,竟是在濯州大旱之初便已上路,那時治粟內史也不過将将撥款下濯州而已,江南郡守竟是連治粟內史的心思也能輕易摸透,讓您坐如今這位子還真是屈才了。”

嚴歇忱說話不怒不憤,語氣淡淡的,但無端卻總是帶了幾分凜然,聽得江南郡守都沒敢說要不您給我引薦引薦升升官兒。

江南郡守眼睛一轉,剛想開口說話,但說話間似乎又想到什麽,不動聲色地将某些部分掩蓋了去,他直言道:“大人誤會!當初播這第一批糧之時,那從南陽而來的糧官吳忠帶着南陽郡守的手令,同時也說叫我們先撥一批糧正是治粟內史的意思,百姓人命關天,糧食先行,錢款随後便會補上。”

“既然如此,那下官莫敢不從啊!而且那時江南已然開始累天暴雨,下官估摸着不會好了,下官也怕爛倉啊,于是也趕緊着就先劃出了一批糧食叫他們先押送着上路了。”

“随後待內澇纾解、二十萬錢款亦到賬之後,下官方才又撥了第二批糧先走水路再轉陸路出去到濯州,所以這才有了兩筆賬目。”

嚴歇忱靜靜聽着,待他說之後方提出異議:“南陽而來的糧官,持的也是南陽郡守的手令,你為何就這樣輕易撥了?不怕這是南陽郡空手套白狼的把戲?”

江南郡守眼飄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不過他卻沒有多說,只随後才道:“同朝為官,怎能這點信任都沒有!而且我江南到濯州必得經過南陽,那南陽郡派出糧官來我這裏接應之後再送往濯州,不是合情合理得很嗎?”

嚴歇忱哼了一聲,從那一沓冊錄裏抽出兩張紙往江南郡守的方向推了推,粗略一瞟,那似乎像是什麽人的口供,上面還親自畫了押的。

嚴歇忱道:“那郡守大人可是相信錯了人,據這來自南陽的糧官吳忠所供認的,當初南陽郡守的手令是真,可這來自治粟內史的口令卻為假。”

“之後南陽郡守将這批糧以南陽的名義播往濯州,一顆糧不出,可是就白白賺了二十萬兩。”

“您這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還真是不一般哪。”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補齊,但下一章可能比較晚了,各位小漂亮可以明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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