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林卷這反應唬得嚴歇忱一頓, 他當即就想起了當初他兇了林卷那一次之後, 林卷那時就像現在這樣, 對他恭敬得不行, 像是巴不得同他撇清關系一般。
嚴歇忱身上霎時起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可他轉念一想,不對, 我這也沒兇他啊?
……不過他內心稍稍掙紮了一下,還是試探着說了一句:“對不起?”
林卷下意識裏也緊跟着回了一句:“沒關系?”
可說他就反應過來, 忍不住笑了一聲,拍了一下嚴歇忱的肩膀笑道:“無緣無故你道什麽歉啊!你腦子抽抽了?”
不過他這剛一說自己就後悔了,說好的要矜持守禮知進退呢?怎麽一見着他就得意忘形?林卷你這樣不行,容易遭人嫌的!
但嚴歇忱那邊卻是被這輕輕巧巧地一拍拍得心裏無比舒坦,嚴歇忱通身舒暢地吐了一口氣,拉過身邊林卷的手就捏了捏他的手指, 擡眼間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回來了你都不帶理我的。”
這明明是嚴歇忱常做的動作,可林卷從前心裏沒鬼, 不, 是有鬼他不知,所以在這之前他并不覺得怎樣的事,現在看來卻是直擊靈魂,林卷忍着讓自己的手別哆嗦,扯着嘴角強顏歡笑道:“嚴大人說笑了,我怎麽會不理你呢。”
嚴歇忱直直地看着他,仿佛在用眼說, 你看你現在說話的語氣,不是擺明了不想理我嗎。
林卷不太敢同嚴歇忱對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将滿心滿底的心思都洩露了出去。
嚴歇忱見他如此,心下甚是不解,不過到底還是沒有多說什麽。
不過林卷卻是沒有太注意他,此時他那邊又想着今日季叔常前來的事,于是想了想主動交代道:“今天季丞相來同我打聽秋巡路上的事。”
“嗯?他打聽這個幹什麽?”嚴歇忱皺了皺眉,停下了捏林卷手指的動作。
林卷趁機把手抽了回來,轉身向後去推着嚴歇忱的輪椅向他們院子裏走,路上把季叔常今日說的話挨字挨句轉達了一遍。
嚴歇忱聽卻是笑了,哼了一聲道:“聖上召我乃是常事,他慌什麽慌,難不成此次這些事兒同他還有什麽關系麽?”
林卷念及四皇子,微微皺了皺眉頭,但到底還是如實說:“我也是這麽想的。”
嚴歇忱緊接着摸了摸下巴又說:“再者說了,他竟敢明目張膽地來我府上,是生怕我不知道麽?而且他還找我夫人打聽消息,難不成我家夫人還能舍棄我而向着他麽?”
“……”
林卷推輪椅的手一頓,要不是他及時收了力,可不得把嚴歇忱給掀出去。
林卷在他背後臊得耳根子通紅,但卻連一句撩騷的話都不敢再多說,若是換了以前,必定是要接一句‘那是,我和我夫君可是一體同心’的。
嚴歇忱那邊見林卷沒有回話,艱難地扭着身子回過頭,語氣都忍不住低了下去,沒精打采道:“宣宣,你今天怎麽總是不理我啊?”
宣你個大頭鬼啊宣宣,嚴歇忱這語氣配着表情,同他那冷然俊逸的容貌看起來別提多他娘的違和了,不過最可怕的是,林卷居然還很詭異地覺得特別可愛?!
林卷是真的受不了了,算了,去他娘的矜持!愛咋咋樣吧,別等到時候嚴歇忱覺得他穩重有禮了,他已經先給憋死了!
林卷狠狠嘆了口氣,粗魯地揉了一把嚴歇忱的臉,咬牙切齒道:“誰不理你了,我就想走走內斂含蓄的風格不行嗎!一直問問問,問個鬼啊!”
嚴歇忱在他手裏艱難地笑了笑,松了口氣道:“原來是這樣啊。”
“宣宣,你是不是又看什麽奇怪的話子了?”
“你這戲還有點多,這你都要去學?”
“不過這有什麽好學的?你現在這樣已經很可愛了,不要更可愛了好嗎!”
“……呵呵。”林卷不迫着自己了之後一下子就跟渾身解了禁制一樣,毫不猶豫地怼了回去,“你這麽能說,你怎麽不去鴻胪寺呢?到時候就憑你一張嘴叭叭的,咱們大夏的外賓之事可能就沒任何糾紛了,說不定到時候你再游說一下列國,還能直接讓他們俯首稱臣了呢。”
嚴歇忱也不反駁,就這樣笑眯眯地聽着,笑得林卷莫名其妙。
但到底還是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
不過最後林卷還是覺得兩人這樣實在有點尴尬也有點愣,于是趕緊就把嚴歇忱推進了屋子,再次進入了正題道:“季叔常并不知道我同你交過底,所以他應該是覺得我和他是一條繩上的,我應該不會告訴你什麽。”
“不過也有可能是事情緊急,他迫切地想得知消息吧。”
嚴歇忱聽到這似乎想起了什麽,先是試探着說了一句:“宣宣才不和其他人一條繩呢,你答應過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的,所以我們才是一條繩上的,對不對?”
林卷聞言陡然默了一瞬,不知怎地,他竟有一種被嚴歇忱看穿了的感覺,可他的話問到了這個地步,林卷無論如何也是要答應的,若是從前林卷的答應許還是虛情假意的敷衍,可現今,林卷卻覺得,他是應該認真回答嚴歇忱的。
不是因為他對嚴歇忱不值一提的喜歡,而是因為,自在江南郡藏書樓裏談起那個何人可輔的話題開始,林卷就在想,他到底是不是認清楚了呢?段陵又到底是不是認清楚了呢?
林卷想了想,看着嚴歇忱認真地說:“嚴飲冰,你知道的,我眼光是真的不好,選東西幾乎就沒有選到過真的好貨,但其實有時候我是知道的,可我就覺得我喜歡就好,不用在意那麽多。”
“可是看人不一樣,看人要在意的就太多了,我不知道我看人的時候眼是不是也一樣那麽拙,但嚴飲冰,我是相信你的,真的。”
“而且有你在,我不會一意孤行的。”
“但若到時候我真被什麽晃了心眼,你……能不能拉我一把?”
林卷說到最後,幾乎是用了近乎懇求的語氣,好像他是真的很怕一朝陷入泥濘,就再也爬不起來了一樣。
嚴歇忱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總覺得林卷此言底下,還納着種種不可言說的千言萬語,他看着林卷,應道:“宣帙,有時候我覺得一個人的時候很難熬,我也沒有嘗過兩個人相互扶持是怎樣的滋味兒,如今你這樣說,當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了,總之如果你願意,我就一直在這裏,我會抓住你,你……也不要放開我。”
林卷聞言眼眶一熱,他假意搖頭晃腦,偏過頭去忍了忍臨界的淚水,他想,嚴歇忱待他,真的已經仁至義盡了,但恐怕也只有嚴歇忱這種人,才能夠不計回報地為朋友做到這個地步吧。
林卷覺得不能把氣氛弄得太僵,于是又回頭沖着嚴歇忱笑,打了個響指應道:“那好!那咱們就是一條繩兒上的了!以後我們一起在繩兒上蕩秋千!”
嚴歇忱無奈地笑了一聲,一副什麽都答應的樣子:“好。”
随後他又将今日下朝之後單獨面見臨武帝之事告知了林卷。
嚴歇忱在朝堂上提了三郡錢糧案,但卻絲毫沒提要處置誰的事,更沒提有關太子的任何一句話。
事後到了養心殿,他方才将此事原委原原地告訴了臨武帝。
臨武帝盛怒,當即便召了太子前來對質。
太子卻像是早有準備一般,一來就将所有事情解釋了個遍。
他承認了在這樁事中嚴歇忱前面的調查結果全部正确,他确實通過南陽郡在濯州挪了二十萬兩白銀。
不過他卻是沒有私吞的,而是将這二十萬兩白銀全都用在了渝州同胡族的商道開通事宜之上。
當時朝廷并不關注此事,治粟內史也一直不撥款項,他是實在沒有了辦法才挪的赈災公款。
臨武帝質問太子為何違抗聖命,非要私自同胡族暗通款曲。
太子言語溫柔,說話間卻是不卑不亢,他回答說去年不止濯州同江南罹有天災,胡族亦受風沙困擾,且那時已近冬日,若是再遭受雪災,胡族百姓活無可活,便又只有入關搶掠,那時首當其沖的,便又是渝州城。
太子又說,我大夏并非兵不強馬不壯,也并非懼怕胡狄蠻子,只是如今盛世昌平,委實沒有開戰必要。
再者兩國争鋒,百姓又何其無辜。
而且開通商道的條件中有一條就是胡族答應向大夏稱臣二十載,期間年年納歲進貢,胡族首領已低聲下氣懇求至此,我朝泱泱大國,委實沒有将人家逼至絕境的道理。
太子話已至此,言辭懇切理由充分,臨武帝心有動搖,但到底還是肝火大動。
一來太子私挪公款在前,陽奉陰違在後;二來太子如此做法,無異于代帝拟令,以臨武帝的想法來看,估計就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臨武帝如今尚未退位,這太子居然都已經敢越過他頭上去了!
是以最後臨武帝思慮一番,仍是将太子禁足東宮,面壁思過,歸期不定!
作者有話要說: ps:卷卷從來都不覺得嚴歇忱會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