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此言一出, 段陵一下子就噤了聲, 就連梁盈墨也似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剖白砸懵了, 愣愣地眨巴着眼看着林卷。

林卷說的時候無限勇敢, 說了卻漸次冒出些不好意思來,他不動聲色地偏過頭,脖子根兒卻是紅透了, 他捂了臉,語氣裏有些氣急敗壞:“反……反正就是這樣!”

“我看在是你們的份上我才告訴你們的!”

梁盈墨率先反應過來, 走過來林卷身邊,抱着他的手臂拍拍肩安撫道:“卷哥哥,我們只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你願意告訴我們,我很高興,真的,卷哥哥已經好久沒同我說過這些了。”

“我覺得嚴大人是個很好的人, 當得起卷哥哥的心意。”

林卷就喜歡聽別人誇嚴歇忱,他一聽這話就笑了。

不過嘚瑟的話還沒說出口, 段陵就冷靜地問了句:“那他喜歡你麽?”

“……”

林卷的笑霎時僵在臉上, 也一下就記起了昨夜嚴歇忱疾言厲色拒絕他的模樣,還說什麽喜歡,現在不讨厭就不錯了吧。

梁盈墨見林卷情緒低落下去,心裏有了忖度,他氣呼呼地瞪了段陵一眼,要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段陵見狀, 沖梁盈墨笑了一下之後也安分地不吭聲了。

梁盈墨對林卷說:“你是你,他歸他,卷哥哥按着自己的心意來就好,怎麽樣都沒關系的,我都支持你。”

林卷喪氣地嘆了一聲,忍不住了似的,轉身将下巴擱在了梁盈墨的肩頭,悶悶道:“知道。”

林卷自昨夜同嚴歇忱不歡而散之後,心裏就一直堵得慌,一度更是達到了自我厭棄的地步。

在收到段陵邀他同嚴歇忱斬斷聯系的信之後,這股情緒更是達到了頂峰,他也一度想,要不真的放下他算了。

但終究還是舍不得。

就算他真認為自己不該把嚴歇忱牽扯進他自己的事裏來,但也還是舍不得離開他身邊。

就算他也覺得自己做錯了,但是他卻并不後悔。

他也不要及時止損,因為喜歡嚴歇忱并不是一種折損,他為什麽要停止呢。

明明就是這麽好的事。

當時林卷忽地就似豁然開朗了一般,他想,他幹什麽要成日這樣傷春悲秋,既沒有一點男子氣概,也一點都不幹脆利落,他從前分明就不是這樣的。

那幾年那樣痛苦他都熬過來了,沒有道理如今将自己陷在嚴歇忱這裏。

畢竟嚴歇忱喜不喜歡他那都是他的事,自己也根不會因為他一時的态度而有所轉移,所以為什麽要這樣患得患失?你這都不過是作繭自縛罷了。

林卷一朝想通,當時沖動得都想去找嚴歇忱攤牌來着,不過到底還是冷靜了一把。

因為他覺得自己既然要喜歡他,那就要光明正大地喜歡他,以林卷的身份去喜歡他。

他也不想再披着季寒的身份仗着那一紙诏書賴在他身邊,他也想要他們之間澄澄淨淨,不礙着任何其他因素。

再者說來季叔常如今同嚴歇忱也算撕破了臉皮,難保季叔常不會在‘季寒’身上打什麽主意,與其如此,還不如早早來一個金蟬脫殼,從此以後,霜白也能無後顧之憂。

段陵來都不想吭聲來着,不過他見林卷對梁盈墨這樣親昵,到底還是忍不住拎着他的後領子提了起來:“多大人了還沖阿研撒嬌,要撒嬌找你喜歡的那個去。”

林卷不知道段陵這會兒在別扭什麽,還以為他是介意嚴歇忱,所以他後來又給段陵解釋了。

他說段陵不想和嚴歇忱交集過多那就不用交集,一碼事歸一碼事,他也不是那種不知分寸感情上頭的人。段陵想做什麽還是照舊,不用顧忌他,反正他不會讓段陵為難就是了,他知道怎麽平衡。

段陵當時點點頭,卻并不接這話。

忽而他又想起了一樁事,問林卷道:“季叔常府上拿來的那個賬上,應該有許多他同四皇子不光彩的賬目吧,你把它放哪兒去了?”

林卷先是一怔,随後才道:“一如既往,死對頭府上。”

四皇子的死對頭,除了尚在禁閉的東宮太子爺,也不作他想了。

林卷垂着眼睫,月光打在唇畔,他笑了笑說:“阮丫頭大婚,我還沒給她送過嫁妝呢。”

梁盈墨一聽此言就默了下來,眉間似感嘆也似懊惱,段陵見狀,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麽了。

過後幾人一塊兒粗略收拾了些簡單的行李,就往段陵打點好的住處去了。

等這些徹底弄,天邊都已漸漸泛起魚肚白,林卷兩晚上沒睡,熬到現在是真的熬不住了,于是稍稍洗漱了一下,關好門窗就蒙頭大睡了過去。

他這一覺睡得酣暢淋漓,等再醒過來的時候,驕陽明月又已輪了班。

他一開房門,院子裏的梁盈墨就回過頭來,沖他笑着說:“卷哥哥你可起來了,餓不餓?我給你溫着飯菜呢。”

說着就去廚房将飯菜端了出來,林卷這會兒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一看這些便食指大動,盥手之後拿起筷子就開吃,邊吃邊誇:“墨墨可真是我家小寶貝,我喜歡死你了。”

梁盈墨止不住地笑,這會兒忍不住打趣林卷:“比嚴大人還喜歡麽?”

林卷一口飯差點嗆住,梁盈墨趕緊給他遞了湯他才好歹咽下去,他指了指梁盈墨,哼道:“墨墨你跟着移丘哥學壞了。”

說着就順口問:“移丘哥呢?”

“在裏面休息呢。”梁盈墨湊過來悄聲說,“自家弟弟要跟別人跑了,可能他得緩緩。”

林卷看着梁盈墨一閃一閃明顯帶了些八卦的眸子,心道自己這破嘴真是不該漏風,這以後不定得被他逮着說多久呢,真不愧是跟阮紅妝一道兒混過的人,怎麽蔫兒壞蔫兒壞的……

好在梁盈墨笑之後也不再繼續,十分懂得适可而止了,他想了想,将今日得的消息同林卷說了一說:“昨夜季府的人将火撲滅之後從你住的客院裏搜出了一具燒焦的屍體。”

那是林卷從城外亂葬崗裏面搬的一具屍體,那亂葬崗丢的大多都是死囚,他選了一個同他體型差不多的冒充了他。

雖然那人可能也是個罪大惡極之人,但逝者已矣,林卷覺得這樣還是有點兒對不住那亡靈,待過兩日他還是去亂葬崗給上上香吧,不然這心頭還真有點瘆得慌,當時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鼓起勇氣進去搬的……

梁盈墨又道:“已經燒得全看不出面貌,只能根據體征和身上的東西判定出那人是‘季寒’,據說當時還沒等季叔常想好說辭,嚴大人就帶人去了季府。”

“後來也不知道他們怎麽商量的,反正‘季寒’的屍體由季家收殓,靈位放入季家祠堂,嚴府同季府一道兒挂孝三日。”

林卷覺得這安排還行,他點點頭道:“嚴飲冰知道我的身份,他估摸是想着霜白到底是姓季,不管霜白認不認,但季家認不認又是另一回事,這樣挺好的。”

說着他又道:“啧,不過這事兒到底不太吉利,我得給霜白寫封信,要他最近穿得紅火一點。”

梁盈墨點頭稱是,随後又随口問了句:“嚴大人知道卷哥哥這瞞天過海之計麽?”

“不知道啊。”林卷當時沒來得及告訴嚴歇忱,留一封信又怕顯得累贅,所以當時他一甩身拍拍手就走了。

梁盈墨聞言卻忍不住皺了眉:“那嚴大人什麽都不知道,信以為真了怎麽辦?”

“不……不會吧。”林卷一下子有點兒心虛,“他不至于這麽信不過我吧?”

梁盈墨語重心長:“卷哥哥,你有能耐是你的事,但不代表旁人不擔心,再說了,就算你沒出事,現在在嚴大人眼裏,你也失蹤了呀。”

林卷心想,失不失蹤,他也不一定在乎啊。

不過他這也有兩天沒見着嚴歇忱了,聽了梁盈墨這一席話,當即就決定還是先回去看一看,管他在不在乎,我在乎就可以了。

所以他迅速刨了最後一口飯,同梁盈墨說了一聲之後就走了。

現在在別人眼中‘季寒’可是死了的,所以林卷溜到了嚴府之後還是小心翼翼地避着人。

最後熟門熟路地摸進了嚴歇忱院子裏。

外面倒是挂滿了白藩,但嚴歇忱這裏還是沒什麽變化,林卷心說,就說嚴歇忱肯定看得出來嘛。

他摸到房門附近的時候,發現嚴歇忱屋裏還亮着一盞小燈,林卷當時一下子就有些緊張,這麽晚了難不成嚴歇忱還沒有睡麽……

他在門外默默給自己打了好一陣的氣,鼓勵自己說,還沒表白呢,也還沒被拒絕呢!別慫!

不過推門進去的時候還是輕手輕腳的。

但也是進去了他才發現,原來嚴歇忱已經歇下了,只是亮了一盞燈而已。

他來的時候随手帶了一把茶花,他将茶花放在桌上,自己輕輕走到嚴歇忱床前,卻發現嚴歇忱像是睡得一點也不安穩的樣子,眉頭緊緊皺着,臉色也一點都不好看,竟像是正受着什麽天大的折磨一般。

林卷想不出是什麽原因,但心裏還是一下子就揪緊了,看來之後,還得給他再搞點安助眠的湯藥才行。

不過這會兒,林卷看着睡夢中的嚴歇忱,心裏一動,随後鬼使差地就俯下了身去,在嚴歇忱蒼白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吻的時候不由自主,吻了林卷就開始臊了,我的天爺,自己怎麽這樣趁人之危啊!一點都不君子!

但……感覺好好哦。

林卷又高興又羞赧,一時間沒法再看嚴歇忱了,所以便轉身打算去把那捧茶花給插好。

不過他剛走出幾步遠,身後就傳來一陣響動,林卷一愣,默了兩秒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頭。

可他剛一回頭,就發現嚴歇忱已然從床上起了身,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的方向,嚴歇忱那一瞬間就像是看見了什麽日思夜想來之不易的寶物一般,不管不顧地翻身下來,卻因為腿上不便,一個踉跄就摔在了床邊。

可他卻像是無知無覺,一點也不覺得痛一樣,在地上就直直朝着林卷的方向挪了過來,鎖定着他的眼也片刻不放松,生怕一眨眼,眼前人就消失得幹幹淨淨。

林卷心頭大震,三兩步搶上前去就準備将嚴歇忱攙起來,卻不想剛一接近,就被嚴歇忱一把拉下來,死死扣進了懷裏。

嚴歇忱自中計那晚開始就一直沒有休息過,昨夜得知林卷的消息之後更是心頭巨蕩,應付季叔常那邊,就開始冷靜地吩咐風橋去追查林卷的下落。

可當時他那副樣子冷靜得過了頭,吓得風橋一句話都不敢多勸,就怕一不小心,嚴歇忱心頭那根繃着的弦斷了之後,會發生什麽始料未及的事。

不過嚴歇忱很久沒睡了,再這樣熬下去人可能就得先熬壞,風橋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嚴歇忱答應休息一會兒。

但睡夢中他也都緊着心,腦海裏紛紛繁繁的全是林卷的影子,和往昔那些對林卷求而不得的日子。

是以嚴歇忱睜眼之時,全沒有想到會真的看見林卷,他還以為這是自己精恍惚的錯覺。

但就算是錯覺,他也得抓住了。

林卷被嚴歇忱勒得死緊,林卷艱難擡手,撫上嚴歇忱的背脊輕輕拍了拍,在他耳邊輕輕說:“怎麽了?”

嚴歇忱似還有些不清醒,只顧着死死抱着林卷,用的仿佛是要把他融進骨血裏的力道,他沙啞開口,聲音裏卻似帶了哭腔:“別走,你別離開我。”

“不然,我會死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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