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4)

,一副完全不想說話的樣子。

鄭笑語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喜滋滋的說:“青瑜,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麽消息?”漠然的語氣透着并不怎麽感興趣的意思。

鄭笑語沒有在意,仍然是一副歡喜無盡的模樣:“我今天去了醫院,确診已經懷孕了!青瑜,我們有孩子了!”

“真的?”董青瑜睜開了眼睛,愕然的望着身邊的妻子,語氣中的驚大過了喜。

怎麽會這麽巧合?前兩天,金巧燕剛剛才告訴自己,她懷孕了。自己正準備向鄭笑語坦白,怎麽就遇上她也有了?

看來,離婚的事情,得重新考慮了。

董青瑜與妻子鄭笑語結婚快六年了,鄭笑語身體不太好,一直未曾有孕。他等得不耐煩了,再加上年月流逝,婚姻帶來的新鮮感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枯燥和乏味。一年多以前,他認識了嬌豔柔媚的金巧燕,兩人就此幹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自從知曉情人有孕,他就打定了主意要與妻子離婚。然而,現在竟然得知,妻子也有了身孕。那麽,離婚這事,就要從長計議,好好考慮了……

擡眼看了看身旁喋喋不休的講述着孕事的妻子,董青瑜時不時的點頭敷衍兩句,暗地裏卻轉起了別的心思……

吃過夜宵,洗了個痛痛快快的熱水澡,董青瑜就上/床休息了。因為極度的疲累,他幾乎是腦袋一挨上枕頭,就進入了睡眠狀态,連妻子是什麽時候進來睡在一旁的,都不知道。城市的深夜也并不是十分寂靜的,遠遠的,有機器轟鳴聲傳來,大約是什麽地方在連夜施工。時不時的,小區外面的街道上就會響起一兩聲汽車喇叭的叫聲,傳到這裏的時候已是輕輕微微,卻也偶然會惹得睡着了的人動彈一下/身子,皺一皺眉頭。

董青瑜在做一個詭異的噩夢。

天邊的晚霞像血一樣的紅,四周的一切景象都是暗淡的灰黑色,唯獨那一片霞光,豔紅得有些觸目驚心。他赤着一雙腳,茫茫然的行走在鄉間小路上。遠處群山環抱中,坐落着一個灰蒙蒙的村莊。不由自主的,他朝着那個方向走過去。

走着走着,距離村莊越來越近了。前方遙遙的,顯出了一座高大的牌坊。淡淡的青灰色,比起四周的灰黑一片要顯眼一些。他走到了牌坊底下,看見那上頭刻着“冰清、玉潔、竹香、蘭馨”八個大字。此外,還有一篇用小字镌刻的碑文,他不耐煩去細看了。

走過了牌坊,他看到前方不遠處,聚集着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有,似乎圍在一起正在看熱鬧。他們在看什麽?夢境裏的董青瑜帶着一絲好奇走了過去。透過人群縫隙,一抹鮮豔至極的紅色,灼痛了他的眼睛。

村落是灰蒙蒙的,人群也是灰蒙蒙的,然而,在這一片灰黑中,卻有着一只血紅色的怪異木質動物。它的外形有些像是馬,卻又不完全像,這大約是……驢子?血色木/驢上面,托着一個人,一個低垂着頭顱的女人。她一頭烏發披散在肩背上,有一部份滑落在了臉頰旁邊遮住了面容。她身上的衣裙本來是淡青色,但從腰部開始,完全被鮮血染成了黑紅色。遠遠望去,好像穿着青色的上衣和黑色的長裙。

青衣黑裙的女人低垂面孔,唱起了一支曲調古怪的歌謠。唱着唱着,她慢慢的擡起了頭,凄厲的高聲喊叫起來:“我詛咒你們,我用我的血和生命詛咒你們,你們都會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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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會不得好死——”喊到這一句的時候,她驀然轉頭,惡狠狠的望向惶惶然的董青瑜。披散下來的黑發中,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睛,充滿了恨意。

啊——董青瑜驚叫着從噩夢中醒過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驚魂未定的四望了一陣,他才慢慢平息下來。扭亮臺燈,他看到雙人大床上只躺了他自己一個人,鄭笑語卻不在旁邊。

三更半夜的,她去了哪裏?董青瑜從床上坐起身來,趿上拖鞋走出了卧室。客廳裏,窗簾大大的拉開了,窗戶半敞着。鄭笑語穿着紅色睡裙,披着一頭黑發,正站在窗前梳頭。她的動作緩慢而怪異,看起來似乎有點僵僵的,握着梳子慢慢的一下一下劃過長發,不知道已經梳了多長時間了。

都這個時候了,她不好好的躺在床上睡覺,梳什麽頭發?董青瑜不耐煩的啧啧嘴,正準備開口喚她,忽然,窗前的女人低聲哼唱起一支曲調怪異的歌謠來。咦,這調子,剛才好像聽到過……是不是,在夢裏……

☆、第八個故事(孤村幽魅外篇2)

才平複沒多久的心髒又狂跳起來,寒意像一條冰冷的毒蛇似的爬上背脊。難道我還在做夢?董青瑜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告訴他,他不是在夢中。

“笑語,你在做什麽?”董青瑜小心翼翼的輕聲問道。

歌聲驟然停止,但鄭笑語既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轉過身來。她繼續梳着頭發,梳齒和發絲之間的細微摩擦聲不斷傳來,沙沙,沙沙……

“笑語——”董青瑜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這次鄭笑語終于有反應了,她停止梳頭的動作,慢慢的轉過身來看向董青瑜。披散的黑發之中,她的眼神看起來是那樣的陌生,冰冷,并且似乎帶着恨意。

董青瑜越發感到驚懼:“笑、笑語,你怎麽了?”

鄭笑語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突然好像從夢中驚醒一般的回過神來,手裏握着的梳子跌落在地。她茫然的望着董青瑜,問道:“青瑜,這麽晚了,你站在卧室門口做什麽?”

“你還問我,倒是你,大晚上的,莫名其妙的站在客廳裏梳頭發,搞什麽……”董青瑜把最後一個鬼字咽了下去,見鄭笑語看起來恢複了平時的樣子,他松了一口氣。

“我,梳頭發?”鄭笑語似乎完全不明白董青瑜在說什麽,“我明明記得,只是半夜醒來上個廁所而已啊……”她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站在客廳裏的窗戶旁邊,腳底下還落了一把梳子。“這是怎麽回事?我、我怎麽會在這裏?”她明顯吃了一驚。

董青瑜從恐懼裏脫身出來,頗有點生氣:“我怎麽知道你是怎麽回事,無緣無故的發神經!”撇下這麽一句話,他轉身回了卧室,重新爬上了床,拉過被子遮住了臉。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呢,怎麽着也得再睡一覺,他這樣想着。心中那隐隐的不安的感覺,被他下意識的忽略了。

晚上沒有睡好,白天就沒什麽精神。董青瑜無精打采的走出家門,踏上上班的路程。下了樓,路過木馬和滑梯時,他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朝那邊望過去。綠幽幽的草坪裏種了一棵長滿細碎紅葉子的矮樹,彩漆脫落的木馬,寂寥的待在樹下。昨夜所見到的,究竟是真是幻?

沒事沒事,就算是真的也沒有什麽好怕的,董青瑜連忙安慰自己。那女人不是說了麽,做了壞事還有報應什麽的,他董青瑜雖然算不上是什麽好人,但也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大壞事,要說報應,也報應不到他頭上來。

如此的安慰了自己一番,董青瑜擡起腳,大步的走開了。

中午休息的時候,董青瑜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從養老院打過來的。電話那頭的人說,他的祖母這幾天總是吵着要見他,讓他抽時間過去一次。董青瑜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應承下來了。

董青瑜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雙雙過世了,死得很有些不明不白,莫名其妙。警察查了一陣子,什麽都沒有查出來,也就只能不了了之。祖父去得早,他是祖母一手拉扯大的。長大成人了,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他是想好好贍養祖母的。奈何,祖母得了嚴重的老年癡呆症,日常瑣事全都得要人伺候。他和妻子都要上班,請保姆又不放心,便只得尋了個環境不錯的養老院,将祖母送了進去。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董青瑜便去了祖母所在的養老院。

這所養老院位于城郊,周圍青山綠野,風景如畫。一條小河潺潺的從路旁流過,原該是錦上添花,怎奈河水渾濁不清,反成了白璧微瑕。

走下公車,董青瑜往養老院裏行去。進入大門的時候,他與一個身穿紅衣的女人擦肩而過,眼角瞟到的輪廓,似乎在哪裏見到過。忍不住回過頭去,身後卻空空如也,哪裏有什麽人影?董青瑜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忙忙的往院裏走去了。

這兩天,可真是,總遇到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兒……莫非自己是真的太累了?長期這樣下去可不行啊,要不要換一個工作呢,稍微輕松一些的,哪怕賺得少一點呢……

養老院裏面的空氣略微有些陰冷,周圍彌漫着一種淡淡的藥水味道,有點像是身處醫院。可能是因為,居住在這裏的老人們幾乎每個人都有一種或多種疾病纏身,每天都少不了要服藥。

走廊裏很是冷清,沒有什麽人走動,此時正是午休的時間,大約都去休息了。

走到祖母居住着的房間前面,董青瑜見到房門是虛掩着的。擡起手“吱呀”一聲推開門,他看見頭發全白了的蒼老至極的祖母正坐在窗前,喃喃自語着什麽。

“奶/奶,你要見我?”董青瑜緩步走到祖母身邊,蹲下去看着她。

祖母對前來看望她的孫子視而不見,依然自顧自的低語着。董青瑜注意聽了聽,好像說的是“她來了,她又來了……”,一直重複着這兩句話。

“奶/奶,你說的是誰啊,誰來了?”

祖母那皺紋密布的臉上,一雙昏黃的老眼呆滞無神,不停的低聲說着:“她來了,她又來了……”無論董青瑜跟她說什麽,她都充耳不聞,只喃喃的說着這兩句話。

董青瑜不耐煩的啧了啧嘴,站起身來。突然,祖母伸出枯瘦的手,一把緊緊的拉住了他的手,撩起垂皺的眼皮望向他,帶着哭音說道:“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啊……”

董青瑜聞言一頭霧水,再次蹲下/身來,目視着祖母哀痛的面容,問道:“奶/奶,你說什麽呢,你哪裏有對不起我的地方了?”

這時,祖母卻又放開了手,收回了眼光,不再開口說話了。看起來,她是一時清醒,一時糊塗,根本沒法子好好跟她交流。董青瑜無奈,又待了一會兒之後,提起腳來往外面走去。他準備去問問養老院裏負責照顧祖母的人,她這段時間以來的身體和精神狀況如何。

走出房間,他将房門再次虛掩上,便舉步離開了。他沒有看到,門縫裏面,房間的角落裏,出現了一條虛實不定的紅影。

房間裏面,董青瑜的祖母顫顫巍巍的離開椅子,跪倒在地,向着紅影叩拜起來。一邊叩拜,一邊說道:“少夫人,是小荷一時鬼迷心竅,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害了你和小姐的性命。你已經帶走了我的兒子兒媳了,就放過我這個唯一的孫子吧,求求你了……”

房間裏頭安靜了一陣,跪在地上的老婦人做出側耳傾聽的樣子,好像在仔細聽着什麽。聽完了,她那蒼老的面容上露出恐懼至極的神情,連連擺手道:“不、不要,不要帶走我,非要取一個人的性命的話,那還是,還是我孫子好了……”

一陣帶着嘲諷和輕視意味的詭異笑聲響了起來,老婦人瑟瑟發抖,卻并不改口……

董青瑜離開養老院的時候,太陽已然西斜了。他步出大門,腳步匆匆,從這裏到市中心只有一班公車,收車收得很早,再不快一點,就趕不上末班車了。

黃昏中的天色呈現出一種暖暖的金紅,青山綠野沐浴在金紅之中,像是披上了一層顏色柔暖的輕紗。董青瑜趕到車站的時候,剛好見到末班車到來了。他走上公車,整個人都松懈下來。

車子裏面空蕩蕩的,只有小貓兩三只,稀稀落落的分布在車頭車尾,中間反而沒有人坐着。董青瑜随便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車子前進得很慢,發動機轟轟作響,聽久了略有點煩心。董青瑜籲出一口氣,将腦袋靠在椅背上,望向了車窗外。沾着泥灰的玻璃外面,一棵接一棵的蒼青的大樹不斷出現又不斷消失,其中有幾棵樹的樹葉是灰綠色的,望上去頗有點無精打采的樣子。驀然間,董青瑜看到在一棵垂頭喪氣的大樹底下,站立着一個身穿紅衣的女人,她低垂頭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她烏黑的發頂。

紅衣女人只是一閃而過,就被汽車抛在了後方。董青瑜卻感到心驚肉跳,忍不住扭頭望去。汽車後方,那紅衣女人緩緩的擡起了頭,露出一張鮮血淋漓的面孔,沖着他獰笑起來。

“啊——”董青瑜情不自禁的大喊了一聲,站起身來,引得車裏的人紛紛側目,連司機都轉過頭來望了他一眼。他不管不顧,跑到車尾處向後看去,車後只有一路煙塵,灰褐色的道路和路旁的大樹,并不曾見有什麽穿紅衣的女人。

難道是我眼花了?董青瑜走回座位再次坐了下去,心中暗忖着。不,不是,一次可以說是眼花出現幻覺,兩次三次呢?再說不過去了吧?

自己是什麽時候惹上這種不幹淨的東西的?董青瑜把近來的行程細細想了一遍,并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事。他苦惱的皺起眉頭,心想着,是該去寺廟裏頭拜一拜了。

☆、第八個故事(孤村幽魅外篇3)

次日清晨,董青瑜起了個大早,去往本地香火最旺盛的寺廟。

這寺廟香火雖旺盛,地方卻偏僻。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車,董青瑜在一條破破爛爛的舊街口處下了車。街口附近搭了一個戲臺子,大清早的就有人在上頭吊嗓子:

一霎時把七情俱已昧盡,滲透了酸辛處淚濕衣襟。我只道鐵富貴一生鑄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塵。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生、早悟蘭因……

唱詞頗有幾分意思,董青瑜忍不住站定了,細聽了一回。待聽到“不信前塵……一番教訓”之時,他心中動了一動,隐隐感覺到了什麽。等他想要細細琢磨的時候,那種感覺卻又轉瞬即逝了。

無奈的搖了搖頭,董青瑜擡起腳往街道的另一端走去。不多時,寺廟那古意盎然的紅牆灰瓦已遙遙在望。

來得早,廟裏頭人不算多。正殿外的空地上香煙袅袅,銅質大香爐裏插了不少長短粗細不等的佛香。想到這幾日的詭異遭遇,董青瑜沒有請一般會用的細香,他點了三根長長的藤黃色粗香,虔誠的拜了拜,插/入到香爐中。眼望着青煙騰騰升起,鼻間嗅到線香清幽的氣息,他的心寧靜安穩了許多。

上完香,董青瑜順便去求了個簽。誰知,竟然求到了一支下下簽,簽文曰:來路明兮複不明,不明莫要與他真。坭牆傾跌還城土,縱然神扶也難行。

這麽明顯的倒黴簽文,連找人解簽都不必了。本來晴朗了一些的心情頓時又陰沉下來,董青瑜扔掉簽,氣呼呼的走出了寺廟。

出了廟門,董青瑜連方向都不辨,一路疾行,吹了好一會兒涼風,心情才稍微好了一點。站定之後,他四處張望,卻見這裏是一條陌生的小巷。巷子很舊了,路面到處有塌陷開裂的區域,泛黃的牆根底下生長着許多綠蔭蔭的雜草和苔藓。他站住的地方,恰好是在一家小小的錄像廳外面。

這都什麽年代了,竟然還有錄像廳的存在?他記得這種地方只在他小的時候出現過,風靡一時。随着家用影碟機的普及,和緊接着的電腦和網絡的出現,這種錄像廳已經消失無蹤了。沒想到,在這條破舊的小巷子裏,還有着一家。

站在坎坷不平的水泥地上踟蹰了一陣,終于難以抑制自己的好奇心,董青瑜走進了錄像廳。裏頭是一間大約五六十平米的黑洞洞的房間,最前端靠牆安放着電視等設備,房裏擺了數排座椅,稀稀落落的坐了幾個人。董青瑜進去的時候,還沒開演,電視裏面一片雪花,沙沙作響。

董青瑜站在後方,張望了一陣,見電視裏開始出現了影像,他便在最後一排坐了下來。這樣的小錄像廳裏會放什麽給人看?他十分好奇。

可能是因為放映的碟片陳舊損壞了的關系,電視裏面的影像有些模糊,還時有卡頓,看起來有點令人着急。但漸漸的,董青瑜被故事情節吸引住了,倒不介意畫面的問題了。

最開始,影像裏出現了一間古舊的大屋。屋子裏頭是喜氣洋洋的一片大紅,點着紅色的大喜燭,高懸着紅豔豔的雙喜字。看起來,是古時候的婚禮現場。紅屋子裏挨挨擠擠一堆人,等待着新郎新娘的到來。雙喜字底下,坐着一對老夫婦,男的禿了頂,留着一把山羊胡。女的天生一副刻板臉,就連微笑的時候都令人覺得板正。人們應該是在吵吵嚷嚷的說着話,但電視音箱裏傳出來的只是一陣雜音,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

不多時,新娘子出現了。雖然被紅蓋頭遮住了臉,但仍能看出身段修長,袅袅婷婷,該是個大美人兒。而新郎官呢?看到他的外貌,董青瑜忍不住撇了撇嘴,這兩人未免也太不般配了,真是傳說中的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新郎與其說是被兩個人扶着,倒不如說是被架在中間。他前雞胸後駝背,兩條細腿無力的垂着,分明是個癱子。這樣的人也能娶到美嬌娘?肯定是用了什麽見不得光的手段吧!

無論外人覺得般配與否,婚禮還是照常進行着。拜堂的時候,新娘的蓋頭竟不小心落了下去,露出一張千嬌百媚的芙蓉面。新娘落了蓋頭,看清了新郎的形貌,羞答答的表情瞬間變成了大驚失色。她好像大聲質問着什麽,堂前衆人有的冷冰冰的望着,有的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新娘想要跑走,卻被兩個身材粗壯的喜娘拽住了胳膊,強行押着她與那癱子新郎拜了堂,又硬押着她送入了洞房……看起來,這新娘子起初并不知曉她要嫁的是那樣一個人啊!也真是夠倒黴的,董青瑜心裏這樣想到。

不知道為什麽,董青瑜覺得,這電視裏頭放映的影像非常的真實,簡直不像是在演戲。人群表現出來的那種或麻木或歡樂的神态,都自然極了,哪裏找的這麽敬業的群衆演員?還有,那癱子新郎,看不出任何一點化過妝的痕跡,完全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殘疾人。莫非,就是專門請的殘疾演員來扮演的角色?更別提新娘子發現真相時候的驚詫,被強押着拜堂時的絕望,她的表情端的是真實無比,令人完全能夠感受得到她內心的情感。這麽優秀的演員,怎麽他從來沒見過?不紅沒天理呀!

電視裏的畫面還在繼續着,但已經換了個場景。一棟古老的陰氣森森的大宅子,大門前挂着兩個白燈籠,燈籠上有大大的“奠”字,該是這家有人過世了。鏡頭進入大門,門後伫立着一堵雕刻着四季花卉的石質照壁,照壁後面的院子裏,擺放着幾只養着亭亭玉立碧蓮紅荷的醬黃色大水缸。

穿過院子,進入一間銀裝素裹的靈堂。一片白茫茫之中,起先那位新娘子跪坐在地,披麻戴孝,嬌美的面容帶着一種悲涼的麻木。黑漆棺材前方的牌位之上,寫着“先夫齊清平之靈位”。先前喜堂上坐着的那位老夫人正指着她唾罵,雖然聽不清聲音,但從口型可以看出,罵的應該是“喪門星、克夫”之類的話語。原先的新娘,如今的寡婦面無表情,任由對方責罵,跪坐在地一動不動。眼神中,藏着深深的絕望。

突然間,場景再次轉換,從靈堂換成了一處看起來像是後院的地方。院子角落處生長着一棵大芭蕉樹,綠葉成蔭,随風搖曳。樹旁立着那位先做新娘後做寡婦的女子,身穿淺藍色的繡花裙襖,挽着漆黑的發髻,額前留着人字式兩撇劉海。她此時的神态與之前大不相同,含羞帶怯,眼露期盼,像是正在等待着某個人的到來。在她的視角看不到的地方,一扇窗戶裏面,現出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的半身。看她的裝扮,像是丫鬟一類的身份。見到她的樣貌,董青瑜禁不住輕輕的“咦”了一聲,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小姑娘似的?感覺莫名的熟悉,在哪裏呢……想不起來啊……

不多時,芭蕉樹旁那女子等待的人來了,是個身穿粗布衣裳的年輕男人,看起來應該是這家人戶的下人。兩人見了面,都情不自禁的喜上眉梢,眼含情意,站在樹後喁喁細語。做丫鬟打扮的小姑娘站在屋裏,偷偷窺視那二人,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有憤怒,有不屑,還有濃濃的妒意。

看到這一幕,董青瑜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笑。這劇情,可真夠老套的。守寡的少夫人與家中下人偷/情,這下人卻又另有暗戀他的丫鬟。恐怕再演下去,這丫鬟少不了要壞他們的大事吧!

果然,接下來的劇情不出董青瑜所料。少夫人和下人約定一同私奔,月黑風高夜,共赴自由時。可,在少夫人收拾包裹悄悄離開後不久,小丫鬟便進了她的房間,卻見屋裏空空如也,杳無人蹤。燭淚累累,夜風清冷,小丫鬟在屋子裏頭轉來轉去,猶豫不決。期間她臉帶擔憂之色出去了一次,而後再次回到屋裏時,憂色盡去,接着彷徨。由此可見,她出去是看見了什麽情況令她篤定那二人無法立時離去,有足夠的時間留給她做決定,是放任他們離開,還是前去告密?

兩個人的命運,此刻就掌握在一個小丫鬟的手裏。董青瑜明知是戲,卻也禁不住為那兩人捏了一把汗。終于,在天際出現啓明星的時候,小丫鬟拿定了主意。她走到燭臺前,看了一會兒那即将燃燒殆盡的殘燭,尚帶着稚氣的臉上露出一個狠絕的表情。而後,她毅然轉身,大步的走出了房間,去往正屋的方向……

此後發生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少夫人等待的那個男人沒有來,她被前來抓奸的人們捉住了。一碗堕/胎藥,打下了她已然成型的女兒。在這之後,她被架上了木/驢,慘死在村口的貞節牌坊附近,衆目睽睽之下。青天白日,她拼着最後一口氣,許下狠毒的詛咒……

☆、第八個故事(孤村幽魅外篇4)

沒有被村子裏的人當一回事的毒咒,靜悄悄的應驗了。越來越多的人死去,越來越多的人搬離。經年累月,村落逐漸蕭條,而當初将少夫人抛屍的地方,泥石崩塌埋住了她的屍骨,還長出了一片豔麗至極的紅花。那花朵鮮豔似血,好像代表着她的詛咒,鮮明,刺目,令人發自內心的感到恐懼。

當初親眼目睹少夫人慘死的那些人,事後幾乎全部搬離了村落。可是,他們的命運比起其他人來要更加可悲。不但後代沒有保住,就連他們自己,也一個接一個的死于非命。

那個告密的小丫鬟,事後得了一筆賞金。她在少夫人死去,幸免于難的那個男人離開村子之後,也帶着賞金搬離了此地。

小丫鬟漸漸的長成了一個成熟的女人,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她過得平淡而幸福,慢慢的淡忘了她的故土,還有那埋葬在故土裏的少夫人。一年又一年,青絲變成了白發,光滑的臉蛋悄悄爬上了皺紋。她的兒子随着這些變化,成為了成年人,也結了婚,并且,妻子很快就懷上了小孩。

眼見着電視屏幕中那小丫鬟的外表逐漸轉變,董青瑜不敢置信的睜大了雙眼,手指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那小丫鬟進入老年後的容顏,分明就是他的祖母!這,世上有這般巧合的事情嗎?不僅如此,她的兒子兒媳,與自己的父親母親長得一模一樣,這怎麽可能!

森寒的感覺籠罩了董青瑜,他只覺得四周彌漫着神秘莫測又令人恐懼的氣息。無端端的跑入一條陌生的小巷,無端端的進入一間早該消失了的錄像廳,然後,在屏幕中,見到自己長輩曾經的過往歲月……是的,越看就越覺得,這電視裏頭演出的不是影視劇,而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因為,這裏面人們的喜怒哀樂,都是發自內心,真實無比……

董青瑜惶恐着他自己的惶恐,電視裏面該演下去的接着演下去。可是,正剛好演到小丫鬟的孫子出生,喜悅的父母抱着嬰孩看個不住的時候,屏幕上呲呲的閃了幾下,畫面消失了。與此同時,錄像廳裏唯一的一盞光芒微弱的燈也跟着熄滅了,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董青瑜悚然一驚,卻見座位上那寥寥數人動也不動的呆坐着,仍直愣愣的瞪着電視屏幕。這幅場景,詭異至極。董青瑜慌忙站起身,準備出去。就在這個時候,電視屏幕陡然又亮了起來,上頭只有大大的兩個血色紅字:報應!

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惶恐,董青瑜大叫一聲,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錄像廳。浸沐在明亮的天光裏,他感到懼怕稍微減退了一些。這時,在他的身後,黑幽幽的錄像廳裏面,傳出了一陣女人的輕笑聲。這笑聲令人不寒而栗,從骨髓裏感到一陣寒涼。不敢在此耽擱,董青瑜邁動腳步,一陣風似的往外跑去。

幸運的是,路只有一條,沒有什麽複雜的岔路,絕不至于迷路。董青瑜跑了一陣,順利的跑出了巷子,來到了大街上。青灰色的街道上,陽光照耀,車水龍馬。他像是終于從僵冷的死亡中活過來了一樣,有了為人的鮮活感覺。

不想回家,董青瑜茫茫然的在街道上行走着,腦子裏一片混亂。适才所見到的場景,給了他太大的沖擊。那些事,是曾經真實的發生過的事情嗎?祖母她,真的做過告密的事麽……如果是真的,那麽,恐怕她,間接的害死了許多人……

走了許久,覺得腿都酸了,董青瑜擡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上車随口說了一個地名,便靠在椅背上合上了雙眼假寐起來。等到了地方,他才發現,自己來到了金巧燕家所在的小區。不經意的說個地名便說了她家,看來,自己是想念她了。也罷,既然都來了,就去找她吧。

黃昏的天邊,晚霞紅紫相間,豔麗無匹。董青瑜與金巧燕坐在陽臺上,依偎在一起,觀賞傍晚的景色。高高低低的樓宇,沐浴在霞光中,也染上了紅紅紫紫的顏色,倒不像是平時的水泥森林了。少了些冷冽,多了些溫和。兩個偷/情的人,緊偎着喁喁細語,一時間柔情無限。

突然,董青瑜的耳際響起了一陣細微得幾不可聞的響動:咯吱、咯吱……就像是平常小孩子們騎在木馬上玩耍時會發出來的聲音。他禁不住感到心驚肉跳,擡頭四顧,什麽異常的情況都沒有看到。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他遲疑着問金巧燕。

“沒有啊,你聽到什麽了?”金巧燕說道。

董青瑜搖了搖頭說:“沒什麽,可能是我聽錯了。”話雖這樣說,他卻忍不住想起了先前在錄像廳裏看到的畫面:死去的女人騎在木/驢上,半身血淋淋。有風吹過,木/驢搖晃起來……咯吱,咯吱……

越是難以自控的回憶,越是感到心神不寧,就連繼續談情說愛的心情都沒有了。還是回家去吧,或許感覺會好一點。正準備開口說話,董青瑜忽覺身側一涼,好像有一團寒氣緊緊的貼上了他。一個幽微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報應。”

“誰,是誰!”董青瑜猛然起身,大喊出聲,只覺得寒毛直豎。然而他左顧右盼,并不見有第三人在。

金巧燕見狀,也吃了一驚,站起身來怯怯的問:“青瑜,你怎麽了?”

董青瑜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陽臺上亂轉了一圈,而後才略帶煩躁的說:“沒什麽,巧燕,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罷,他又胡亂安慰了金巧燕幾句,就離開了她的家。

行走在小區的綠樹青草之間,董青瑜的心情依然極壞。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要說是什麽報應,做了壞事的人又不是他!那個死鬼要報複的話也該去找……怎麽會找上他?

一只黃黑相間的蝴蝶在紫藤花上翩然飛舞,飛了一陣子後,悄然降落在綠蔭蔭的枝葉上。它沒有注意到,綠葉下藏了一只大螳螂,它脆弱的身體正落在螳螂前方。螳螂歪了一下三角形的腦袋,揮動刀形的前肢,輕輕巧巧的把蝴蝶翅膀劈成了兩半。黃黑色的殘翅,輕輕掉落在一朵盛放的紫藤花上。

董青瑜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只倒黴的蝴蝶,即将被那前來報複的邪靈收割去性命了。想到這裏,他陡然停下腳步,大口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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