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蝴蝶夢醒(下) (5)
一個故事(514號女寝完結)
穿過人群,楊媛媛步下階梯,走到了地鐵站。當她到達目底地的時候,一輛列車正好呼嘯着進了站。一點時間都沒有耽擱,她就上了車。
車廂裏面的人不算多,還有座位可以坐,楊媛媛卻沒有坐下,挨着鐵質扶手站在門旁邊。垂首玩了一會兒手機,她又擡起頭望向窗外,愣愣的想着心事。窗戶玻璃之上倒映出她的面容,漆黑的短發,襯着同樣漆黑的眼眸,加上一個形狀優美的尖下颌,是個漂亮的姑娘。列車速度飛快的往前行駛着,窗外時而明亮,時而黑暗,玻璃上面的漂亮姑娘也随之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突然,對面倒映出來的另外一個她翹起了嘴角,露出來一個帶着獰惡之意的詭笑,驚得楊媛媛差點尖叫起來。怎麽回事!她擡手撫摸自己的臉,我剛才難道莫名其妙的笑了嗎?沒有啊!她再次望向窗戶玻璃,卻見到玻璃之上的自己一臉驚駭之色,并沒有露出什麽奇怪的笑容。莫非,剛才是我看錯了?
楊媛媛不敢再面對着玻璃窗,她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不再盯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看。心神不寧的坐了一陣子,列車終于到達了她要下車的站。走出車廂後,她忍不住回頭看去。列車呼呼的開走,大幅的玻璃一格一格的晃眼而過,她的倒影也随之晃來晃去。看着看着,玻璃裏面的她好像又露出了一個扭曲的微笑,興許是因為燈光的緣故吧?列車出了站,她也轉身走出了地鐵站。
帶着略微忐忑不安的心情,楊媛媛回到了家。吃過晚飯以後,倦意一下子全部湧了上來,什麽事都不想做了。走進衛生間,她開始洗漱,準備休息了。手握着牙刷柄上上下下的刷着牙齒,她望着鏡子裏面滿嘴白色泡沫的自己,不禁又想起了下午在舊校舍廁所裏的經歷。真不該玩什麽通靈游戲啊,弄得現在自己總是疑神疑鬼的。這樣想着,她很是後悔。
刷了一陣子之後,楊媛媛彎下腰來漱口。她沒有看到,鏡子裏面的自己并沒有跟着彎下腰去,依然直直的站立着,并且,擡起了一只手,手中托着一支正在燃燒的白蠟燭。鏡子裏的楊媛媛,露出一個獰惡的微笑,眼耳鼻口之中,慢慢的滲出了殷紅的血。與此同時,正彎着腰洗漱的她,突然看到掌心裏捧着的水中滴落了幾滴鮮紅液體。怎麽突然流鼻血了?她連忙直起腰來望向鏡子,眼前看到的景象令她大驚失色。怎麽回事?為什麽突然五官滲血了?她哭着尖叫起來:“媽媽,媽媽,快來呀……”
“媛媛,怎麽了?”楊媛媛的母親慌忙跑進衛生間,看着哭泣的女兒,不明所以,“怎麽突然哭起來了?”
“我流血了,臉上突然流血了,你沒有看到嗎?”楊媛媛指着自己的臉龐說道。
楊母走到女兒面前,仔細端詳她的臉:“沒有流血啊,這不是好好的嗎?”
“什麽?”楊媛媛轉過身面對鏡子,看見鏡子裏面的自己只有一臉的淚水,并沒有五官滲血。“血呢?我剛才明明看到了的……”她停止哭泣,狐疑的望着鏡子,只覺得心上身上都一陣陣的發冷,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到底是我看錯了,還是血液真的出現過,然後又消失了?躺在床上的楊媛媛一直想着這件事,翻來覆去,過了許久才睡着。進入睡眠狀态後不久,她開始做一個古怪又血腥的夢。
夢裏的她,身穿睡衣,赤着一雙腳,來到了一片寬闊的山坡之上。時值黃昏時分,如血的殘陽之下,巍然聳立着一座石頭搭建的高大古堡。那層層疊疊的石頭是烏沉沉的顏色,仿佛吸飽了血一般。她站在古堡前方,不知所措,心中一片茫然。突然一個充滿誘惑力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進來,進來……”
跟随着這聲音,她懵懵懂懂的往前走,來到了古堡的大門前。她剛在門前站定,那兩扇又寬又高的木質大門就轟然而開,仿佛專為迎接她一樣。那帶着誘惑的聲音從古堡之中傳來:“進來,快進來……”
聽到這聲音,她的雙腳仿佛不受她自己控制般的踏進了古堡大門。一走進古堡,空氣中頓時充溢着一種腥甜的氣息,這是什麽味道?是血液的氣味嗎?為什麽血的氣息突然變得這樣的好聞,這樣的充滿誘惑?難以自抑的,她往血腥味最濃重的地方走去。那裏是一條通往地下室的階梯,長而幽暗,兩邊牆壁上有銅質的燭臺,白色蠟燭散發着幽幽的淡光。燭光中,她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走下最後一級階梯,她來到了一間寬敞的地下大廳。階梯下方左右兩邊,各放置着一件造型怪異的鐵制物件。這東西有一人多高,表面漆黑發亮,有點像個小號的人型棺材。伸手敲一敲,铮然有聲,裏面是空心的。她正好奇的盯着這東西看,突然聽見裏面傳來女性痛苦的呻/吟聲。她大吃一驚,這東西裏頭關着人嗎?驚懼令她往後退了兩步,走動時覺得腳底黏黏的,低頭一看,腳下竟是好大一灘殷紅的血!
血水是從這兩具鐵質物件的底部流出來的,一小股一小股,黑紅的黏稠血液不斷的流淌着,凄然的呻/吟聲也不停的響着。楊媛媛站在血泊中,驚慌失措。這時,正對着她的那具鐵質物件突然打了開來,露出裏面一個被無數根尖刺穿透身體的滿身是血的年輕女孩子。這東西的裏面,竟然從上到下都有尖利的鐵刺!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專門榨取人血的機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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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了這麽多的血,那可憐的女孩子卻還沒有死去。她緩緩擡起無力低垂着的頭顱,望向楊媛媛,輕聲說道:“你也會跟我一樣……”
“啊——”楊媛媛尖叫起來,擡起腳往大廳裏面跑去。慌亂中,她随便打開了大廳側面一扇小門,跑了進去。剛一進門,幾滴溫熱的液體就灑在了她臉上,伸手一摸,滿手都是紅得刺目的鮮血!這是哪裏來的?她擡眼望去,這一看,頓時令她驚駭到了極點,呆愣在了原地。
在這個房間的頂部,懸挂着好幾個高大的鐵籠,就像大型的鳥籠一樣。每一個鐵籠裏面,都關着一個渾身浴血的少女。每個鐵籠側面,都用滑車裝置裝着綴滿長長尖刺的鐵球。刺球就像是鐘擺一樣的擺動,不斷的刺向籠中的可憐女孩。她們凄聲慘叫着,身體裏的鮮血像雨點一樣的往下灑落。整個房間,完全就是一片血的海洋!
這殘忍至極的場景讓楊媛媛呆了好一陣子後,才想起來往外跑。那些被殘/虐的少女的慘叫,不停的在她耳際回響。她踉踉跄跄的往前跑着,擡起雙手捂住了耳朵。這是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跑着跑着,她來到了兩扇緊閉着的白色大門之前。大門“砰”的一聲突然開啓,像有吸力一般,将她拖拽進去。突如其來的巨大力量令她跌倒在地,當她重新站起來之後,在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美麗無匹的女人。
那是個看不出具體年齡的女人,她的容顏嬌嫩得像十八歲的少女,她的眼神卻深邃得像歷經滄桑的老人。她的嘴唇像初綻的玫瑰,她的黑發像最華麗的絲緞。她的氣質妖媚又清純,并且将這兩種明明是互相矛盾的特質完美融合在一起。她微微擡起下颌俯視着楊媛媛,就如同女王俯視她的臣民。
在這個美麗得令人窒息的女人身後,有一個巨大的浴池。浴池裏裝着滿滿的液體,卻不是水,竟是血!一池的血液紅得發黑,散發着腥甜的氣息。明明該是種令人作嘔的味道,此時聞上去,卻有種異樣的甘美。
這美麗的女人緩步走到楊媛媛身前,伸出瑩白如玉的纖手,擡起她的下颌,輕啓朱唇:“我喜歡美麗少女的鮮血,它能令我青春永駐。你的血,我收下了。順便問一句,你喜歡哪種死法?”
次日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了房間。楊媛媛的母親見女兒久久不起床,便走進楊媛媛的卧室想要叫女兒起來。當楊母看清卧室裏面的情景,頓時尖聲的驚叫起來。卻見陽光照耀着的床鋪之上,美麗的女孩子像一朵枯萎的花,早已死去。冰冷的屍身幹枯發皺,似乎,失去了全身的血液。
數日後,高二一班的教室裏。
同學們都逐一的離開了,只剩下魏甜和淩菲紅着眼睛,望着曾經屬于楊媛媛的座位發呆。半晌過後,魏甜開口道:“你說,媛媛的死,會不會跟我們那天玩的血腥瑪麗游戲有關?”
淩菲愣了愣,說道:“如果有關的話,你害怕嗎?”
魏甜搖了搖頭:“我、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那天,我只是進廁所裏去走了一圈,沒有對着鏡子默念。”
教室裏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見淩菲開口說話:“我也是。”
我的故事,到此就講述完畢了。
夜色深濃,當最後一個故事講完,514號女寝裏的女孩子們都已經進入了夢鄉。次日早晨,大家一個接一個的打着呵欠醒過來。穆婉容問:“我們昨天晚上,一共講了幾個故事啊?”
“嗯,好像一共講了四個故事。”丁曉曉回答道。
“四個?”穆婉容突然呆住了,她伸出手指向一個空的床鋪,顫抖着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阮莎看向那個床鋪,反應過來,一臉的駭然:“寧馨昨天回家去了,寝室裏只有我們三個人在……”
最後一個故事,是誰講的?
☆、第十二個故事(紅蓮酒店1)
春光燦爛的上午,沈涵湘坐在書桌前,浏覽網頁。她最近剛從原來工作的酒店辭職,需要再尋找一份與酒店管理有關的新工作。之前她去了人才市場,沒有尋找到合心意的酒店工作,于是,現在試着在網上尋找一下,看看能否有所收獲。
鼠标在電腦屏幕上移來移去,點開了一個正在招聘前臺的酒店的網頁。此酒店名為紅蓮,環境看起來很不錯,工資待遇也頗合人心意。還有就是,距離她租住的地方也不算遠。就是這家了吧,打個電話去問一問。拿起手機撥通網頁上的聯系電話,接電話的是個聲音溫厚的男人。簡單的交談了幾句,約好了明天面試,沈涵湘挂斷電話,露出了笑容。
次日一早,沈涵湘便起了床。洗漱化妝換衣後,出門前往紅蓮酒店。按照她記下的地址找到這酒店後,她不禁有些驚訝。原來,紅蓮酒店竟然在一條偏僻的小巷子裏,地勢實在是算不得好。也不知道酒店老板怎麽想的,這便是所謂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嗎?
這個時候太陽才剛剛冒頭,酒店前方門可羅雀。推開鑲着棕紅色木框的玻璃前門,沈涵湘走進裝修得古色古香的酒店大堂。剛一進門,她便愣了一下。原來,正前方的紅色牆面上,竟然挂着一面寬大的全身鏡,照出了她微驚的面容修長的身材。不是說鏡子正對着門對風水不好嗎?這紅蓮酒店怎麽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解的搖搖頭,她走到前臺,對工作人員說了自己前來的目底。
在這之後,沈涵湘見到了這家酒店的老板,也是面試她的人。那是個氣質溫雅,身材高大,很有魅力的男人,年齡大約是三十多歲。他端正的坐在黑色辦公桌後方,垂首認真的查看她的簡歷。面試的結果如她自己所預料的一樣,她順利的通過了。雙方又交談了一陣之後,陳鶴,就是酒店老板,拿出合同來準備讓她簽約了。将合同拿在手裏,逐字逐句認真細看,在看到試用期滿後的正式工資待遇時,沈涵湘震驚了。這個數字,是普遍的酒店前臺工資的三倍左右。為什麽這麽多?她略感不安,于是,就此詢問了陳老板。
酒店老板陳鶴不疾不徐的回答道:“我們酒店的工作人員待遇都比一般的酒店要高,要想一直在這裏工作下去,除了做好本職工作之外,只需牢記一條,就足夠了。”
是什麽?會很難嗎?沈涵湘忍不住這樣想到。而另一邊,陳鶴已經繼續說了下去:“這需要牢記并且一定得做到的便是,不該看的不看,看到了也當沒有看到。”
嗯?什麽意思?沈涵湘有點傻眼了,這話,她怎麽聽不明白?陳鶴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問道:“你能做到嗎?”
條件反射一般的,沈涵湘點頭道:“我能做到。”
陳老板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那就好,可以簽約了。”
簽完合同,走出酒店,沈涵湘生出一種如在夢中的感覺。擡起頭看看天空,絢麗的太陽高懸着,将金黃色的溫暖光芒灑在她身上。找到新工作了,而且待遇還這麽好,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為什麽,她的心裏有着隐約的不安呢?一定是我想多了,她如此安慰自己。
數日後,沈涵湘開始在紅蓮酒店工作。酒店一共只有十五個房間,客人不多,工作頗為輕松。這一周,她工作時間都是在白天,而從下周開始,就會有夜班要上了。想到要上夜班,她不禁感到有點肝兒顫。其實,從前在其他酒店上班時,也是常常要上夜班的,她早就習慣了。但不知道為什麽,想到晚上要待在紅蓮酒店,她忍不住有些害怕。也許是因為,這家酒店總是彌漫着一種陰森的氣氛吧!
說到陰森的氣氛,就不能不提起紅蓮酒店的裝潢。它整體的裝修風格偏向中式古典,牆紙的顏色不是大紅就是黃褐,感覺陳舊古老。家具也是一樣的中式古典風,刻意做舊的條案、圈椅、櫥櫃、床榻,基本都是褐色或棕紅色。并且,到處擺放着一些大小不等的造型古怪的神像,大白天看起來都有些可怖。這種風格沈涵湘很不喜歡,有種沉重詭異的感覺。偏偏有些客人喜歡得不得了,舉着手機到處拍照。這種陰森森的酒店他們真的住得下去嗎?有時候沈涵湘會這樣腹诽着。
腹诽歸腹诽,為了那豐厚的工資,沈涵湘還是想要一直在這裏工作下去。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就到了她上第一天夜班的時候了。晚上,她來到酒店,和換班的人做好交接工作,之後,便坐在前臺裏頭,開始工作起來。
今天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午夜零點之前只接待了兩個客人,十五個房間有一半是空着的。零點過後,沈涵湘覺得困意上湧,忍不住坐在椅子上打起瞌睡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把幽微的聲音叫醒了意識朦胧的她:“有空房嗎?”
“歡迎光臨。”聽到這聲音,沈涵湘連忙擡起頭來,“有空房的。”
臺桌外面,站着一個身穿紅裙的年輕女人。膚色蒼白如雪,披肩長發漆黑如墨,面無表情的看着沈涵湘。不知道為什麽,對方那直勾勾的眼神讓沈涵湘覺得有點毛毛的。她定了定神,說道:“你好,要住宿的話,請把身份證給我用一下。”
紅裙女人語氣平平的說:“我沒有身份證。”
沒有身份證,這怎麽可能?沈涵湘愣了愣,正要開口說話,突然一個溫厚的男聲響了起來:“不必了,給她開個房間吧。”跟随着這聲音,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過來,卻是酒店老板陳鶴,他這麽晚了還沒回家?
陳鶴走到臺桌前,對沈涵湘吩咐道:“以後午夜零點過後進來的第一個客人,都不必要求出示身份證。”
“這……”沈涵湘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應承道:“好的,我知道了。”嘴裏答應着,心裏卻覺得這老板真是古裏古怪的。午夜過後第一個客人不必出示身份證,這是什麽怪規矩?
紅蓮酒店的每一個房間都有一個與衆不同的名字,取自詞牌名。像什麽醉花陰、永遇樂、一剪梅等等。紅裙女人拿到了名喚雨霖鈴的房間的房卡,轉過身離開了。陳鶴對沈涵湘點點頭道:“辛苦你了。”說完,也轉身往他的辦公室走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沈涵湘忍不住想到,這陳老板還真是個工作狂,看樣子根本就是以店為家了啊!聽說他已經結婚了,可是,從來都沒有在酒店裏看到過他的妻子,是夫妻感情不好嗎?
腦子裏胡思亂想着,沈涵湘轉頭看了看身旁的監視器。只是這麽不經意的一眼看去,她就無法移開眼睛了。那個穿紅裙子的女客人,怎麽看上去怪裏怪氣的?雨霖鈴房間在走廊的後半部分,紅裙女人此時正在走道裏非常緩慢的前行着。她雙手看似很沉重的垂在身側,腦袋也微微的低垂着,又慢又僵硬的往前走,好像背負着什麽很重的東西一樣。她走到監視攝像頭下方,似乎感覺到了沈涵湘的視線一樣,突然停下了腳步,慢慢擡頭望向攝像機。她就這麽僵僵的站立着,昂着頭面無表情的看着沈涵湘,眼神看起來極為滲人。沈涵湘被她看得渾身一凜,幾乎想要移開視線。但随即轉念一想,這古怪的女客人怎麽可能看得見監視器這邊的人?這樣想着,沈涵湘繼續看了下去。
午夜時分的酒店大堂,安靜極了,只聽到時鐘指針走動時的輕微咔咔聲,不斷的傳來。不甚明亮的壁燈光暈之下,大幅油畫上面的古裝仕女,角落裏伫立着的神像,臉龐之上晦暗不明,像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一樣,陰滲滲的盯着人。原本是大紅色的牆壁,此時變成了暗紅色,像染上了血水一般。玻璃大門之外,忽的一陣夜風嗚嗚凄嚎着吹過,恍如鬼鳴。
獨自一人值夜班的年輕姑娘,坐在臺桌之後,側頭看着身旁的監視器。卻見那屏幕之中,有着一個舉止怪異的女客人,昂首望着監視攝像機。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好幾分鐘之後,監視器中面目平靜的女客人突然表情痛苦起來。她的嘴裏湧出鮮血,很快就浸濕了衣裳前襟。她彎下腰去,大口大口的血液吐在地毯上,看起來極為可怖。
這突發的狀況令坐在監視器旁邊的沈涵湘怔住了好幾秒,等她反應過來時,紅裙女人已經倒在了地上。沈涵湘猛的一下站起身來,跑出了臺桌,來到陳鶴的辦公室外使勁敲門:“老板,老板,出事了!”她喊了好幾聲,辦公室裏無人應答也沒有人來開門。伸手握住門把拽了拽,門被鎖住了。無奈之下,沈涵湘只得轉過身,匆匆往樓上跑去。
☆、第十二個故事(紅蓮酒店2)
沈涵湘三步并作兩步,急急忙忙的跑到了二樓,來到了紅裙女人倒下的地方。可是,等她跑到那個監視攝像機所在的區域一看,那裏空空蕩蕩,哪兒有人在?再垂首一看淺褐色的地毯,幹幹淨淨,根本沒有血跡。她站在攝像機底下,滿頭霧水,不知所措。這是怎麽回事?她明明在監視器裏看到那個紅裙女人吐血倒地,絕對不是看錯了或者出現了幻覺。可現在為什麽不但人不見了,就連血跡都消失了?
呆愣了一陣子,沈涵湘往走廊後方走去。來到雨霖鈴房間門前,她擡起手,輕輕的敲了敲門。敲門聲剛剛響起,卻聽“吱呀”一聲,門打開了一條縫,縫隙裏卻看不到人,只有淡紅色的燈光從房間裏透了出來。她往裏面探了探頭,揚聲喊道:“有人在嗎?”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房間裏一片寂靜。她略微踟蹰了一下,便擡起腳走進了房間。房間裏面的吊燈爍爍的亮着,燈罩是圓形的,上面蒙着色澤豔麗的紅布,簡直像是被砍下來的蒙着紅蓋頭的新娘的腦袋。這是誰設計的燈?看起來真夠吓人的!将視線從吊燈上移開,四處看了看,杳無人跡。她正詫異着人到底去了哪裏,突然聽見衛生間裏傳來細細的哭泣聲。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原來在衛生間裏啊。“客人,你怎麽了?”她一邊出聲詢問,一邊擡腳往衛生間走去。
推開衛生間的門,穿紅裙子的女人正站在洗手池前面,捂臉輕泣。沈涵湘站在她身後,猶豫了一下,問道:“這位客人,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紅裙女人哭着說道:“我好痛,好痛啊……”
“你生病了嗎?需要幫你叫車去醫院嗎?”沈涵湘問道。
紅裙女人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嗚嗚咽咽的說:“好痛啊,早知道,我就換個法子了。老鼠藥喝下去,心裏像刀絞一樣的痛,血一口一口的往外吐……好痛啊……”
什麽?喝了老鼠藥?這不是給酒店找事嗎?沈涵湘急了,正想轉身出去找人,忽然一擡眼望見洗手池上方的鏡子,那裏面,只照出了她自己的身影,另外一個人的呢?穿紅裙子的女人呢?為什麽鏡子裏沒有她的身影?
像是被一盆涼水兜頭淋下,沈涵湘在一剎那間只覺得全身發冷,背脊上汗水淋漓,站在原地無法動彈了。這時,背對着她雙手捂着臉哭泣不已的紅裙女人慢慢的轉過身來,将正面朝向了她。然後,放下了手,露出一張血肉模糊,腐爛得能看見白骨的臉。血腥和腐臭的氣息,朝着沈涵湘迎面撲來。一時間,她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下來。
可能過了很久,也可能只過了一瞬間,沈涵湘終于找回了呼吸和心跳,能夠動彈了。她大叫一聲,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一路上,撞翻了椅子,碰倒了花瓶。等她跑到半敞開的門前,卻聽“砰”的一聲,門板竟然自動關上了!“不要,放我出去!”她握住門把,用力的拉扯着,可門板卻始終死死的關閉着,紋絲不動。
沈涵湘拉扯着門,在她的身後,凄然的哭聲又響了起來,距離她越來越近。似乎,那可怖的紅裙女人朝着她這邊走過來了。沈涵湘又急又怕,壓根不敢轉過身去看後面,只是拼命的想要把門打開。凄厲的哭聲慢慢的接近了她,腐臭的氣味逐漸将她包圍,巨大的恐懼讓她感到手腳發軟,眼前開始發黑。就在這萬分緊急的時刻,一直緊閉着的門板終于轟然而開,絕處逢生的沈涵湘忙邁開腿,拼命往外跑去。剛跑出去兩步,她就“砰”的一下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擡眼一看,卻原來是酒店老板陳鶴。
看見了熟悉的面孔,沈涵湘如釋重負,哭了出來:“老、老板,房間裏、房間裏有、有……”
陳鶴一臉鎮定,拍拍她的肩膀,說道:“別怕,沒事。”
怎麽可能不怕?沈涵湘正想繼續說下去,卻聽陳鶴說:“以前簽約的時候我跟你說過的話你都忘記了嗎?不該看的不看,看到了也要當做沒有看到。也怪我沒有提前囑咐你,以後,午夜後來住宿的第一個客人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管。明白了嗎?”
沈涵湘看着陳鶴淡定的臉,傻傻的點了點頭:“明白了。那,現在這個房間裏……”
陳鶴打斷了她的話:“你先下去吧,我會處理好的。今天你受驚了,這一周都算你雙薪。好了,走吧。”說着,他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離開。目送沈涵湘下了樓之後,陳鶴才邁步走進了雨霖鈴房間。他進去後沒多久,嗚咽的哭聲就停止了,房中傳來他略帶怒意的聲音:“孤魂野鬼我見得多了,死得痛苦的也不少,比你痛苦百倍的都有,你這還排不上號!要發洩怨憤,到別處去,我這兒不歡迎你!再敢這樣,以後不要想踏進我這裏一步……”
陳鶴的這番話,已經坐在樓下臺桌之後的沈涵湘自然沒有聽到。要是聽到了,不知她會作何感想,還敢不敢繼續在這裏工作下去。此時,她正側着頭,眼神複雜的看着自己的肩膀。那裏,被陳鶴輕拍過兩次。似乎,還殘留着他手心的餘溫。在她最驚懼害怕的時候,他突然出現,拯救了她。他那樣的沉穩,那樣的從容,在那一刻,他的魅力簡直發散到了極致。心跳有點兒快,也許是因為還沒有完全從恐懼裏掙脫出來,也可能是因為,在想着誰……
昏黃的壁燈仍舊照着紅紅的牆壁,原本看上去像是染着血的色調,此時在她眼中變成了玫瑰紅。如果是在平常情況下,在新找的工作中受到了這樣的驚吓,那麽她勢必是要辭職的。可是現在,她并不打算離開紅蓮酒店。不僅僅是因為豐厚的工資待遇,更是因為……
存着這樣一段旖旎心思,在此後的時間裏,沈涵湘開始特別注意陳鶴。她發現,陳鶴好像真的一直待在店裏,除開必要的外出時間,他很少離開酒店。大部份的時間裏,他都在他的辦公室裏,處理事務,又或是,對着牆上的大幅油畫發呆。那幅畫就挂在他的辦公桌後面,将近有一人高,任何人一走進他的辦公室第一眼就會看到它。畫中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坐在斜陽西沉的海邊,面容沉靜,氣質優雅。有的時候,沈涵湘會對畫上的女人生出一種嫉妒的感覺來,這女人的魅力就那麽大嗎?能讓陳鶴每天都盯着她癡癡的看,真是,很讨人厭啊!
除了第一天值夜班時發生了可怕的事,此後的幾次夜班,都沒有什麽情況發生。她記着陳鶴的囑咐,午夜後的第一個客人不要求對方出示身份證。雖然不明白是為什麽,她仍然很好的執行了這一條。值得一提的是,每次值夜班後交班時,她都會在收入的鈔票中發現幾張冥幣。第一次看到時,她又驚又懼,原是準備自己賠錢的。豈料陳鶴竟對她說,上完夜班後肯定會收到冥幣,叫她不要放在心上,也不必自己賠錢。這個酒店,怎麽會有這麽多奇怪的規定?整間酒店中,似乎總是彌漫着一種神秘詭異的氣氛。她也隐隐想到了一點什麽,只是,只要嚴格的遵守這些規定就不會有什麽事發生,并且,工資這樣的高,她舍不得離開。其實舍不得的,只有錢嗎?她自己心裏明白,不止,甚至可以說,她并不是為了錢才留下來的。
想到自己留下來的緣由,沈涵湘就忍不住長長的嘆息。明知道的,明知道希望渺茫,明知道這是不道德的,卻還是難以自拔。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嗎?難以自拔的兩件事物,一是牙齒,二便是愛情。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栽在了這兩個字上頭?她沈涵湘也不例外。何況,真的完全沒有希望嗎?那也不見得。陳鶴他說是結了婚,可是為什麽他的妻子從來沒有出現過?恐怕,他們夫妻倆的感情很不好吧?既然如此,他何必還要将這段冷冰冰的婚姻繼續下去呢?是有什麽難言的苦衷嗎?如果她知道了這個苦衷,是不是,就能有機會……
這一天晚上,又輪到沈涵湘值夜班了。她坐在臺桌後方,心事重重。陳鶴對酒店裏的員工都是一視同仁的樣子,雖然溫厚,卻難以接近。有什麽法子,能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一些呢?想起第一天值夜班的時候,她從雨霖鈴房間裏跑出來,差點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裏……那個夜晚,在她的記憶裏雖然恐怖,卻又帶着幾許玫瑰色。每當想起來的時候,她就會臉熱心跳,既害怕,又有一種纏綿悱恻的感覺。如果再有那樣的機會,如果再有……
☆、第十二個故事(紅蓮酒店3)
正胡思亂想着,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打斷了沈涵湘的思緒:“還有房間嗎?”擡起頭一瞧,面前站着一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女。男的長着一個酒糟鼻,頭發亂得像稻草,女的燙着一頭硬硬的齊耳卷發,臉上大紅大紫的妝容濃得看不清五官。沈涵湘瞥了一眼手表,剛過午夜零點,于是她沒有問兩人要身份證,只是出言問道:“還有憶江南和楊柳枝兩個房間,憶江南是兩人間,楊柳枝是大床房,請問要住哪一個房間呢?”
中年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我們兩人是夫妻,當然住大床房了。”
“楊柳枝是吧?好的,這是房卡,請你拿好。”
收了錢,給了房卡,沈涵湘目送着那一對夫妻姿勢僵硬的離開了。她垂眸看了看手中捏着的兩張鮮紅鈔票,心想,到了明天早上,這兩張鈔票就會變成冥幣了吧?陳鶴刻意如此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呢?真是個神秘的男人。不過,有的時候人越神秘,就越有魅力,令人欲罷不能。她已經陷了進去,沒法子爬出來了。
那一邊,中年夫妻二人慢慢的走到了樓梯口。在上樓之前,那兩人突然不約而同的回過頭來,望着沈涵湘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沈涵湘愣了愣,勉強回了他們一個笑容,之後就趕緊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了。幸好那兩人也沒有多停留,僵僵的走上樓去了。
時鐘指針嘀嗒嘀嗒不緊不慢的走動着,酒店大堂一片靜谧。紅色的牆壁,黃色的燈光,鮮麗得令人心裏發慌。角落裏伫立着的神像,面無表情,冷冷的看着人世變換。沈涵湘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咬着嘴唇,眉頭皺起,像是正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