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程佑軒剛從跑步機上下來,點開手機就看到顯示剛收到的三條消息。

鐘願:[我去進了款新的咖啡豆]

鐘願:[咖啡豆包裝.jpg]

鐘願:[基本沒有酸味,等你忙完這陣子,來嘗嘗呗]

對程佑軒來說,只要是能用語音解決的問題,他就不會浪費時間打字。于是這會兒,也是直接給鐘願撥了個電話。

聽筒裏的提示音一聲都沒響滿,就被接了起來。

他抓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額角的汗,連自己都沒意識到嘴角的弧度,朝電話那頭的人調侃了一句:“接這麽快。”

“閑着無聊嘛。”那邊咖啡店裏的人把吧臺上的咖啡豆推遠了些,趴到桌上,斜到側身後的視線瞥了一圈空無一人的咖啡店。

不過上午十點多,沒有顧客才是常态。

“你呢,剛運動完?”

經過這麽幾天,鐘願也逐漸摸索出了程佑軒的生活習慣,知道他習慣在早上運動,這個時間點一般都是他剛結束的時候,所以才會選擇在這時給他發去消息。

程佑軒“嗯”了一聲,踱步到廚房灌了幾口水,就聽鐘願又問:“看了我剛才給你的消息吧,有沒有時間來喝一杯?”

“今天?”

“看你什麽時候有空就什麽時候來呗。”

鐘願說得輕松,但在程佑軒看不見的地方,他開了手機外放,下巴抵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伸出根食指,不住地在臺面上畫着圈圈。

他心裏自然是想讓對方今天就來,畢竟在那天之後,程佑軒一直忙着做設計圖的初稿,兩人沒有再見過面。但他思及對方那天所說的,不喜歡別人糾纏,于是也不好步步緊追,只得任由兩人之間劃分出一塊明顯的空間。

大約是因為他下巴抵在手臂上說話,傳出來的聲音便稍顯含糊,像混入了一條甕聲的音軌,導致程佑軒很容易就從中聽出了些悶悶不樂來。

“今天下午的話……”

像是自言自語般,程佑軒低聲念了一句,卻沒有把後面要說的話說完,甚至故意将尾音拖長了幾分。

果然,鐘願立馬接上問了一句:“今天下午怎樣?”

程佑軒沒有答話,他搖了搖頭,默默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幼稚”,才會在這個時候故意去挑逗對方。

回到書桌前,他确認了一下今天下午的時間安排,“交圖”二字後的确是一片空白,是他沒有定下具體任務的休息時間。他這才說道:“下午把圖交了之後就沒有其他安排了。”

“真的?”那邊的聲音像是有些難以置信,程佑軒甚至聽到了一聲不甚清晰的“呲啦”聲,像是椅子在地面拖動的聲音。

“兩點半吧,”程佑軒無聲提了下唇角,沒有就這句話究竟是真是假的問題與鐘願作過多拉扯,直接定下了時間,“交了圖,收拾一下東西,到你店裏差不多兩點半。”

從這兩天的交談中,鐘願也得知,程佑軒的住處就在離他不過十五分鐘路程的地方。于是他用力地“嗯”了一聲。

“那下午見。”

說完最後一句道別,程佑軒挂了電話,看着日程本上那一片空白,提筆寫下了“今日歡”的店名,以及鐘願的名字。

另一邊,聽到話筒裏傳來嘟聲的鐘願終于能夠放肆地放出聲響,學着日漫裏的樣子,右手握拳一收,喊了一聲“喲西”。

被正推開門來打工的杜思思盡收眼底。

鐘願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問她:“怎麽今天這麽早?”

“诶,”杜思思摘下耳機,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和日期,“不是店長你前幾天說的,今天要去咖啡節,讓我早點來的嗎?”

“啊……”

被這麽一說,鐘願才想起是有這麽回事兒。

他搜索了一下咖啡節的日程安排作确認,發現今天才是整個咖啡節的第一天,明後天還能再去,便爽快地說:“今天不去了,後面兩天再看吧。”

即使錯過了這次活動,還會再有下次,但與程佑軒的約會——姑且算是他單方面認定的約會——可是一場都不可缺的。

如若有機會,倒還可以問問程佑軒願不願意陪他一起去……

鐘願心裏頭小算盤撥得嘩嘩響,忽然聽杜思思提醒他道:“可是店長,我明後兩天都有安排,不能來店裏,原先就請了假的。”

鐘願朝她擺擺手,不以為意地說:“沒事,到時候臨時休業一天也沒關系。”

話說到這個地步,杜思思便也沒有再問。

離約定的時間還剩幾個小時,鐘願坐在店裏翹首期盼,身下的吧臺椅不知被他來回轉了幾圈,一會兒順時針一會兒逆時針,倒是沒讓他把自己轉暈。可無論他怎麽轉吧臺椅,也不可能将時鐘的指針轉快一分一秒,程佑軒說兩點半,就不會在25分前到。

“還有四個小時啊……”鐘願盯着表,碎碎念着,“四個小時,二百四十分鐘,一……”

這真算起數來,小算盤反倒不起作用了。鐘願悻悻然閉嘴,最後深深嘆了口氣。

——望眼欲穿。

程佑軒在最終檢查過後,将所有的布置圖和效果圖等等發給負責的同事後,對方給他發來了一個鏈接。

“2019年X市咖啡文化節于今日在展覽中心拉開帷幕,共計100多家知名品牌咖啡館參展……此次咖啡節将持續三天……”

程佑軒簡單浏覽了一遍,內容大多是對參展品牌的簡短介紹。他關了頁面回到消息界面,看到那位同事又發來消息:

[今年又有了,還去嗎?]

程佑軒其實是很愛喝咖啡的人,當時那句“喜歡喝苦味重的”也不是什麽用來敷衍鐘願的話,而是他的口味本就如此。

前年他偶然得知本市有在舉辦咖啡文化節的活動,便和這位同樣喜愛咖啡的同事一起連着去了兩年。于是今年對方一看到消息,就來邀請了程佑軒。

程佑軒正要回複,眼前卻莫名浮現出了那日猛烈的日光下,鐘願稍稍擡着頭望向他,殷切地朝他遞出咖啡豆,眼中柔光似水,卻又映出了不為人知的堅定的模樣。

——作為一位咖啡店的店主,他應該會想要去這個展會。

程佑軒腦中倏地冒出了這個想法。

收回放在數字“1”上的手指,程佑軒打了幾個字:[不了,有約]

那邊很快回複:[ok]

關上電腦,程佑軒簡單收拾了東西,這才出門往“今日歡”走去。

剛轉過最後一個轉角,程佑軒就看到鐘願和另一位老先生一起,坐在咖啡店隔壁的書屋門口乘涼。

鐘願見着他,立馬站了起來,朝他招招手。

走近了,他聽見鐘願正朝老先生介紹他說:“前幾天和你說的新朋友。”

趙老頭眯了眯眼道:“原來是小程啊。”

程佑軒也喊了他一聲:“趙爺爺。”

“诶。”鐘願驚了一下,打量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轉動,“原來你們認識啊。”

趙老頭瞟他一眼,說:“小程幾年前剛搬來那會兒啊,我們就認識咯。”

“趙爺爺,你這店還真開了十年啊。”

鐘願作出一副誇張的瞠目結舌模樣,惹得趙老頭在他頭上拍了一下:“臭小子,我早和你說你還不信。”

鐘願嘿嘿笑了兩下,裝傻充愣。

趙老頭“哼”了一聲,繼而轉向程佑軒:“你也好久不來這塊了吧。”

程佑軒也賠着笑說:“這邊不順路,都沒時間來。”

“沒時間沒時間,”趙老頭啐了一口,“你們年輕人啊,天天挂在嘴邊的就這三個字。那今天怎麽有空來了。”

聞言,程佑軒似笑非笑看向鐘願:“來讨杯咖啡喝。”

“什麽叫讨!”鐘願立刻往他手臂上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分明是我邀請你來喝的。”

手上的動作比腦子活動得快,等打完了,鐘願才意識到,這動作似乎有些親密。

他悄悄瞄了眼程佑軒的神情,并沒有變化太多,只有那雙薄唇好像又抿得緊了些。

難道對方是覺得他做得唐突了?

鐘願有些不安地想着,忽而聽到對方開口。

“好好好。”程佑軒擡手蹭了下被打的那塊兒,先前打電話時的那點幼稚氣又化成了微乎其微的戲谑,被他在無意間裝入了語調。

“那請問現在我能有幸品嘗到這杯咖啡了嗎?”

鐘願心底那些不安頓時煙消雲散,連帶着被他眼底的笑意晃得有些暈眩。

趙老頭見人怔住了,又在他手臂上拍了一掌。

“魔怔什麽呢,又中暑了?”

鐘願如夢初醒,忙辯解道:“什麽叫‘又’,我又沒中過暑。”

感受到程佑軒釘在他身上的視線,他不再與趙老頭打趣,趁着臉還沒全“熟”的時候,急急地攥住站在一旁看戲的人的手臂,說:“我們先回店裏去啦!”

程佑軒這才移開目光,向趙老頭道別:“趙爺爺,下次再找時間和您喝茶。”

趙老頭揮揮手,示意他們快走吧。

跟着人往前走了幾步,程佑軒問:“大熱天的跑外面曬太陽,不嫌熱?”

鐘願正好握着門把推開了門,等程佑軒走進後才松手。店裏另外有一組客人,鐘願便不好意思大聲說話,他轉過身指了指方才程佑軒出現的拐角方向,倒退着走了兩步,同時朝對方勾了勾手指。

程佑軒如他所願俯下|身,聽見他在自己耳旁輕聲細語地說話,幾道裹挾着夏日熱浪氣息噴灑在耳畔。明明沒有任何直接的觸碰,程佑軒卻恍若生出了一瞬的錯覺,好像對方正用那小虎牙,輕咬着他的耳尖。

鐘願說:“這樣你一出現,我就能立刻見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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