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雜物室
來來往往的護士和病人免不得多看他們兩眼,有好奇心更旺盛的,索性伸長脖子往未關好的病房裏看去,卻只能看見一個靠在床頭喘着粗氣的女人。
江路用力掙開謝臨君的手,握了握自己的手腕後深吸一口氣,“你怎麽來了?”
“你是……omega?”謝臨君的表情有點兒僵硬。
從他的視角來看,江路紅着眼眶,眼眶濕漉漉的,頭發也是濕的,随意而雜亂地搭在額前,校服拉鏈拉到一半,裏面随意套的T恤領口不高,露出一大片鎖骨,喉結不自然地滾動着。
他是因為母親的态度才會這樣。
可落在謝臨君眼裏又成了另外一幅畫面。
很奇怪,小時候還能和江路脫了衣服光膀子打架,此時卻看不得他露出太多的肌膚,心裏升騰起一種未知的令人恐懼又令人焦躁不安的情緒。謝臨君咬咬牙,從兜裏拿出一瓶薄荷糖,倒了兩顆到嘴裏,狠狠咬了下去,“是麽?”
江路顯然不想回答謝臨君的問題,他揉了揉被謝臨君攥得生疼的手腕,“關你屁事?”
謝臨君斜眼看着他,還想說什麽的時候,冉秋妤的聲音打斷了他:“路路?怎麽又濕成這樣了?”
“阿姨。”江路歪歪頭,看着謝臨君身後,正提着些許禮品的冉秋妤,“你來看媽媽麽?”
“是呀,來的時候還把這箱牛奶忘在車上了,我去車上拿的。”冉秋妤走過來,奇怪地看了謝臨君兩眼,“你怎麽不進去?不是讓你進去等我麽?”
“剛才我和媽媽在說事情,他才沒有進去。”江路眨眨眼睛,“你們先進去吧,我回家換套衣服,明天再來看媽媽。”
“讓臨君帶你回家換吧,”冉秋妤擔心地摸了摸江路的額頭,又捏了把他被雨水打濕的校服,“我們家近點兒,你先去——”
“阿姨,謝臨君是alpha,”江路打斷了她的話,指了指謝臨君,又指着自己,“我是omega。”
謝臨君和冉秋妤一起瞪着他,他懶得去琢磨謝臨君眼底翻湧而起的情緒是什麽意思,因為冉秋妤的表情變換得太過迅速,從他指着謝臨君時的自豪變成聽說他是個omega後的……驚恐?或者是懷疑還是別的什麽,說話時都有了兩分遲疑。
“我還是回家換吧,”江路揮了揮手,“阿姨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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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後他便大步離開了醫院的走廊。
冉秋妤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轉過身空洞地看着謝臨君,和方才那個關心江路的人截然不同,她的尾音帶着一點兒顫抖,像是剛從地獄深處爬出來,“你會和他在一起麽?”
謝臨君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拳,因為過于用力而發着顫。
“你告訴我,你不會和他在一起的,對麽?盡管你們一個是alpha,一個是omega,”冉秋妤摸了摸兒子的臉,語氣輕柔,“你從小就明事理,這次也會明白的對不對?江路不适合你,你不會和他在一起……告訴我!回答我!你不會和他在一起!”
“不是所有的alpha和omega都會在一起。”謝臨君面無表情,連語調也沒有過大的起伏,“我和江路,更沒有可能。”
冉秋妤這才松了一口氣,“你一直是媽媽的好孩子,很聽話,所以媽媽不會太擔心你,你明白的吧?媽媽都是為了你好,都是為你好,他會害死你的……”
謝臨君沒有說話。
江路推開門,裏頭是黑漆漆的一片。從玄關開始便望不見光,視線所及之處皆是晦暗的,換了鞋走進去,書包随意丢在門口,濕透的校服外套脫下後丢在了地板上,他光着腳大步走進房間,拿了什麽東西後走出卧室,轉身去了雜物間。
那是個兩平米大小的地方,江路總覺得,這裏剛好足以藏下一具屍體。
等什麽時候,他躺在裏面死了,恐怕要等屍體發出不可忍耐的惡臭的時候才會被發現。
運氣好一些,常年在外忙工作的那位父親推開門,或許會發現他的屍體。
但那些只存在于想象中。
雜物間裏收拾得幹幹淨淨,只是密不透風,連通常用來通風的窗戶也被人用鋼板封住了。裏面擺放着一張小書桌,一把小木椅,除此之外沒了別的東西。
江路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木椅發出了嘎吱的一聲,像是随時都會垮掉。他面無表情地拿出一把美工刀,沿着桌子上之前刻下的紋路,一點一點,用力地刻着。
那些紋路看似雜亂,仔細看去又覺得有跡可循。
江路起先是平淡地加深着刻痕,沒過多久眉頭皺了起來,他一只手握着美工刀,另一只手撐着臉,小指湊到嘴邊蹭着,嘴唇微微張開,将小指咬住,牙齒輕輕磨着。大約過了四五秒,右手猛地一用力,在桌上留下了一道新的刻痕。
報應。
江路,這都是你的報應。
這是你害死我爸媽的報應。
江路。
你活該。
江路握着美工刀的手因為過于用力而顫抖着,刀片被杵在桌面上,彎曲到極限後啪的一聲斷裂開來,刀片飛起,江路回過神腦袋猛的往後一仰,躲過了朝着他眼睛飛來的刀片,卻在臉側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你活該。
江路,你活該。
那些話變成無數只帶着荊棘的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不肯放開。
江路用力蜷縮起身體,牙齒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背,鼻息愈發粗重,喉嚨裏發出了意味不明的低吼。眼眶是幹的,身上卻還帶着濕潤的熱感,胸腔裏堵着的東西無限放大,仿佛要将內髒全都壓垮。
雜物室裏漆黑一片,連空氣都無法順暢流通。
他無數次希望自己在這裏死去。
“你昨天怎麽不打聲招呼就走了?”嚴馳飛突然竄出來,拍了拍江路的肩,“我還在這邊等了你好久。”
“你……我發了短信的,”江路被他吓一跳,“這邊是西樓,你怎麽過來的?”
“我還沒分化嘛,他們又不知道我是A還是B。”嚴馳飛笑笑,大咧咧地伸手搭上江路的肩,“你今晚還要去看你媽媽?不去的話就和我們打游戲去呗,給你留了個位置。”
“啊。”江路仰起臉,“去打游戲吧。”
“走走走,就等你這句話呢!”嚴馳飛勾着他的脖子把人往前帶了帶,餘光瞥到他的手,愣了下,“你手怎麽了?”
“嗯?”江路舉了舉纏着紗布的手,笑笑,“被刀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