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蠟燭
謝臨君真的再也不偷摸跟在後頭了。
早上推開門,走出小區,謝臨君一定會靠在自行車邊兒上,前面的籃子裏裝着他的書包和幾個熱乎乎的包子,偶爾會變成一袋小面包和牛奶,江路也懶得和他打招呼,走過去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會拍拍謝臨君的背,也不多說什麽,其動作的意思大概是“你辛苦了,但是我是不會感謝你的”
謝臨君也不知道有沒有接收到他的信號,每天緊抿着唇,不和江路多說一句話,把人送到西樓樓下便轉身往北樓走,中午時又在操場後面江路吃泡面的地方等着他。
其實還挺奇怪的。
前段時間他們還在學校門口打了一架,沒過多久他就坐在謝臨君自行車後座上啃面包了,這讓他有一種下周他倆拜把子都沒有任何毛病的錯覺。
但是還是很意外,謝臨君居然擔心他,一個沒分化的獨居的omega,在每天上學放學的路上受到什麽侵害。
謝臨君居然能把心放在他身上并且小小的擔一下,自己真是何德何能,要不然回家給謝家先祖燒柱香算了。
感謝謝家列祖列宗,讓你們家謝臨君的腦子終于正常了。
如果他不逼着我寫作業的話,就更正常了。
江路從自行車後座跳下來,拍拍謝臨君的肩,等着他把車停好後送自己去西樓。
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是個omega,在所有人眼裏都是易碎的物種。
江路踏進西樓的教學樓,樓梯上有不少結伴而行的學生們,書包松垮地挎在肩上,小聲談論着什麽,不多時又大聲笑了出來。
這些人之中,不知道藏着多少omega。
他們的性別被隐藏在皮囊之下,除了女性alpha天生多出來的性.器官外,沒有人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第二性別,只能等着入學後十七歲以前受到來自學校的審判,然後被判為omega的人們就像是被判了死刑,花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接受,自我接受後還得到處遮遮掩掩。
江路也不好說自己是心大還是幸運,他沒有糾結過自己的第二性別,也有足以袒露的人,盡管那個人是謝臨君。
“今天有小測驗哦,”坐在位置上後,安葵轉過剩來,小聲說,“你帶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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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江路從書包裏掏出一支筆來放到桌上,“帶了的。”
“那就好。”安葵沖着他笑了笑,轉身坐好了。
江路想了想,又從書包裏摸了塊小蛋糕出來,放得好好兒的,一點兒也沒被壓到,“給你,吃早點了麽?”
“我吃了的呀,謝謝你。”安葵扭過頭來笑了笑,“我減肥,不吃這個。”
“哦。”江路在她瘦得臉頰都凹下去的臉上掃了兩眼,沒說話。
老師走進來,将帶來的試卷往桌上一放,對底下還在吃早餐的後排學生們熟視無睹,直接說起了本次測驗的規矩和目的。
試卷發下來的時候,江路發現他居然能看懂題目了。不虧是被謝臨君逼着寫了快一星期作業的男人,除了在題目下面寫個解以外,他還能多寫兩句話了,雖然是瞎編的,至少比以前瞎編都不知道怎麽編要好上百倍。
-你最近又和好學生黏一塊兒了?
-?
-上次我來西樓找你,看見你和他一起出去了,之前也有人看見他騎自行車載你,你是不是變心了?
江路捏着手機的手一頓,有點兒想穿破屏幕,把嚴馳飛揪出來扒開他的頭蓋骨看看他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或許壓根兒就沒有腦子。
-之前說過,家裏人認識。
-那他之前也沒用自行車載你……哎,算了,那個游戲你還打不打?你不打我們就重新去找個輔助了,過兩天進副本沒奶不行。
-算了吧,不打了。
江路回完這句後,上課鈴響了起來,他把手機揣進兜裏,專心致志地畫起了小人。
他是想打游戲來着,但謝臨君也不是個能被他要去打游戲這種理由糊弄走的人,如果他硬要去打的話,下場要麽是被謝臨君武力脅迫回家,要麽是謝臨君跟着他去網吧。
不管是哪個下場,都挺恐怖的。
反正也沒有多喜歡那個游戲。
算了吧。
江路的筆尖停留在小人兒的胳膊上,想了想,在上面畫了朵大紅花。
放學之後謝臨君風雨無阻地在校門口等着他,江路幾步走過去,坐在後座上,拿出手機一邊打着手游一邊拉緊了被風吹得鼓起的校服外套。
校門外的翠綠的樹葉上還沾着水珠,不知何時又落了場短暫的的雨。江路揉了揉眼睛,擡眼看着一掠而過的街邊的柳樹,樹下小孩兒牽着氣球,穿着雨鞋,趁着周圍沒有行人,淘氣地跳進水窪,身旁的大人故作嚴肅地吼了兩句,小孩兒又笑嘻嘻地跑出來,跑到大人身邊讨好地牽起他的手。江路鬼使神差地問了句,“家門口的玉蘭掉光了麽?”
“差不多了,”謝臨君的聲音從風中傳來,“樹頂上還有兩朵沒掉。”
“很難打掃吧。”江路怔怔地問。
“還好。”謝臨君往後瞥了一眼,只看到了他翻飛的衣擺,“後天你生日了。”
“啊。”江路眨眨眼睛,回過神,“你生日是不是過了?”
“嗯,過了一周半。”謝臨君說完,突然加速往前騎了過去。
以前兩家人都是湊在一塊兒過生日的。在謝臨君和江路的生日間隔的時間裏找一天兩家大人都有空的日子,湊在一塊兒,買一個特別特別大的蛋糕,用手機放着生日快樂歌,再點燃蠟燭,關上點燈,讓燭火照亮兩張小小的臉。
蠟燭一年增加一根,直到十四根的時候,再也沒有蛋糕了。
那些用手機放着的劣質音質的生日快樂歌也不會再傳到耳朵裏。
路路,生日快樂。
臨君,生日快樂。
你們要一輩子相親相愛。
路路,不管你未來會變成什麽樣的人,你一直是媽媽的驕傲。
路路……
“江路?”謝臨君猛地停下車,回手拉住差點兒掉下車的江路,眼底的驚慌一瞬而過,他咂咂嘴,無奈道,“這你都能睡着?”
“我睡着了?”江路看着他,“我不知道。”
“快到你家了。”謝臨君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哦,”江路揉揉眼睛,重新在後座上端正坐好,“走吧。”
謝臨君看了他兩眼,扭頭繼續騎着車。
但他的車速顯然比方才慢了許多。
江路半張着嘴,想再回憶起方才腦海裏響起的溫和又溫柔的聲音時,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耳畔只剩下了那句,江路,你活該。
謝臨君鎖好了車,拎着書包和江路一起進了屋子。
“周末和我去看看媽媽吧,”江路突然開口道,“你陪我去。”
“好。”謝臨君點點頭。
他沒有問為什麽。
當初江路家發生的那些事兒,他是完全不知道的,哪怕是上次在病房外聽見了江路和母親的談話,也無法猜到背後的故事。
但他沒有問為什麽。
江路扯了扯嘴角,拍拍他的肩膀,“寫作業吧,學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