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長伴

“還有,”謝臨君看了眼江路要哭不哭的表情,把視線挪開了,“以後不能送你了。”

“嗯?”江路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我媽特地換了白天的班來看着我,”謝臨君說,“每天回家和上學的時間都有規定。”

江路愣了愣,抿了抿唇道,“好。”

謝臨君這才把視線挪回來,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中午在食堂簡單解決後,坐在石階上,有小鳥展翅從遠方飛向教學樓樓頂,江路有點兒近視,擡頭看過去,只聽到一兩聲清脆的鳴叫後那些黑色的點便落到了教學樓樓頂的欄杆上。

“回去吧。”江路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又回頭看了眼謝臨君額頭上的紗布,“你這個……嚴重嗎?”

“廢話麽?”謝臨君斜了他一眼,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縫了幾針,過陣子才能拆。”

“哦。”江路應了一聲。他還有點兒想繼續問下去的意思,但看着謝臨君的側臉,他忽然把那些湧到舌尖的問題咽了回去。

“好好上課。”謝臨君把江路送到西樓樓下,臨走前叮囑道。

“……好。”江路有點兒哭笑不得。

他的心情十分複雜,在謝臨君說完要一起活下去之後,原本就亂成一團的思緒在一團亂麻中找到了頭緒,諸多晦暗的情緒一直裹着他,他卻在謝臨君說完那句話後突然高興了起來。

活着。

這兩個字看起來就金光燦燦的,墜進泥潭裏也不會染上任何污穢。

也不知道是在高興個什麽勁兒,反正從一樓走到教室的時候腳步都是輕快的,到了教室門口腳步才放輕了,走回去,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想把下午第一節 課的書拿出來準備好,然後拉開自己的書包想了半天,沒想起來下午第一節是什麽課。

江路撐着臉,有點兒想笑,一旦想笑這個念頭被提起來了,嘴角就再也往下拉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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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的。他想。

下午的課江路頭一次聽得那麽認真,盡管半懂不懂,還有很多時候收到了來自老師的詫異的目光,最誇張的是最後一節課的老師,扭頭看了看外頭暖烘烘的太陽,咂咂嘴道:“看來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哈。”

全班不明所以的跟着樂了一會兒,江路憋着笑,漏出一兩個氣音之後再也憋不住了,一直笑到下課,如往常一樣慢條斯理地收拾好東西再背着書包往外走去,看着少了什麽的校門口,嘴角的笑意便這麽停住了。

習慣是最可怕的東西,一點一滴滲進血肉裏,連根拔起的時候才會知道痛。

江路走到謝臨君往日停着自行車的路邊,腳尖踢了踢路面上的小石子再邁步往前走去。

身邊淨是剛放學的學生,吵鬧得厲害,大部分都高聲說着自己的話,三五成群湊成一堆,江路從來沒覺得他們原來有這麽吵。

他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兩步,還沒走出這條街,揣在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出來一看,是謝臨君的電話。

“到哪了?”那話那頭的聲音帶着風聲,還有自行車車鈴被撥動的聲音。

“校門口。”江路舉着手機,又往前走出一大截才感覺耳邊清淨了些,“你到哪了?”

“還有一段兒,”謝臨君說,“她給我規定的是放學之後十五分鐘內到家。老師拖堂的話她會親自打電話确認。”

“哦,”江路在心底算了一下從學校到自己家再到謝臨君家十五分鐘夠不夠來回,答案肯定是不夠的,他嘆了口氣,繼續道,“現在過去多少分鐘了?”

“十分鐘。”謝臨君那頭的聲音遠了些,江路猜他是轉彎了。

“這麽快啊,我感覺才剛放學五分鐘。”江路咂咂嘴,從兜裏拿出耳機插上了。

謝臨君也猜到了他是在插耳機,等耳機插進耳機孔時的雜音過去,江路喂了兩聲之後,他才道:“因為你收拾東西太慢。”

“你平時等我挺久的吧,”江路樂了,以前他覺得這種走在街上和別人打電話一個人傻樂的人特別蠢,但這種蠢事兒自己做起來的時候卻一點兒壓力都沒有,“多浪費您看書學習的時間啊。”

“還行。”謝臨君說。

兩個人就這樣打着電話一路回了家,江路的步伐越走越快,他聽見謝臨君那頭的風聲已經停下了,但他沒有挂斷電話,大概是非要等到自己平安回家了他才肯挂斷。

十五分鐘的時限在江路走出學校一小截的時候就剩下了五分鐘,剩下的路程江路幾乎是一路跑過去的,還得抽空和謝臨君說上兩句話,終于是趕在時限到達之前跑到了小區門口。

“行……行了,我到了,”江路彎腰撐着膝蓋大喘氣,“你快進去吧。”

“啊。”謝臨君仰起頭,他正站在自家小院外的圍牆外,“記得寫作業。”

“哎,”江路一邊掏鑰匙一邊應,“知道。”

謝臨君挂斷了電話,推着自行車走進了房門。

冉秋妤正坐在客廳裏,朝外的窗戶大開着,窗簾依舊只拉開了一半,她兩眼無神地望着窗外,手裏的菜擇得亂七八糟,看見謝臨君推着自行車走進來後瞳孔裏才閃過亮光,她慌忙将腿上的菜盆放到一邊,快步迎了出去。

“回來了啊,”冉秋妤說着,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沒有超過她規定的十五分鐘,“要你這麽早就回來,辛苦了吧,今天作業多嗎?”

“嗯。”謝臨君把自行車停在屋檐下鎖好,側身進了屋,冉秋妤跟在他後面,小聲碎碎念着什麽。

“你先上樓去寫作業吧,”冉秋妤重新将菜盆放在了腿上,輕聲道,“飯做好了我叫你下來吃。”

謝臨君側過頭看着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點點頭,并未應聲。

上了樓,将房門落鎖,他拿出手機給江路發了條消息。

-你晚上吃什麽?

-紅燒肉。

-哦。

謝臨君放下了手機,将書包放好,紙筆都拿出來後,開始寫起了今天老師留下的作業。

與此同時等着外賣的江路也抽空寫了兩道題,不知道對不對,反正把他會的公式都套上去了,他還是頭一次把作業全都帶了回來,看着堆成一小摞的作業,江路突然有點兒頭疼。

一旦面對這種不會做,連問的什麽都看不懂的題的時候,人往往都會走神。

江路便是這樣放空了大腦,什麽都沒想,等緩過勁兒來的時候腦子裏想的是我剛才好像什麽都沒想,然後再次放空,陷入惡性循環。

直到外賣敲響了他家的門,他才真正回過神,幾步走過去開了門說了謝謝後關上門,突然想,要不然去買輛自行車吧。

不然每天都這樣和謝臨君玩兒生死時速也不是辦法。

萬一哪天就累死了呢。

江路咬着筷子,覺得這個想法非常之棒,然後放下筷子,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謝臨君。

-買呗。

手機裏傳來的是簡潔的回複,江路眯了眯眼睛,沒有回消息,而是将手機放到一旁,認真地吃完了飯以後把謝臨君之前給他拿來的上學期的習題冊拿出來,挑了些看得懂的題目寫了。

等寫完作業後夜已經深了,江路打開每一個房間的燈,路過雜物室的時候腳步頓了頓,随後目不斜視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将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門也好好兒鎖上後才躺在了床上,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這大概是他近幾個月來睡得最踏實的一次。

但醒來的時候卻不怎麽踏實。

屋外又下着雨,路面被淋濕後浸成更深的顏色,江路抓緊了身下的床單,掌心背後都是汗。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未知的香氣,帶着黏黏糊糊的感覺和十分膩人的甜味,江路睜開眼,翻身坐了起來,他伸手摸了摸被汗水打濕的枕頭,又拍了拍胸口,試圖将身體裏那股熱流舒緩下去,但那股熱流不似前一次那樣醒來之後就緩緩褪去,這一次在江路醒來之後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勢。

江路只覺得口幹得厲害,放在床頭的杯子是空的,他只好拿着杯子出去倒杯水來喝。

腿軟得不可思議,江路站在飲水機邊,端着水杯的手都有點兒不穩,随着水注入水杯,杯子愈發重了起來,江路突然眼前一黑,手也松開,杯子就那麽打碎在了腳邊,他往地上倒去,僅存的意識讓他伸手撐了一**子,結果杯子的碎片就這麽刺進了手掌。

“操。”江路看着地上的血低聲罵了一句。

痛感消退了那股陌生得讓人心驚的熱流,江路擡起手看了看,還好傷口不是很大,紮進去的碎片也不是很深,能自己拔出來。

他坐在地上緩了會兒,才爬起來,去拿過醫藥箱,開始給自己包紮。

我可能要分化了——分化以後還能和謝臨君一起吃飯嗎?

江路看着手掌傷還流着血的傷口,突然愣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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