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書社
那兩位被安排來保護江路日常安全的保镖十分敬業,每天早上江路開門就能看見守在門口的兩個人,某天早上遇上對門的鄰居,好心的阿姨還悄悄問了江路一句:“要幫你報警麽?”
“不用,謝謝阿姨。”江路哭笑不得。
日子久了以後對門阿姨也不多說什麽了,偶爾推開門看見這倆門神似的保镖還能招呼他們吃點兒水果。
江路大概知道那個所謂的“逃離的綁匪”對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威脅,他們傷害不到江徹,定是會想方設法地從江徹身邊的人下手,而江路的爺爺奶奶都早早去世,作為江徹的兒子,江路是一號名單的榜首。
但他總覺得自己都深陷這種情況了,還能每天吃吃喝喝、上學放學寫作業,也是件挺不容易的事。
“日常生活還是要過的。”謝臨君對此事發表了看法。他去醫院取下了頭上的繃帶,估計是發型真的被壓迫太久,醜得驚天動地,出門後就在醫院拐角的理發店裏推了個光頭。
“你說得對。”江路點點頭,眯起眼望謝臨君頭頂看了眼,“怎麽沒反光?”
“我又不是禿頂。”謝臨君嘆了口氣。
他昨天下午推的光頭,中午江路見到自己時雖說沒有明确地說什麽,但舉止間已經透露了他的興奮和好奇——也不知道一個十六歲的大男孩兒為什麽會對光頭好奇,這難道不是小時候大家的常規發型麽——謝臨君又想了想,江路除外。
江路從來都沒剃過光頭,小時候就留着乖乖的齊劉海,長大了些就燙了一頭毛茸茸的卷毛,從小到大連寸板都沒剪過。
“想摸?”江路又往自己頭頂上掃了一眼之後,謝臨君挑起眉問道。
“能摸嗎?”江路說着,飛快擡手在謝臨君腦袋上摸了把,不大滿意地啧了一聲,“紮手。”
“昨天剛剃的。”謝臨君也啧了一聲。
“哦。”江路應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想了想後還是沒忍住,擡手在謝臨君腦袋上又摸了摸。大概是并肩坐着這個姿勢不太能順暢地撸禿頭,他起身站在下一個石階上,兩只手一起用力搓着謝臨君的腦袋。
“不嫌紮手了?”謝臨君往後仰了幾次,沒躲掉,幹脆就放棄了躲避的想法,坐直了讓江路摸。
“紮習慣了還挺帶感的。”江路嘿嘿笑了會兒,“我要不要也去整個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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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臨君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其實江路對光頭的新鮮感并沒有那麽強烈,只是謝臨君從小到大都是寸板,上了高中才将頭發留長了點兒,留起了劉海,但總歸是把頭發剃幹淨了才能看清他的頭型……怪好看的。沒有特別突兀的那種感覺,也不像牢裏剛放出來的大哥,謝臨君從小就帶着一股子書生氣,現在也是如此。
他的手指撫過額角的那道疤,又緩緩往後移,指尖點了點耳後,揉到了後頸處。謝臨君的頭上除了額角那個疤,腦袋上還有一個傷口,是這次剛留下的,那一塊兒估計長不出頭發了,以後得用其餘地方的頭發蓋過去。
江路的手指一直在那兩個傷口周圍來回打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謝臨君嘆了口氣,擡起頭,“還有兩天就……”
他話沒說完。
兩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貼得極近,或許是江路起身站到下一個石階上,又或許是謝臨君坐直了身子開始。
石階有半個小腿那麽高,江路往下退了一格後雖然是站着的,但也沒有比坐得端端正正的謝臨君高出多少,謝臨君擡起頭,他放在謝臨君頭上本就沒用多少力的手順勢往旁滑了一截,也因此将飛遠的思緒拉了回來,江路将手收回來,揣進褲兜裏,見謝臨君欲言又止,忍不住歪了歪頭,“嗯?”
“沒什麽。”謝臨君偏過頭,像是怕江路不信似的,還喃喃念了句,“沒什麽。”
“還有兩天就期末考試了是吧,”江路坐回了原先的位置,“我知道,這次肯定進前五百名。”
“有點兒出息行麽?”謝臨君說,“我們年級一共五百五十個人……考完試帶你去買幾本書,交完卷以後記得在停車棚等我。”
“我還甩了五十個在後頭呢。”江路眯了眯眼睛,笑了起來,“買什麽書?暑假作業?”
“嗯。”謝臨君沒把江路那句話當真,畢竟這一學期下來江路補全了上學期的內容,還被自己惡補了本學期的課,考進前三百沒問題。
江路以前的底子太差了,得一點一點補。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
謝臨君還沒徹底分析完,江路的手就又搭了上來,在青皮上搓了兩把,謝臨君一愣,被突如其來的風吹得嘩嘩響的樹葉蓋過了他的心跳聲。
江路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眼時間,午休差不多快結束了。他剛想和謝臨君說自己要回西樓了,一扭頭就看見了學霸發紅的耳朵,都快紅到耳朵尖兒了。江路想了想,樂了,“不就是考個前五百嗎,把你激動得耳朵都紅了?”
謝臨君拎起一邊的書包,煩躁地甩下一句“閉嘴”後大步離去。
江路自己又在石階上坐了會兒,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心情十分不錯地往教學樓走去。
放學後江路依舊是由保镖接走,謝臨君手上的傷好了,便不再走路回家,兩個人在學校門口道別,沒多久江路就收到了謝臨君的消息。
-到了?
江路往窗外看了眼。
-快了。
這條回過去便沒了回複。江路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了兩下,往上翻,兩個人的消息基本都是“到了?”“到了。”“到家了?”“嗯。”之類,不知道的還以為江路定了個計時回家的服務。
日子就在這樣反複而無聊的日程中進行着,那些存在于江徹口中的綁匪一次也沒有出現過,便這樣被逐漸淡忘在了記憶之中。那些保镖跟在江路身後也跟成了習慣,不用自己騎車回家還是挺爽的,至少省力氣。
江路再也沒有聽到過奇怪的聲音,但深夜時分驚醒時總能看見一個黑影蜷縮在房間角落,不管他将房間的燈開得多亮,那個黑影都不會消失,江路幹脆就搬到了客廳去住,那個黑影果然沒有跟過來。
黑夜就像一場永不散去的霧,帶着降溫後寒冷的空氣和令人窒息的詭異氛圍在太陽完全收去光彩的那一刻侵襲到城市各個角落之中。
很快期末考試進行到了最後一科,江路交卷以後幾步跑到了和謝臨君約好的地方——他們說好今天去書店買幾本書——剛到那兒江路就聽見了一陣談話聲,他擡眼看過去,是謝臨君和一個女孩兒站在那邊,拿着手機似乎在說些什麽。
天空中不時飛過幾只小鳥,飛快躲在屋檐下擋住烈日的陽光,江路也躲在屋檐下,等着那邊說完話了,他才深吸一口氣,慢條斯理地走了過去。
“這麽晚交卷?”謝臨君即使是考試也不忘背着個包,“題做出來了麽?”
“沒有,交的白卷。”江路說。
他剛才匆匆一瞥,瞥到了那個站在謝臨君對面的女孩兒有點兒紅的臉和害羞的表情,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從前有一個人。”
謝臨君把自行車推出來,聽見江路這句話後愣了下。
“從前有一個人,早戀,”江路咂了咂嘴,“後來他死了。”
謝臨君極其認真地翻了個白眼,“剛才那女孩兒是個alpha。”
“雙A戀啊?”江路又咂了兩下。
“還走不走了?”謝臨君說。
“走呗。”江路說,“還能搞雙A是怎麽的。”
謝臨君嘴角抽了抽,一幅想笑又沒有笑出聲的樣子,出了校門後将自行車放到江路保镖開來的車的後備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江路幾步蹦跶到車邊,坐進去後關上了車門,“去哪個書店?”
“荟安路,”謝臨君将書包放到一邊,“你小時候去看漫畫書那個。”說完頓了頓,朝着前排的兩個板着臉跟聾子啞巴似的的保镖說:“麻煩叔叔了。”
那倆保镖一聲不吭地将車拐向了去荟安路的方向。
江路小時候沒什麽追求,除了喜歡和巷子口的黑小子湊一塊兒打彈珠以外,最大的樂趣就是去荟安路那個臨畫書社看漫畫書,長大後倒是很久沒有去過了。
一聽要去老地方,他莫名有了種懷舊感,看着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将身子靠在座椅靠背上,眯起了眼睛。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臨畫書社今天客流量爆棚,大概大家都是剛結束期末考試就被家長逼着過來買學習資料的,人們來來往往好不熱鬧,在這種情況下書社的空調相當于沒有,人們在排隊口擠出一身汗也只能在那兒擠着。
“要不我們明天再來?”江路看着謝臨君。
“明天我不能出門。”謝臨君說完這句話,把江路往前推了一把。
江路就這麽一臉上刑場的表情站到了排隊長龍的最後一個,等着謝臨君去挑完書。
保镖看守在門外,時不時地往裏看一眼,生怕江路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書社裏似的。
江路從兜裏拿了張紙出來,抹了把額頭的汗。書社人太多了,盡管人人的交談聲都很小,但彙聚在一起之後吵得他頭疼,他深吸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吐出來,他便僵住了身子。
有誰在看着自己,在這人來人往的書社裏,有誰藏在角落裏,用怨毒的眼神狠狠地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