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離開]

天微微亮的時候,我離開了書生的懷抱,悄悄地跳下床。我幻化成人形站在床前凝望着他,想把這個不屬于我的男子永遠地刻在我的腦海裏。雖然不能和他厮守,但我希望我能夠記住他,記住世間第一個讓我心動的男子。

當雞鳴又一次響徹耳畔的時候,我知道我該走了,該割舍那份不适時宜的情感。上天對我開了一次玩笑,而我就當它是一次磨練,學習怎麽把紅塵情愛一笑置之,等下次我再不幸愛上世間男子的時候,我會活得更好,因為我懂得怎樣遺忘不該出現卻又出現的愛。

我眨了一下眼睛,看書生熟睡的臉龐,最後一次印在腦海裏的是書生幸福而又安詳的面孔。我想此生我留着這些美好的回憶,也無憾了,因為我把書生最開心的一部分存在了回憶裏。我傷心地轉身離開,凄美的身影落了一地,在地上搖曳着碎了一地的夢。跨出門檻的時候,我頓了頓,最後一次回頭張望,看見書生的唇邊依舊挂着甜美的微笑。輕輕地嘆口氣,為這不是為我的笑容,心重重地墜入,然後任它停留在一個它想停靠的位置。

“再見了,書生,我會記住你的卻也會忘記你的。”我望着他癡癡地呢喃着,嘴角浮上一個蒼白的微笑,然後輕輕地磕上門,把不舍和無奈統統都關在身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再見了。”心裏又一次默念着。我多不想走,可我明白不舍不是我被牽絆的原因,也不是我留下來的借口。

我擡起頭看着微亮的天空,深藍的顏色像我現在的心情,似走了出去卻又在原地徘徊。,但我仍感激,我對天空說:“謝謝你讓我遇見了書生,雖然你的玩笑有點過分,還差點讓我深陷紅塵不能自拔,可是我仍要謝謝你送了一份這麽美好的回憶給我。”

我在想,也許等書生醒過來的時候,看着空蕩蕩的懷抱,發現我早就已經走了之後,只是無所謂地笑笑,然後繼續讀他的詩經,繼續想他的紅衣少女,繼續過他一成不變的生活,把我退出他的記憶。一只狐貍的萍水相逢,會有多少人會把它放在心上,我不過是他的過客,一個對他而言無關緊要的過客,或許連過客都算不上。我只是一只他曾經動了恻隐之心而救起的狐貍,在他心裏面他記住的始終是那個穿着粉紅色紗裙的女子,我算什麽,我諷刺地自嘲着。

說實話我不喜歡這樣的結局,也不想接受這樣的結果,可也不想明知它是個錯誤卻還義無返顧地繼續錯下去。對愛情我只能夠觀望,尤其是萬劫不複的愛情,我只能選擇這樣。想想,就算我真的選擇陪在他的身邊,看着他結婚生小孩,然後了無遺憾地老去死去,那又怎麽樣,有意義嗎?我始終都是一只狐貍是只兩百年的妖,而他是人,是會死會老的的人,我能夠陪他今生,那下一世呢,再下一世呢?我是否還會繼續陪伴下去。而他的生生世世就真的會有我的存在嗎?就算有,結局仍是會一樣,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是不會有未來的,何況宿命已經為他安排和他生生世世相受終生的人,我只是個局外人,我和他從來就不曾有緣分這東西的存在。只是我有點不甘心,為什麽我先遇上他,他愛上的人卻不是我,是不是愛情裏沒有分先來後到,是不是這就是人和妖的悲哀。不過幸虧如此,否則現在我一定舍不得離開他,明知道它是個錯也還會一錯到底,不想回頭,管他是不是孽。我會這麽想,也許是上天垂憐,又也許是玩笑本是無心地捉弄,笑過之後,就讓我回歸我自己原來是生活,按命運設置好的路線繼續前進。

“書生,祝你幸福。”想到最後我想了這麽一句話,我想當我真心誠意地祝福他之後,我會把這段際遇珍藏在心裏,當什麽也不曾難過傷心過,繼續在清風綠水中,過我清閑的修煉生涯。

我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走到那個美得不像話的山谷。我站在水潭邊,看着幽綠的潭水,感慨萬千。才一天的時間,心境竟一變再變,昨天還是滿懷欣喜,今天卻滿懷心事;昨天我還不再為情為愛煩憂,今天卻陷入了情愛的泥潭。

突然覺得自己自己對什麽都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是我的優點還是我的缺點,抑或是我一種自我調節的本能?也許在我結束了快樂和無知之後,我曾在一夜之間忽然長大,心智忽然成熟,學會了自我安慰和逃避,學會怎麽樣讓自己更好地活下去,活在沒有心痛的時間裏。

“如果昨天我在驚嘆你的美之後就回去了,也許我不會受傷更不會沒預兆地遺失了心。可是我還會再遇見他,還會不會再知道在平淡谷外有一個書生,一個苦讀詩書渴望金榜題名的書生,一個鐘情于紅衣少女的情癡書生,我的心還會不會因他而動而痛?潭水,你即有靈性,就告訴我,你回答我啊。”我對着潭水發呆,想把一些還耿耿于懷的情緒發洩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釋懷了,但我知道不管我怎麽釋懷,我釋懷的永遠還留有二成,這是我的不足之處。因為我舍不得全部忘記,因為我明白我之所以想要忘記,是因為我曾經擁有過,我知道自己不僅僅為現在和明天而活,我也為記憶而活,我的過去不能一删再删只剩空白。

“雪兒,不要問為什麽,也不要逼自己,一清二楚對你而言并不是什麽好結果,真的想知道的時候,就聽聽自己的心聲,或許它能夠給你你想要的答案。”突然一個悅耳的聲音從潭底飄進我的耳朵裏。

“誰?”我害怕地喊出口,但更多的是好奇。我看看四周,這裏就只有我一個人,我再看看,确實只有我一個人,我放下戒心,原來是我的幻覺。

“幻覺?”我失望地重複着,我還以為是神仙姐姐來指點我來了,原來不是。我靜靜地立在潭邊,清風吹起,撩動我的衣袂,衣袂飄了起來和着風翩翩起舞纏綿成一段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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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了,書生。”我喃喃自語,任風和衣袂糾纏着。

我本還想說有緣再見的,可想想終沒有說出口,這只不過是一句多餘的話。就算我們以後真的有緣再見,那又能如何?人和妖本來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個體,像兩條平行線遙遙相望,卻不能夠相依相偎,咫尺天涯。這個世界有太多的牽絆太多的規矩,所以我們必須要遵守這些東西,所以不該相見的就不要擦出太多的火花,不該相守的就不要有過多的期盼。期望再多換來的也只是失望,所以大家最好不要再相遇,保持一點距離為好,否則遺失在時的心不能死掉,從此就灰飛煙滅了,還是為自己留點活路,償還今生欠風哥哥的情債吧。

“雪兒。”熟悉的聲音響起,轉過頭,看見風哥哥和光爺爺他們站在我的身後,一臉的汗水,一臉的欣喜。

雨姐姐跑過來緊緊地抱住我,喜極而泣:“雪兒,你去哪兒了,知不知道我們很擔心你,我真害怕自己以後永遠也見不到你了。”

雨姐姐的眼淚落了下來,滴在我的肩膀上,滲進衣服裏,傳來溫熱的感覺,也許這種感覺叫做愛。

“對不起。”我自責地說着,也緊緊地抱住雨姐姐,把頭埋進他的頸窩裏。

雨姐姐抱了我一會兒後放開我,我怯怯地看着他們,心虛地不敢開口。

“一句對不起就完事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害怕會失去你,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存心整我們不讓我們好過,回去一定要好好的教訓你一頓,真的是把你寵壞了,你這丫頭。”雷伯伯非常生氣地說。劈劈啪啪地一大串過來,年紀這麽大了火氣也這麽大,而且有增無減。

我只能站在那裏任他罵,畢竟這次錯的人是我,我拖着受了傷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向雷伯伯。

“雪兒,你受傷了?”雨姐姐驚呼而出,跑過來硬是要看我的傷口。

“沒事了,昨天不小心被箭射中了,不過我已經包紮好了,不礙事的,你別擔心了。”我阻止雨姐姐,笑笑。

我走到雷伯伯面前,低着眼,一副知錯的樣子。“我知道一句對不起是沒有用的,可是發生已經發是了,雪兒也知道錯了,可是雪兒不知道除了說對不起外還可以說什麽。雪兒讓你們擔心是我的不對,貪玩跑出來不顧大家的感受也是我的不對,讓大家出谷來這麽辛苦地找我也是我的不對,我以後不會在這麽任性不知輕重了。”

“小丫頭,你以為我真的舍得罰你啊,你是我心頭的一塊肉,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只要我死之前還能看見你安然無恙站在我面前,我就無欲無求了。”說着雷伯伯老淚縱橫,我亦淚眼蒙胧,我擡起手輕輕地拭去雷伯伯的眼淚,觸摸到他溝壑般深的皺紋,心很疼,恨起自己的不肖。

“伯伯,是雪兒不孝,長大了卻還學不會懂事,老是讓你為我操心。”

“傻丫頭,別自責了,伯伯心甘情願的。”雷伯伯也擦去我眼角的淚,寵溺地抱着我,摸着我的後腦勺。

“雪兒,你過來。”終于光爺爺發話了,我有些顫抖,我一直以來都很敬畏光爺爺,尤其是我犯錯的時候,我會更加害怕。雖然光爺爺一直把我當做他的親孫女,我也把他當作我的親爺爺,可是他身上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讓我不寒而栗。

我走過去,不敢正視他,小聲地叫着:“光爺爺。”

“幹嘛這麽害怕啊,你雷伯伯都不忍心罰你了,難道我還忍心罰你不成。”光爺爺好笑地看着我說。破天荒光爺爺這次沒有責備我,還輕快地開我玩笑,我擡起頭,迷惑地看着他。

“怎麽,不相信?”

光爺爺在笑,我沒看錯吧,我眨眨眼盯着光爺爺。

“還這麽盯着我看?”光爺爺不自在地問。

“呃…..我….”

“雪兒,沒什麽比失而複得更讓人感激,更讓人懂得珍惜的。爺爺不怪你,是因為爺爺相信你會吸取這次的教訓,下次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再讓大家為你擔心。”光爺爺定定地看着我,說出他的良苦用心,我用力地點點頭。

光爺爺蹲下來撩起我的裙擺,輕輕地捏着我受了傷的腿,然後念起了咒語。腳踝傳來一陣陣清涼,慢慢地竟不痛了,等咒語一完,傷口也奇跡般地愈合了,連傷疤都不留,好得如此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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