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退位］
坐在窗前看着千百年不變的人和物，心裏平靜如水。今天和平常并沒有兩樣，一樣這麽地風輕雲淡，風依舊清爽，夾帶着花香撲面而來，天依舊那麽地蔚藍，雲依舊那麽地潇灑。大家也依舊專心地修煉着，開心地過活每一天，生活依然這麽繼續着，大家依然這麽開心。只有我和風哥哥，我和他心裏像是擱了什麽東西進去一樣。開心？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千年之前吧。
小蝶已經幻化成人了，一個精靈古怪的可愛丫頭。從她的身上我似乎看見了千年前的自己，那個時候的我也像她現在這麽地開心，這麽地不谙人事，我突然羨慕起她來，這些我失去的恐怕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現在正在纏着我教她讀心術。
“雪兒，你就教我吧。”小蝶不死心地求我，她已經跟我提起很多次了，我也拒絕很多次了。
“學習讀心術很辛苦的，你這麽懶肯定是堅持不了的。”我調了個姿勢，對着她，笑着說。
“不會的，不會的。”小蝶信誓旦旦地說，點頭如倒蒜，她拍着胸脯保證，那可愛的模樣把我逗笑了，我吃吃地笑着，完全不理會她眼睛裏的怒意。
“你還笑，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她嘟起嘴，不滿地抗議着。
我竭力忍住想要笑的沖動，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忍住不笑。我說：“我自己都還沒學好，怎麽有資格去教你。”
“那你學了多少就教我多少，我不會介意的。”小蝶天真地說着，眼睛因為她自己一時的小聰明而閃閃發光，她的臉上有掩不住的興奮。
“有些時候學太多只是一種負擔，沒有好處的，如果有選擇我寧願不學這麽多，有本事并不是什麽幸運的事情。”我的眼神暗淡下來，想起以前的陳年往事，一下子沒了情緒。原本歡快的氣氛因為我的一時感傷而變得有些尴尬起來。我以為我早就已經看開了，原來我還在過往的牢籠裏自舔傷口。
“對不起。”小蝶看我臉色不對，趕緊道歉，一邊小心地看着我。
“傻瓜。”我收起情緒，摸着她的頭，對她笑笑。
其實不是我不肯教小蝶讀心術，而是雷伯伯有過交代，讀心術不能夠亂傳，否則傳授者就會應劫。所以每次她纏着我教他的時候，我都只是笑笑，馬虎過去了。我不想說明原因，我怕他會難過，也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有多怕死。讀心術只傳有緣之人，如無緣的修道者強行要修煉，那不單傳授者會有事連修煉也會有事，。在平淡谷裏，只有我和雷伯伯懂讀心術，其實我也不是讀心術的有緣之人，可雷伯伯卻決定要傳給我給，因此他耗費了他五百年的修行，可奇怪的是我竟沒事。我終于明白當時我纏着雷伯伯教我的時候，他為什麽也和現在的我一樣馬虎過去，而之後他卻又執意要教我，大概是我出谷受傷一事讓他心有餘悸吧。
讀心術我只學了九層，還有一層我不願意再學了。可是雷伯伯第一次用雷長老的身份命令我去學完，所以再過半個月我就學完了。我一直不肯學最後一層，是因為最後一層會再消耗雷伯伯五百年的修為，我不忍心看到雷伯伯虛弱的臉色，不忍心他繼續無悔無怨地為我犧牲那麽多，我還不起的。在八百多年前，我就已經學會了九層，我當時很高興，可當雷伯伯倒在我面前的時候，當光爺爺告訴我雷伯伯已經損耗了五百年的修為之後，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蠢得不能再蠢的事情，我也下定決心不再學最後一層。我一次又一次的拒絕雷伯伯，八百年了雷伯伯也沒再叫我學，可是最近雷伯伯又叫我學習了，還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學完最後一層，他就把他所有的修為都傳給我。他的這句話讓我沒有退路，我知道如果雷伯伯把所有的修為給我的話，他會魂飛魄散的，我含着淚答應他。
自從學了讀心術之後，我好幾次都想用它來讀取風哥哥的內心世界，可是我始終沒有這個勇氣，所以我咒語念了一半只有都停了下來。我不知道自己知道了以後會怎麽樣，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每次站在他的心門外不敢進去，我沒把握我可以對他的心事漠不關心，我沒法漠視他的悲傷。我知道我們都是彼此心裏的痛。
突然雨姐姐進來，叫我們去靈花池。我的心像被什麽紮了一下，很疼。靈花池？心裏默念着，疑問浮上心頭。我有一千年沒有去靈花池了，自從我成了雪長老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踏進去一步過，說實話我對靈花池這三個字很敏感也很害怕，總覺得這三個字代表了不幸。千百年以前我去靈花池，因為光爺爺要我成為雪狐族的雪長老，結果就這樣改變了我原本快樂的生活。而現在靈花池又要召開新的會議，又會因什麽事，這一次改變的又會是誰的命運，誰又會開始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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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忐忑不安地随着雨姐姐到靈花池，離靈花池越近我的心就越不安越亂。我很不想再踏進靈花池，可我最後還是站在了雷伯伯的旁邊，這個屬于雪長老的位置。
“雪丫頭，你沒事吧？”雷伯伯看我臉色發青，嘴唇變白，額頭還不斷地冒冷汗，擔憂地問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我越來越害怕，手不停地抖着，心跳也越來越快，我把手藏在衣袖之中，咽了咽口水。
“我沒事。”
光爺爺也轉過來看了看我，我笑着對他點點頭，他放心地回過頭。
“這麽多年來平淡谷一直安靜而又快樂，可我也有未盡的責任。我知道自己不是個稱職的族長，我已經做了兩千多年的族長了，是時候退位了，該讓賢了，讓下一輩的年輕人來挑這個重擔。”光爺爺看着大家，眼睛裏有喜有悲有無奈。
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其他的雪狐也和我一樣，大家都吃了一驚，怔怔地望着他。但雷伯伯是個例外，他永遠都那麽地泰然，飽含滄桑的眼睛裏映入你瞳孔裏的卻是平靜。
光爺爺對大家的反映只是笑笑，他接着說：“我老了也累了，很多事情也力不從心了，謝謝大家這麽多年來一直都這麽信任我。”
“爺爺，能說一下原因嗎？”我回過神，不明白地問。
“我剛才說的不是原因嗎？”光爺爺笑着反問我。
“我不知道，可是，是不是還有些什麽？”
光爺爺的臉色暗了下來，他沉思了一會兒，随後又恢複了原來的神采，他緩緩地說：“每個人都會有一個終結，我們也不例外，我的劫數已經到了，所剩的時日也已經不多了，我這個族長做的很失敗，早該歇息了，不是嗎？”
說完光爺爺自嘲地笑笑，然後定定地看着大家，說明自己沒有在開玩笑。光爺爺認真的眼神，讓我不得不相信，相信他所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在不久的将來他又要離開我了，世界上又少了一個疼我的人。我不敢想像那一天的到來，在我心目中光爺爺是不會死的，我從沒想過有一天光爺爺會離開我，可現在親耳聽到他說自己大限将到，心裏很疼，這種感覺和失去爹娘的感覺是一樣的。
一滴淚落了下來，滴在手背上，一千年了，我有一千年沒有哭過了。我不明白命運為什麽要如此捉弄人，為什麽總是要我眼睜睜地看着至親的人離我而去，為什麽我挽留不了他們。
雷伯伯突然附在我耳旁，輕聲地說：“雪丫頭，你會慢慢接受的。”
雷伯伯和我心息相通，我體內有他五百年的修為也有他傳授給我的讀心術，他能夠感應到我的心緒。
接下來光爺爺平靜地宣布誰是下一任的族長，話雖很輕，可對我來講卻很重。
“下一任的族長是風清。”
我睜大了眼睛，愣在原地，心裏面的夢碎了。
話一出口大家都很平靜，包括風哥哥在內，也許他真的是大衆所歸。我猛得擡起頭，和他四目相對，我看見他眼睛裏弱小的自己，兩行清淚還挂在臉頰。
“清兒你過來。”光爺爺溫柔地輕喚着。
風哥哥走上前，然後站在光爺爺的旁邊，光爺爺接着說：“風清是我千年之前就已經決定的人選，這一千年來他早就學會了所有的咒術，包括最難學的光咒，他現在的修為并不會比我差，大家不用懷疑他的能力，我相信他一定會做得比我更加好的。”
千年之前的決定？我突然恍然大悟，所有的一切疑惑都豁然開朗。原來風哥哥動不動就往光爺爺那裏跑，而一去就是一整天，一個人整天躲起來修煉，原來就是作為了這事。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可是他為什麽不告訴我，至少這一千年我們可以盡情地愛一場。而光爺爺為什麽也不對我講，為什麽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要瞞着我？為什麽所有的真相我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為什麽我像個傻瓜一樣？
他們選擇對我不公平，同時也選擇了對自己殘忍。這一千年風哥哥一定活得很辛苦，因為所有的雪狐都知道當當了族長之後，所舍棄的是什麽。有失才會有得，得與失共存，得失之間沒有選擇，結果往往如此，得到的不是自己心裏最想要得到的，可失去的卻是自己心裏最想要的。
光爺爺說了很多，可我一句也沒聽進去，只聽清楚了一句，他說：“這件事情我早就已經和長老們商量過了，他們也一致認同，接下來我會為風清選個吉時舉行接任儀式。”
光爺爺心虛地看着我，我不想看見光爺爺眼中的歉意，故意低下頭，心裏明白大局已定。
和長老們已經商量好了，可為什麽千年之前的決定，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麽要把我排除在外，難道我不是雪長老嗎？我恨起光爺爺的決定，他清楚我心裏的所想，卻還要決定讓風哥哥當族長。蝶姨說得沒錯，在光爺爺眼中我真的比不是他對平淡谷的責任。我冷笑幾聲，吞落眼淚。我擡起頭幽怨地看着風哥哥，也恨起他來，我怨他的不坦白。
“風哥哥，你讓我日後如何面對你，你和我之間真的就只能存在兄妹這種單純的關系嗎？”我不甘心地想着。
風哥哥卻仍只是平靜地看着我，我讨厭起他這樣的表情，他好像失去了七情六欲。他之所以這麽對我，是不是從頭到尾他只是當我是妹妹，至始至終我都在充當着自作多情的角色？是不是這一千年來他早已經說服了自己對我斷情斷意。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這對我和來講是個解脫還是痛苦的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