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仙逝］
“爺爺。”我站在光爺爺的身後，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雪兒。”光爺爺轉過身，驚訝地說，大概沒有想過我會來看他。随即爺爺的臉上盛滿笑容，笑眯眯地說：“來，坐爺爺身邊。”
我依言坐在了光爺爺的身邊，垂下頭，不好意思地說：“爺爺，對不起。”
“傻孩子，該說對不起的是爺爺。”爺爺爽朗地笑着。
我很少見到光爺爺笑，他基本不怎麽愛笑，可他現在笑起來就像是個孩童，一樣的單純，一樣的可愛。也許用這些形容一只有着幾千年道行的狐妖或許是不太貼切，可是光爺爺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就像個孩童，除了這些我真的想不出其他的詞彙了。
眼睛因剛才笑的緣故，彎彎的，被銀白的眉毛蓋住了，但卻蓋不住他眼裏的笑意與慈愛。
“不。”我趕緊打斷。
過了這麽多天，也想了這麽多天，如果還沒能想明白，那我就真的枉在這世上修行了千年。責任與疼愛本來就不是同個問題，它們之間沒有任何的關聯，是我自己愛鑽牛角尖，硬要把它們扯在一起混為一談，讓自己身陷其中，傷了光爺爺的心，誤解了他的心意，錯的人是我。
“雪兒，這輩子爺爺一直在對你的疼愛和對平淡谷的責任中尋找平衡點，可惜天不遂願，我始終沒能找到。而現在眼看着自己大限将到卻仍幫不了你，爺爺沒用啊。”光爺爺嘆口氣，自責地說，無奈地望着天，似向天祈求。
“不，爺爺不會離開雪兒的，爺爺答應過雪兒的不會離開的，不會的。”我急忙喊出口，不願意接受命運又一次的捉弄。雖然我早就知道光爺爺終有一天會離開我，可是當我親耳聽到光爺爺說自己會離我而去，心裏真的不是滋味。我害怕地抱緊光爺爺，躲在他的懷裏小聲地抽泣着。
“不哭了，雪兒。世上哪有不散的道理，永恒不是體現在形式上的，只要我們曾經把彼此放在心上過，那最後分開與不分開又有什麽關系。而且你能陪爺爺這麽多年，爺爺已經很知足了。”光爺爺滿足地說。
“可是我就是舍不得你走。”我擡眼看光爺爺，不是我不感激上蒼，而是我覺得沒必要。被命運一次又一次地捉弄，我早已不再相信上蒼對我還有仁慈，我在心裏本能地抵觸着。命運給了我太多的不公，現在還要帶走光爺爺，我為什麽要心存感激，為什麽？
“爺爺又何嘗舍得下留下你一個人。可是爺爺只是一只狐妖，就算有幸成了仙也不能夠改寫命運。不過幸好，在爺爺離開後，還有小雷頭他們陪着你，你不是一個人。”爺爺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的悲傷，但迅速被笑意覆蓋，安慰我說。
“為什麽命運要如此安排，為什麽要有這麽多的生離死別，為什麽？”我哽咽地問為什麽。我實在不明白，人活在是上的意義是什麽，難道只是為了解一解命運一次又一次的無聊？
“為什麽？雪兒，剽悍地命運不需要向我們解釋。”光爺爺笑着說，有點無奈有些自嘲。
的确，任何人都抗議不了命運對我們的決定，而自高無上的它也确實不需要給我們任何的解釋，它從來就不需要向任何一個人交代什麽，因為它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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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我從來就不接受這樣的現實，否則現在我一定活得比現在好。我不甘心地說，可惜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光爺爺打斷了。
“雪兒，我們不說這個了，爺爺有話要對你說。”
爺爺話鋒一轉，我也不好意思再繼續說下去。
“什麽事啊？”我奇怪地問。光爺爺還有什麽事情是瞞着我的，而為什麽選擇現在這個時候說。如果以前不告訴我是為了我好，那現在告訴我又有什麽意義，時間回不去了，我也回不去了。光爺爺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而又是什麽在他的心裏作祟？
“雪兒，跟爺爺說實話，在你心裏你現在是不是還惦念着書生？”爺爺認真的問我。
“呃？”我驚鄂地不知道回答。光爺爺這麽問是什麽意思，雖然我知道光爺爺可能是知道一點我對書生的感情，可那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我不敢肯定什麽。何況都過了一千年，什麽事也該化成煙了，再刻骨銘心也早該被時間磨蝕得不留痕跡。只是有些不明白，光爺爺為什麽要重提此事。
我愣愣地望着光爺爺，而他只是笑笑地說：“雖然你和書生的那一段際遇只是命運一次又一次不懷好意的玩笑，可是那也是你們的緣分。你知道你們的相識是一場意外，你也清楚人妖殊途，所以你放棄了對愛的執着。可是當你回想起來的時候，你當真就真的一點希望也不曾幻想過？”
“爺爺你想說什麽？”我越聽越糊塗，為什麽我都已經願意放下了，光爺爺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當初就是因為太清楚，所以才迫于形勢甘願放棄，就像光爺爺說的那樣，這是一場心痛的意外。相遇之後橫生的枝節是什麽，我一清二楚，人和妖根本就不應該相連一起，這是不争的事實，千萬年來一直是如此，誰也不能改變。所以放棄根本就不需要考慮，這是我的路，我沒得選。
“雪兒，你還不明白嗎？”
“不明白。”我搖搖頭。
“你和書生的緣分還沒有斷，你一直以為你和書生是無緣無份，其實你錯了，你們的緣分才剛開始，只是時間還沒到，所以緣分才若隐若現。我一直都不告訴你，但現在告訴你，是因為你該去了斷你的塵緣。”光爺爺說出了事實。
原來是這樣，可惜太遲了，我失神地說：“爺爺，已經來不及了，也沒必要了。”
“前世因今世果，一切都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也不是我們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是。緣分來了我們拒絕不了，緣分走了我們挽留不了，你欠書生一個人情，書生欠你一段感情，今生你們必須要把它們了斷清楚。”光爺爺不容質疑地說着，像宣布什麽一樣，不容我否定。
“可是我不是不能出谷的嗎？”我努力地尋找借口，逃避一些事情。
有些事情還沒開始就已經知道了結果，就像有些事情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注定已經成了回憶一樣，沒有繼續的必要。既然心裏清楚了，又何苦多此一舉，讓自己再傷一次，再絕望一次。
“你不是已經出了一次了嗎？”光爺爺笑着問，滿是自信。
“爺爺你為什麽一定要我出去？”
“因為有些事情該有個結局了，不是嗎？”
“可是我不想啊，我已經累了。爺爺，我已經無情無愛了，這段緣我怕是無能為力了。”我無力地說着。我并沒有說謊，現在我的情感世界裏一片冰雪。
“雪兒，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我沒有回答，因為是否是真心話都已經失去了讨論的價值。過了這麽久，也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我現在已經猶如一個活死人，有呼吸有心跳但無情無欲的活死人。何況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我已經過了，一直往前的沖勁我也已經過了，現在我剩下的只有無能和放棄，別無其他了。
“我知道清兒把你傷得很深，可是他也有他的苦衷，他…..”爺爺突然提起風哥哥，我像受了刺激的刺猬，神經敏感着。
“爺爺，可不可以不說他？”我冷冷地打斷光爺爺，一提起風哥哥除了心痛之外還有恥辱。苦衷？他會有什麽苦衷，說起那些話來一點也不像有隐情的樣子。
“雪兒，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死了之後你一定要和清兒一起出谷。”光爺爺堅決地說。
“爺爺。”
“不要問為什麽，很多事情爺爺解釋不了，也不能說。”光爺爺無奈地說，眼裏的迷離我看不透。
“那風哥哥知道了嗎？”我死了心，小聲地問。
“知道。”
“千年之前？”
“是。”
突然一股冷氣直挫到心裏，那些化成冰，冰尖一點一點地往外刺，像要把心髒刺破。我倒抽一口氣，癱軟下來。
“雪兒，你沒事吧？”光爺爺緊張地問。
“爺爺我覺得自己像個玩偶，被命運牽着線，無力反抗。”
“我們本來就是命運的玩偶。”
那天我和光爺爺聊了很久，直到斜陽映紅了天際，直到漫天的星星點亮了黑暗，直到我在光爺爺的懷裏沉沉地睡去。
一轉眼半個月過去了，這半個月來光爺爺一天比一天虛弱，我似乎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這半個月來我一直陪在光爺爺的身邊，陪他說說笑笑，陪他看看夕陽，陪他做以前我們應該做的卻被我們錯過的事情。其間風哥哥也來了很多次，但我都故意躲開了。想想，見了面也沒有什麽話說，也不知道要說點什麽，對目前的我們來說，不見面對我和風哥哥來說都是一種解脫。
可今天我卻躲避不了，因為今天是光爺爺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天。所有的雪狐都在望斜陽，空氣裏彌漫着悲傷，醞釀着淚水，所有的雪狐都哭了，為光爺爺即将的離開，只有我、風哥哥和雷伯伯，我們沒有哭。這半個月光爺爺給了我适應分別的期限，他說他舍不得我哭，他喜歡我笑的樣子，所以我不會哭。
“小雷頭，我們做了幾千年的兄弟，今天我要先走了，這些孩子就交給你了。”光爺爺對雷伯伯說。
“放心吧，光老頭。”雷伯伯握着光爺爺的手，誠懇地說。
他們不僅是朋友而且是兄弟，他們的感情早已經超乎了所有。
“清兒、小雨，雪兒這丫頭你們幫我多陪陪她，尤其是你，清兒，幫爺爺彌補對雪兒的虧欠，把爺爺未盡的愛和你自己未表達的東西通通還給雪兒。”說着光爺爺流下了淚，他一直覺得對我有所虧欠，可事實上他沒有。
“爺爺，我會的。”風哥哥答應了光爺爺。而雨姐姐卻只顧着哭，她難過地說不出話來。
“還有，清兒，平淡谷的擔子從來都很重，但你要相信自己，爺爺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光爺爺的眼睛裏滿是贊許。
“清兒知道該怎麽做。”
光爺爺喘了喘氣，因幾口氣順不上來，說話斷斷續續的。
“爺爺。”我擔心地喊出口。
“雪兒，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以後爺爺不能夠陪你了，你自己…”爺爺把眼睛轉向我，說話又開始停頓，爺爺很粗地喘着氣，我撫着他的胸口，讓他舒服一些。
“爺爺，別說了，雪兒都明白。”
遺言，這就是遺言吧，爺爺正在說着他在這世上最後的留戀，這些話重重地砸在我心上，讓我體會切膚之痛。
“不，雪兒，你一定要聽清楚。”光爺爺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只好俯下身聽光爺爺說什麽。爺爺說：“雪兒，不管你和書生是孽還是緣，你都要去了斷，還有就是你以後一定要聽你風哥哥和雷伯伯的話，記住了。”
說完，空氣中好像沒有了氣流，一切都停止了，因為光爺爺走了，真的走了，去一個我到不了的世界。我竭力忍住眼淚，原來不讓眼淚流下來是這麽辛苦的一件事情。我閉上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氣，捏緊了拳頭，說：“爺爺，我記住了，記住了。”
突然光爺爺的身體被金光籠罩着，光爺爺睜開眼睛，笑着和我們說再見，然後腳離了地慢慢地升起來，到我們肉眼再也看不到的時候化成一個亮點消失了。我笑了，發自內心地笑了，因為爺爺終于位列仙班了。
“雪兒，相信緣分，相信愛，相信真相隐蓋下的苦衷。”這是光爺爺說的最後一句話，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