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告別]
光爺爺離開以後,我把自己關了起來靜默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來我一直都呆在望斜陽的山洞裏,并結下了結界,隔開自己與外面的世界,直到風哥哥來找我。
“雪兒。”風哥哥站在後面淡淡地叫了我一聲。
曾經充滿柔情的呼喚,現在聽起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我的心沉了一下,随即輕笑地搖搖頭,明知結局已經注定,明知自己無能為力,還希冀着什麽。銘雪啊銘雪,你該醒醒了,你在期望着什麽,還有什麽可以再攪動你的心池,醒醒吧。
“請問族長有什麽事情嗎?”我客氣而又生疏地問着。也許我們之間本該如此,在一切改變之後。
這就是我和風哥哥現在的關系,冷冷地,冰到了極點,不像敵人卻像是陌生人。
風哥哥僵了一下,随即回過神來平淡地說:“我來是找你商量出谷的事情。”這種口氣,我想應該是以族長的身份吧,心裏莫名地有些失望。
我從斷層處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塵土,轉過身冷笑道:“商量?”
我突然覺得自己悲哀,覺得風哥哥越來越像一個族長,事已至此難道還有我說話的餘地嗎?難道我可以說不嗎?風哥哥何必多此一舉,用這個借口逼我去面對。
“雪長老是不是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妥?”風哥哥還是淡淡地說着,不緊不慢。
我倒抽一口氣,不明白為什麽我們總是選擇要互相傷害。我逼自己強打起精神,不讓自己在風哥哥的面前表現出脆弱,不想讓他看到我心裏深處的悲傷。我挑恤地直視着他不甘示弱,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在他面前停下來,玩味地說:“有什麽好說的,難道我說我不想出去或是不想和你出去,結果就會改變嗎?是這樣嗎?”
“呃?”風哥哥的臉上閃過一絲的錯愕和無措,這一些我盡收眼底,心裏嘆口氣。
“反正我說什麽也是廢話,你已經決定的事情我能怎麽樣,何必說是來找我商量,說的這麽地好聽。”我繼續嘲諷他,這樣的結局也已經早就注定。
“那我們後天就走。”風哥哥扔下這句話就走了,要是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會這樣子對我的。也許對我他早就已經失去了耐心,從他的不耐煩中我看到了我們愈來愈遠的距離。
可是走到洞口他又轉過身來,說:“雪兒,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為何會變成這樣,我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們可以再像從前那樣。可是有些事情有些人我希望你可以分得清楚,你可以在這個山洞裏躲一輩子,你也可以對外面的一切不聞不問,可是你扪心自問,你以什麽理由這樣繼續消沉下去,你憑什麽這樣作賤自己卻還要別人為你擔心為你傷心。”
風哥哥的語氣裏有責備有憐惜,這是我們冷戰以來他第一次關心我。我眼睛一熱,有不明了的東西在眼裏流動。可是心裏卻開始疼了起來,這些東西竟變得如此奢侈,這些溫柔何以這般陌生這般遙遠。即使現在我真切地感受到風哥哥一貫的憐愛,可是這種溫柔我已經接受不起。
“風哥哥你為什麽還要關心我的死活,為什麽不讓我們一直傷害下去,為什麽還要在我對你心灰意冷之後還萌生一絲的希望?”心裏哀怨地想着,不甘心繼續受命運的擺弄讓自己繼續傷心。他現在對我是以一種怎樣的身份來表示他對我的疼愛,哥哥?還是,族長?
心一沉再沉,我擦去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流下來的眼淚,對着幽綠的湖水說:“回到過去,我們之間還有可能嗎?風哥哥,我們之間還存在着這些幼稚可笑的企盼嗎?我們之間沒有現在更不會有将來,是你不明白還是你不想明白,你在欺騙自己嗎?”我把傷心和難過統統都扔進湖泊,我不能夠承受的,興許它能夠承受。
我走到洞口,刺眼的陽光讓我睜不開眼睛,平淡谷裏的陽光還是這麽地明媚燦爛。在山洞裏呆了這麽久,有些事情是該放下了,有些心情是要重新整合了。我明白風哥哥來山洞的用意,也明白他走前說的那一番話。過去的人和事該忘記的始終要忘記,将來的人和事該努力的終究要用心去把握,每一個人都沒有選擇的能力,也沒有讨價還價的權利,這個世界的棱角太過鮮明了,鮮明地有些強悍。
來到百花林回到家,站在門口看見雨姐姐坐在桌旁發呆。一個月不見她憔悴了許多,不知道這一個月她是怎麽過的,我只顧着自己的情緒卻忽略了身邊的人。她的背影看起來是這樣的的冷清,她的神情是這樣的落寞。在為雨姐姐心疼的同時,我覺得自己是罪惡的,從小到大都是她在照顧着我,而我卻什麽也幫不上忙,只會在自己的世界裏自憐自艾獨自咀嚼傷口,只知道逃避卻從不曾為身邊的人認真地想過。
“姐姐。”收起自責,我心疼地喊道。
“嗯,雪兒?”雨姐姐從錯愕之中驚喜地喊道,她高興地拉着我的手,眼裏閃着淚光,喜極而泣:“雪兒你總算是回來了,你擔心死我了,你知道嗎?”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說對不起外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才可以彌補自己的過錯。
“傻丫頭,回來了就好,來,讓姐姐好好看看你。”雨姐姐心疼地摸着我的臉,像久別重逢一樣。
“姐姐我後天要出谷了。”等大家的情緒都平複下來了,我眼睛望着桌子,輕輕地說。
“風跟我說過了,他說我們三個一起出谷。”雨姐姐說着,臉上的笑容因我的這句話而消失不見,我的臉色有一點凝重,風哥哥應該跟她說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吧。
“哦。”我沒有驚訝,風哥哥這樣做也是為了避免出了谷之後我和他的尴尬,他怕我們會一次又一次地陷進無話可說的境地。這樣也好。
“雪兒,你和風之間真的就沒有改變的可能了嗎?”雨姐姐突然這麽問我,我有些不知所措。說實話我還沒有好好地想過我和風哥哥之間還能不能再變,有一些事情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想太多或是做太多都是惘然,已經注定好的結局我無力改變。
“應該吧。”我淡淡地說着,不去想也不想想。
“可是你舍得嗎?”
“不舍得那又能夠怎麽樣呢,姐姐,或許以前我都誤解了,我錯以為風哥哥的笑容是為我而綻放;錯以為他的溫柔會永遠地只屬于我一個人;錯以為我和他之間的永遠是快樂。可是當我明白了以後,假象就已經被打回原形了,就算我再戀戀不舍會改變什麽嗎?還是時間它倒流停止了?”我認真地說。
“也許會有轉機呢,其實風對你….”
“姐姐,也許這兩個字在我生命裏存在的意義已經不是因為風哥哥了,我們早已有一萬個不可能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假設了。”我打斷雨姐姐,不想因一個不再可能的假設而讓自己在希望着什麽,不想讓自己的傷口永遠沒有愈合的一天。
“唉。”雨姐姐嘆口氣不再說什麽。
現實總是殘忍的,無可奈何讓本已很痛的傷口更加地疼痛。活在這個世界上需要明白的不止一個兩個輪回,悲傷的齒輪連着命運一圈一圈地轉動,碾着傷口生疼。
一夜無眠之後我一大早就去清水澗了。
“丫頭,你來了。”雷伯伯笑眯眯地說。和從前沒有什麽不同,心裏有一些安慰,臉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久違的笑容。
“是想你來了。”我調皮地笑着說,試圖在物是人非之後尋一點從前的快樂和溫暖。一旦觸摸到過去,我似乎還是不想出來。
和雷伯伯不着邊際地閑扯着,大家都盡量避開着一些事情,可是有一些事情是必須要去面對的,是避無可避的。
“伯伯,我明天要出谷了。”
“我知道。”
“所以你才以性命相要逼我去學讀心術,對嗎?”
“你不會責怪伯伯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吧?”
“不會的,我明白你是為我好,因為你是最疼我的雷伯伯啊。”我撒嬌地摟着雷伯伯的手臂,笑着說。
在山洞裏的這一個多月我想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許多事。在千年之前就已經注定了今天這種局面,在我出谷回來之後,一切就已經開了改變,一切的變化,一切的用心良苦只為了明天的出行。
“丫頭,你真的是長大了。”
“以前我說過我想長大了和雨姐姐一樣,可是卻和你一樣,伯伯真的是被你說衰掉了。”我扯着雷伯伯的胡子,笑眯眯地說,心裏卻感慨萬千。
從清水澗出來後我去了小蝶那裏,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她了,明天走了之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再見到她,或許此行有去無回。
“小蝶。”我輕輕地拍着她。這丫頭正在睡覺,嘴角還挂着微笑,做什麽夢做得這麽地高興。
心裏很羨慕她,一千年多年以前我也和她一樣,可是現在一切卻都變成了一場遙遠的夢,曾經擁有的過去演變成現在的羨慕二字,生活真是諷刺。
以為可以永遠都這樣,就像現在的小蝶這樣,可惜終究只是以為。
“哇,雪兒。”小蝶誇張地叫着:“想死我了,我去看你卻又進不去,你沒事結什麽結界啊。”說完還不忘埋怨我一句。
“我現在來看你不是也一樣嗎?”我笑着說。
“你沒事吧?”她突然緊張地看着我,瞪大了眼睛,那模樣很可愛。
“我像是有事的樣子嗎?”我斜着頭眯着眼睛笑着說。
“可是你布了結界,我不相信你布結界只是為了閉關修煉。”她狐疑地說。這丫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難纏,我心裏想着。
“可是你要相信現在我站在你面前,如果我有事的話我現在還能站你面前嗎?”
“真的嗎?”
“不信我走就是了。”我轉身要走,故意裝得很失落。
“不是啦不是啦,我相信相信。”小蝶馬上拉住我,緊張地說。
“小蝶,我今天來是和你告別的。”話鋒一轉我認真地說。
“你要去哪裏啊?”剛剛才放下心來,現在又馬上緊張起來。
“我有事要出谷一段時間。”我望着遠方說道。
“我也要一起去。”小蝶突然很興奮,她大聲喊道。
“不行。”
“為什麽?”
“你以為我是出去玩啊,外面的世界有多亂你知道嗎,外面的人有多危險你了解嗎?”
“沒關系啊,反正有你陪我,我不怕。”她依舊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
“可是我怕啊,此行兇險我自己都顧不了自己,又怎麽能夠照顧你,你別胡鬧了。”我哄道。
“那我更加要陪你去了。”
“小蝶聽話,別讓我擔心好嗎?”我近乎請求道。
“為什麽,你…”
“沒有為什麽。”我一些不耐煩,一些事情是不能說的,我不能夠告訴她我出去是為了還一段我也說不清的塵事,或許是緣,又或許是孽。
“可是雪兒你想啊,你總得有個人照顧你吧。”她睜着她的大眼睛,天真地說。
“呵呵,我有雨姐姐了。”我好笑地打斷她,虧這丫頭想得出來,還想照顧我,真是天真的小女孩。
我沒有答應小蝶,因為此事非同小可,我連游山玩水都玩不起,何況我也不知道這個劫數我跨得過還是跨不過。光爺爺圓寂前對我說過,如果這個劫數我跨過的話,從此無災無難,如果跨不過的話,一切就終結了,我會變成一粒沙塵消失在三界內。既然如此,我怎麽能夠讓小蝶和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