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做了他的選擇
語言的蒼白無力,讓兩個人再次陷入沉默。
朗清最後叮囑良穗的話是:“随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良穗“嗯”了一聲,她沒有力氣再說其他的話。
朗清看着良穗走進了她家的院子,鐵門關上了,他的車子還停在街道上,過了很久,才發動車子離開了。
這一晚,兩個人睡得都不踏實。
良穗進屋的時候,見父親房間的燈已經滅了,她知道父親是想讓她也早點睡的意思。
回到空置很久的卧室,寬敞的木質大床,鋪着雪白的床單,房間幹淨如新,她看得出來:阿姨經常打掃。
良穗緩步走過去,躺倒在床上,她很想起身去母親的房間看看,可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
平日裏,父親和母親都有各自的房間,這和他們之間的感情無關,只是因為彼此都需要各自的獨立空間。
沒有共枕同眠,父母之間的感情也是不錯的。要說愛情,早就被時光消磨了大部分,可逐漸形成的親情,卻讓他們之間,擁有了更加穩固的關系。
良穗不是個“愛情至上”的人,可這一次,她的無心之舉,竟讓她無意間成了這樣的人,這是她內心糾結與痛苦的地方。
她不會提出分開的話,她只是在心裏設想了一下傷害朗清的行為,便已明白這樣只會讓她自己更痛苦。
朗清回到他自己的公寓,房子早就裝好了,只是他沒搬回來的打算。
沖了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心亂如麻。
不知翻騰了多久,一股腦坐起來,拿着車鑰匙,回了良穗的公寓。
他的焦慮,是不可抑制的那種,他不能否認,又想起了關于伯母的事情……他很努力地去避免,可卻好像根本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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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熟悉的房間,沒有良穗的身影,他第一次感到了孤獨,那是他這段時間,已經沒有再感受過的東西了,自從從北海道回來,就沒有了。
遠離了困擾着自己的東西,再次靠近,這種滋味最不好受。
朗清連拖鞋也沒換,仰面躺在沙發上,周圍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他不知道良穗此刻在幹什麽,可他又不敢問。
住在父親家的良穗,大概是太累了,沉沉地睡了過去。
朗清緩緩地閉上眼睛,腦海裏閃現出的畫面,都是良穗在靈堂裏的樣子——不說話,不責怪,不埋怨。可正是如此,才更令人心疼。因為,她把所有怨恨,都擱在了她自己身上……
***
第二天一大早,良穗起床,走出卧室,見父親已經在廚房裏忙活,大概早就起了。
煎餅果子的味道飄了出來。
良穗站在廚房外面,看着父親的背影,許久,沒有出聲。
葉父大概是感覺到背後有一道目光正盯着他,回頭了。
“起來了?去洗臉刷牙,馬上就能吃到嘴裏了。”
良穗聽到父親話語間,是一如既往的關切、溫柔和耐心。
她點了點頭,往衛生間走,步子疲軟,可心裏卻沒有昨天那麽冷了。
洗臉的時候,刻意把冰涼的水往臉上多抹了幾把,為的是一會兒能盡可能的冷靜。
葉父把煎餅盛出來,又從豆漿機裏把豆漿倒進碗裏,一一端到桌子上,他特意給幫傭阿姨放了長假,說這段時間,他要過只有他和女兒兩個人的日子。
良穗回到飯廳,坐在父親對面,拿起面前擺好的煎餅果子,咬了一口。
“是不是有點鹹?”葉父在煎餅內側,塗抹了自制的面醬。
“好像是有點。”良穗覺得連咀嚼的動作都是生疏的,她這幾天都在吃流食,味蕾都像是退化了一些。
“阿穗,爸爸想去歐洲待一段時間,有沒有興趣一起?”葉父擔心女兒會沉在這個事件中走出不來,有點強行拖她出來的意思,可又不能太生硬,想到了之前在網上看到的,關于歐洲火車旅行的項目,便以此為契機。
良穗聞言,擡頭看向父親,她明白父親是不想總是坐在房間裏睹物思人,稍稍停頓了一下,繼而道“嗯,一起去。”
她很清楚:這次的旅行,不同以往任何一次,目的不是為了開心,是為了治愈。她不知道父親的全部想法,但在她的認知裏,她自己大概會帶着愧疚活下去,她不會做傻事,因為那樣會更對不起母親。
葉父看着良穗低頭吃飯,心裏抽疼了一下,他沒辦法勸說,因為他自己心裏,又何嘗不是一邊自責一邊努力振作?
***
良穗的基本工作全部停擺,她跟工作室約定,那部本來由她配音第一女主的廣播劇,過渡給另外一位同事。
工作室裏有良穗的投資,可他們的工作分工還算均等,她也不是每次都配主角的,大多都是各自選擇喜歡的角色,番位靠後的角色,她也配過不少。
她和父親的行程,敲定得非常快,出發之前,良穗還是決定告訴朗清一聲。
這幾天,每天傍晚,朗清的車子會準時出現在良穗家樓下,葉父看到了,不禁輕輕嘆一口氣。
良穗自然也能看見,可她都是站在二樓的窗前,盯着車子看很久,才下樓去見朗清。
朗清從良穗的語氣裏聽到的,還是疲憊和強打精神,可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似乎覺得沒有資格去勸說。
這天傍晚,當他聽良穗說要去歐洲的計劃時,握着方向盤的手指,止不住地輕顫了一下。
良穗的原話是“我要和父親去歐洲,可能會去一兩個月,也可能會去一年半載……帶着母親的骨灰,一起……”
朗清心裏的第一反應是:擔憂,甚至可以說是害怕。良穗的話語間,透出了太多的不确定,正是因為這種不确定,讓他覺得沮喪。
“朗清……”良穗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朗清看向她。
“你能抱我一下嗎……”這是這些天,良穗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要求。
朗清沉默了片刻,轉過身,擡起胳膊,緩緩地環住她,小心翼翼的,又帶着幾分不舍。
良穗的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如果我去的時間太長了,你可以……”
“我在家,等你回來。”朗清打斷了她的後半句,給出了他的回答,也是他對彼此關系的決定。
他,不想分開,也不會分開,良穗的意思,并不一定是分開的意思,可他同樣不想聽到。
良穗聞言,眼角不知不覺地落下一滴淚來。
淚滴落在衣衫上,瞬間被布料吸收了,不見蹤跡。
朗清和良穗抱着彼此,輕輕的,卻抱了很久。
也不知過了多久,良穗緩緩開口“照顧好自己……”
朗清輕輕“嗯”了一聲,緩緩松開了良穗。
良穗認真地又看了一眼朗清。
朗清的眼眶裏閃爍着微微的淚光,他微微勾唇,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我該回去了,你開車小心。”良穗覺得:她再不離開,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朗清呆坐在座椅上,看着良穗的背影,這是他第幾次看着她的背影了?他已經記不得了,可這一次,他心裏的感覺不一樣。
她還會回來吧?朗清好像也不确定了,可他好像一定要等到她才行。
良穗并沒有把這次的告別當做分手,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內心深處,是不想結束這場關系的,這是她的自私,這是她的貪念,剛才她快要出口的話,其實心裏想的是不想拖着對方,可她還是做不到,更不想讓朗清有“被抛下”的感覺,可這就需要她有充分調整心态的時間。
暫時分開,是為了更好地重逢。
朗清的車子,緩緩開出了小區,良穗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見車子的蹤影了,還在看。
朗清通過手機連接藍牙,播放了那首他很喜歡的《分開旅行》,這一次再聽歌詞,朗清默默流下了淚水,眼前一片模糊,他索性把車子拐進了岔路口,停靠在路邊,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肩膀微微抖動。
他不想在良穗面前哭,良穗也是如此,他們現在連一滴眼淚的重量都承受不起了……
“我選擇去洛杉矶
你一個人要飛向巴黎
尊重各自的決定
維持和平的愛情
相愛是一種習題
在自由和親密中游移”
不知趴了多久,朗清突然坐起來,他做了一個決定。
***
良穗登機的這天,沒有在機場看到朗清,說不失落是假的,可她怨不了朗清,便只能拖拽着行李,摟着父親的胳膊,走進了登機口。
她不知道的是:這一天,朗清也搭乘了航班,目的地——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