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談個交易
不是心疼,單純不痛快。修個屋頂要不了命,但很打餘秋遠的臉。可他還不能表現出來。區區蓬萊弟子落到容庭芳手中都要被這樣驅使。餘秋遠幾乎可以想見,如果容庭芳知道了他的身份,該如何對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朋友’。
變不成人。
在自己手中。
任你揉搓——
別說容庭芳,單餘秋遠這樣換位思考,他自己都覺得興奮。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胖雞否定了容庭芳‘不合時宜的論斷’。
“我與他們素不相識,何來心疼一說。”
容庭芳靜靜看着它,目光灼灼。他的瞳色經過了術法的遮掩,原本是極淡的,和他眉心的鱗甲相配如祥雲繞月。現下如同幽深古井,叫人無處遁形。“你既然可以救我這樣一個陌生人,如今對着別人,怎麽就忽然與你何幹毫不在意了。兩相矛盾,可真不是你的作風。”
胖雞:“……”
“餘秋遠。”容庭芳忽然這麽一叫。
胖雞心又提到了嗓子口!
就聽他慢吞吞道:“——也是這麽個性格。”仿佛是博愛地很,誰都想救一救。
“……”
朝夕相處不過三日。它快要被憋死了。
其實他們從前針鋒相對,沒半句好話。但自從他身死之後,容庭芳醒來之時,他的名字被提了好幾回。要不知道知道容庭芳與他并無私交,蓬萊魁首幾乎要以為他們不是死敵,而是難舍難分的知己好友。
這種明明要瞞着對方卻還是被時刻提到的心情——他要不是因為失去金丹氣竭而死,也要被忽上忽下吊着心沒了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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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謊難,圓謊更難,不戰而敗可不妥。
餘秋遠很憂愁。
聚精會神想着如何再坑玉玑峰弟子一回的容庭芳忽然覺得懷中一重,低頭一看,胖胖的雉雞莫名其妙嘆了一口氣,雞臉萎靡,無精打采。
這半夜來了堆神仙,替他們修好了屋頂,王獵戶攜着婆娘與其他沾了光的村民對容庭芳千恩萬謝。容庭芳很自然地受了。落得玉玑峰弟子鼓起了雙頰,分明他們才是出力的那個,怎麽就讨不着好,功德全落在別人身上!可是師兄都沒說什麽,他們還能怎樣呢?
容庭芳攔下了朝他作揖的鐵漢:“也只是舉手之勞,報你一碗湯恩,不必如此。”
王獵戶拱拳道:“小仙人,是我們有眼無珠,怠慢了。你們不再多留一夜?”
小仙人?活這麽多年,倒是頭一回聽人這麽稱呼。依他的天資,曾經也确實以為自己會是往天道那頭去靠的,誰知道陰差陽錯呢。容庭芳扯了扯嘴角:“我不是仙人,但若你們有心求道,可以往南海去。那裏有條河,過了河便——”
“可千萬信他不得。”
話未說完,就被搶了白。
容庭芳回頭看去,郝連鳳一本正經搶他生意。
“這位大哥,求道要先證心,南海以南可不是求道者的歸宿。”他見王獵戶不信,心下擔心對方真的聽了容庭芳的瞎扯淡,左右一看,挑得更明了一些,說道,“魔尊你聽過吧?”
王獵戶沒聽過。
郝連鳳嗨了一聲,神神秘秘道:“就是南海往南那塊地的老大。”
他怎麽着。
“他死啦。”
被火燒得灰都不剩,連半句囑托都沒有。
郝連鳳唏噓道:“可見善惡到頭終有報,大哥,你要求道可往蓬萊去,莫要走歪了路。”一頭紮在歪路中的人,下場都不怎麽好。連魔界老大都無法幸免,何況是普通人呢。
道理是很對,但是容庭芳冷笑了一聲。
“你們蓬萊魁首,好像也死了吧。”
郝連鳳:“……”
“聽說還比九天玄尊早了一步,是被偷襲的人捅死的。”就算自己成了別人口中的當事人,也不妨礙容庭芳順便拖老朋友下水,何況他所言非虛啊。這世上只有他最清楚魔尊和蓬萊仙客同歸于盡是怎麽一回事兒。要真說起來,餘秋遠死之前,還誇了他花容月貌呢。
惹他不高興了,他就随便一抖出來,看餘秋遠在蓬萊還有沒有威嚴。
王獵戶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他也是不大明白,這個事有什麽光彩還能争上一争的。但他一拍腦袋,到底将之前猶豫的事下了個決斷:“總不好叫各位空手而歸,請等我一等。”說着抛下衆人進了屋,不多時從中走出,取出一個紫金木盒子來。
“盒子是別人托我管的,可人生苦短,我是個普通人,活得不如仙人長久。想來你們都是同道中人,若是瞧見那位神仙,還請幫我帶還給他。裏頭的東西是我的,倒是能作為謝禮。”
什麽東西?
容庭芳往前一步打開盒子,裏頭是一根羽毛。
王獵戶解釋道:“海邊撿到的。那會是晚上,還會發光。後來就不曾見它亮過。”
本來他打算藏着和兔皮一起運到滄水,給傅老板看看——聽說傅老板就喜歡收集這些東西。但是做人要誠信本份,這些外人幫他修了屋子,王獵戶再窮也要付工錢。兔皮他舍不得給,這根稀奇的東西,也不曉得別人稀不稀罕。
郝連鳳沒看清,就見容庭芳淡定自如地合上了盒子。
“那我就代他們收下了。”
郝連鳳被截了胡:“是給我們的。”
“誰說不是。”容庭芳和顏悅色,“盒子我保管,羽毛送給你。”
一物換一物,再值得不過。
郝連鳳沒再争,只是問容庭芳:“你怎麽知道餘真人死在魔頭之前。”
容庭芳反問他:“那你怎麽證明不是?”
“……”
這是個無解的話題。郝連鳳放棄與容庭芳争論。在他看來,容庭芳似乎身有靈力,但他瞧不出對方深淺,亦看不出他的根性。但是這天下間有緣入道的人豈非很多?像容庭芳這樣似乎有天賦又天賦的不明顯的人,能從蓬萊門口排到南海邊。
他将視線落到容庭芳懷中——他們曾經做過的交易。
“盒子先不管,羽毛也不提。我們人已來 ,屋頂也已修畢。那麽——”
郝連鳳拿眼神示意,是不是也該兌現諾言了?
容庭芳恍然大悟。
他收起盒子,又收起羽毛,遞過一直抱着的胖雞,道:“給你。”
動作十分坦然迅速。
郝連鳳一愣。
餘秋遠也一愣。
容庭芳就這樣簡單地同意了?
直到郝連鳳遲疑地接過沉旬旬的胖雞,餘秋遠一時也沒能回過神來。
容庭芳的手沒有縮回去:“雞我已經給你們了,紫金葫蘆呢?”
“……”
對。
先前郝連鳳答應過,說要拿紫金葫蘆做交換。可是先前容庭芳明明是不願意的,他以為修個屋頂這茬事就過去了。想不到原來對方還惦記着這句話。話出口就是潑出去的水,紫金葫蘆不是多稀奇的寶物,拿它來換一只似乎有鳳凰血統的靈禽,郝連鳳覺得劃算。
他伸出手,符雲生将紫金葫蘆取了出來。
郝連鳳将葫蘆遞給容庭芳。
容庭芳看了一眼:“不需要口訣?”
郝連鳳念了一遍口訣,将葫蘆變大了一圈,容庭芳試着坐了坐。
法門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郝連鳳驕傲道:“如何?”
“尚可。”容庭芳皺起眉頭,“可它動也不動,你說它日行百裏,莫非是騙我的。”
再精于算計,到底是凡夫俗子,郝連鳳一樂。口訣都不會,怎麽叫它飛呢?
他說:“你得叫它飛,它才飛。”
叫它就飛?容庭芳搖頭:“我不信,你試試。”
郝連鳳不疑有它,試了一下——
容庭芳坐着葫蘆就沖上了雲霄。兩袖清風,一身輕松。
……
飛遠了。
郝連鳳樂了半天,突然反應過來。
這小子跑了?
還沒能立馬叫人追上去,至始至終不曾有過姓名和話語權的胖雞沉默了一瞬,突然掙紮出去,翅膀卷起氣流,塵土迷煙下,長長的尾羽發着焦黑的光,拖散在空中——
一振翅就是三丈高。
郝連鳳:“……”
鳥也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屋頂,送了葫蘆,跑掉了人,飛走了雞。
郝連鳳:氣出鳥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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