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魔界那幫

“你說我的靈禽現在手無束縛雞之力, 不是誰的對手?”

柴房裏,容庭芳聽白子鶴與他說着眼下最該憂心的事情。

白子鶴一臉欣慰:“你終于聽懂人話了。”

容庭芳托着下巴:“——可是它本來就是雞,要縛什麽雞。”

“……”

“弱肉強食, 我好像沒必要為它染一身腥。”

“……”白子鶴艱難道, “那你帶它來白家做什麽。”

“傅懷仁不想收留它, 又說蓬萊的人也在白家。”容庭芳坦率道, “所以我才過來看看。”

帶雞過來治病, 也不過是順便而已。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自己來幹什麽,全是傅懷仁一廂情願和人介紹他的目的和來歷, 而容庭芳只是卻之不恭而已。怎麽, 他幾時看上去像是一個會憂心忡忡關心自己靈禽的人。

但是,東西被人搶了還是會有一種微妙的不适感,容庭芳不喜歡被人搶東西。他在白子鶴尚未反應過來之時站起身, 走到柴門邊伸手推了一推。

“鎖得這麽緊, 看樣子白式微今晚是不打算見你了。”

白子鶴哼了一聲:“他這人要面子,明天都不見得過來透個人影。”

說不準要關到靈禽大會過後, 要是還想得起來,就來處置個家事。

容庭芳若有所思:“傅懷仁會不會替我們說話?”

白子鶴仰着腦袋看他:“你覺得呢?”

容庭芳反問道:“你不是說我是他知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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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沒錯。

“關鍵你是嗎?”

……

不是。

不但不是。

好像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

傅懷仁如果知道他被白式微關了起來,說不定還要鼓掌叫好再加一把鎖。

容庭芳沉默着認識到了現實。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做人的差距。偶然間他也會想起餘秋遠。特別是現在。

白子鶴張張嘴:“為什麽。”

容庭芳感慨道:“像他那種兩面三刀圓滑世故的作派, 就不會被關在這了。”說罷轉頭去看白子鶴,“萬鶴山莊既然同蓬萊交好, 他們那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你怎麽沒學個三分半成。還在自己家裏被關在柴房,連口飯也沒有。混到這份上, 丢人嗎?”

每一句。不誇張。每一句,甚至每個字,都能把白子鶴氣死。他氣過了頭,反而還能冷冷笑起來:“哦。容大尊主對蓬萊真是關懷備至了解至深。連他們說的是人是鬼話也一清二楚。可惜你是沒見過這大洲太華山,你要去劍門走一遭,才知世界之淺小。”

容庭芳哂然:“劍門與我有何幹系。與你們才算同道中人。”

“那可擔不得。”白子鶴言中有刺,意味深長,“劍宗渺瀚真人與貴界始尊阿波額那月下琴舞,把酒言歡,此事論為美談叫人傳誦至今。豈非你們關系更加親近。”

還未待容庭芳反駁,白子鶴又颔首:“不過也是。始尊當年紅衣染天下,他的閑情逸致與絕世風采貴界好像也沒有沿襲一二。如何教出一幫二愣子,也是叫人想不通了。”

容庭芳愣了愣,道:“你罵他們?”

“罵又怎樣!”白子鶴提高了嗓音,“不動腦子,見風就是雨,一根腸子通到底!”

說他們二愣子還謬贊了!

“罵得好。”

氣呼呼的白子鶴頓了頓:“啊?”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罵得好。下回應該當着面罵。他們确實欠管教。”大約是種族不同,容庭芳有時也會嫌魔族愚笨,不知道當年阿波額那是怎麽忍的。不過可能對方不用忍太久,畢竟戰場下來沒多久他就嗝屁了。

只是容庭芳沒想到的是,他認識白子鶴這些時候,才發現這個有時有點慫又愛亂思腦筋的竟然也會語出驚人。他都有些詫異,都說兔子急了會咬人,看來鳥急也是會啄人的。在他眼裏看來,氣急敗壞的白子鶴就像是一只拼命啄你的大鳥。

——瞎撲騰。

容庭芳道:“罵完了?”

什麽罵完了。幾個意思。

但容庭芳如此心平氣和連腳都沒有亂跳,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讓人氣也撒不開心,反倒顯得是他在鬧脾氣,白子鶴還能說什麽。他幹巴巴道:“罵完了。”

“哦。”容庭芳又道,“不氣了?”

白子鶴:“……我氣什麽。”

容庭芳像是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孩子,不以為然:“不氣你把劍門擡出來做什麽。劍門遠離大洲争端已久,恐怕人心都已凍成冰坨。莫要說是非黑白,連愛恨情仇都不見得明了。你非要拿萬鶴山莊和他們比,和冰疙瘩有可比性嗎?”

白子鶴眨眨眼:“……你在和我解釋?”

容庭芳卻沒回答,只說:“那你是不是不氣了。”

“——不啊。”

不但不氣,在意識到容庭芳說這麽多是有為先前言語不當而低頭的意圖時,心裏反而還莫名其妙地帶了絲甜滋滋。

“那既然你不生氣了——”

容庭芳歪歪腦袋,發絲從他耳邊滑下,瞧着又無辜又單純。

“我把這扇門炸了吧。”

客廳內,白式微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擡手倒了杯酒。“子鶴頑劣,叫蘇峰主看笑話了。他的東西,自然和他的人一道被老夫關了起來。”說罷重重哼了一聲,“一定要他好好反省才知道什麽叫規矩。”

當時白家要處理家事,郝連鳳他們先行離場,所以郝連鳳并不知道後面的事情。他這麽一聽,就覺得不對啊,這只雞分明是那個小子的,怎麽就成白子鶴的了?就聽白式微又道:“子鶴這孩子,一直頑劣不堪,老夫以為他去了趟蓬萊,多少會懂點事。沒想到自己的鶴不養,卻偏偏搞這麽個不雞不鳥的東西。”

聽到他說不雞不鳥,郝連鳳的臉色頓時差了起來。符雲生悄悄踢他,郝連鳳在桌下攥攥他的手,這才平和說:“白少爺這麽看重它,想必極為重要了。”

“鳥禽而已,驅使之役,豈能以人視之。”

符雲生的手被驀然一爆,差點叫出聲來。他側目瞧去,自家師兄的臉色像是弟子要渡劫時天上會有的雷雲,轟然滾滾。

然後是轟然滾滾——真的一道雷咔嚓落下,直直劈在符陣中央。

是後院。

一聲雷響将滿堂賓客給劈得鴉雀無聲,觥籌交錯聲乍停。所有人面面相觑。外頭幕色濃郁,風平浪靜,沒有飄來半滴雨。蕭勝夾着個雞爪往嘴裏一扔,嚼吧嚼吧:“無事驚雷起,恐怕有大事發生啊。”說着推推邊上那個只管悶頭吃飯的人,“兄弟,你怎麽看?哎?”

結果話未得到回答,只見那人悄然推開碗筷,并不理會他,只急步匆匆地往外走。

“沒雨啊,你跑什麽?”

蕭勝盯着那人的背影,眯起眼。真是怪人。

“……”他筷子一扔,幹脆跟了出去。

就算落魄貧困,有兩件事容庭芳閉着眼睛也能幹。招雷和下雨,混飯技能。先是一道雷像落下的火星子轟然炸在符陣中央,引來幾個附近的白家人。那聲雷在地上炸了個坑,他們猶豫着靠近,擡頭瞧着天,朗月無星,并不像要下雷雨的樣子。

“春雷罷了,不用告訴家主吧?”多大點事啊。

容庭芳自門縫中朝外望去,勾起嘴角——接二連三落了一堆雷,一個個炸在他們腳下,把那些家仆吓地有如驚弓之鳥四處逃竄。“我看這不正常,柴屋關了誰啊,鬧鬼吧!”

“叫家主,叫家主!”

容庭芳适時地拍打起門來:“來人啊,少爺被雷吓撅了!”

一幫人正要去找白式微,聽到呼救聲,留了幾個怕真的出了意外,手忙腳亂撤了陣法打開柴門,就見白子鶴好端端站在那裏。

白子鶴:“?我沒——”

話未說完一道雷從天而降劈中了他。

“你有。”容庭芳适時接住他軟倒的身軀,認真地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白家主也知道你錯了,實在不必再自殘以獲得他的諒解。”說罷朝那幾個已經看呆的人道,“煩請告訴你們家主,白少爺自責難咎,被雷劈中後不醒人事,還請搭把手。”

“哦,哦。”

這雷落得又快又準,以至于剛打開柴門的人根本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白子鶴在他們面前如軟腳蝦一般倒下是一目了然的事。關了白子鶴的多半是不知道為何而關的,但他們知道白子鶴是白式微的親孫子,倘若出了事,白家要責怪的一定不是他。故而見容庭芳如此言語,立馬來兩個人幫忙扶住白子鶴,另外有人去前廳找白式微。

地上一團團俱是焦黑,樹幹被劈成兩段,人荒人亂,瞧着風雨欲來。

容庭芳将人轉手後,悄悄往後撤了兩步,退到了漆黑的樹冠之下。

家仆掐着白子鶴的人中,焦急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月亮被雲藏了起來,天地陷入昏暗,沒有人分心注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去了何處。

白式微正與蘇玄機他們飲着酒,并未将那雷聲放在心上,就見家人神色匆匆而來,附耳這樣那樣一說,頓時變了臉色,起身道:“蘇峰主,老夫有事離開一會,請各位自便。”

蘇玄機點點頭:“白家主請便。”

郝連鳳啜着酒看着白式微,沒有多久,便擱下手中杯子道:“蘇真人,我去解個手。”

蘇玄機:“請便。”

符雲生:“真人我——”

蘇玄機:“便。”

符雲生:“……”

蘇真人這麽懶不知道是誰教的。

蕭勝前腳剛溜,郝連鳳後腳就跟上。

郝連鳳出了門,問了人:“方才後院鬧得可大麽,人要不要緊。”

那家仆正是得了命令要往後院去收拾攤子,聞言以為這蓬萊弟子不知世故,于是道:“倒黴呢,連着劈這麽多雷還是頭一遭。聽說是人被雷劈了還沒醒,但應當是不要緊。”

郝連鳳點點頭:“人沒事,那只靈禽怕是小命難保。”

靈禽?家仆沒有記得柴房有什麽靈禽,他按着自己的意思想了一下,覺得這位蓬萊來的客人大約是分不清這院中諸多的鶴,可能是怕遭了雷後那些靈鶴遭殃,所以才有此一說。答得牛頭不對馬嘴:“它們機靈,自己會尋避護之所,不礙的。”

言罷急着去後院,略帶歉意離去不提。

它們,郝連鳳一思索,估計着白式微是騙他的了,說不準這只鳥便要被人截了胡。可是白家這麽大,天知道白式微會将這鳳鳥和龍骨藏在何處。他正在沉思,冷不丁肩膀遭人一拍,郝連鳳一把将來人鉗住:“誰!”

符雲生吃痛,哎喲一聲:“師兄,是我啊。”

月色之下眉頭皺得和蘿蔔幹一樣,是痛極了。

郝連鳳借着月色瞧清符雲生的臉,這才緩了神色。

他松開手:“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不能來。”符雲生揉着手腕,心裏嘀咕,成天到晚神神叨叨,哦,這地偏你來得,他就來不得。竟然還理直氣壯地質問他,師兄真是越來越霸道了。

郝連鳳頓了頓,放輕了些口氣:“白家剛出了事,你不要随便亂跑。”

“師門教導,師兄弟要以身作則。師兄自己亂跑,還被人打暈怎麽不說?”郝連鳳這話叫符雲生逮到了苗頭,趁機反嗆一軍。說罷好言規勸,“既然是別人的地方,師兄還是省些事,不要随便摻和了。叫蘇真人知道,恐怕會責怪。”

他這個師弟真是和跟屁蟲一樣,天天圍着他拿門紀峰規在耳邊念。郝連鳳有時候懷疑他生來就是麻雀變的,特別愛唧唧喳喳,卻又十分弱小。他不耐道:“知道了,你先回去。”

符雲生在這事上卻特別軸。

“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說到做到,拉着郝連鳳的手不放。這麽一來,郝連鳳還能幹些什麽,在那兒僵持了一陣,率先敗下陣來。“好了好了,那你要聽話點我才帶你走。”罷了嘀咕一聲,“輸給你了。”

郝連鳳與符雲生前後離去不久,牆跟頭就閃出來一個人。衣衫勝雪,發冠上的翅翎尚未除去,潼如秋色,眉似刀裁,月色如流水銀光泛濫,他的膚色卻更涼。

正是從後院悄悄溜出來的容庭芳。

容庭芳也看中了那個家仆,本想将人揪過來好一頓敲打,卻被郝連鳳搶了先。

屁用信息沒尋到,倒是叫他知道一件事。

原來他那個上天送來的便宜雞,有的是人虎視眈眈,想要地很。

一只雞而已,很值錢麽?

白家的人除卻賓客或是不曉或是裝不曉不動神色之外,倒是有些都往後頭去了。後院被雷劈得一塌糊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白家幹了什麽虧心事遭到天譴。養鳥為樂供其驅使,容庭芳想了想,冷笑一聲,這還真夠叫雷劈的。

他趁着沒人注意,悄摸摸地往一處房間去。

是他的龍骨,與他之間自然有感應。在誰的房間藏着掖着,這不是一目了然嗎?

作者有話要說:  傳聞肥啾因為容庭芳涅槃了好幾次。

現在想想——

多半是氣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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