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香香原想争辯一二,只瞧着幾名衙役都贊同點頭的模樣,又有些灰心。世道如此,怪不得他們。前世自己不也是這般想,若有個兄弟,也不至于叫她無處可去?
可,誰說女兒家便不能撐起一片天?不努力,又怎知不行?
衙役打量香香,心道這小娘子衣着樸素也是好看的,又這般不避人,忍不住上前調笑道:“小娘子這樣辛苦,若尋個情哥哥幫忙,也不至于處處要自己操持呀!”
香香尚沒反應過來,小寒噔的将勺子一扔,怒氣沖沖走過來嚷道:“這位大人好大的修養,想來平時煙花柳巷沒少去吧?我家姑娘是正經人家的小姐,容不得你這樣放肆!”
衙役漲紅了臉,支吾道:“哼,正經人家的小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誰會這樣抛頭露面?簡直是不知羞……”
“原來在這位官爺看來,為民做事是不知羞?”
香香回頭一看,原來秦瑞不知什麽時候過來了,他亦是粗布衣裳,卻不掩其隽永風姿。
秦瑞冷笑一聲繼續說道:“前些時日,陶三小姐為民請命,四處奔走,甚至不嫌百姓家中髒污,親送米油。在官爺看來,亦是抛頭露面不知羞恥?”
那衙役大驚失色,指着秦瑞怒道:“你……你一個小小的掌櫃,算什麽東西……”
秦瑞冷聲說道:“官爺倒是很算個東西,只是既然官爺說為民之事當由男兒來做,官爺做了多少?我家少東家雖為女兒身,但心系天下,高風亮節,豈是你這種無能宵小能比拟的?”
遠處的山間一點一點亮起來,如同魚肚皮一般,天亮了。香香擡眼瞧着秦瑞,心中生出一絲感動,除了爹娘錢叔一家之外,秦瑞可算是第一個這樣護着她的人。
這樣的動靜,阿松并夥計們自是聽到了,立刻上前站在秦瑞與香香身邊。那衙役咬牙切齒,指着秦瑞說道:“怎的?你們不過是商戶的夥計,還想與我們作對嗎?”
話音未落,一旁捕頭樣子的人匆匆走過來,對着衙役的腦袋就是一拍,說道:“咱們是來幹活的,不是來惹事的,你若是不想幹,就給老子滾!”
說罷又對着香香說道:“顏小姐勿怪,是小人沒看管好手下的人。來來來,咱們幹活,別理他。”
那衙役敢怒不敢言,只默默的站在一邊,憤恨的瞅着秦瑞。捕頭上前又是一掌,說道:“你去那邊,沒看到那邊有人過來了嗎?去去去,別在這兒礙事!”
香香松了口氣,擦擦額上的汗,小聲問秦瑞:“你手受傷了,怎的不好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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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瑞瞥了她一眼說道:“小傷而已,倒是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我知道你擔心你爹不出面,別人會說他是虛情假意,可是你也不用這樣早啊!”
香香見他當真無事,才笑着解釋道:“你們昨夜忙到那樣晚,我是想來搭把手,讓他們歇歇。”
秦瑞繃了繃嘴唇,還是放棄,沒有繼續說她。
香香又擔憂的說道:“小寒說他兩句還沒事,畢竟是女孩子,也沒人多計較。但你不同,你何必出面……”
秦瑞噗嗤笑起來,看着香香說道:“所以說,我覺得你是個很矛盾的人。一方面覺得女兒家與男人沒什麽分別,一樣可以行走操持。一方面又覺得女孩兒能與人吵嘴,男人就不行。”
香香搖頭說道:“并非是我,而是世道如此。秦瑞,這個世道階層太多了。他們是官,我們是民,而且還是最低賤的商戶,又豈敢與官相争?”
秦瑞知她心中難過,安慰道:“朝廷也是防患于未然,畢竟古有商鞅變法,上位者總要忌憚之。且若商人地位太高,百姓趨之若鹜,無人願耕種勞作,農業畢竟是國之根民之本啊!”
香香搖頭說道:“若是忌憚,一味打壓商人并非好法子。你瞧如今,但凡有點成績的商人,都與官員勾結,咱們這兒只是個封閉的縣城,也有這樣的風氣,在寒門學子中擇優資助,為的就是将來相互依仗。再說擔憂無人事農,更是大可不必,秦瑞你自己做了這麽久的掌櫃,也能明白,即便是一般的小商販,也非是個人就能做的。”
秦瑞沉默不語,香香依舊嘆氣連連說道:“原是我心中總是不滿,說來說去,就是賦稅啊。官人不需交稅,農人匠人遇到收成不好便是減免雜稅,商人呢?苛捐雜稅一年比一年重,全都堆在商人身上,最後還要扣個為富不仁,無商不奸的名頭……”
旁邊一棵樹上的最後一片枯葉落下來,正掉在香香額邊,秦瑞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摘去那一片擾人的黃葉。
不遠處百姓們雀躍的歡呼聲,将二人拉回現實。秦瑞縮回手,香香亦是紅了臉後退半步。
香香再回過神,吸了口氣,仿佛剛才二人身邊流動的潮湧并不存在,只說道:“你那樣斥責衙役,就不怕以後他給你穿小鞋嗎?”
秦瑞笑道:“別擔心,他不過是個小喽啰。香香,雖然商戶地位不高,但你是顏家大小姐,也不是什麽阿貓阿狗便能欺負的。今日本就是他不對,姓陶的要靠着顏家拿政績,自然不會由着手底下的人胡來。”
香香曬然,原是她鑽進了死胡同,太過自輕自賤了。
她擡頭看他,一雙招人的桃花眼,之前本能的叫她排斥,相處下來卻發現他真的很不錯,并非所有人都如黎碩一樣,自私冷血,不懂感恩。
“秦瑞,謝謝你……”
秦瑞一愣,深深的看了眼香香,抿了抿唇。他想說什麽,又有些不好意思,側頭不看她,卻發現阿松正盯着他,目光焦灼。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沒再出聲。
百姓們早得了消息,天剛亮便結伴出門準備領粥與饅頭。香香站在一旁看着他們,心中尤為感慨,不管世道如何,能以一己之力助人,總是件叫人高興的事情。
秦瑞小聲說道:“這回咱們布行領頭,劉家等幾個與東家關系好的也都有參與。只是新遠布行那兒,據說有衙役前去勸說,他們也沒答應,什麽都沒出。”
香香挑了挑眉,這件事并不值當秦瑞單獨提出來,那麽肯定是有特殊的事情了。她沉吟片刻問到:“你的意思是說……今日會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