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3)
是在照顧我嗎,更何況還有您呢。”顧嬸每次來找她都要為這事說她一回,楊袖覺得自己應對起來不要太有經驗。不過,這一次顧嬸又提起這件事,大概是因為方艾要出門的事吧。
正這樣想着呢,就看見方艾推開門,拍了拍落在身上的雪走了過來。
“顧嬸也來了,我給秀秀熬了點雞湯,您也喝一碗暖暖身子吧。”說着,便把托盤放在桌子上,要給顧嬸盛湯。
“不用了,我這剛吃過飯,都給秀秀吧。”顧嬸擺了擺手,“她這段時間都瘦了一大圈了,正是該多吃些。”
這鍋雞湯熬了不少時候,此時沙鍋蓋一打開,一股濃郁的香氣就飄了出來。雖然剛吃過午飯,但楊袖還是覺得味蕾都被調動了起來,接過方艾遞過來的碗,吃的一臉滿足。
顧嬸看着小夫妻一臉恩愛的樣子,嘆了一口氣,“你說說,你這麽多年,也沒見你要出門辦過差,怎麽如今偏偏挑在這個時候出門呢。”
“出門?”楊袖拿着湯匙的手頓了一下,一臉詢問的看向了方艾。她知道他前日被衙門裏的日喊過去一回,最近也沒聽說出什麽事,還以為是前段時間趙員外家那件事,如今看來是猜錯了。
方艾此時被楊袖看的一臉尴尬,他還有兩日才走,原本是打算最後才跟她說的,沒想到卻先被顧嬸說出來了。
“我……”他本就不善言辭,如今更是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還是安慰?
顧嬸看着他們這樣子哪還有不明白的,對着方艾說道,“你這孩子,那日剛從衙門回來,就過來跟我說,讓我替你好好照顧秀秀一段時間,如今,卻還沒有把這事告訴人家,你這腦子,平時看着挺好使的,今天看來卻是失了機敏。”
說完,又對楊袖安慰道,“你啊,也別怪他,他啊,就是怕你擔心,這孩子,從小到大都是這性子,只會做,不會說。”
楊袖笑得有些勉強,“我知道的,勞顧嬸操心了。只是,我現在有些累了,想睡一會兒。”
顧嬸知道這時候該留他們小夫妻倆一塊兒聊一聊,便替她把手裏的東西放到了桌上,又把人扶到床上坐下,說道,“孕婦是該多休息,你放寬心,睡一覺便什麽事都好了。”
說罷,便起身向外走去,經過方艾的時候,又對她說道,“好好寬慰,寬慰她,這種事,本就該早些跟她講。”
“知道了。”方艾答應着,起身送顧嬸出了卧房的門,便被她趕了過來,要他好好跟楊袖把這件事說清楚。
楊袖還維持着剛才坐在床上的姿勢,頭微微垂着,也不看他,似乎在等他的解釋。
方艾猶豫了一下,似是斟酌了一下用詞,才說道,“我并非故意想要隐瞞你,只是,離大人安排的日子還有兩日,我不想你早早知道了操心。”
他前日出門的時候也以為是趙員外家的案子有了進展,畢竟,施大人不是一個眼睛裏可以揉沙子的人,只是,這案子拖了這麽久,早些解決了,也好讓大家都安心,可他走在路上,聽捕快講才知道,竟是施夫人的貼身丫鬟突然暴斃了,這讓他平時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施夫人是個很溫雅娴靜的女人,縱使年歲已大,給人的感覺也是更有氣韻而已,她平時與人為善,她的那個貼身丫鬟也被她教的很好,很有一些大家閨秀的風致,如今就這麽死了,着實讓人吃驚。
等方艾趕到衙門,開始檢查屍體的時候,那份驚訝就有些溢于言表了,“死者,女,十六歲左右,死亡時間半個時辰左右,身體無明顯傷痕,非外力致死。”
翻了翻死者的眼睛,“眼睑泛紫,且臉頰兩側明顯偏紅,”說着又用銀針往死者身上刺了一針,“銀針發黑,應是中毒身亡。”至于是什麽毒,方艾脫了死者的鞋子,看到腳底的點點紅斑的時候說道,“雖說,仵作不做推斷,但若是我沒看錯的話,這症狀該是千歲憂的毒。”
“千歲憂?”大家住在這荒遠小鎮對這些下毒之事都不太了解,反而是施華平在聽到方艾的話之後,露出了一種悲憤又了然的表情,“這千歲憂倒不難得,只是要價極高,非富貴着無力買,自從京中宦官魏德被封九千歲後,這藥幾乎就成了他殺人的标志。”
“大人!”說到京中大家都知道這是沖誰來的了,這裏所有的人只有施華平一人是被從上京貶谪而來,大家雖不知其中緣由,但總歸是與京中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施大人來到清寧縣這兩年清政愛民,大家都看在眼裏,也是真心愛護,此時都是一臉擔憂的看着他。
“好了,漸亭和子岚留下,其餘的人該幹嘛就幹嘛吧。”說完,看着大家都一臉沉重,便對着衆人笑開了,“看你們這樣子,我為官這麽多年,這點小事還吓不到我,都散了吧。”
等到三人都進了施華平平時辦公的那個屋子,他才對兩人說道,“當年我統管三法司,卻因莫須有罪名被貶,如今,我收到陛下密旨,說魏德控朝,他為替太子保留實力,對我明為貶谪實為保護,如今,時機已到,魏德與被封燕州一帶的歷王勾結謀反,燕州刺史被魏德所殺,只需将此案調查清楚,呈上所有罪證,帶到京中,輔以京中勢力,必能将其一舉拿下,只是,現在,我府中婢女被殺,看來,魏德已有所察覺,我不便離開,漸亭,你武功好,可護送證人進京,子岚,你平時雖不參與斷案,但我知道你心思缜密,此案,交給你辦必不會有失。”頓了頓,施華平才又說道,“只是,此行,一路風險必不可少,且燕州與上京都與此相距甚遠,加上一切都需在暗中進行,這一去,少則三月,多則半年,你們若是不願,我也必不勉強。”
楊漸亭向施華平拱手行禮道,“大人,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子岚如今新婚不到半年,夫人又懷了身孕,此事實在是不宜他去啊!”
方艾的情況他也了解,只是楊漸亭身手雖好,頭腦卻不夠适應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可是想到方艾未出世的孩子,這些事原本就不該牽扯他們,便對方艾說道,“漸亭說的有道理,是我先前考慮不周,你就……”
“大人!”方艾打斷了施華平的話,無論他平時如何表現,面對大是大非卻自有他的決策,“此事,關系國家社稷,我又豈能一己之念,而致使此事有何疏漏,我願前去,請大人準許。”
“好!好!”施華平露出欣慰的笑容,方艾雖然平時看着冷情冷性,但從他對他夫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來,他實在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矛盾
“那你們回去好好準備準備吧,五日後出發。”拍了拍兩人的肩膀,“放心,你們的家人我會好好照看的!”
看着兩人的表情一個堅毅,一個冷然,施華平又對方艾說了句,“我會讓夫人時時去照看你家娘子的,保證在你回來前絕對不會出什麽事。”
看着方艾稍稍有些放松下來的眉角,有些了然的笑了笑,“好了,都回去吧。這幾天沒什麽事,你們都回家呆着吧!”
聽到這話,方艾毫不猶豫的就轉身打算離開,倒是楊漸亭停了了下來,有些困惑的問道,“大人,那趙姑娘的案子就不查了嗎?”
施華平的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有些沉重的看着他,“漸亭,你在衙門的時間應該也不短了,應該明白,有些事即使有心卻無力。”
“可是……”楊漸亭仍是有些不甘心,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近來跟着施大人辦案,讓他覺得一切都不同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只是律法是為了維持社會的穩定,卻不能保證絕對的正義,黑暗不會消失,有些時候即使看見了,我們也無能為力。”趙家的事她何嘗不想還死者一個清白呢,只是死者确實是自殺,死者的家人也拒絕調查,沒有人證,沒有物證,連死因都沒有問題,只是憑着他們的猜測根本立不了案,更別提調查了。
“我知道了。”楊漸亭有些恹恹的,行了禮便打算離開。
“唉~”施華平嘆了口氣,“這幾日,在家多陪陪你兒子和媳婦吧。”
“嗯。”
外面的天陰沉沉的,這幾日越來越冷了。施華平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揉了揉眉心,回了屋,叫他們兩人替他去也是無奈之舉,只是這兩人都有家有室,要是出了什麽事,他就真的餘生難安了。只是……唉~
方艾走在路上,心裏沉沉的,他在施大人那裏答應的很堅決,可是如今走在路上,腦中卻不自覺的開始覺得愧疚。這愧疚來自楊袖,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對她的感情發生了變化,一切都毫無緣由。只是漸漸的對她的占有欲越來越強,對她越來越在意,直到現在,想到在她懷孕這麽辛苦的時候不能陪在他身邊,心裏的愧疚便無限蔓延開來。
冬日的風吹在身上,冷的刺骨,他和楊漸亭分別後沒有回家,反而在門口腳步一轉,進了隔壁顧嬸家。
等從顧嬸家出來的時候,自己家裏已經彌散開飯菜的香味,他的話也就一直堵在喉間不知該如何開口,直到現在,卻是讓場面變得更尴尬。
楊袖原本在等着他的解釋,誰知他一句不想讓她擔心後便沒了下文。長久的沉默讓她忍不住擡起頭來,卻發現方艾此時眼睛看着前方,沒有焦距,不知在想着什麽。
如果說剛才她心裏只是有些不舒服的話,那現在就真的是生氣了,“你真的什麽都不打算跟我說嗎?”
楊袖帶着指責的話讓方艾從長久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愣了一下,“嗯?你說什麽?”
看着楊袖更加生氣的臉龐,他才反應過來,“不是,我……”
楊袖打斷了他的話,因為懷孕,她本就變得暴躁易怒,再加上長久隐藏的擔憂一下子都被方艾現在的态度點燃了,“你連要出門都不跟我說,你一直都把我當什麽?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我?你是不是一開始和我成親就是別有用心?”
這些話說的矯情至極,換做以前的楊袖絕對對這種少女式的對話十分不屑,可現在她就是忍不住想說,想問,從一開始發現自己開始沉淪之後,這些話就一直壓在她心裏,現在這些情緒一下子都爆發了。
方艾對她突如其來的情緒有些摸不着頭腦,他知道她會生氣,可沒想到會這麽嚴重,“你別誤會,我真的不是瞞着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跟你開口……”
“夠了,你從一開始就不在意我的看法,從你救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只是把我當成所有物,從來都不顧及我,現在更是,明明從來都沒有過這種事,卻偏偏在我懷孕的時候離開。”
這些話不可謂不誅心,即使這件事是他的錯,可聽到楊袖的話,方艾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他忍下心中的不快,說道,“你別多想,生氣對孩子不好。”
楊袖也知道自己越說越過分了,可不知為什麽她就是控制不住,就像壓在心中的魔鬼一下子被釋放出來了,看着方艾努力控制着脾氣哄她的樣子,她突然就紅了眼眶,眼淚控制不住流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這樣,我就是控制不住,你平時什麽都不和我說,現在又……對不起……我只是擔心你。”
楊袖這個樣子,他就算有什麽不舒服也說不出來了,把哭的一塌糊塗的人摟進懷裏,有些生疏的輕輕拍着她,“沒事,這事是我不好,我不該一直不跟你說。”兩人雖然連孩子都有了,但這是方艾第一回哄她,楊袖平時都表現的很知禮懂事,從來不會和他抱怨什麽,今天這狀态也讓方艾知道她不是什麽都不在意,只是不說而已。
一邊安慰着懷中的人,一邊把他後日要出門的事挑着能講的和她一一講了,“你放心,雖然這次離家的時間長了些,但不會有什麽事的,你在家好好養胎,有什麽事就和顧嬸說,不行的話找施夫人也行,她們都會照顧你的,我一定會趕在你生産前回來的,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要親眼看着他出世。”
今天真的無理取鬧到有點過頭了,難怪說孕婦是一種絕對不能惹的存在,楊袖頭埋在方艾懷裏,有點羞愧,“嗯,我都知道的。”話一出口,帶着濃濃的鼻音。其實她還是想知道方艾當初救她,娶她的原因是什麽,只是沒有勇氣再問了。
方艾看着安靜下來的楊袖總算松了口氣,把人從他懷裏扒出來,看着她的眼睛說道,“別多想,嗯?現在好好睡一覺,睡醒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其實問題根本就沒有解決,他不知道楊袖根本在意的是什麽,只是他能夠做到這樣也不容易了,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愛,所以苛刻,如果她沒有對方艾投入感情,根本就不會在意這麽多。
這樣的大哭大鬧對孕婦來說是很耗體力的,楊袖也确實有些困倦了,便沒有多說什麽,蓋上被子,就把眼睛閉上了,至于心裏是怎麽想的,人都要走了,有再多的不滿她也實在是沒有力氣再鬧一場了。
見楊袖閉上了眼睛,方艾又在她床邊坐了一會兒,盯着她的睡顏,眼瞳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麽,突然,像回過神似的站了起來,小心的掩上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雪比起剛才大了許多,整個院子裏都染上了一層白色,方艾看着這飄飄揚揚的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腳步一轉,向隔壁楊袖曾經住過的那個房間走去。
雖然自從兩人成婚,這個房間就再沒人住過了,但裏面該有的東西都在,楊袖平時打掃時也不會落了這裏,所以此時看來,倒像是一直有人住着似的。
方艾走到桌前坐下,看到以前給她準備的筆墨紙硯,手一動,拿起墨,磨了起來,等他走出房間的時候,手裏便多了一封寫好的信。
這封信是給楊袖的,當然不是現在,如果這次遠行,他出了什麽事,這封信就由顧嬸交給她,如果他好好的回來了,這封信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把信交給顧嬸,和她交代了一番後,方艾就回來了。看着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的楊袖,他嘴角勾了勾。
現在已經酉時了,等她醒來就該餓了。方艾去到廚房,先把早就處理好的乳鴿用砂鍋炖了起來,這才着手開始做飯。說到底,他雖然因為一個人住的原因會做飯,但平時都是随便弄點就吃了,倒是最近這段時間,為了讓楊袖多吃點,他費盡心思,廚藝有了長足的進步。
方艾的時間掐的剛剛好,飯做好的時候,楊袖剛好醒,等她穿好衣服後,就把飯放到了她面前,“吃吧。”
方艾倒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楊袖還是覺得有點別扭,雖然整個人剛睡醒有些迷迷糊糊的,但眼神始終不敢往他身上飄,端起飯碗,有些機械的往嘴裏塞着飯,就感到一陣反胃,蹲在旁邊,幹嘔起來。
方艾見狀,有些着急的走到她身邊,“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麽又吐了。”手放在她背上輕輕拍着。
“沒事,可能是剛睡醒,有些不舒服。”楊袖等那股勁緩過來後才接過方艾遞給她的手帕,擦了擦嘴說道。
方艾還是有些不放心,不過見楊袖确實沒有再要吐的跡象,才說道,“那就好,再喝點湯吧,你都把剛吃的飯都吐完了。”想到自己不能陪着她,就一臉擔憂的說道,“以後,我不在,你可千萬不要嫌麻煩,有事就記得找人幫忙。”
“好!知道了。”楊袖現在才發現方艾還有話唠的潛質,心中的別扭也被他着婆婆媽媽的樣子弄得有些消散了。
“你後日走,東西都準備好了嗎?沒準備的話,我幫你準備準備吧,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我要是早些知道,也好早些給你準備。”
“無妨,都準備好了,你不怪我,我就安心了。”
楊袖聞言,頓了一下,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又湧了上來,不過她還是壓下去了,用平穩的語氣說道,“至親至疏夫妻,哪有那麽多放不開的,方才我不過發發牢騷罷了。”
這話沒什麽不對勁的,方艾雖然聽着心裏一震,但到底沒有再說什麽。
☆、結局,生子
這場雪斷斷續續的下了三日,等天放晴的時候,楊漸亭已經在方艾門外等着他了。
兩人是約好了辰時走,太陽還沒有露出頭來。楊袖忍着困倦站在門口給他送行,原本方艾是不打算驚擾她的,可兩人睡在同一張床上,楊袖心裏又一直惦記着這事,他起床的動靜她怎麽會注意不到。
“路上注意安全。”楊袖眼眶紅紅的,兩人雖然鬧完就和好了,但這幾天的相處也是無話可說,有一種半冷戰的意味,如今即将分別,再多的情緒也都不重要了。
方艾看着楊袖的這個樣子很心疼,可是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最終破天荒的當着楊漸亭的面抱住她,吻了吻她的臉頰。
“天冷,你先回去吧,我這就走了。”方艾放開了懷中的人細細安慰着,完全不顧身後驚掉了下巴的某人。
這次的事件緊急,方艾再有脾氣也只能放棄了他的那頭小毛驢和楊漸亭同乘一騎,看着兩個男人在一匹馬上的背影,楊袖悲傷的心情才被這畫面弄得稍稍好了些。
一個人的生活其實并不難熬,只是她老是被自己的情緒弄得心情不好,飯量也明顯減了下來。顧嬸看着她這樣子也是着急,只能盡力寬慰她,只是有些事終究是改變不了的,尤其是她現在懷着孩子,情緒更是敏感,就這樣眼見的消瘦了下來。
倒是她的肚子到了五個月的時候跟吹皮球似的鼓了起來,等到枝頭冒了綠意,楊袖這胎也懷了七個月了,瘦削的身子配上個圓滾滾的大肚子,怎麽看怎麽讓人不放心,顧嬸只能嚴令要求楊袖搬到了自己家住,免得她看不到的時候出點什麽事。
其實新年的時候看着楊袖屋子裏冷清清的樣子,顧嬸就想讓她搬過來和她一起住了,可她只是跟他們一起吃了一頓年夜飯,怎麽也不肯搬過來,雖然不明白原因,顧嬸也是順了她的意,如今卻是必須要搬了。
楊袖這次沒有拒絕,她懷孕的時候情緒不好,這胎懷的不是特別穩,如今七個月了,是應該更小心一點。過年的時候,雖然方艾沒有回來,但這畢竟是她在這裏度過的第一個新年,她想在自己的家裏過,雖然這個地方成為她的家其實也沒多久,而且方艾說他快的話三個月就能回來了,她希望留在這裏,能在他回來的第一時間讓他看見她。而現在他離開已經快四個月了,楊袖也不知道他會什麽時候回來,只能一切以孩子為重。
在顧嬸家的生活并沒有什麽大的改變,畢竟和原來住的地方只隔了一道牆,而且時常有大寶過來像小大人似的說些以後要照顧弟弟的話,楊袖倒是笑得比以前多了些。
過了年,大寶這孩子已經十一歲了,自從知道楊袖肚子裏有個小寶寶以後就往她家跑的越發勤快,只是顧嬸顧忌着她的身體,總是不讓大寶多打擾她,如今人住到了自己家裏,可把小家夥高興壞了。
“方嬸嬸,小弟弟還有多久才能出來跟我玩兒啊。”小家夥的眼睛亮閃閃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楊袖的肚子。
“快了。”楊袖手輕輕放在肚子上,笑得一臉溫柔。
剛進門的施夫人見到楊袖這樣子也是松了口氣似的笑了起來,“這多笑笑才好。這心情寬松了,就什麽都好了。”
施夫人這次來是把府裏的幾棵老山參送過來的,楊袖這樣子看着着實讓人心驚,她放心不下,只能把府裏藥材挑了些送過來,以防萬一。把藥材給了顧嬸後,才一臉笑意的說道,“看來,早該搬過來了,你這樣子瞧着讓人放心多了。”
看着眼前夫人一臉關切的樣子,楊袖一臉羞愧的說道,“這些日子讓你們擔心了。謝謝夫人。”按說方艾作為衙門的人,上司吩咐他出差是理所應當的,可施夫人卻總感覺像是虧欠了她似的,三五不時的帶點補品藥材什麽的過來看看他。
施夫人拉住了她的手,“說這些幹什麽,你夫君這麽久不回來,你擔心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們看着你這樣子放心不下罷了。如今還有兩個多月就要生産了,就算了為了孩子你也要放寬心。”
“嗯,我都知道的。”
“我看着你能多露幾個笑容就放心多了,華平在你懷孕的時候把方艾派出去公幹這麽久,我心裏也是過意不去。”施夫人說着,又細細叮囑了楊袖懷孕後期需要注意的一些事宜,好久之後,方才離去。
“這施夫人真是個心善的人。”顧嬸看着施夫人離去的背影感慨道。
“嗯。”楊袖應了一聲,她對自己真的是十分照顧了,楊袖心裏也是感激,卻不知該說什麽,只能盡量讓自己心情保持平穩,好讓大家都放心。
只是這份平靜卻只維持了一個月。
春風拂面,暖暖的陽光照在人身上,讓搬了個小榻躺在院子裏的楊袖一陣陣犯困。顧嬸在廚房忙着做飯,就看見大寶小小的人影一陣風似的跑過來,又險險的在她面前停下,“方嬸嬸,方嬸嬸,我在我娘的小櫃子裏看見了你的信哦。你看,你看!”說着,得意的揚了揚手中的信封。
大寶如今已經在學堂讀了幾年書,差不多的字也都認識了,今天在娘房間翻箱倒櫃的時候,就看見一封信掉了下來,他仔細的認了認,認出了秀秀兩個字。方嬸嬸的名字就叫秀秀,他覺得這一定是給方嬸嬸的信,就給她拿過來了。
小孩子晶晶亮的眼睛看着她,一臉求表揚的表情,讓楊袖心都軟了,摸了摸他的頭,笑着問道,“大寶真聰明,這是嬸嬸的信,大寶在哪拿到的啊。”
小孩子被誇,笑得一臉燦爛,“在我娘的小櫃子裏哦,我娘把東西都藏在那呢。昨天我調皮惹娘不高興,她就把我的小木馬收起來了。今天我去娘屋子裏找的時候,就發現了嬸嬸的信。怎麽樣,我聰明吧!”
“嗯,大寶真聰明,不過不能到娘的屋子裏亂翻哦,不然被你娘知道了又該打你了。”方艾一邊說着一邊拆開手裏的信來看,信封上寫着“吾妻秀秀親啓”,一看就是方艾寫的,難道是他寄給自己的信?可是顧嬸為什麽不給自己看呢,是不是還沒來得及?楊袖一腦袋的問題想不通,眼睛卻順着紙往下看去,越看臉色越難看。
什麽叫,“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了。”這種經典苦情小說開頭的信是小說看多了嗎?還有什麽“我這次出行雖有準備,但兇險難測。”那為什麽不跟她說?等看到最後,“你若是可以遇到一個待你好的人就嫁了吧,不必替我守。”楊袖簡直就剩呵呵冷笑兩聲了
平時簡直沒看出來啊,他這麽大度,這麽替自己着想。楊袖越想越氣,整個表情都有些扭曲,又想到他說自己有危險,如果六個月還沒回來,恐怕兇多吉少,現在已經五個多月了,心裏又一陣陣擔心,她現在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極了。
大寶覺得方嬸嬸現在的樣子有點讓人害怕,“方嬸嬸,方嬸嬸,你怎麽了?”他在旁邊大聲的喊着,可是又不敢靠近。
“沒事。”楊袖醒過神來,看着被她吓到的大寶,盡量語氣溫和的說道。
顧嬸也被外面的動靜驚動了,怕楊袖出什麽事,連忙走出來看,等看見楊袖手裏的東西後,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不識字,可她認得這是方艾交給她的東西。方艾走時曾跟他說過他此行兇險,若有什麽意外傳來,就把這封信給秀秀,不用想也知道裏面寫了些什麽。
顧嬸走近楊袖,有些小心翼翼的說道,“秀秀,你別擔心,子岚會沒事的,這個只是他怕你擔心才留的。”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能怪顧嬸,看着她臉上的關切表情,她勉強笑了笑,“嗯,我知道的,你不用擔心。”話如此說,臉色卻還是一片慘白。
顧嬸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吃過飯,又洗了澡,然後熄了房間的燈。
這一整晚顧嬸都沒怎麽睡,一直擔心着楊袖的情況,她身子一直都不好,如今又知道這樣的消息……
半夜的時候,顧嬸就聽到隔壁屋子傳來輕微的哼聲,然後越來越大,顧嬸不放心,趕緊起床披了外衣,就聽到楊袖的聲音傳來,“顧嬸,我……我要生了。”
要生了?這可還沒到時候啊。顧嬸一陣擔心,知道是白天看到的那封信讓她受了自己,趕緊把大寶弄醒,讓他去隔壁街請穩婆,楊袖這邊離不了人,顧嬸自己去不了,還好大寶平時老在附近玩,人都認識。
等穩婆趕到的時候,顧嬸已經燒了一大鍋的熱水,楊袖也已經被疼的出了一身冷汗。
穩婆一邊讓楊袖攢着力氣,一邊又問顧嬸家裏有沒有人參之類的藥材,讓她趕緊拿點過來,再熬點湯,好補氣血。顧嬸想起施夫人贈的那兩只老山參,連連應是。
兩個時辰後,穩婆從産房出來,臉色有些難看,看着站在門前等着的顧嬸,說道,“方夫人身子虛,這胎胎位有些不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說完,就進門繼續去給楊袖接生。
方艾進門的時候,正好聽到這句話,胸口一陣疼痛,不顧顧嬸的阻攔就沖進了産房。
他這一趟多次遇險,現在都能活着回來,他不信她的秀秀,生個孩子就會挺不過來,她明明是活屍體啊,怎麽會死呢。
他席地坐在床前,握着楊袖的手,“你一定會沒事的,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我以後會對你好。”他一遍又一遍的說着這些話,只希望她能挺過去。
又是兩個時辰過去,天邊都泛了魚肚白,只聽一聲嬰兒的哭聲傳來,接着便是穩婆松了一口氣的聲音,“真是菩薩保佑,大人孩子都保了下來。”
方艾看着因為脫力昏睡過去的楊袖,眼睛眨了眨,竟有什麽東西留了下來。他想,他因她是一具屍體而對她感興趣,可如今看着她的生命一點點流失,他心底竟是如此的害怕她真的變成一具屍體。原來,不知何時,他對她的興趣,對她的包容,早已不是因為她是一具活屍體。
而楊袖,在疼的那麽厲害的時候,看見那個男人蓬頭垢面的來到他面前,他的神情那樣擔心,那樣緊張,那一瞬間好像看見那封信時的所有不好的心情她都忘了,昏睡過去之前她想,“還有什麽好計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