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陳永年

今天是蕭緯重生後的第三天。

蕭緯不知道別人重生會不會懷疑人生,不過她确實是懷疑否定來着。前世記憶是不是真實的,現在是不是真實的。人從哪裏來到底要到哪裏去,打車去還是地鐵去之類的哲學問題。

靜思殿中冰盆裏冰龍化成水滴,“滴答滴答”的響,像是給哭哭啼啼的李常侍伴奏:“皇上,皇上,您要相信小人啊。”

蕭緯一手托腮,一手随意翻着奏折。懶洋洋瞥了眼李常侍,又轉過眼去看奏折。果然同前世一個樣,等奏折到她手裏,只剩歌功頌德,若說有什麽緊要事,就是生個孩子,延續蕭姓皇朝。

五年前,她穿越到蕭姓為皇的女尊國度,花了一個星期相信自己穿越了。然後在歷經迎風流淚,不願多回想的往事之後,登上皇位,娶了同為穿越人士的男人為後。本以為是公主和王子的标準結局,可不想,在一次突然暈倒無法動彈之後,才意識到身邊王子的真實身份,是給白雪公主吃毒蘋果的惡毒皇後的卧底。

于是,失望到心死,疼到麻木還不如去死的情況下,被補刀。只是沒想到,死了之後,還能删檔重來。

再次睜開眼後,用一天的時間懷疑前世是不是噩夢,又用一天的時間找到了李子樹的春宮圖。嗯,沒聽錯,就是此時跪在地上,哭得鬼哭狼嚎的李常侍的春宮圖。而前世,正是以春宮圖為禍端,讓尹秀靖把李常侍趕出她身邊,直到她死前才讓李常侍回身邊伺候。當然,短短幾天後,李常侍便為她試藥而死。

春宮圖此時被丢在地上。七月暖暖的風吹入宮殿,翻着書頁嘩啦嘩啦地亂響,人物活色生香,就好像以前上課時在書本頁角畫上小人,快速翻動書頁讓小人動作起來。

“小人一心一意伺候皇上,怎麽會犯了大忌諱,把違制的東西帶進宮裏。”

李常侍跪在書冊旁哭哭啼啼,指天發誓說春宮圖一定是別人嫁禍給她,她根本就沒有這種癖好。蕭緯揉揉眉,現在的她當然知道李常侍有這種癖好,之前她怎麽會那麽蠢,被尹秀靖三言兩語,就以為看春宮圖的就是變态呢。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她怎麽忘得一幹二淨。

何況,李常侍身邊伺候的小子,是尹家費了好大的周折弄到李家。再用換人的機會,送到李常侍身邊伺候。而那本春宮圖用膝蓋想,都知道是那小子帶進來的。

“皇上,皇上。”李常侍還在嚎。

哎,蕭緯心煩意亂的。現在是她重生的第三天!日子被跳轉回放到,登基後的一年,尚未冊立中宮的時間。如果一切同前世沒有變化,那麽在一個月後,她會迎娶兵部尚書尹楓的獨子尹秀靖,也就是那個害死她的男人為皇後。

啪,把奏折往旁邊一丢,“好了,子樹。朕知道你的忠心。”蕭緯心裏咯噔一下,臨死時确實是李常侍哭天喊地要來伺候她,然後和她一起結伴上路。用力閉了記眼,再去看時,神情已比之前溫和,“朕就饒了你這次。但,規矩不可破,把你身邊那個小子,嗯?”

李常侍像是頭一次認識蕭緯似地,愣愣了片刻,才“是是是”連聲應答,試探地問了句,“送出宮?”

以前她對誰都仁厚,對侍從的放縱,對皇姐三弟的寬容,才會讓別人以為她好欺負吧。“是朕平日太過寬容!”蕭緯眯了眯眼,既然重新來過,又何必留着那小子成為禍害,“你這個常侍,盡不曉得怎麽處置侍從?”

李常侍胡亂抹了把汗津津的額頭,谄媚笑道:“是小人糊塗。按照律例,這私帶違制品,是要處于,處于,”揣摩着蕭緯的心思,一咬牙,“處極刑。”

“盡快辦了罷,給宮裏人提個醒。”

“是是。”李常侍低頭哈腰半天,快速瞥了蕭緯一眼,“皇上要出去走走嗎。這禦花園裏的月見草,開得整片整片,漂亮的很。”

蕭緯心裏一緊,那時候就是在那片月見草中見到尹秀靖,一見傾心,以至于将自己的命,自己的國度,拱手奉上。瞥見李常侍弓着腰還在等她答複,猶豫片刻,便搖了搖頭:“去兵者庫走走。”李子樹又是一怔,見蕭緯看過來,忙低頭稱是。

兵者庫設立在內庭中,供未出宮的太女皇女和她們的近臣,練習武藝的地方。用一條閉月池和厚重的禁門将兵者庫和內宮隔開。出了禁門,踏上九曲石橋,便能到池對岸的兵者庫。

蕭緯心中煩惱,走路飛快。近到岸邊時,已經聽到面池的空場地上,有熟悉的撒嬌聲。站穩腳步,倒是瞧見她的閨蜜陳永年和她同母異父的三弟蕭毓秀,正站在一起對着靶子射箭。

蕭毓秀紅着臉撒嬌,仰頭看着陳永年,滿眼欽慕。而陳永年提弓射箭,如行雲如水。此時她沒有穿那副銀色盔甲,只穿了亞青的常服,更顯得膚色白皙。頭發高高豎起,棱眉眼深,鼻梁高聳,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只是倒不像女人臉龐柔美,反倒如同男人的俊朗。

說起陳永年,她老娘是已故鎮南将軍陳思淵,一直未娶。當年先皇在位,陳老将軍赴陣殺敵,被冷箭射中要害。不但自己性命丢于沙場,更是讓那場戰役大敗,被奪三座城池。他的部下匆匆回京請罪,還帶回了陳思淵的外室,一個碧綠眼睛的舞姬,和長得極為鮮豔水靈的獨女陳永年,上朝拜見。

那個時候,正好是蕭緯剛剛穿越過來,對所有事情都抱有好奇,對弱勢有着無限同情心的時刻。見先皇震怒,斥責陳永年的父親誘惑陳老将軍分心,害得兵敗。而陳永年和她父親可憐兮兮地跪在朝上,滿朝文武,除了陳思淵的部下,竟然無人求情。

這個朝代和男人為尊的朝代沒什麽區別。成功了便是女人的雄韬偉略,失敗了,便是男人的紅顏禍水。

蕭緯不知道換到現在她還會不會開口說話,不過當時她确實站在陳永年身邊,高聲笑道:“滑稽滑稽!女人在外征戰沙場,同男人有什麽關系。若是同男人有關系,那女人在外得到的戰功錢財,是否也該分于在家的男人一半?!”陳永年狹長的墨綠眼眸劃了過來,兩人對視一眼,就這樣凝結成深厚的閨蜜感情。

當然,雖然免了降罪,可沒有正式入門,又不是冊封過的诰命夫君。沒了當家的女人,自然少不得受陳家旁支的欺淩。好在陳永年是女兒身,又同皇女蕭緯來往,不然他們家的家當早給那些旁支給瓜分幹淨,趕出陳府。

正想着陳永年當年是因為什麽原因,被尹秀靖挑唆着,派去守陵,到死也沒得一見。就聽驚呼一聲,陳永年飛身而起,不及眨眼間,撲鼻的青草清香,她已被陳永年摟進懷中,往後倒退數步。耳邊嗖得一聲,一支鋒利箭矢帶着嘯聲擦過臉邊,跌入池中。

“臣有罪。”

陳永年放開她,便跪在地上請罪。那不識趣的三弟,拉着裙擺,意思意思給蕭緯半屈膝行禮:“臣弟給皇上請安。皇上,您怎麽會來?您不是不喜歡這種舞刀弄槍的事情嘛。”

蕭緯冷哼一聲,越過跪在地上的陳永年,啪一聲,重重賞了蕭毓秀一記耳光:“大膽!朕可以治你弑君之罪。”

蕭毓秀捂着臉,哼了聲,斜眼瞪了蕭緯一記,轉身就往內宮方向跑走。陳永年看着蕭毓秀離開,又請罪道:“請降罪。”

“你怎麽和毓秀混在一起?”

“受命,教導,射箭。”她略略停了停,解釋道,“箭頭已鈍。”

蕭緯走到陳永年身邊,将她拉起來,笑道,“朕怎麽會信不過你。再說,也是因為毓秀頑劣。”眼珠一轉,“朕看你同他倒說得來,若是有意,朕倒願意将三弟許配于你。”

陳永年本來已經站穩,聽蕭緯這麽一說,撲通重重跪倒:“不行。”

蕭緯定定看着陳永年,看他墨綠眼眸中真情流露,并不是假意推辭。放下心,哈哈大笑幾聲:“陳姐姐,我看還是那毓秀配不上你這個好女人!”

陳永年淡淡說了句:“不敢。”心裏疑惑,以前三公主犯上,蕭緯可不會發火,還會忍讓他兩分,今天卻全然不同。好在現在蕭緯說話的口氣,已經變成兩人獨處時才會有的輕松,他就松了口氣,拉了拉脖子上的皮質護頸,慢吞吞站了起來。

蕭緯嘿嘿笑了聲,這個陳永年同她情誼非常,只是兩人越是長大,陳永年越是寡言。能用兩個字說清的,絕對不會用三個字。

“哎呀,陳姐姐,既然回京,就別帶着那熱死人的護頸吧。”蕭緯岔開話題,伸手想幫陳永年解開。不想陳永年倒退幾步,避開蕭緯,別過臉:“遺物,命符。”

蕭緯尴尬地收回手,本來想到兵者庫發洩發洩,可見到毓秀,那股念頭便被打消幹淨。站在日頭下,同陳永年說了這麽小會兒話,熱乎乎的想找個涼快的地方窩着。笑道:“陳姐姐,這炎炎夏日的,跟我回靜思殿涼快涼快,再同我說說海盜的事情。”

“好。”陳永年像是松了口氣,摸了摸脖子,确保護頸牢牢裹住脖頸。

兩人和身後跟着的李常侍,剛剛越過禁門,就聽到蕭緯死都不會忘記的聲音,在不遠處豪爽大笑:“許公子,陳公子,趁現在沒人,不如咱們蹴鞠。女人能玩的,咱們男人也能玩。”

該死!蕭緯惡狠狠罵了聲,怎麽都避不開。好,既然避不開,就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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