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生

花園宮宴,燈鑲華绡,美景良辰,争姿鬥妍。

這是我長到十六歲以來,第一次參加帝京皇族的宮宴。

大楚帝京的名媛貴女們發簪朱瑛翡翠,身着绮繡華裙,打扮得極為富貴奢麗,談笑間團扇掩面,別有一番含嬌帶怯的秀美風情。

薄霧遮月繁花好,歌舞醉觞,箜篌橫琴。

正中央的舞姬們身姿輕軟,腰肢纖柔更勝堤邊翠柳,水袖垂地時,露出一小截白玉般美好的藕臂。

太平盛世,似乎總喜歡用美人來增色。

煌煌生輝的宮燈高高挂起,我望向遠坐上位的皇帝。

笙歌入耳,華彩滿堂,影影綽綽的燈輝照映間,依稀能看到他面上頹松的皺紋,只是他身上燦金色龍袍的光芒太盛,總能掩蓋所有垂垂遲暮的老态。

朝臣上谏,從來都是避開東宮二字。

大楚皇帝複姓夏侯,這天下是夏侯家的天下,沒有人敢催皇上早日立下太子。

曾經有人這樣催過,後來……

他死了。

只是皇帝陛下執政多少年來都是勤勉溫厚,唯獨在立太子一事上手段雷霆,無可忤逆,人們不敢對他有所揣測,于是這背後的罪名,都被歸到了我姑姑身上。

今日姑姑頭戴珠簾鳳冠,擋了小半張臉,娴雅淑靜地坐在國君身邊,即便華蓋下幔帳重疊,也掩不住她形姿清麗,容色姣好。

哪怕美貌與地位并重,姑姑還是得擔負本不該由她擔負的東西。

我收回目光,卻在那一剎那,見到了……他。

他站在那些王孫貴公子中,一身黑衣綴着明黃緞邊,依舊是颀長的身形,俊朗的眉目,皎皎月白重重燈輝映照下,竟然看得我心跳加快。

他側目,像是瞧見了我,唇角一勾,笑得了然。

我怔愣了片刻。

直到娘親輕笑一聲,拉過我的袖擺叫道:“芊芊?”

我轉身看娘親,卻見面前除了娘親以外,還多出來一個寶釵錦服的美婦。

“果然不愧是姜丞相的千金……”那婦人目中帶笑,似是滿意至極,“這般容形,可不就是詩書所言的傾城貌美?”

“令公子也是人中龍鳳,”我娘淺笑着答話道:“不但儀表堂堂,還善文善武。”

美婦人臉上的笑意更濃,話裏帶話接着說道:“虧得夫人謬贊了,我只得他一個兒子,還一直盼着有個芊芊這樣的女兒,若是芊芊能叫我一聲娘……”

我聽着有些不對勁,看了一眼她的服飾佩冠,卻見她衣擺處盡是銀邊刺繡的鳳雲蟒紋。

鳳雲蟒紋,乃是當朝二品命婦才有資格穿的衣服。

據我所知,只得一個兒子的二品命婦,便是內閣重臣林太史的發妻了。

想到娘親她一心一意希望我嫁給林太史的長子,我頓時明白現在是怎麽回事……

果不其然,我娘又轉過臉對我說道:“芊芊,你去那邊的涼亭裏賞賞月吧。”

那美婦,或者說是太史家的林夫人,也跟着輕笑出聲應和道:“是啊芊芊,那處的月亮,一定比這裏圓呢……”

我遠遠看向她們口中所指的涼亭,月光清冷薄涼,紗簾尚未放下,亭內有個風姿俊朗的男子身影。

八成就是林公子了。

雖說我大楚國民風開放,路邊男女相授實乃常事,宴會上看對眼去涼亭裏走一走也沒什麽,據說我姑姑就是這樣和當今皇帝好上的……

我還是很不想去。

娘親卻喚了幾位侍從和婢女,讓她們陪着我走過去。

月色正好,花枝素麗,燈影成雙紗帳飄蕩的涼亭內,我擡頭看清亭內人以後,雙頰微紅低聲問道:“怎麽是你?”

“不是我,又能是誰?”他從袖間抽出一支發釵,握在掌中把玩,“上次城郊一別,我可是日夜對你思念得緊。”

他低聲一笑,用那支錦雀金釵挑起我的下巴,黑衣袖口上的明黃龍紋比那釵色還顯眼,“你呢,可有想我?”

我蹙眉後退一步,避開那支釵,“你貴為皇子,言行舉止都要更端莊才好。”

他傾身靠過來,幽幽龍涎香淺不可聞,袖擺擦過我的指尖,衣料是極為名貴的冰緞,“你都猜到了,我更克制不住要對你做點什麽。”

他伸手攬上我的腰以後,我轉身想跑,卻被他緊緊按住。

“夏侯淵,我的侍衛都在不遠處,只要我叫出聲,他們都會過來。”

“你叫便是,叫得越大聲,我越喜歡。”

我漲紅了臉,側過臉看着他,“你放手,你父皇不會喜歡我和你走得近……”

“都想到我父皇了……”夏侯淵聞言反而愉悅至極,話語中調笑的意味更濃,劍眉一挑答話道:“可是怕我父皇不同意?”

我隐約感到後面有個硬硬的東西抵着我,想到那些偷看的話本子裏描寫的片段,整張臉瞬間紅透。

“你若是以為我會和你在涼亭裏做些什麽,倒不如用匕首割斷我的脖子……”我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将一本封面古舊的書塞進了我的手裏。

方才抵着我的,也正是這本書的邊角。

夏侯淵松開了手。

我翻開那本書,卻見其中都是失傳已久的民謠和琴曲。

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一個字一個字,悠長緩慢地鑽進我的耳朵裏,“我聽說姜丞相的掌上明珠,甚是喜愛古調琴曲。”

夏侯淵再沒碰我,只是笑問道:“芊芊看着……可還滿意?”

怎麽不滿意……

實在滿意到不行。

但是這琴譜太貴重,随便挑一曲,都能在長安街上賣出千金。

我合上扉頁,将琴譜放在了石桌上,對着夏侯淵行了個宮禮,提起裙擺就要走下臺階。

“芊芊。”他忽然出聲叫住我。

我回頭望他一眼,答道:“恭請王爺安好。”

他一手端着琴譜,衣角輕揚,紗幔半遮半擋間,倒像個誤入俗世的琴仙。

“你喜歡什麽?”他說:“你喜歡的,不妨都告訴我。”

我看到娘親和林夫人正往這邊走過來,心下一驚慌忙回道:“有人來了,你快走……若是傳到你父皇的耳朵裏……”

“怎麽不說若是傳到你父親的耳朵裏?”夏侯淵走到我身側,在我尚未反應過來時,他彎腰吻了我的臉。

“不管你怎麽解釋,我都會這樣想,你擔心我勝過擔心你自己。”他站在那浮光掠影的紗幔之後,笑聲清淺又勾魂,“這麽好的姑娘,真是适合做我的王妃。”

這夜的最後,我娘和林夫人來到涼亭的時候,夏侯淵已經不見了。

我娘和林夫人錯把夏侯淵當成林公子,都以為事情成了。

但是真正的林公子這時才姍姍來遲,果然如我娘所言那般,儀表堂堂,相貌朗朗。

“這是怎麽回事?”林夫人已經出離驚詫了,随即語調變得分外嚴肅:“林輕安!你才剛到?”

林輕安公子神色坦然未變,仿佛我才是遲到的那一個,轉身對我道歉:“姜小姐,方才在下多飲了幾杯,怕會唐突了佳人,去竹林裏醒了會酒才來……”

他擡頭看我,眉梢一挑,似是有些許驚豔,然而語氣仍舊平淡疏離:“讓姜小姐久等了。”

我娘的臉色變得很差。

她拉過我的手,扭頭就走,冷冷甩下一句話道:“林公子不必致歉,是我們芊芊耽擱了公子的時間。”

林夫人還想和我娘說什麽,丞相府的侍衛已經擋了上去,我和娘走出很遠,還能聽到林夫人斥責她兒子的聲音。

像是憤怒極了。

當晚,我娘和我爹都坐到了廳前,他們二人的神色,都分外凝重。

“今日的事,是我太過草率……”娘親一手扶額,低聲嘆道:“林輕安的父親作為史官,從前跟着上過戰場,我爹救過他一命……我以為他們不會虧待芊芊……”

我聽了以後,頓時更加崇拜外公衛诏,沒想到他老人家當年叱咤沙場時,還救過太史大人。

“這都不是問題,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爹端起茶盞,看着我問話道:“今晚那男子到底是誰?”

我沉默半晌,實話實說道:“晉王夏侯淵。”

我爹閉上了雙目。

“罷了。”他放下茶盞,緩緩站起來,背影像是蒼老了十歲。

“該來的,早晚都要來……”他走到廳前側門處,低聲若喃喃自語道:“都是一群混賬……老混賬和小混賬……”

從這日起,再沒達官貴人來我家上門提親。

我起初還不明白,後來我爹的脾氣越發暴躁,甚至在書房砸起了東西,我才感到事情不妙。

這年九月十七那一日,從宮裏頭傳來一道聖旨。

“敕曰:茲聞姜氏之女芊芊,少而婉順,長而毓秀,容姣蘭晔,玉質蕙心,禮教夙娴,珩璜有則,特賜為晉王側妃,當常得侍從,弗離朝夕。”

聖旨中甚至沒提到禮部和欽天監,也沒提到良辰吉日。

娶側妃而已,一頂粉轎從側門擡進去就好,哪裏用得着那些繁瑣的章程。

我娘當即暈了過去,我爹的臉黑成了鍋底,宮裏來的那位公公,放下聖旨立刻就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_(:_」∠)_感覺大家不是很喜歡這篇文的調調。。。怕貼完會被打〒_〒求留言求分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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