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奏章

朱祐樘明白父親的意思,一邊是自己的親祖母周太後,一邊是得寵的萬貴妃,于是低頭答道:“兒臣覺得只要家和萬事興,便一切都好。”

朱見深看了他半晌,忽而笑道:“朕讓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思。其實說到底,這天下始終要交到你手上的,但講無妨。”

朱祐樘将折子合上,雙手遞還給父親,道:“父皇若是為難的話,可暫将折子留中。祖母那邊,若父皇準許,可考慮将長寧伯的位子遷一遷。”

“朕原本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唉……”

皇帝嘆了口氣,他心裏知道這位年長自己十七歲的萬貴妃可謂是母親的眼中釘、肉中刺,平日裏無端就想尋她的錯處,這次的事竟還扯到舅舅長寧伯那裏,怕是不能簡單收場了。

他盯着對面的兒子,緩緩道:“祐樘,朕知道你與貴妃向來不合,這次的事兒你能說自己就安然無事了?”

“兒臣惶恐,還請父皇明示。”朱祐樘連忙跪下。

“朕聽說你最近常跟仁和一同出宮,跟朕講講,都去哪兒玩了?”朱見深也不喊他起來,只是磕着瓜子。

“回禀父皇,兒臣這些天陪同皇妹去逛了長安大街,今天去了景山賞雪。”朱祐樘跪在地毯上如實答道。他心裏明白皇帝已然看過錦衣衛的密折,正在試探他。

“前天晚上你和李廣去那家廣福客棧用了晚膳,宮門下鎖的時候才回來,”朱見深頓了頓,瞅着跪在地上的兒子,冷冷道,“你早就知道這事了,是不是?”

“兒臣的确前日從店家嘴裏得知了此事,但想必父皇應更先得知,故不敢來擾了父皇,”朱祐樘擡頭看着父親,他的眸子裏依舊清澈如初,從容道,“父皇今晚傳召兒臣,莫不是懷疑兒臣參與此事?兒臣”

“朕沒這個意思,誰讓你跪的,起來。”

皇帝的疑慮有些減退,畢竟自己的兒子自己還是知道的,顯然先前有人給吹過的枕邊風不怎麽管用了。

“朕這些天前朝事兒忙,你代朕多去看看祖母,順便把這事兒給她疏通疏通。”

“兒臣遵旨。”

朱祐樘站起來的時候,一下子覺得腿跪麻了,那種強行站起來的感覺只有他自己知道,卻又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現出來,以免矯揉造作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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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坐回炕上,神色如初。

皇帝覺得有些委屈了兒子,便對他又說了會兒關切的話,最後還特許他與仁和公主元宵節可出宮游玩,又讓梁芳一路送他回去。

朱祐樘回到東宮的時候,已是夜半時分。

他先是用了點近侍李廣讓人做的宵夜,之後便獨坐在書房裏閉目養神,腦海裏把近些天發生的事靜靜地縷了一遍。

“殿下,”有人在門外輕喚。

“進來吧,”朱祐樘聽出是李廣的聲音,待他合上門後,道:“什麽事?”

李廣上前低語道:“剛才何鼎遞過來的消息,萬貴妃剛病了,好像還不輕,陛下都趕過去了。”

“這麽晚了,”朱祐樘搖搖頭,輕嘆一聲,“不過這招倒是有用。”

“殿下,您有什麽打算?”

“本王明天要去趟仁壽宮,你安排下。”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桌上的《茶經》翻開,在扉頁上用隸書寫了兩個字“暗香”,吹了吹,合上道:“還有,你把這個交給仁和公主。”

“奴才什麽都不用說麽?”

“不用,她會明白的。”

次日,仁壽宮內殿,周太後正靠在寶座上閉目養神。

她今年六十歲,作為宮中歷經幾十年風雨的老人,作為皇帝的生母,她怎麽也想不明白,萬貞兒,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女人,會成為自己兒子的心頭最愛。而如今,她又聽說自個兒的娘家人被萬喜的義子打傷,更是怒火中燒。

“太後,皇太子來了。”周太後身邊的老人程姑姑福了福身。

“嗯,”周太後揉了揉太陽穴,“快讓他過來坐,再吩咐下去做碗銀耳紅棗湯。”

朱祐樘自生母紀淑妃去世後,為防止萬貴妃的毒害,周太後便出面親自撫養這個孩子直到他入主東宮。

雖說朱祐樘早已搬出仁壽宮,但從當年六歲的孩童到現在十八歲的青年,這祖孫倆的感情可以說與平民之家幾乎無異。

不一會兒,外面的珠簾掀起,朱祐樘走了進來,周太後忙招呼他過來,坐在她一旁的寶座上。

“祖母,祐樘這兩日陪同仁和出宮轉了轉,祖母可還安好?”朱祐樘遞過宮女遞上的龍井,微抿了一口,笑道。

“呵呵,祐樘啊,哀家這邊自然都是安好,可你能安好麽?”周太後眸子精亮,又道:“聽說你父皇昨日深夜召見,所為何事?”

“父皇起先懷疑我參與廣福打砸之事,意圖陷害貴妃,不過孫兒再三力争,父皇最後倒也沒說什麽。”朱祐樘對他這位祖母從不隐瞞,又估量着她已經知曉一切,便将實情和盤托出。

“你父皇就是耳根子軟,你放心,有祖母在,他不能把你怎樣。”周太後慈祥地看着面前的孫子,“聽說,萬貞兒昨晚病了,敢情枕邊風沒吹成,又随手拈來的一出好戲,只是,哀家不知道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在前朝管不管用。”

程姑姑端着銀耳紅棗湯走進來,待她出去後,朱祐樘喝了幾口,道:“祖母,父皇的意思是将長寧伯的官位升一級,此事就此作罷,也讓孫兒來勸勸您。”

“呵,他明知我們祖孫倆同仇敵忾,還想讓哀家犯難,在這當口饒了萬貞兒。哀家要是連上天賜予的這絕好機會都錯過了,還拿什麽整倒這妖婦呢!”

周太後積于心中的怒火突然爆發,她猛拍了一下案桌,震得那半碗銀耳紅棗湯險些翻出來。

朱祐樘見祖母如此盛火,忙站起來上前幫她順背,“祖母說得是,可孫兒料想貴妃也不會坐以待斃,一定還有後招,不得不防。”

“呵,除了皇帝念着舊情,她還有什麽後招,”周太後擡頭看了眼身旁的孫子,“這些年,把錦衣衛都督同知的差事給了她弟弟,多少人敢怒而不敢言,這次只要哀家不松口,再加上受害親貴的支持,朝中那些夫子還不用唾沫淹死他!”

“孫兒明白,不過,要想借此機會除掉萬喜,貴妃那邊則得先穩着,”朱祐樘思忖了一會兒,緩緩道,“既然她的病得靜養一段時日,元宵将至,祖母可先在宴上改改氣氛。”

“這樣,皇帝那邊,把哀家的意思遞過去,”周太後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就說哀家念萬氏侍奉皇帝盡心多年,這次的事與她無關,便不予追究。但朝廷有制不可違,萬喜之事還望皇帝秉公處置。”

朱祐樘點點頭,“孫兒都記下了,這兩日大寒,祖母也要小心身子。”

“放心吧,哀家這兒一切都好,”周太後慈祥地看着面前的孝順孫兒,又繼續琢磨道,“幾日之後便是上元節了,跟你父皇說萬氏養病要緊,讓她不必勉強參加了。到時候內廷的賞燈宴上,咱們一家子團圓,哀家要好好熱鬧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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