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心已決

送完星夢,兄妹倆一路漫步回去。

“你剛才去哪兒了?”朱祐樘瞅了眼身旁的妹妹,見其沉默不語,“是不是又去找柯尋了?”

仁和公主輕輕嗯了一聲,小聲道:“不過這趟我倒是沒白跑,哥,我還給你探到了個消息,保準你想聽。”

“哦,什麽消息?”朱祐樘故意裝作一副好奇的樣子,繼續朝前走着。

“是關于你這位張姑娘的,”仁和湊到他耳邊,神秘兮兮地彙報道,“遜安跟我說,她是南京應天府右參議張巒的二女兒張星夢,這次進京是陪着她長姐張如燕來選秀的,之前倆姐妹在城東的朝貢集市那裏走散了,晚上星夢還找不到人就先來了廣福住店,後來她姐姐一行人找到了廣福,就和她一塊兒在那裏住下了。”

“這麽說,兩次遇見都只是巧合了,”朱祐樘放緩步子,“如此便好。”

“哎呀,她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官家小姐,”仁和公主瞅了瞅他,轉而蹙眉道,“不過,你說你倆這是什麽緣分哪,以後要是真能成事兒”

“別瞎琢磨了,”朱祐樘拍了拍她的肩,轉移話題道,“還是想想你自己的事兒,要是明日父皇問起來”

“不會的,年前年後咱們都出來多少回了,”仁和公主甚是不以為然,“放心,我自有辦法應付。”

朱祐樘見她如此,無奈地搖了搖頭,“那是因為最近前朝事兒多,父皇還沒工夫來管你。”

“別打岔,現在要說的是你和那位張姑娘,”仁和一臉壞笑地瞧着他,“哥,先是送黏玉劑、再是送宋版古書,今天更是親自敬她酒,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殷勤了。”

朱祐樘繼續朝前走着,臉上依舊一副千年不變的平靜,“客套而已,畢竟她幫忙找你。”

“找我,你當我是傻子麽?”仁和公主看了眼後面叽叽喳喳的人群,遠遠近近有那麽十幾個人在兩人身後漫步着,于是便在朱祐樘耳畔附了一句,“跟着那麽多錦衣衛,還會把我弄丢麽?”

“我只是不放心。”朱祐樘笑笑。

“是啊,你呀,不——放——心。”仁和公主拉長語調,饒富意味地看了他一眼。

廣福客棧裏,月新獨自在大堂裏狼吞虎咽地吃湯圓,突然發現桌子上搭了兩只手,擡頭一看,迎上星夢一臉萌萌的表情,“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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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您今日回來得真早,”月新好不容易咽下東西,手指了指樓上,低聲道:“柯掌櫃與大小姐在裏頭,不讓人進去。”

“是麽,她幾時來的?”星夢好生奇怪,這柯仙琴怎麽會元宵節晚上不回去,反而和姐姐在裏面談事兒。

“我來的時候就在裏面了,本想進去探探的,可月迎說兩人在談事別進去。”

“那我一會兒再上去,”星夢欣賞着她那不敢恭維的吃相,“你吃慢點兒,沒人來搶。對了,回來的一路上都買什麽了?”

“就給您買了個絨毛的護手。”月新低頭道。

“你自己什麽也沒買?”星夢有些驚訝,“看你一直張望外頭才放你回來的,給你錢也是讓你花着開心的,你”

“謝謝二小姐,其實我是一路吃回來的,烤鴨和刷羊肉,都嘗過了。”月新擡頭,繼而狡猾地眉開眼笑。

“饞鬼!”星夢狠狠掐了下她的臉頰。

回到房間的時候,月迎正守在門口,剛想進去通報,見星夢板着臉地朝她做了個手勢,便不吱一聲地下去了。

星夢推開門,看見如燕和柯仙琴正在小圓桌上談事兒。

如燕笑容滿面,見星夢進來,忙道:“來得正好。妹妹,快過來坐。”

柯仙琴站起來,拱手道:“張姑娘,許久不見。”

“談什麽,這麽高興啊?”星夢看了看如燕。

“這不日子近了,我讓柯掌櫃幫忙準備了些回程用的幹糧,給你回去的路上用。”如燕幫星夢斟了一杯茶。

“我明日便去準備,二位請放心。”柯仙琴站起來,看了看星夢,“張姑娘要是還有什麽要求,明日可再與我細談,今日是團圓之夜,仙琴須得回府與家人團聚,亦不擾二位了,告辭。”

柯仙琴出去之後,星夢把門關上,暗自朝裏屋走去:“我不回去,讓月新回去就行了。”

“你別任性,我知道,你答應了娘陪我進宮,可世事難料,我不會讓你冒險陪我,更何況是耗費一輩子的歲月光華。”

“這不是冒險,而是我這輩子的命!”

星夢回頭盯着正在拆發髻的如燕,眼眶裏頓時噙滿淚水,“有些事情是我一定要去做的,這不僅一個承諾那麽簡單,而是……”

如燕拿着翡翠簪子的手有些顫,她小心地扶着星夢去榻上坐下,良久,緩緩道,“我知道,你一直有事瞞着我……記得去年你十六歲生辰那日晚上,娘讓你去她房裏呆了一宿,早晨回來的時候就失魂落魄的……你想說的就是那天的事吧?”

星夢用手護住眼睛,點了點頭,過了很久,她慢慢把手放下,轉過頭來,看着如燕,“姐,其實我一開始就想告訴你,只是我自己還不敢相信……”

屋子裏很靜,如燕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扶着妹妹的背脊。

星夢用絹帕抹去眼淚,又擦了擦手,“我不可能瞞你一輩子……所以今天,我不再瞞你。一直以來,我只知道自己是抱來府中的,可爹娘從未提及我到底是誰的孩子,”她從頭上拿下那根刻着“日生”的銀簪,又從懷裏拿出那個之前用朱祐樘給她的黏玉劑修好的玉镯,“十六歲生辰那日,娘給我這兩樣東西,還讓我看了一封絕筆,一封生身母親寫給我的……遺信。”

“遺信?那……上面到底寫了什麽?”如燕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

“我爹娘原本都是宮人,”星夢仰起頭,苦澀道:“成化十一年的時候,上面提到一家人好像因為什麽原因遭到西廠番子的追捕,正浪跡天涯,那年我四歲,因你娘與我娘是堂姐妹,于是爹娘逃到南京托孤……”

“宮人,西廠?”如燕吃驚不小,但轉念一想,又蹙了蹙眉,“不對呀,如果你爹娘是宮人,那他們是怎麽在宮裏把你養到四歲的?”

“我當時捧着遺信,五內俱焚,根本沒心思去細想,”星夢閉上眼睛,輕輕地靠在如燕肩上,“我也正是想弄清楚這些,才想要進宮的。”

“我明白,西廠的事和宮裏肯定有關系,”如燕思忖着,蹙眉道,“可你一旦進宮,找尋真相,就會給自己惹來天大的禍患,到時候,無論你、我還是張家,都會受牽連……”

星夢睜開眼睛,靜靜地看着她,“姐,我還要在宮裏與你為伴,放心,我不會魯莽行事的。”

如燕注視她良久,眼裏泛着晶瑩,“夢兒,來京的路上你跟我說要考女官,我還以為是玩笑,現在看來是真的要如此了?”

“嗯,”星夢一把環住她,靠在她肩頭輕聲道,“我打算先作為你的侍女進宮,然後去參加初夏的內廷女秀才考試。”

“女秀才考試的話知書達理即可,倒是以我妹妹的才情,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如燕抹了抹眼淚,不甘地說道。

星夢剛想躺下,一聽這話,立馬坐起來,“大材小用?你沒聽說內廷的女秀才考試相當于科舉的殿試,其中不乏佼佼者,我心裏還沒底呢。”

說着,她瞅了瞅如燕,“其實也不必如此麻煩,姐姐要是不被選中,夢兒就可和你一同回南京了。”

“不,我心跡已明了。”如燕搖了搖頭,淡淡道,“既然答應全家人來選秀,又和敬直斬斷了前緣,便得一門心思入了宮去,不負衆望。”

“玩笑而已,你千萬別當了真。既然才貌雙全,豈有不中選之理,是不是,娘娘?”星夢幫如燕蓋好被褥,輕撫着她的額頭。

如燕安靜地看着她,嬌嫩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酒窩,“那我們的下半生就真的相依為命了,夢兒。”

“那是當然。快睡吧,我去梳洗一下。”星夢朝她溫婉一笑,遂而掀開簾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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