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出獄

“你不明白。”周太後凝視着他,許久,眼中濕潤起來。

“在南宮那會兒,你和萬氏朝夕相伴了十年,哀家知道你們感情深,所以你剛即位的時候,事事便都由着你的性子,先是廢吳後,再是柏妃小産,後來淑妃又暴斃于宮中……這些哀家都忍了,可是今天,她要置哀家的孫子于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母後,這些兒臣都知道,”朱見深見母親如此,亦有些動容,“可萬侍長于兒臣……兒臣也說不清楚,只要她在,兒臣心裏便能踏實許多。”

“那祐樘呢?他難道不是你的親骨肉麽?”周太後正用質詢的眼光盯着兒子,卻聽得門外程姑姑的叩門聲。

“進來。”

程姑姑端着一個青花龍紋高足盤,上面放了十一個大大小小的青團。

“這是祐樘昨日花了兩個時辰親手做的,”周太後見兒子驚詫萬分,平靜道,“好歹一份孝心,皇帝嘗嘗吧。”

朱見深有些猶豫地從盤子裏拿出一個青團,放在手裏不停端詳着。

“怎麽,莫非皇兒不信麽?”周太後淡淡問道。

“不,母後,兒臣只是在想這青團……為何取十一之數?”朱見深着實有些疑惑。

“一歲一年,歲歲年年,”周太後盯着面前的兒子,意味深長道,“成化十一年的事情,皇帝難道都忘了麽?”

朱見深沒有回答,默默吃了一個團子,這才緩緩開口:“看着不怎樣,味道倒是不錯。”

“祐樘這孩子吃了太多苦,先是和淑妃躲在安樂堂裏過活了六年,後來好不容易認了爹,娘又死了,只好由哀家來撫養,”周太後憶起往事,哽咽道,“皇帝就算是看在早亡的淑妃的面子上,也該善待她唯一留下的骨血啊。”

朱見深聽了這番久違的心裏話,不由想起了當年父子相認的場景,那時,兒子雖已六歲,但胎發卻未曾剪過,一直拖到地上。

他亦是心酸,趕忙上前扶住母親,安慰道,“母後,兒臣是真心知道錯了,您身子要緊,千萬別激動……兒臣是這樣想的,祐樘如今已經十七了,為顯東宮地位穩固,兒臣即刻下旨,讓欽天監和禮部擇吉日遴選太子妃,也讓您熱鬧熱鬧,您看如何?”

周太後凝視着面前的兒子,心緒漸漸平複下來,點頭道:“皇帝自己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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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已然翻了天,宮外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廣福客棧的後院裏,夥計們在每間屋子的門梁和窗棱上都挂了辟邪的艾葉,小竹林旁邊還搭了一架秋千。

星夢獨坐在樸樹下的石桌旁,手裏不停撥動着那串瑪瑙佛珠。曾幾何時,她的心裏除了難言的身世、如燕以及張家,又多了一份莫名的惦念。

“二小姐,你不過來玩會兒麽?”月新熟悉的聲音從秋千那邊傳來。

“沒事,你玩吧。”星夢擡頭朝她一笑,擺了擺手。

月新于是喜不自勝地踩上踏板,幾個小姑娘在後面輕輕一推,靈動的身姿便在空中蕩漾起來,宛若半仙之戲。

“想什麽呢?”柯仙琴端了兩盞清茶,坐到她對面。

“沒什麽,”星夢立刻将佛珠放回懷裏,啜了口茶,“我聽說廣福歇業快半月了,可你愣是沒裁撤一人。”

“呵,這兒的夥計本都是府上的家丁,與我而言同家人一般無二,”柯仙琴啜了口茶,神色平靜,“另外嘛,我堅信廣福不久之後還是會再開業的。”

“但願如此,老天保佑。”星夢見她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也跟着點了點頭。

柯仙琴望着那邊玩得起勁的秋千,冷不丁來了一句,“你,是不是中意太子?”

“胡說什麽,沒有的事兒。”星夢随口而出,白皙的臉上泛起紅雲。

“別瞞了,昨夜連蕭公公都出面了,”柯仙琴嘴角微微揚起,抿了口茶,“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倆挺般配的。”

“別亂說……你作死啊!”星夢見她說的如此直白,臉瞬時漲的通紅。

“看看你那樣子,”柯仙琴低眉一笑,小聲道,“其實從你倆頭回見面我就瞧出來了,他話不多,卻有些意思。”

星夢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宮裏的情形咱們還一無所知,到了這關口,你還有心思想這個。”

“掌櫃,有兩頂轎子朝咱們這兒過來了。”一個夥計突然從後門跑進來,急急道。

柯仙琴笑着瞧了星夢一眼,“走,咱們去看看。”

衆人蜂擁而出,見一頂竹青色轎子已然停在了門口,後面遠遠的還徐徐跟着一頂湖藍色轎子。

柯仙琴見轎子邊上立了一個內侍模樣的人,便問道:“敢問公公,這位是……”

“咱家奉旨将柯校尉送回府上,休整一月後官複原職,”那人拱了拱手,“恭喜了,柯掌櫃。”

“有勞您了,進來喝杯茶吧。”柯仙琴強忍內心的激動。

“不了,咱家還要趕回去交差,就不打擾你們姐弟團圓了,告辭。”那人說完,便帶着幾個轎夫走了。

柯仙琴見他們走遠,忙沖上去掀開轎簾,看到的卻是一個渾身是傷,面無血色的青年,頓時淚如雨下,“柯尋,柯尋,你快醒醒!”

柯尋慢慢睜開眼睛,朝她淡然一笑,“姐……咳咳,好久不見。”

“傻小子,還笑得出來,”柯仙琴滿臉淚痕,哽咽道,“你等會兒,我讓他們把轎子擡進去。”

廣福的後院,幾個夥計将竹青色轎子穩穩當當地放了下來。大家圍着轎口,将柯尋一點點攙扶出來。

“慢點,再慢點……”柯仙琴在旁揪心地看着。

柯尋好不容易被扶到轎外,微微站定,見周圍一圈人都小心翼翼地盯着自己,生怕出了什麽意外,不由吓了一跳,“你們……怎麽搞的像是接駕一樣,太過了吧。”

“遜安!”

那張湖藍色的轎子剛剛停到門口,不等侍女掀簾,裏頭的姑娘就掀簾而出,一路跑了進來,見衆人圍着轎子,便高喊了一聲。

柯尋聽得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趕忙朝門口望去,卻發現她已擠過人群,到了跟前。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仁和公主。

“遜安……”盯着面前的人兒,仁和公主又輕喚了一聲。

“這麽快,你一路跟來的?”柯尋還是一如既往地風趣。

見那單薄的囚衣上血跡斑斑,仁和泣不成聲,上前一把擁住他。

這一下弄的柯尋差點摔倒,幸好他手快,及時扶住了轎沿。

柯仙琴見狀想上前攙扶,卻被柯尋用眼神制止,他輕拍了拍仁和的背,撫慰道,“沒事兒,我福大命大,這些小傷不打緊的。”

“我把府裏的金創藥都拿來了,放心,今日之辱,日後定要這幫人以十倍償還。”仁和緩緩松開他,眼神堅定。

“公主,柯尋傷重,我們不妨進屋說話吧。”柯仙琴上前做了個揖。

仁和點點頭,撫着柯尋的背,在他耳畔柔聲道,“上完藥後你先躺着好好休息,我一會兒就過來。”

柯尋朝她笑笑,“放心,我殘不了,你去忙吧。”

二樓的雅間裏,三人圍坐品茶。

席間,仁和公主把近來宮裏的事兒都講了一遍,尤其是晌午的寒食冷宴,她講得生動,星夢和仙琴也聽得起勁,三人不時七嘴八舌讨論着。

“就這樣,父皇下了旨意,停廢儲之議,皇兄大勝,遜安也總算是撿回了條命。”仁和道完全局,啜了口香茗。

“這次可真險,”柯仙琴似是沉浸其中,緩緩轉動着杯蓋,“眼下太子之位固然穩妥,可萬氏仗着恩寵依舊毫發無損,她一定會伺機報複,咱們還是小心為好。”

“呵,只怕她是有心無力吧,”仁和搖搖頭,面露不屑,“為了她那些破事兒,父皇已然大損顏面,現在她就像只過街老鼠,躲在昭德宮裏避禍不及,還能翻天不成?”

星夢盯着桌前那盞碧波蕩漾的清茶,“話雖如此,可我總覺得事有蹊跷,昨晚我和蕭公公一路從前門出來都挺順利的,按說之前在東宮沒抓到我,萬氏絕不會善罷甘休,可風平浪靜了一個晚上不說,她今日又氣定神閑地去仁壽宮赴宴,這太奇怪了……除非”

“除非,”仁和托腮笑道,“有人排了一出戲,讓她覺得已然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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