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爆發
西苑南海的南臺島上，徐嫦帶着星夢一行人進了靜谷園。
作為西苑南海的園中之園，這是一座典型的仿江浙皇家園林，假山、溪池、亭臺、廊橋、楹聯、匾額……漫步其中，喚起了星夢濃濃的鄉愁。
其中，苔香閣是最西面的一座小殿，分為外廳、沐浴間和兩個內室。這地方三面臨水，一面以綠波廊橋與外相連，屬靜谷園中最為偏僻之地。
“張淑女，這就是苔香閣了，內廷一大早就派人來打掃過，還請您安心入住，”苔香閣裏，徐嫦帶着星夢轉了一圈，最後回到了外廳，“從今兒個起，每日的早晚膳食會有宮女送過來，沐浴香湯則在園內水車處自行領取，離您這兒最近的便是綠波廊橋後的葉塘亭了。”
星夢福了福身，“多謝徐姑姑指點，不知夢兒在這兒每日須做些什麽呢？”
“淑女有心了，”徐嫦作揖回禮，“每日上午在園東的春風苑都有皇家禮儀學習，淑女明日新入學，務必加倍用功才是。另外，五月初六會有個陛下親臨的才藝彙，決定是去是留，還望張淑女好好準備。老身和另一位陳教習在園東的飛來閣當值，您有任何疑問，都可差人來傳喚。”
星夢微微颔首，“徐姑姑客氣了，不知這裏日常起居可還有其他侍女幫忙？”
“按照內務局的規定，每位淑女都可帶兩名侍女入宮，但今日聖旨下的急，諸事來不及準備，”徐嫦說着，瞥了眼星夢身後的苫煙，“要是您想另找兩個乖巧懂事的，老身可為您安排。”
“不必了，”星夢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徐姑姑費心了，星夢向來不喜人多，既然與這丫頭有緣，那就留她在身旁足夠了。”
“如此甚好，”徐嫦朝門外等候的侍衛們做了個手勢，“若張淑女無其他吩咐，我等這就告退了。”
“徐姑姑慢走。”目送着徐嫦一行人遠去，星夢輕嘆了口氣，回過身來卻見苫煙一臉膽怯地瞧着自己。瞅着眼前這個瘦弱的小姑娘，星夢笑道：“怎麽了，這樣看着我？”
“張淑女明鑒，”苫煙撲通一聲跪下，“奴婢本是伺候邵淑女的，今日若不是您相救，只怕送內務局不是罰以提鈴便是板著，性命定然不保。”
“好了好了，快起來，”星夢扶起她，兩人入得殿內，坐在外廳的小圓桌上，星夢讓她一道坐下，“跟我說說，你多大了？是哪兒的人呀？”
苫煙低眉道：“奴婢今年十五，是京城人。”
“京城？”星夢有些奇怪，“那你爹娘怎麽舍得把你送進宮來呢？”
“淑女有所不知，奴婢的娘早死，爹後來續了弦，”苫煙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是個小裁縫，這營生本就勉強維持生計，五年前繼母生了一對雙胞胎弟弟，實在養不起，就把我送進來自謀生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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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一番描述，星夢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心下甚不是滋味，于是撫着她的背安慰道：“苫煙，以後你就安心跟着我，咱們名為主仆，私下裏就姐妹相稱，你覺得怎麽樣？”
“張淑女？”苫煙愣愣看着她，“這……真的可以麽？”
“有什麽不可以的，”星夢莞爾一笑，“我今年十六，只比你大一歲，家裏也沒妹妹，正瞅沒個可心的小丫頭叫我姐姐呢！”
苫煙看着她，眼裏噙滿淚水：“姐姐，你真好。”
星夢摸了摸她濕透的衣服，皺眉道，“那你聽姐姐的話，現在去葉塘亭弄些熱水過來泡個澡，現今四月天冷熱無常，可千萬別染上風寒了。”
“多謝姐姐！”苫煙笑了笑，立馬跑了出去。
星夢百無聊賴，遂支起旁邊的一扇雕花木窗，如畫的山水美景頃刻呈現在眼前，她眺望窗外，許久，苦笑一聲。
本以為廢黜之事平息，自己便能在仁壽宮過上太平日子，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事情越來越複雜起來。
她明白，自己這次稀裏糊塗成為待選淑女，全拜萬貴妃所賜。就眼下看來，這招離間計到底是起作用了，想到剛才那瓶假鸩酒，她至今心有餘悸。
還有東宮那邊，一想到朱祐樘也許會把她想成一個為攀龍附鳳而不擇手段的人，而自己先前所有的冒險付出都極有可能成為莫須有的罪證，星夢斜靠在窗棱上，手捂眼睛，心火久久不能平靜。
“姐姐，姐姐救我！”
“死丫頭，你叫誰姐姐呢？”
“省省力氣吧，今天沒人救得了你！”
外頭幾個女聲叽叽喳喳，吵得她更是心煩。
她極力克制住火氣，跑過去開門。
只見綠波廊橋上，苫煙瑟瑟發抖地蜷縮在角落裏，驚恐地瞅着身旁的兩個侍女将滾燙的開水注入一個木桶裏。另一側的欄杆上，邵玉汐和另外三個淑女正輕搖小扇，笑看着她們。
其中一個紫衣淑女見星夢出來，忙推了推邵玉汐。
後者揮了揮手，只見兩個侍女上前按住苫煙，把她的鞋襪硬拽下來。苫煙死命掙紮，邵玉汐一把扼住她的下巴，“死丫頭，早上我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沒想到你竟如此陰毒，還想暗算我，來人，把她給我放進去！”
“住手！”星夢跨出門檻，環視眼前衆人，“苫煙好歹是我的丫頭，不知怎麽得罪各位姐姐了？”
“方才清蓉與邵姐姐還有兩位妹妹路過葉塘亭，卻不曾想苫煙将一桶熱水潑在我們身上，燙得渾身都是，”紫衣淑女瞥了星夢一眼，抖了抖滿是水的衣袖，“張淑女你是不知道，這賤婢是壞到骨子裏了，如今邵姐姐替你教訓她，你在旁看着便是了。”
“不，你胡說八道！”苫煙跪爬到星夢跟前，指着那紫衣淑女，“姐姐，是周清蓉！她搶了我接水的桶子，故意倒在她們四個人袖子上的！”
“好了，整件事我都聽明白了，”星夢俯身扶起苫煙，撫慰道，“煙兒別怕，快去把鞋子穿上，放心沒事，我不會讓她們欺負你的。”
“姐姐……”苫煙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呵，一個時辰不到，主仆竟成了姐妹，”邵玉汐拍手上前，對着苫煙便是一記掌掴，“死丫頭，你以為傍着張星夢就是找到靠山了麽？告訴你，今兒個就是鬧到徐教習那裏，我也不會罷休！”
“苫煙不過一個侍女而已，邵淑女這樣步步緊逼，欺人太甚了吧！”
星夢此時此刻正愁一肚子邪火沒處發，見這幾人盛氣淩人、存心找茬，索性橫下了心，走上前去。
“我知道，邵淑女自恃皇族親眷，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可天理國法還在，殺人抵命的鐵律還在，今日這事情要真鬧大了，不知道你在宮正司也能如此理直氣壯麽？”
“你敢威脅我？”邵玉汐看了看左右，冷笑道，“早就聽聞宮裏有位張女官，為了扶搖直上，不擇手段，今日投靠這個，明日巴結那個，區區一個奴才，竟做起了飛上枝頭的美夢。你只管去說，我只怕你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小命不保！”
“扶搖直上，不擇手段，”星夢輕嘆了口氣，“說的好，想我進宮數月，從宮人、女官，到如今的待選淑女，這一路之上，我背叛過多少人就巴結過多少人，害過多少人就救過多少人……”
“賤人，以為你這樣說我便會怕你麽！”邵玉汐說着，又要擡手掌掴苫煙，說時遲那時快，星夢當即拔下頭上的銀簪抵在邵玉汐脖子前。
“啊！”
衆人尖叫聲中，邵玉汐連連退後，“你……要幹什麽？”
“沒什麽，”星夢只是一笑，遂放下簪子，将其重新插回發上，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邵玉汐吓得腿有些軟，驚魂未定，卻見星夢突然又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在她耳畔附道：
“邵淑女，苫煙如今已是我的人了，今日之事勸你到此為止。畢竟大家相安無事，日後還能一道混個郡王妃，可你要是鐵了心玉石俱焚，那就算是驚動當今陛下，我也必奉陪到底！”
“張星夢……你！”
邵玉汐瞪着她，不知是因為驚懼還是因為氣極，她渾身上下不住顫抖，“好，今天算你狠！你就等着沾那賤婢的晦氣吧，清蓉、雲淑、雲華我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