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先生可以不要生氣了麽?
沈鈞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意味不明,是他不解的神色,男人薄情的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不像笑意,只是搖搖頭,什麽都沒說,離開了。
裴清儀跌坐在床邊,似失了魂魄。
原來他、他居然早就知道的,那剛剛自己演那一番戲給誰看?自以為演技過人,不過是又扮了一場小醜的角色。
青年緊緊攥着拳,指尖崩得青白沒有血色,沒來得及修剪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傳來令人清醒的尖銳疼痛。他臉上是似哭未哭的表情,雙眸水潤,盛着滿滿空洞的水光,似乎下一秒就要落淚。
“小桃。”裴清儀不知坐了多久,才往外輕輕喚了一聲,聲音有點喑啞。
“三奶奶。”
小桃原是一直守在門外的,聽到他喊連忙快步走過來,低眉順目,“您要用晚飯了麽?”
裴清儀搖搖頭,問,“三爺出去了麽?”
“嗯。”小桃點點頭,“三爺剛剛就出去了,說了也許晚點回來,也許今天就不回了。”
“……”
裴清儀喉頭哽塞,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小桃見他臉色差得很,又想起剛剛三爺出去的時候也是沒什麽表情,怕他們是吵了架。裴清儀平時待她們這些傭人都很好,她見到裴清儀這樣不禁想開口安慰他,顧不得是不是逾越了,溫聲道,“夫人,您別傷心,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小桃以前是伺候老爺和老夫人的,有時候老爺和老夫人也吵,但第二天就好了,您和三爺都是性子溫和的人,還正新婚,是不會鬧到哪兒去的。”
裴清儀慘淡一笑,卻沒有因為她的話感到輕松,生性溫和的人真的生氣了,那才是最難和解的。
他知道,這次沈鈞是真的生他的氣了。
小桃不知道自己哪裏沒說對,還在努力安慰他,一擡眼看到了床頭的棗糕,還道,“我聽小鄭書說了,今天三爺下班之後特意繞了好幾條街給您買了甜點和蛋糕,這棗糕都是三爺親自等了二十多分鐘等到的呢。三爺對您那麽好,肯定不舍得冷落您。”
卻不知,這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Advertisement
裴清儀心中酸楚更甚,只能死死咬着唇壓抑着,不至于在她面前失了儀态。裴清儀頓了片刻,輕聲說讓她回去吧,青年的臉色白淨如瓷,尋不到血色,只有唇愈發嫣紅奪目,
小桃心驚膽戰地看着他,她見夫人自從回來之後就一個人在屋子裏悶聲不響地,本來以為三爺回來之後會好一點,沒想到,等三爺回來之後,夫人的狀态似乎更差了,連晚飯也沒吃,一直自己一個人坐着。
小桃不敢離得太遠,說了一聲‘是’之後給他關上裏屋的門,就在客廳外靜靜地守着。
牆上的吊鐘滴答滴答響着,小桃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守了多久,她的腿都酸了,便舒展着胳臂準備換個姿勢。剛一彎下腰,便聽到外面傳來的輕輕的腳步聲,小桃一擡眼就看到沈鈞走了過來,忙站直了,“三爺。”
“噓。”
沈鈞皺了皺眉,讓她小些聲音,問,“他睡着了?”
“不、不知道。”小桃這一陣兒都沒進屋去看一看,再看一下牆上的鐘,居然都快淩晨一點了,她守了那麽久都忘了時間,心裏納罕,三爺怎麽回來那麽晚。
看着男人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進門,小桃想着平時裴清儀對他們的好,鼓起勇氣,道,“三爺,雖然夫人可能早就睡了,但您還是去陪陪他吧。夫人今天晚飯都沒吃,一個人在屋子裏悶着,他跟您吵了架之後就一直很傷心,小桃看在眼裏也心疼。明天早上,夫人要是醒來看到您在身邊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沈鈞在心裏苦笑,這傻丫頭,還以為他跟裴清儀是吵了架。
“算了,你回去吧,都那麽晚了,也是辛苦你了。明天休一天假,好好玩玩去吧。”
“謝謝三爺!”小桃年紀輕,聽到這話要不是顧忌着夫人在屋裏已經睡了,都要跳起來了。
小桃又謝了好幾遍,眼角眉梢都挂着笑出去了,想着今天可以做一個好夢。三爺和三奶奶都是那麽溫柔那麽好的人,哪兒會有什麽不能解決的事情呢?
沈鈞看了一眼緊閉的門,停了幾秒,還是推門進去了。
卧室裏留了一盞光線昏黃的燈,朦胧的光線裏,青年側躺着背對着他,那墨色般濃烈的長發散開來,像是最光潔柔順的絲綢。
沈鈞掀開被子一角躺了進去,不自禁就想撫一撫他的頭發,指尖剛剛碰到,就感覺身下人顫了一下。
“清儀?”沈鈞輕聲問。
青年背對着他,緊緊縮成一團,像是受到了刺激要縮回殼中的蚌。沈鈞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見到那白玉般小巧瑩潤的耳垂,襯着墨發,色彩鮮明對比得讓人心癢。
嘆息聲從背後傳過來,手指帶着熟悉的溫度撫上身,沈鈞記得他身上每一處傷痕的位置,不會碰到他的傷口。
用了些力度,男人執拗地把他轉過來,看到了一雙泛紅微腫的眸子。
青年被他強硬地轉過身後還轉過頭,捂住自己的臉,“醜,不要看了。”
“哪裏醜了?過來,給先生看一看。”沈鈞一根一根地掰他的手指,直到把那雙紅腫的眼睛再露了出來,動作強勢,聲音卻溫柔寵溺得似乎要化出水來。
男人的指尖撫過青年微腫的眼皮,感覺到上面灼熱的溫度,不時觸碰到的眼睫上濕潤着,像是清晨蒙上露水的草葉。
“又哭了?”男人輕聲問他。
裴清儀不回答,開口的時候聲音是啞的,“你看我笑話。”
沈鈞笑了,“你真是會颠倒黑白。”
這話一出,看到青年臉上又白了幾分。
裴清儀都快要破罐子破摔了,不知道沈鈞接下來又怎麽說他,也許在他心裏自己早就成了一個滿嘴謊言的虛僞的人。
裴清儀緊緊抿着唇不說話了,以免自己又說錯什麽,淪為別人的笑柄。
“我今晚心很亂,本來是想回公司住一晚上把堆積的公務趕一趕,提前蜜月的時間。但我效率太低,總是想着你,一直到現在也沒做成什麽,就又回來了。”
沈鈞跟他坦白的時候,自己都想要發笑,他居然也成了自己一向最輕視的那種為了兒女私情幹擾工作效率的人。
沈鈞嘆了口氣,撫着他發燙紅腫的眼睛,用自己冰涼的手背覆着,充當冰袋給他消消腫。
但裴清儀就那麽直直地看着他,被淚水濯洗過太多次的眼眸愈發顯得清淩淩地,湖水一樣,沈鈞繼續說下去,聲音也不自覺柔和了些,問他,“明明是你騙了我,為什麽是一副等着我給你道歉的樣子?你自己想一想,應不應該?”
裴清儀顧左右而言其他,聲音悶悶地,一頭靠在了他的懷裏,雙手緊緊抱着男人的腰,怕被丢下一樣,“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怎麽會?”
“對不起,先生,我以後不會了。”裴清儀很乖地認錯,“先生可以不要生我的氣了嗎?”
沈鈞看着他那麽快地認錯,又是乖巧溫順的樣子,忍不住啓唇,問,“知道錯在哪兒了麽?就那麽急着認錯。”
“我……”
裴清儀心亂如麻,他該承認什麽罪名?
承認自己是為了報複沈明恪跟他在一起的?不不,這罪名太重了,他會翻不了身的。
承認他是故意沒有告訴沈鈞替身合同的事情,而是故意要等到他自己發現,讓他心疼自己然後想利用他的怒氣來打壓俞安?
裴清儀不怎麽甘心,卻又不得不承認。這像是作案之後自首,把自己卑劣的動機和過程全部公示于衆一樣,裴清儀這時候感覺臉頰發燙,低下頭,“我不該提俞安的事情的。”
“不對。”
沈鈞的聲音是之前一樣的嚴厲,讓裴清儀感覺自己又像是被老師訓話的小學生。
“我不該沒有跟先生說合同的事情,故意拖到現在,等着您發現之後為我解決。”裴清儀咬咬牙,終于難堪地說出來。
他敢說,就算是他在沈鈞面前被扒光了赤裸相對的時候也沒現在那麽難堪。
裴清儀憤恨地想,他再也不要在這個男人面前耍小心機了,根本沒用!他怎麽就忘了這是一個在商界裏混了那麽多年的老狐貍,自己跟他一比完全是初出茅廬,心裏那點藏匿着的心思實際上早就被看得一幹二淨。
沈鈞的聲音更沉了,還是說,“不對。”
“先生。”
裴清儀心急,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你不喜歡誰,想做什麽,以後直接跟我說就好了,不需要繞那麽多彎路來達到你的目的,知道麽?”
男人慢慢說,“清儀,你不夠信任我,這是讓我最生氣的地方。你寧願耗費心力慢慢鋪網來引導我知道真相,也不願意直接告訴我,但,我們是夫妻,你這樣沒必要的。”
“……”
“明天賠了天娛集團的違約金後,我會和那部劇的制片人打個招呼的,俞安不用再演男主了,會有人來替他,那個打你的男演員也不會再出現在銀幕上,還有其他你不喜歡的人,我都可以讓他們統統消失。現在,滿意了嗎?我的小妻子。”沈鈞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