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玄烨援2

坤寧宮內,雜霧蔥茏,晦暗中如幻影存在般。

玄烨見竟有如此窮兇極惡的歹徒在宮中行如此殘暴之事,頓時生起雷霆之怒,朝着趙德海疾行而去。

而趙德海雖知有人前來卻也顧不上許多,一心只想孤注一擲地解決了瀾喬,以絕後患。于是,趙德海便傾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呲牙狠絕地勒住漁網線,恨不得将瀾喬的頭給勒下來。

瀾喬雖萬念俱灰,臉憋的通紅,連呼吸都困難了,但聽見有人沖了進來,卻不知從哪裏尋來的餘力,擡起雙手便抓住趙德海的衣袖,奮力博命!

玄烨見行兇之人還不肯住手,上去便是一腳,踢在了趙德海的背上,令其踉跄撲到在地。如此一來,瀾喬被勒緊的脖子終得喘息,只見她癱趴到地上,臉貼着冰冷帶有土腥味的磚塊地面上,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劫。玄烨又即刻蹲下,将瀾喬癱軟的身子翻了過來,見其仍有呼吸,一顆緊繃的心才得以稍作舒緩。

趙德海躬身趴在一旁,用陰鸷的餘光掃視玄烨的身影,知道此人剛剛的一腳十分有力,想來自己未必是他的對手,又未免自己的容貌暴露,便倉皇逃脫。

玄烨見狀雖恨不得将人追回來,刺刀見紅,但此刻瀾喬的安危要緊,故也顧不上許多,只單膝跪在地一邊将瀾喬抱在懷裏,一邊看向趙德海離去的背影,默想,願巡邏的侍衛能瞧出他的行蹤可疑,将他緝拿歸案。此等大膽狂徒,必要嚴查以誅之!

見趙德海沒了蹤影,玄烨鎖眉轉臉凝眸看向自己懷中的瀾喬,細細地打量着。從腳到頭,從臉到脖子,直到定睛在那帶有血痕的傷口上,他情不自禁地緊緊握着瀾喬的手,緊張焦急中壓抑着怒火。他又見瀾喬因為受到了極大的驚吓而瑟瑟發抖,嘴唇風幹的樣子,便柔聲安撫道:“瀾喬,是朕……不……是我,是昨日幫你尋魚膠的葉公公,你已經安全了,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

此刻玄烨多想用“朕”來稱呼,因為那樣他便可以下令即刻逮捕那個行兇之人,還可以将自己懷中憯懔慘凄的瀾喬抱入他乾清宮的寝殿當中。可他知道他不能這樣做,他要克制,因為這無疑會給整個皇宮掀起一場風波,而這場風浪一定會令瀾喬身處更加危險的境遇中。

瀾喬虛弱中聽到玄烨的聲音,一時間眼角流出了兩行淚,這淚水順着臉頰直流到脖子處的傷口中,雖增添了疼痛,可比起剛剛的魂飛魄散,驚恐萬狀,這點疼痛是安撫的疼痛,是轉危為安的疼痛。但她卻因為剛剛的踩踏以及喉嚨的被緊勒,故而胃裏翻江倒海,腦袋暈眩不已,嗓子好像破損了一樣,無法開口。

即便如此,瀾喬依舊睜開發沉的眼睛,以确認此刻抱住自己的是葉公公,而不是其他人。當她看到确是昨日的葉公公,一時間剛剛所有的驚吓和委屈都湧了上來。只瞧瀾喬半張臉都在發顫,眼睛噙淚,聲音粗啞道:“葉……”她只開口說了一個字,便已經泣不成聲。

瀾喬從小便知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尤其是紫禁城,故而她遇事懂隐忍,知進退,還為了順遂過日将自己僞裝成貌醜午言的模樣,可不想即便這樣還能遭到殺身之禍。回想剛才,自己被人踩在腳下,胸口似被踩碎一樣。一條細而韌的線,險些割破自己的喉嚨。種種,瀾喬只覺得好似在鬼門關游蕩了一回,滿是恐懼和掙脫,卻無濟于事,連哭都哭不出來,只能任由魔鬼般存在的人對自己索命!可不想,就在自己感到窮途無望的那一刻,昨日曾經幫助過自己的葉公公,又如及時雨般出現,救了她,這無疑是久旱的甘霖,冬日的陽光,溫暖人心。

而玄烨,他從來都沒有遇到過一個女人這般在自己的懷裏痛哭,一時間他感到不知所措,慌亂如麻。待瀾喬的哭泣緩和些,玄烨伸出那雙常常用來在奏章上寫朱批的手,朝瀾喬濕潤的臉觸碰過去。只見他溫柔輕緩的,繞過魚膠,輕輕地為瀾喬擦拭掉臉頰的淚痕。

突然,玄烨想到那逃跑的歹人,便眉頭緊鎖輕聲問道:“瀾喬,你可知那人是誰?又為何要殺你?”

聽到玄烨的問話,瀾喬緊閉下眼睛,随即緩慢睜開,淚眼汪汪地看向玄烨,眸光閃動着感激之情,道:“葉……”她并不想叫出公公那兩個字,因為此刻,她并不覺得葉公公是個閹人,反而覺得他這樣抱着自己,讓自己感受到他臂彎的強壯,胸膛的結實,她便覺得他是個男人,是個強壯可以依靠的男人。

瀾喬顯得有氣無力道:“葉,我并不知道他是誰……”謊言令瀾喬心感愧疚,可她不能讓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深受險境,便繼續說道,“葉,今日你救了我……救命之恩,無以言表,若有機會,我也必用我的性命報答你。可……可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殺我。”瀾喬每吐出一個字,都感受到喉嚨撕扯般的疼痛,故而聲音顯得凄慘無助,這令玄烨動容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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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想到瀾喬很有可能随時身處于危險當中,便急言道:“朕……我,我雖只是這紫禁城裏的一個太監,可瀾喬你不要怕,因為我可以保護你不再受到傷害……你……可信我?”

此時,雖一股絲絲的冷水吹到瀾喬的傷口上,如銀針般刺入自己的喉骨,但瀾喬忍着痛楚,淡淡一笑道:“葉,我信你,你救了我的命,我怎能不信你,可我是真不知那是何人,甚至……甚至連他的樣子,都……不記得了。所以,葉,忘了今天的事情。”她又努力放大了笑容,“原本我是想來謝謝你的,不想又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真不知這人情何時能還清。”

玄烨握緊瀾喬的手,因從瀾喬的口中詢不出什麽來,顯得有些悵然。他是嫉惡如仇之人,那歹徒無疑如一塊沉石落到他的心中。但聽得瀾喬一聲聲“葉”的稱呼,便心覺惬意道:“無需你還,我扶你躺到床上可好?”

瀾喬閉眼搖了搖頭,脆弱道:“我是個奴婢怎能躺在這坤寧宮的床上,況且我還要回辛者庫。”說着,瀾喬擡手握扶住玄烨的肩膀,從玄烨的懷抱中起身,可不想雙腳剛剛着地,卻又摔入玄烨的懷中。

玄烨雖是長相清秀之人,看起來身單力薄,可卻從小習武,身強力壯。只見他一把手摟住瀾喬,身子因力強而從容穩住,兩人皆沒有摔倒。只是此刻,因為兩人身體的靠近從而使二人的臉幾乎貼近到能感受到對方呼吸拂面的距離。玄烨透着瀾喬長而黑密的睫毛,窺視着瀾喬的眼眸,心跳的厲害。

瀾喬則被玄烨身上的淡淡香氣所吸引。那味道輕柔冷冽,甚是迷人,卻又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沉迷中,瀾喬緩緩擡臉看向玄烨,又因為距離太近,立時低下了頭,害羞道:“我這個樣子着實醜陋,還是離得遠些好,免得晚上做噩夢。”說完,她推開玄烨,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玄烨因為瀾喬的舉動而導致身體失去平衡,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他顧不得別的,而是倉促否道:“不,你并不醜陋,我更不會因此而做噩夢。而且……而且……非但如此,自昨天見過你後,我竟做了極美好的夢。”

瀾喬認為這是不懷好意的荒唐話,卻不知玄烨口中說的美夢,在玄烨的人生閱歷中竟是極其少有的。因為自打玄烨記事以來,所做的夢不是傷心欲絕,便是争競殺戮。可偏偏昨晚,因為夢中有翠袖佳人,自己竟睡的十分香甜美好,甚至玄烨在醒來之時想,若是那翠袖佳人能夜夜睡在自己的身旁,那自己是否便遠離了往日的種種噩夢。可他知道,即便自己有心,可瀾喬卻斷了男女間的念想,故而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令自己從美夢中清醒過來。

瀾喬聽過這話,不但覺得這是不懷好意的荒唐話,還因想到對方見過自己沒有僞裝的樣子,便以為這玄烨定是和從前那些太監一樣想和自己對食,圖謀不軌,故而剛剛的救命之恩就被瀾喬忘卻了,便語氣嚴厲道:“你可知我為何喬裝?我可是告訴過你了,既然知道那你就不該對我有什麽非分之想。”說完,她又欲要起身。

玄烨見狀怕她又要摔倒,便縱身上前伸手扶住,瀾喬卻甩開他的手,倔強的自己站住了。

玄烨面露尴尬地也站了起來,可卻突然覺得面前的姑娘剛剛還離自己很近,如今卻如同隔海相望。

瀾喬忍着身上的疼痛無力,蠻橫倔強地去撿起地上的木桶,而後轉身看向玄烨道:“我回去了,晚了姑姑會怪罪的。”說完,她轉身朝門走去。走到一半,想到不久前的救命之恩,便因為自己剛剛的态度強硬而心生悔意,故而又回頭莞爾一笑道:“我不是嫌棄你是公公,我叫你葉便是覺得你在我心裏不是公公,而是個男人。可就算你是個男人,我也……”瀾喬低下頭,旋即擡臉笑道,“以後你就是我的朋友,是以性命相交的朋友,若有事需要幫忙盡管找我,我必奮不顧身!”說完,瀾喬轉身離去。

玄烨站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這是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即想伸手牢牢的抓住,又怕捏在手中恐其受到傷害。想來自己這個一國之君,此刻卻如雙腳踩到一泥潭當中,想離開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卻怎樣都邁不動步。想來這便是靈魂的留戀,身體的困束。

出了坤寧宮便已過未時,瀾喬無力地拎着木桶,舉目望天,看着天空中澹蕩的飛鳥,自在翺翔,心中苦澀不已。想來自己從出生便厭惡這世上的種種不義,逃脫不斷,更是為了躲避婚嫁進了宮。本想着平安度日,将存下的銀子留着出宮後游山玩水,自在活着,不想自己連能不能活到明天還未可知……

嗒然片刻,瀾喬聽見一衆人的腳步聲,見此瀾喬慌忙拎着桶靠到一邊的宮牆處低頭回避。

瀾喬頭低到極處,生怕被誰看到自己的醜陋模樣,更怕被主子看到自己脖子上的勒痕,于是乎連大氣都不敢喘。當衆人從自己面前經過的時候,她更是心怦怦跳的厲害,而且每次都跳到脖子的傷口處,令其傷口如火烈般的疼痛。終于等到最後一個人的腳步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可不想這些人的腳步竟停了下來。

一時間瀾喬只覺得胸口要爆炸了,心想該不會是自己的樣子引得什麽人注意了吧?

而身處在坤寧宮裏的玄烨,本想離開坤寧宮,不想剛走到門口卻從門外傳來博爾濟吉特氏說話的聲音,便止步在門口,聽博爾濟吉特氏言道:“原來是鈕妃姐姐啊,臣妾給姐姐請安了。”說罷,博爾濟吉特氏以慵懶之态,甩了下帕子。

“妹妹無需多禮”鈕妃淡淡應道,說罷便要擡腳離開。

粗略的請安後,見鈕妃欲要離開,博爾濟吉特氏又緊接着消怠道:“姐姐,臣妾近日因偶有不适,都未曾到長春宮請安,姐姐可莫要怪罪啊。不過,聽聞佟氏和李氏也都沒有去請安,想來必是近日宮中有奸佞之人當道,故而我們才都得了病。”說完,她嗤的一笑,“姐姐你說是不是啊?”

這博爾濟吉特氏雖是庶妃,但一向仗着自己是科爾沁達爾汗親王和塔之女,又是當今太皇太後和太後的至親,故而嚣張跋扈,目中無人。相比之下,佟氏雖也是霸道氣盛之人,但佟氏自小受禮教,又跋扈中不失嬌柔,也知收斂幾分,故而和博爾濟吉特氏相比她還是稍好些的。可博爾濟吉特氏不同,她自小在草原上長大,生性豪放,說話不懂潤色,又是個被驕縱壞了的,故而常常在言語上得罪人。但因有太後護着,便誰也不能拿她怎樣,因而這博爾濟吉特氏便更加的橫行無忌,在衆嫔妃面前也從來都是想說什麽便說什麽,不氣的人面紅耳赤便不肯罷休。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今日卻讓玄烨見識到了她的嘴臉,這無疑是禍到己身。

見識到博爾濟吉特這般無禮,出口不遜,玄烨的臉像被潑了一層灰,難看極了。但後宮之事,他此刻也不便出去,只是事後要做如何處理,就要看博爾濟吉特氏的造化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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