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母族勢1

霜風習習,卻驅散不了空氣中澹蕩的火yao味。尤其是博爾濟吉特氏體內與生俱來的易燃易爆性情,似有丁點明火便能令其爆發。

瀾喬擡眼看向那兩方較勁的三寸之地,才知原來剛剛從自己面前經過的便是鈕妃,是這六宮中唯一有位份的主位,又是協理六宮之人。可她卻不知那後來的人是誰,竟如此的嚣張,這樣不把手握權柄的人放在眼裏。

面對博爾濟吉特氏的出言無狀,生性溫婉的鈕妃從容一笑道:“博爾濟吉特妹妹既然是身體不适,就不要在外頭閑逛了,看外頭風寒,叫妹妹的病情加重了。”

這鈕妃,名雲若,是已故輔臣鄂必隆之女。她生得一副眉目清雅的模樣,氣質端莊雍容,只是身量纖瘦的她看起來十分的柔弱。

鈕妃這般的溫文爾雅,倒更顯得博爾濟吉特氏蠻橫無理了。瀾喬不禁瞥了眼博爾濟吉特氏,長相倒是如她的性格般粗狂,不及昨日見的佟氏嬌媚,想來她這副平平長相若不是仗着自己的母族也入不了這紫禁城的宮門。瀾喬見博爾濟吉特氏得意洋洋,又是個只管嘴痛快的人,想來不是個肯息事寧人的主,便不禁為自己身上的酸痛難忍,又不得不站在風口一動不動而嘆了口氣。

博爾濟吉特氏見鈕妃禮讓,非但不見好就收,反而身子一挺,揚起傲臉,冷言道:“鈕妃姐姐這便是詛咒我了,我這剛有些病緩,姐姐便說出這樣的話,恐怕我明日又不能去給您請安了。”

鈕妃的貼身宮女霁月聽不下去了,憤憤道:“我們主子不過是關心小主,怎就成了咒詛了!”

霁月不比她主子性子柔和,更帶了幾分淩厲,又是自幼陪伴在鈕妃身邊,對其忠心愛護,故而着實氣不過,便回怼了博爾濟吉特氏。

可博爾濟吉特氏連鈕妃都不放在眼裏,又怎會容得下一個奴婢對自己頂撞,便即刻臉色不悅朝着鈕妃厲言道:“姐姐真是仗着自己得協理六宮之權了,連身邊的狗奴才也這樣猖狂,敢和主子這般說話了!!姐姐若是不教訓一下這奴才,我今日定不肯罷休!”說完,她立眉瞪眼地瞥了瞥霁月。

霁月雖有失分寸,但确是為了自己抱不平,也說了自己想說的,況且又是自己視如姐妹的人,便自然不會依了博爾濟吉特氏,于是笑言道:“霁月這話倒也沒什麽,不過是替我解釋罷了,免得妹妹你誤會了我的好意,把關心之言當成了詛咒之說。”

博爾濟吉特氏是任性慣了的人,那便是自己胸中有氣,不管自己是否在理也要先撒出來,便惱道:“姐姐這是有意護着了?”說罷,博爾濟吉特氏兩個大步上前,倏地一個重重的巴掌打到霁月的臉上且打的是左邊,那霁月便沒有防備地撞到了鈕妃的身上。

“你!”鈕妃厭惡地看了一眼博爾濟吉特氏,又扶住霁月,來不及做出其它反應,博爾濟吉特氏便又說道:“姐姐縱容,可妹妹是斷不能容這樣的奴才放肆的!”

這般無理,還動手打人,縱然是再好性子的人也會心生怒意,而且霁月是鈕妃的陪嫁,打了霁月也無疑是打了自己,于是,鈕妃壓抑不住怒火斥道:“博爾濟吉特氏,你也太放肆了,竟敢動手打人!霁月她再有不是也是我宮裏的人,怎由得你這般侮辱!倘若你在這後宮多年,竟連禮義廉恥都不知道,那本宮便請宮中的嬷嬷到你的翊坤宮好好教你幾日,免得你這副樣子惹得宮中的奴才們笑話!”

博爾濟吉特氏被嗆得語塞,臉脹的通紅。

鈕妃見博爾濟吉特氏閉口不言,亦不想多做糾纏,便憤憤道:“妹妹便回宮反省去吧。”說罷,手扶在霁月的胳膊上,欲要離開。

博爾濟吉特氏見狀又不肯罷休地站在鈕妃面前,擋住鈕妃的去路,挂着張依舊脹的通紅的臉怒言道:“放肆又能怎樣?你能把我怎樣?你不要以為皇上讓你協理六宮,你就可以爬到我的頭上。且不說當今太皇太後和太後都是我的至親,就是你,鈕祜祿氏,即便我沒有這樣的靠山,你在這宮中又算得了什麽。你不過是罪臣之女,你父鄂必隆當年勾結鳌拜,結黨營私,若不是皇上寬容,你們鈕祜祿全族都當滿門抄斬,還輪得到你在這說我放肆!我可告訴你,你作得了別人的主,可做不了我的主,否則我就到太後那告你去,告你仗着協理六宮,羞辱博爾濟吉特氏,太後也是博爾濟吉特氏,看她能否饒得了你!!”她又一冷笑,“而且,你可知我們博爾濟吉特氏向來都是要做這皇後之位的,小心哪一天風水輪流轉,便是我說你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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鈕妃被這番話攻擊的胸口郁結,一時間啞口無言。

博爾濟吉特氏的這番話不禁令鈕妃胸口郁結,更是令站在門內的玄烨氣的手握緊拳頭,臉氣的鐵青。玄烨緊閉下雙眼,提醒自己斷不可此時出去,因若是此時出去,事後鬧到太後那裏,鈕妃的境遇會更加的糟糕。況且若那立後風聲一出來,這等跋扈之人也自知該收斂。只是這後宮斷不能讓這樣不知禮數,嚣張放肆的人獲得位份,不然這後宮真成了她博爾濟吉特氏的了。

博爾濟吉特氏見鈕妃氣的說不出話的樣子,便越發得意,只怕一股風吹來她便能飄到天上去。就在她神氣十足之時,宮女烏雲從後面匆匆趕來了過來。博爾濟吉特瞥到,故作大聲問道:“給太皇太後送的蒙古點心可送到了?”

她說此話意在在鈕妃面前顯示自己與太皇太後的親密,可面對博爾濟吉特氏的問話,烏雲卻心神慌亂,不知如何開口,一臉的窘相。見狀,博爾濟吉特氏便問道:“怎麽不回話?”

烏雲瞥了瞥鈕妃,而後一副不願為人所知的樣子,神秘兮兮地湊到博爾濟吉特氏跟前回話。不想,博爾濟吉特氏聽後大驚失色,更是面若死灰,為了加以确認又避諱的小聲問道:“當真是從慈寧宮傳出來的?”

烏雲支支吾吾回道:“是,是從蘇姑姑口中聽到的。”

再次确認這令人心驚肉跳的事實,博爾濟吉特氏即刻雙腿發軟,站立不住,幸得一旁的宮人扶住。

鈕妃正覺得莫名其妙,博爾濟吉特氏卻已揮手叫人扶起回宮。

這一切變幻的太過突兀,以至于連對世事都冷漠待之的瀾喬都在心裏捉摸:到底那宮人說了什麽,竟能令那跋扈無忌的博爾濟吉特氏如此的青黃無主。

鈕妃不解問向半張臉被打的通紅的霁月:“她究竟聽到了什麽,居然受打擊成這副樣子?”

霁月一股氣得到疏解,笑着回答道:“奴婢也不知道,但看到博爾濟吉特氏那副樣子還真是解氣。娘娘該将今天的事情告訴皇上去,否則娘娘今日的屈辱豈不白受了。”

鈕妃邊走邊道:“罷了,皇上近日為國事煩憂,今日更是兩餐未盡,還是不要讓皇上煩憂了。”

“可是娘娘……”

鈕妃停住腳步截斷霁月的話,怆然動容道:“博爾濟吉特氏說的也沒錯,我确是罪臣之女。可皇上知我是罪臣之女,還這般待我,我便沒有什麽可抱怨的了。說來,這點羞辱算什麽,若能換得皇上的寬心,受再多的屈辱也是值得的。”說完,鈕妃柔弱的身影離開坤寧宮的門口。

鈕妃這不經意的一番話令玄烨聽得肺腑傷情。他便想到鈕妃初入宮的時候,因為鳌拜的緣故不得不給她妃位,更是對她抵觸萬分。可是僅僅是一次的接觸,玄烨便知鈕妃并非是他所想的那般。事實上鈕妃懂漢文,知情理,懂隐忍,更從來別無所求。即便是鳌拜一黨敗落,鄂必隆被發落的時候,她也從未做出讓自己為難的舉動,只是默默在無人處潸然淚下。

玄烨是信任她的,也願意給她皇後之位,唯一的虧欠便是雖知鈕妃對自己的一往情深,可自己卻不能以同樣的熾熱之情給予回應。

而瀾喬面對剛剛兩個後宮嫔妃的蕭牆之争,并不覺得驚奇,原因是她從小耳濡目染,早就司空見慣了。瀾喬雖是嫡出的女兒,但他阿瑪的那些妾侍們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當初若不是六姨娘挑唆她的阿瑪非要給她按漢人的風俗裹腳,她也不會離家出走。只是自己雖是因禍得福,住進了南堂,可卻連累自己的額娘失勢,再無阿瑪的寵愛。

一想到自己的額娘,瀾喬便悲傷欲泣。悲的是自己随時有可能撒手人寰,傷的是額娘自此恐怕萬念俱灰。

瀾喬滿載着悵然悲惋的神情邁進了辛者庫的門,原以為那葉公公會如昨日般替自己說明緣由,不想剛邁入辛者庫的門檻便感受到了裏面積聚已久的愁雲慘淡萬裏凝了。她這時才想起,自己是先離開的坤寧宮,縱然那葉公公前來說明緣由恐怕也要在自己之後;而此刻那瑞姑姑看起來已窩火憋氣,藏怒宿怨,且自己素來不招那瑞姑姑待見,便心想今日十有八九會難逃挨打受罵了。

瀾喬眼看着瑞姑姑手握着鞭子擦掌磨拳般看着自己,而其他的大多宮女皆冷眼旁觀,甚至于幸災樂禍。只見她手拎着木桶拖沓走向瑞姑姑,怯聲道:“姑……姑,我今日……”

瑞姑姑可不想從她口中聽到可以避開掉責罰的借口,便不等瀾喬話講完,只一鞭子重重地抽了過去,直打在瀾喬的胳膊上,頓時瀾喬手中的木桶脫落,她整個人也被打倒在帶走有污泥的水澤中。

那一鞭子瑞姑姑是用了十足的力氣,故而此刻稍喘了喘粗氣,而後又怒罵道:“你個下賤胚子,從前看你是個本分的,不想剛攀了高枝便這樣不安分起來。這宮裏自然是有許多不安分的,可你也不照鏡子看看你的那副醜樣子,簡直是癡心妄想!!”

瀾喬在這短短的半日算是體會到了腸子在肚腹裏來來回回數次轉彎的痛楚了。只瞧她手按在被抽打的胳膊處,忍受着旁人的嗤笑和冷眼旁觀,咬着牙忍着眼淚沒有哭出來。她知道瑞姑姑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教訓一下自己這個從未挨過打,也從未在她身上花銀子的人,所以不論自己辯解什麽,瑞姑姑都不會聽進去,便只默然不語忍受着。

芳萃和菱香自然不是冷眼旁觀的人,可縱然她們是熱心腸的,也不敢出來伸手搭救。且不說她們二人皆無救人之力,即便逞血氣之勇上前,非但不會讓那瑞姑姑有一絲的心軟,反倒會令其更加的火冒三丈,結果便是三個人都會受皮肉之苦。

至于瀾喬脖子上的血痕,瑞姑姑早就看在眼裏,可她是不會過問的,俗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在這宮裏頭,宮女身上的傷有很多是主子幹的,自己也是奴婢誰敢過問主子的事情啊。

瑞姑姑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走上前,一手握鞭,一手掐腰,毫無憐憫之态,惡言道:“我說瀾喬,你昨日便晚回來兩個時辰,今日又是,難不成你借着送牛乳的由頭去見龍顏了?”說着,她一頓狂笑,而後又言道,“我今兒可告訴你,連帶着你那兩個好姐妹,還有一幹成天白日做夢的小賤蹄子們;都好好給我安分幹活,別成天偷偷摸摸地想着讓那些沒根的閹人給你們稍帶胭脂水粉,便是這般我就知道你們的癡心妄想。今天就連瀾喬你這副尊榮都敢有非分之想,我定要好好給你點顏色看看,也好給你們這幫小賤人敲響敲響警鐘。”說罷,瑞姑姑眼神歹毒地再次掄起鞭子,朝瀾喬的身上抽打過去。

只見瀾喬每被抽打一下,身子便瑟縮地側躺過去一次,來來回回,四五下的鞭子皆重重打在了瀾喬的身上,瀾喬愣是一聲不吱。

一旁的宮女見昨日替瀾喬說明緣由的曹方公公前來,便喚道:“姑姑……姑姑……曹公公來啦!”可瑞姑姑見瀾喬無一聲呻吟,便腦袋如沖了血一般,眼睛通紅地抽打瀾喬,以至于直到曹方站到她的面前,她都未曾發覺。

曹方着實瞧不下去,便鎖着眉,頤指氣使般地開口道:“我說瑞姑姑,你這麽個打人法,不是把人往死裏打麽?”

瑞姑姑這才恍然知道曹方來了,她便立馬臉色怯怯地住了手,慌忙露出尴尬之态,表情極其不自然地熱絡道:“曹……曹公公,您怎麽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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