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命不絕2
一旁的粗使宮女見束梅似在尋人,便怯怯地指了指後門的方向,束梅便快步朝後門走去。果然,趙德海正騎坐在瀾喬的肚腹上,雖然是背對着,但依然能瞧見他兩處的腮幫子漲紅突起,可見他是用足了力氣,下了狠心要将人殺死!
再次遭殘害的瀾喬則如溺水般,想要掙紮,奈何身體被困住,無論怎樣使勁都無濟于事。而此刻喉嚨劇烈的灼燒感和疼痛感,更是令其痛不欲生。正在此時,她見有人匆匆趕來了,靈機一動,故作斷了氣的樣子,以此求生。
雖說在這宮裏,虐待奴才的事情明裏暗裏不在少數,但像這般光天化日之下縱恣惡行的,束梅還是頭一次瞧見,便立即呵斥道:“住手!”她又見帶來的幫手傻愣在一旁站着,便沖其吼道:“還愣着幹什麽啊,趕緊上去把人給我救下來啊,難不成承乾宮是他儲繡宮的菜市口了!”
“是!是!”小太監說着,快步跑過去,可站到旁邊,卻又一下子不知該如何下手。猶豫片刻,他站到趙德海身旁,伸出胳膊架住趙德海的肩膀處,使了勁地将其往外拉。
見其還不肯松手,束梅吼道:“趙德海,你瘋啦!你還不快住手,這可是佟小主讓放的人,真是長了狗膽了你!”束梅說着,自己也撸袖子過去幫忙。可眼看着瀾喬已經毫無反應,奈何趙德海還不住手,她便拿起旁邊的一個木棍,重重地朝趙德海的頭打去。
頓時,遭重擊的趙德海松開了掐着瀾喬的雙手,捂着自己的頭,回頭朝束梅看去。
束梅怕他是已經喪心病狂,會對自己報複,便雙手握緊木棍,擋在自己前面。
小太監倒是沒有思襯許多,見其送開了手,便順勢将他從瀾喬身上拽了下來,言道:“你給我下來吧你,居然敢在承乾宮殺人,你活膩味了你。”
被脫拉下來的趙德海歹心不死,臉色通紅,咬牙切齒地捂着頭,眼睛看向躺在地上的瀾喬,見其半天一動不動,想來許是死了,就甩開小太監,自己站起身來,又一副不屑的樣子拍打身上的灰塵,漫不經心道:“你們承乾宮的人還真是不知好歹啊,這樣醜陋的宮女,是不詳之身,我髒自己的手幫你們小主清理門戶,你們還竟然來攔阻我。”說完,他瞥向瀾喬,卻見其咳嗽了起來,他便臉色驟變,憤恨不已,恨不得手裏有一把刀插入她的心髒。
束梅看出趙德海的居心,手依舊握着木棍擋在前面,警告道:“趙德海,你可別犯渾,縱然承乾宮要發落誰也輪不到你。你要是不想佟小主把你交給鈕妃娘娘發落,你就趕緊收了手。”
趙德海恣肆一笑,看了看自己手上沾的血跡,道:“我們小主素來與佟小主交好,我這樣賣力為佟小主着想,居然這麽費力不讨好。”說罷,他憤憤地離開了,臨了還不忘回頭看一眼瀾喬。
束梅見趙德海走了,這才扔了手中的木棍,趕緊上前扶起瀾喬,急着問道:“你和那個趙德海認識麽?還是有什麽過節?他為什麽要殺你啊?”
瀾喬緊閉眼睛,恨不得咽下滿腔的牙齒,而後,她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哽咽答道:“不……不認識。怪我……我……”瀾喬顫聲道,“怪我……長得醜,任誰看我都不順眼。”
束梅雖有疑慮,但見瀾喬否認和趙德海有過節,便也不便再追究什麽。
“你自個兒能回去麽?”束梅關切問道。
瀾喬手撐着地,雙膝跪在地上,遲緩地起身,險些摔倒,幸虧束梅扶住。
Advertisement
“能,我能回去。”
束梅自己還要侍奉佟氏,想送其回去也分身乏術,交代別人又怕叫其他主子瞧見,說話不周,便由得瀾喬自己回去了。只是束梅越想越氣,想來她不過是個醜宮女,那李氏怎麽就這麽記恨人家,居然下這麽毒的手,還是在承乾宮,恐怕這事定要告訴佟氏,讓其對李氏有個防備。束梅這般思襯着,可不想剛到門口,便聽見裏面傳來佟氏和李氏說笑的聲音。
門旁候着的趙德海,湊到束梅跟前兒譏言道:“看到沒,人家小主可沒把那醜宮女的性命當回事,恐怕這會還會怪你管了閑事呢。”
束梅不屑和趙德海廢話,甩面進了暖閣,見李氏親自為佟氏撩水,便怪道:“艾草,怎能讓李小主幹這樣的活呢?”說着,束梅走到跟前,用身子拱開李氏,接過水瓢,一邊為佟氏舀水一邊道:“再者說,李小主的手剛剛碰了不潔之物,那醜宮女差點死在李小主的手裏,這又過來伺候我們小主沐浴,恐怕不妥吧。”
佟氏聽見死了人,忙問道:“什麽,那醜宮女死了?”說罷,她瞪向李氏。
李氏心裏埋怨,果然翻臉比翻書還快,不就是個奴才麽,你手裏攥的人命還少啊!雖這麽想,李氏還是硬擠出笑容辯白道:“束梅可真會說笑,我怎會……”
束梅截斷李氏的話,道:“回小主,還好小主菩薩心腸叫奴婢留住那醜宮女的性命,不然那醜宮女便被趙德海給活活掐死了!”
佟氏聽了這些個煩心的話,便沒有心思沐浴了,手搭向一旁艾草的手上,束梅見狀趕緊拿過浴巾來裹在佟氏的身上。李氏見此,心突突着,猛勁吞咽,生怕佟氏一時起了興致,細追究起來。
綠茵在旁言道:“佟小主有所不知,我們小主在沒進宮前便聽人說麻子臉的人都是十分不吉利的,故而見到了那個醜宮女便像見到了什麽禍害似得,所以才急着為小主您除了禍害。”
束梅一邊為佟氏擦拭身子一邊道:“那李小主的意思是,區區一個麻子臉的宮女便能壞了咱們乾清宮的風水?”束梅冷哼,“從前我們佟府裏也有麻子臉,可沒見咱們府裏有什麽禍事,該不會是李小主您和那個醜宮女有什麽私仇吧?”
李氏聽了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還是一旁的綠茵言笑道:“束梅姐姐可真是說笑了,她一個辛者庫的宮女能和我們小主有什麽私仇啊。”
佟氏突然開口問道:“那個醜宮女現在怎麽了?”
束梅回道:“回小主,那醜宮女回辛者庫了,着實受驚不少啊。”
佟氏穿上寝衣,打了個哈欠,倦怠道:“這樣便好,不然那鈕妃風頭正熱,若是讓她知道了,還不讓我落下個殺人的罪過。”她又瞥眼瞧向李氏,“你呀,當我不知道,自己個嫉妒鈕妃,奈何出身不高不敢和她作對,便到我這承乾宮撒氣。”
李氏聽此,心中頓時舒緩,言笑道:“呵呵,姐姐說的是,不過妹妹和姐姐同心同德,不過也是替姐姐撒氣罷了。想來那鈕妃,現在不過是個破落戶,即便皇上念着鈕祜祿有皇族血脈,但這後宮有您和博爾濟吉特氏在,她那個破落戶算得了什麽。今日不過是妹妹氣不過,只是姐姐還要從長計議啊……”
佟氏道:“也罷,常言道百忍成金,我姑且先忍着,明日便去她長春宮給她幾分薄面,可她受得起受不起還要看她沒有又那個氣度。”
李氏窩着火出了承乾宮,出了承乾門便給了趙德海一個巴掌,還怒斥道:如若再解決不了瀾喬,便親手閹了他!
長春宮內,東梢間,扇門檻窗,上刻竹紋,明鏡素雅,古色古香。鈕妃雲若身着碧青色圓領雲鶴紋妝花長袍,筆粘丹青,正俯身繪着山水圖。
霁月端茶到雲若桌前,遞過描金茶杯,道:“娘娘,您畫了許久了,喝口茶休息片刻吧。”雲若似覺口幹,邊擱筆至紫檀木的筆床處,水潤眸光看着自己未完成的畫作,邊接過霁月手中的茶杯,小啜一口,又将茶杯遞到霁月手中,繼續執筆作畫。
霁月見鈕妃今日作畫順暢,便借此機會開口勸道:“娘娘,您瞧着這畫上鳥語花香,甚是迷人,倒不如咱長春宮也添置些鮮花來,想那花兒嬌嫩豔麗,必定能讓娘娘日日賞心悅目。”霁月說完,瞧着鈕妃的臉色,期許她能答應這事。
雲若卻淡淡道:“隆隆者絕,赫赫者滅,有若春華,須臾凋落,得之不喜,失之安悲……”
霁月知其心意,卻心有不甘,便又勸道:“娘娘心善,可那花開花落不是世間常态麽。且如今都開了春了,這紫禁城裏除了咱們長春宮,哪裏不裝飾些花來,便是為了取悅皇上,也該擺放些。”
雲若眉間一抹淡愁道:“花開花敗,本宮看着心疼,還是不觀賞為好。皇上若是喜歡,便會去別處,若知道我這裏沒有還來,便是不計較這些的。”
霁月心疼地看着鈕妃,有話在嘴邊,卻不知是否該說,幾經思襯,還是開了口:“娘娘,您不要多愁善感,需寬了心才能身子骨好些。奴婢……奴婢想,開花結果的都是小事,只是那是藥三分毒,旁的藥也便罷了,可是那避子湯娘娘還是不要再喝了,怕是越喝會越傷害娘娘您的身子啊。”
一提起此事,雲若不禁落筆悵然道:“我又何嘗不想有個孩子,可是……”她情到深處,雙眼噙淚,“皇上自登基以來,這宮裏所出的孩子有幾個是能活命的。看那馬氏,三個孩子去了兩個。連先皇後也是,頭一個孩子沒了一個,自己又因為生二阿哥而逝。”雲若嘆道,“你瞧我這身子骨,這般孱弱,又怎适合懷孕有子,即便有了怕也是保不住的。皇上八歲喪父,九歲喪母,又幾經喪子之痛,我又怎能叫他再度傷心。”
霁月動容道:“可娘娘也該為自己想想,這宮裏的女人若是沒有孩子,便是沒有依靠啊,且未必會保不住……”
雲若瞧着畫上的山水,寄情于此,滿足笑言道:“皇上不是許我皇後之位了麽,我縱然沒有孩子,卻是個有福氣的,因這宮裏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霁月你可信我,我定會沒有私心,一心一意地待他們。”
霁月壓抑着泣聲道:“奴婢信,整個宮裏也就娘娘您是真仁慈。”霁月悔恨自己擾了鈕妃原本的好心情,便圓道:“皇上鐘情于娘娘,近日日日來咱們長春宮,奴婢真為娘娘高興。對了,皇上是要到咱們長春宮用晚膳的,娘娘是否讓奴婢伺候您換身衣服?”
雲若溫婉道:“牽物則其志流,這樣随性便是最好的。想來此刻皇上議政多時差不多也該餓了,你便讓小廚房備上吧,記住皇上近日喜清淡,那些油膩的就不要端上來了。”
霁月屈膝行禮言笑道:“奴婢這就着人準備去。”
乾清宮內,空氣中冷凝着揮散不去的嚴肅莊重之氣。
索額圖前腳剛離開,子清便向玄烨言道:“皇上,自從立儲的風聲傳了出去,這索大人可比起往常盡力多了,也再不提議和之說了。”
聽此,玄烨眸光變得深邃而晦暗。子清的話他雖聽在心裏,卻不言不語,着實令人畏懼。
子清見狀,便不再繼續說下去,換言道:“皇上議政這麽久也該歇歇了,想必長春宮的晚膳已經準備好了,皇上可要起駕長春宮?”
玄烨神情舒緩,拍桌道:“說了許久的話,朕也餓了,便去長春宮蹭口飯吃。”他起身繞過桌子,比劃道:“他吳三桂吃不吃得進去飯朕可不知道,但朕可得吃的進去,想必他那把身子骨,若是胃口不好,便更撐不了幾年了。”
梁九功一旁道:“咱萬歲爺可是春秋鼎盛,那吳三桂卻是風燭殘年,哪是咱萬歲爺的對手。”
玄烨聽過一陣笑聲。
玄烨不喜束縛,也不喜歡身邊跟着許多的人,故此宮裏行走便也只跟着曹寅和梁九功。他念着馬氏身懷有孕,便先去延禧宮瞧了瞧馬氏,而後才朝長春宮而去。不想,出了延禧宮在去長春宮的路上卻瞧見了失魂落魄的瀾喬從自己面前經過。
梁九功剛想開口斥言宮女沒規矩,玄烨卻表情凝重看向瀾喬的背影,揮手道:“梁九功,你去長春宮告訴鈕妃,朕明日再陪她用晚膳,今日朕有事就不過去了。”他又轉身,對子清道:“子清,你去把剛剛經過那宮女請到坤寧宮,就說……就說是坤寧宮需要人手。”他又目光嚴厲道,“記住,不許走漏了風聲,不然小心你們的腦袋!”
“奴才……奴才遵命!”
“臣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