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每一年年初Q城的廣告協會都會舉辦幾場交流會,也會邀請一些國內外知名的廣告人做分享。周六,我和設計組的其他幾個同事參加了一場電影海報設計方面的分享交流會。我們在那裏遇到了幾個臺灣地區的同行。
臺灣地區的廣告業發展比內地早得多,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就誕生了代理制的廣告公司。臺灣老一輩的廣告人一方面不斷地學習、借鑒歐美和日本的營銷理念、管理方式,另一方面又能立足于本土,重新定位,自我突破。這使得臺灣的廣告業在過去的幾十年裏穩步成長,七十年代是規模壯大期,八十年代是調整融合期,九十年代迎來了成熟期,之後每年都會誕生出許多藝術美感與商業成功兼具的作品。
所以能遇到臺灣的同行,我們幾個還挺興奮的。但是交流過後,我們發現彼此間的溝通存在着一些障礙,主要原因許多外國電影在內地與在臺灣的譯名完全不同。
我們時常搞不清楚彼此談的是哪一部電影,一般要核對一下劇情才能确認,例如《盜夢空間》在臺灣叫《全面啓動》、《肖申克的救贖》叫《月黑高飛》、《西西裏的美麗傳說》叫《真愛伴我行》、《千與千尋》叫《神隐少女》...
另外還有一個令我們忍俊不禁的“神鬼”系列:《加勒比海盜》叫《神鬼奇航》、《木乃伊》叫《神鬼傳奇》、《飛行家》叫《神鬼玩家》、《小島驚魂》叫《神鬼第六感》、《無間行者》叫《神鬼無間》...
回家後我忍不住打電話向蘇可吐槽:“'神鬼'這個詞在他們的文案眼裏好像是萬能的,真的讓人摸不着頭腦!”
“孔聖人都說了:見賢思其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你得去除他們的糟粕,學習他們的精華。”蘇可說。
“你什麽時侯學起孔夫子說話了,想轉行當老師啊?”
“哎...為了提高我的修為,我最近正利用業餘時間翻譯文言文呢。”
“人家孔夫子的言論用得着你翻譯嗎?海外連孔子學院都有,譯本就更不用說了吧。”
“有譯本就對了呀,我自己翻譯完再對照譯本,才知道自己譯得怎麽樣。”
“那你譯得怎麽樣?”
“一敗塗地、慘不忍睹。”
“誰讓你只顧着外語,老祖宗的語言不先好好學。”
“您教訓得對!”
挂完電話我去洗了澡,還給自己泡了杯熱氣騰騰的花茶,準備窩在床上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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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手機準備進屋的時候才發現有一個未接來電,是Alexi打來的。
我很少主動給他打電話,一方面是自己也忙,另一方面是怕打擾他。倒是他幾乎每天都會發信息問候我,都是問我這一天過得好不好。一般我會如實地回答他“我做完了一張圖,自我感覺很不錯”、“我找到了一本好書”“我被主管訓了,不過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如果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我就會簡單地回複“我很好,你呢?”
我回撥了他的電話,響了幾聲後他接了。
“Hi,Mia,你參加完交流會了嗎?”下午他發信息過來的時侯,我曾告訴他交流會的事。
“嗯,我已經回家了。”
“交流會怎麽樣?你有收獲嗎?”
“別提了,我們和臺灣的同行之間存在交流障礙。”
“為什麽?”
我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Alexi,他聽完後說:“其實你們可以用英文交流,也許會順暢很多。”
“可是我們都是中國人,不用國語用外文顯得太不愛國了吧?而且我也記不住那些外國電影的英文名,你肯定也不知道它們的中文名字是不是?”
“你想考考我嗎?”
“我自己都不懂怎麽考你?”
“那就等你弄清楚了再來考我。”
“為什麽我覺得你很自信能得高分呢?你是不是為了學習中文,喜歡的電影都會看中英文兩個版本。”
“猜對了。”
“Alexi,你真刻苦。”
“謝謝誇獎。”他沉默了幾秒後輕聲問:“Mia,你願意陪我看場電影嗎?”
“現在?”
“嗯,現在。”
我看了一下時間,已經九點了。
“可以,但是能由我來選電影院嗎?”
“當然。”
“你多長時間可以到我家樓下?”我想了想又補充一句:
“開車不超速的情況下。”
“半個小時。”
“好,我等你。”
我爬起來換好衣服,時間差不多後就走到郵局門口等Alexi。寒風刺骨,我凍得把脖子縮得緊緊的。等了十分鐘後,我看見Alexi的車遠遠地開過來,等到它與我只有幾米的距離時,我擡起手輕輕揮了揮。
Alexi把車停定後,下車走到我面前責備道:“Mia,你為什麽不在家裏等我?天氣這麽冷,不怕把自己凍壞嗎?”
“呵呵...這樣可以節約點時間。”
“快上車暖和一下。”他幫我拉開車門,我坐進去後,馬上感覺又暖又舒适。
“對不起,Mia,我不該這麽遲了讓你出門。”他上車後一臉內疚。
“別擔心了,我也才剛下來。”
Alexi調高了車內暖氣的溫度,“把手給我。”
他用自己的雙手包住我的手,奈何我的手太冰了,沒一會兒就吸收走了他手掌的溫度。接下來他的舉動就有點讓我臉紅心跳了。他把我的手靠在自己溫熱的臉頰上一會兒後,又放進自己的大衣裏。我的手與他的胸膛就隔着幾件衣服。我從來沒有與一個異性保持這麽近的距離這麽久,何況這個異性還是Alexi這樣的美男子,這令我羞怯不已。
“Alexi,可以了,我的手不冰了。”
“嗯,現在差不多了。”他終于松開了我的手,我深吸了一口氣,要是再過一會兒,我怕自己得窒息而死。
“我們去哪個電影院?”
“你先把車啓動了,我告訴你路線。”
Alexi在我的指揮下,很快把車開到了青年會館。它是一棟位于布林大橋橋畔的巴洛克風格老建築,規模宏大、氣派非凡。
1910年,Q城一群留洋歸來的進步青年為了有一個固定的社交場所,集資興建了這座占地近一萬平方米的會館。據老一輩回憶,它的落成曾轟動一時,館內歌舞廳、電影院、游泳池、桑拿房、西餐廳、臺球室、室內網球場、圖書館等配套一應俱全,是Q城第一座綜合性建築。
當時許多社會名流聚集在這裏暢談時政、藝術、科教。Q城的第一場無聲電影是在這裏放映的,第一次女子游泳比賽、第一場西洋畫展也是在這裏舉辦...可以說它也是先進思潮的擴散地,讓當時的Q城民衆見識到了區別于傳統的另一種生活方式,同時也喚醒了許多人的民主意識和抗争精神。
建成一個多世紀後,任憑世界滄桑巨變,青年會館依然屹立在布林橋畔。經過修繕後,它已經成為了一座歷史博物館。拱形的門窗、奢華的雕塑、華麗的吊頂、別致的中心花園、上等的楠木地板等等這些無一不在述說着它曾經的輝煌。走在高低錯落的走廊上,看着牆上的老照片,讓人感覺仿佛就要穿越到那醉人的老時光。
“Mia,你确定這是個電影院嗎?我覺得它像是個博物館。”我們走在中央大廳的旋轉樓梯上時,Alexi問我。
“它就是個博物館呀,其他展廳只開放到六點。三樓有個老電影院,每天晚上都會放映黑白老電影,我們應該能趕上午夜場。”
因為放映的是老電影加上時間比較遲了,所以觀影的人不多。我們輕易地就買到了位置不錯的座位。
“運氣真好,今天放映的是奧黛麗赫本主演的電影。”入座後,我轉頭對Alexi說。
“你很喜歡奧黛麗赫本嗎?”
“沒有人不喜歡赫本吧?她那麽優雅動人又充滿愛心。”
“那你一定已經看過這部電影了是嗎?”
“沒有,她的電影我只看過《羅馬假日》、《窈窕淑女》和《戰争與和平》。”
“Mia,你膽子大嗎?”
“還行。”
“怎麽了?”
“沒事。”他的表情可不像沒事。
電影放映後我才知道了他那麽問的原因。赫本在這部名叫《Wait until dark》的電影裏飾演了盲女蘇西,他的丈夫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将一個裝滿毒品的玩具娃娃帶回了家,兇殘狡詐的毒販及其手下趁蘇西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企圖搶回娃娃。
故事情節主要在狹小封閉的公寓裏展開,全片從頭到尾充斥着懸疑的氛圍,雖然不至于恐怖,但驚心動魄的鬥智鬥勇仍讓我倍感緊張和刺激,赫本睜大雙眼驚恐無助的神情更是令人揪心不已。我不時用手捂着眼睛,每當我這樣做的時侯,Alexi就輕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我沒敢轉頭看他的表情,怕他笑話我。
“Mia,你看懂了嗎?”出了青年會館上車後,Alexi問我。
“當然看懂了。”
“我想你只是聽懂了吧?”
“......”我氣結,不想回答。
他笑了,“害怕嗎?”
“很害怕,非常害怕,以後晚上都不敢一個人呆着了。”我賭氣說到,不過事實上我真的有點心有餘悸。雖然我不是盲女,但每個夜晚也是獨居在家,如果真有歹徒闖進門,我可沒自信能像蘇西那樣靠勇氣和智慧化險為夷。
大概是看見我憂心的表情,Alexi內疚地說:“Mia,別生氣,我不開玩笑了。”
“Alexi.”我輕聲說,“我不騙你了,我真的有些害怕。”
“今天家裏只有你一個人嗎?”
“嗯。”
“你的家人呢?”
“旅游去了。”這不算說謊吧,理莎走前的确說過自己要去旅行的。
“Mia,我家裏有全套的《How the Universe Works》,你想看嗎?”那是我很喜歡的一部天文紀錄片,之前我跟Alexi提過自己只在電視上看過其中的兩集,一直沒找到片源。
“你哪裏找到的?”
“我托朋友從美國買的DVD,他最近剛寄給我。想看嗎?”
“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