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早在年初，簡萱萱就向我透露了公司要搬遷至新辦公樓的消息。MD在Q城的分公司自創立起就一直在這棟寫字樓辦公，如今随着規模的擴大，這裏的面積已經不能滿足需求了，有些後勤部門的辦公區顯得擁擠不堪。
簡萱萱說行政部找了好幾個地方，可是宋譯一直沒有做決定。我好奇，所以問了她是哪些地方。她說出的那些寫字樓名字中有一個令我悵然...
簡萱萱問我喜歡哪裏，我沒有回答更不願去思考，幸好決定權不在我手裏。
可有決定權的那個人有天竟然詢問起我的意見來。宋譯通過公司的內部聊天軟件發了條信息問我喜歡哪一座寫字樓，我想他大概是群發的信息咨詢大家的意見。我思考了幾秒後回複了：裕利中心。
國慶前夕正式搬遷的日期被公布了，就在十月中旬的一個周六。行政部請了搬家公司協助，我們只需要在周五下班前将自己的個人辦公設備和私人物品用紙箱打包好、貼好标簽就行了。搬家公司會在周六将這些紙箱運至新辦公區，并按标簽一一将它們放置在所屬員工的位置。為了不影響周一正常上班，公司要求員工周天抽點時間到新辦公區整理好個人物品。
新辦公區被選在裕利中心裏，看來投它票的同事還挺多，它位于Q城最有影響力的商務區裏，那附近集中一大批高檔寫字樓，Q城最高的建築——國際金融中心大廈也在其中。
公司還沒搬遷以前就聽簡萱萱不吝各種溢美之辭誇贊裕利中心，說它的外觀和大堂裝潢是如何如何的高大上、在裏面辦公的都是多麽實力雄厚的企業...其實我覺得原來的寫字樓就挺好的，畢竟那是我第一次正式上班的地方，我對自己的格子間還有點念念不舍。
周天下午，當我出了商務區地鐵站擡頭望見不遠處的裕利中心時，有點認同簡萱萱對它的贊美了，它的外觀看起來是挺氣派的。踏進大樓的那一刻确實令人眼前一亮，大堂的裝潢一點都不像是寫字樓，反而像是五星級酒店。保安的着裝和舉止十分紳士，令我有點懷自己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因為是周末，電梯間空空蕩蕩的，我盯着牆上的列表，快速浏覽着每個樓層的公司名稱。确實如簡萱萱所說，其中有不少中外知名企業。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看到其中一家外企的名字時，我還是微微怔了幾秒。
裕利中心裏總共有四十七層，MD的辦公室位于二十層，而G&C就在二十二層。與Alexi相處了那麽久，我只從他的工作助理兼司機的口中聽過這棟大廈的名字。我則從來沒有到過這裏。如果Alexi還在中國，每天清晨我們甚至可以一起上班呢，但是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神色恍惚地乘電梯到達二十層，簡萱萱在新辦公區值班做引導工作，她帶着我去了我的位置。新的格子間比原先的寬敞了許多，采光也更好，唯一令我不滿意的是這裏距離宋譯的辦公室太近。他透過百葉窗就能看見我的一舉一動，要去其他區域也會最先經過我的位置，這讓我以後手頭沒什麽事時還怎麽敢愉快的玩耍？！
果然自從我和宋譯的辦公區域接近了之後，我們交談的次數比原先增加了好多。有幾次，我正聚精會神地做工作以外的事情時，他忽然出現在我的身後，把我吓得不輕。還好我每次都能成功地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扯到“綜合能力提升”的範疇裏。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被我糊弄過去了，還是只是睜一眼閉一只眼。
自從他那次帶着女朋友一起出現在公司聚餐宴上後，坊間已經沒有了關于他是gay的傳聞了。可也是在公司聚會上，我發現了他有女朋友這件事是個烏龍。
這一次他依然帶着那位莉娅小姐一起出席。在音樂餐吧裏，宋譯上臺唱了一首babyface的《with him》，他聲線優美、深情款款，在場的人都聽得入迷。這是一首描述失戀的歌曲，歌詞大概講了一個男人深愛的女子背叛了他，與他的摯友墜入愛河，聽着讓人心中無限心酸。我不禁懷疑宋譯是不是跟他的美女女友鬧別扭了，才能唱得這麽動情。因為就在他唱歌的時侯，莉娅正和陳淺深坐在一起聊天，舉止親密。
緊接着宋譯，莉娅也上臺唱歌，她的聲線一如她的外貌，十分甜美。我到吧臺續杯，正一邊等一邊欣賞她的演唱時，宋譯也走過來拿飲料。
“你女朋友唱歌真好聽。”我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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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娅是我妹妹。”
“妹妹？”
“對，親妹妹。”
“你妹妹看着年紀很小。”
“我們是同母異父，我上高中她才出生。”
“哦...”這麽說來，他還是有可能是gay。
莉娅唱完歌後與陳淺深玩起了骰子。玩到興奮的時刻，莉娅搭着陳淺深的肩膀喝起了啤酒，宋譯看見了陰着臉過去制止。莉娅讪讪然走到吧臺來拿果汁，與坐在吧臺邊的我聊起天來。
“Hi，你叫陸言對嗎？”她笑咪咪地問。
“是的，你怎麽知道？”在場同事挺多的，宋譯并沒有向她一一介紹。
“陳淺深告訴我的。”
“哦。你們看起來很熟。”
“我十五歲就愛上他了。”
“哈？”現在的年輕女孩說話都這麽直接嗎？我吃驚地看着她，差點沒把剛喝進口裏的水噴出來。
莉娅一臉天真無邪地繼續說：“你不覺得他很帥嗎？又那麽有才華。”
“可是他的年紀比你大挺多。”
莉娅睜大眼睛，語氣中含着勢在必得的情緒，“我不在乎。他以前總是以我未成年拒絕我，現在我都十九歲了，我看他還怎麽逃。”
我很好奇陳淺深要怎麽拒絕一個情窦初開的美少女。
“你哥不反對嗎？”我問。
“反對，可是我不聽他的。他自己的問題都沒解決呢！”
她說這話時一臉鄙視的神情令我很想笑，看來宋譯沒少為了這個小妹妹頭疼。
“你有男朋友嗎？”她問。
“沒有。”
“太好了！我有一個很好的人選，你想考慮一下嗎？”
我哭笑不得，這小妞不僅自己陷入愛河，還想着當月老為別人牽紅線。還沒等我想出拒絕她好意的措辭，她突然說了句：“Oops！我哥正瞪着我呢。我今天不能再惹他生氣了，否則他不給我零花錢了。下次再聊。”
她拿起自己的杯子起身走了，幾秒鐘後又返回來看着我說：“陸言，我和你一樣喜歡動漫。最愛的一部是《銀魂》，我把裏邊一集的标題送給你。”
“什麽？”
“規定就是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
“為什麽送這句給我？”
“嘿嘿，秘密。我怕說多了我哥打我。”她回頭看了一眼宋譯。他确實正盯這邊看。“我得走了，再見。”
我還想問她怎麽知道我喜歡動漫，可她已經一溜煙閃到陳淺深身邊去了。我已經初老了嗎？竟跟不上年輕人的思維速度了。
聚會結束後，女同事們要嘛自己開車走了要嘛有家屬來接。我一個人站在路邊等的士的時候，宋譯開車經過，他把車停在我身邊，下車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說：“上車，我送你。”
我不想麻煩他，但夜已深了，的士不太好等。我坐上車，對他說：“謝謝你。你妹妹呢？”
宋譯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回答：“她要去閨密家過夜，已經走了。”
“哦。”
宋譯的車是一輛運動轎跑，動力應該不錯，不過他開車沒有Alexi那麽快，既不超速也很少變道，一路規規矩矩地開着。行進了十分鐘左右，我突然想起還沒告訴他我家的地址，這人也奇怪了竟然也沒問。
“宋總，我家在東錦街附近，那邊有個郵局。”
“我知道你家的地址。”他淡然地說到。
我有點納悶，“你怎麽知道？”
“員工資料表。”
我汗！這位Boss真是對每個員工都了如指掌啊。
“你的記性可真好啊！”我感嘆，“是不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他彎了一下嘴角，“我只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記得特別牢。”
“原來你也喜歡東錦街。我有個好朋友以前住在Q城的時候，每一年元宵都要去那裏看花燈。”
東錦街算是Q城保護得最好的古街了。蘇可很喜歡它的歷史感，以前沒事的時候喜歡拉着我去瞎逛。街道不長，不到一公裏，我們經常從街頭走到街尾，再從街尾返回街頭。一路吃着小吃，回家連晚飯都省了。
“你喜歡東錦街的小吃嗎？”我只是在沒話找話，總覺得不說話的時侯氣氛有點沉悶。
“小街焖面不錯。”
“是不錯，不過我最喜歡的是三角米餅和蜜漬蓮子。”說起來真讓人嘴饞，我還是停止這個話題吧。
車駛入我家附近的主幹道時，宋譯問：“明天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吃飯？今天不是剛聚過餐嗎？”我問。
“不是聚餐，是我想單獨請你吃飯。”
“為什麽？”要請吃飯，也應該是我請他吃飯吧，感謝他送我回家。
他沒有回答，繼續認真開着車。我的腦袋中閃過一道光。宋譯不會是我身邊的第二個靳曉吧？想利用和女生單獨吃飯的假象掩蓋自己的真實性取向。也許是靳曉的事情讓我覺得gay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脫口問他：“你是gay嗎？”
他一臉複雜的表情，過了幾秒才回答：“我不是gay。”
“哦。”看來我猜錯了啊！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我說我不是gay！”他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
我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你兇個什麽勁！可是我自知理虧，連忙道歉：“對不起！是我誤會了，你別生氣。”
“你為什麽覺得我是gay？”
“傳..傳聞。”我怯怯地回答，“不好意思，我不該聽信傳聞。”
“沒事。”
他的表情有點陰沉，一點兒也不像沒事。我心想這回完了，真的把大Boss得罪了。還好他好像不是肚量小的人，那天之後我在圖書室碰見他，他依然像往常那樣微笑點頭，倒是我自己還是覺得很尴尬。
宋譯在我的對面坐下，問我：“沒想到你還看《三國志》，喜歡歷史是嗎？”
“偶爾無聊翻翻而已。”
“女孩子無聊的時侯不是應該翻時尚雜志嗎？”他疑惑地問我。
“時尚雜志上的名牌都那麽貴，看了也買不起，揪心啊！”
“你是在暗示我應該給你漲工資了嗎？”
“我沒那個意思啦，不過如果您願意漲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找一個願意給你買名牌的人不是更好。”他的口氣讓人覺得這句話意味深長。
這時他的秘書拿了文件走過來找他，我心裏竊喜不用再接他的話。
我看着手中的那本《三國志》想着Alexi，和他聊天總是很有趣，在我們剛認識的那陣子也不需要特意為了迎合彼此去找話題，即使是沉默的時侯氣氛也那麽和諧自然。他也絕對不是沉悶的人，他對遇到的一切事物都充滿熱忱，對不熟悉的事物都想盡力去了解。
有一次我們在看電視，財經新聞裏講到某跨國公司的coo因為患了胰腺癌去世了，才45歲。
“真可惜！他是Tim的最佳助手。”（Tim那家公司的CEO）
“他真的很重要嗎？”我問。
“嗯，Tim有很多天才的想法，但是如果沒有Joe的智謀和出色的運營能力，這些想法很難實現。”
“Tim失去Joe，不是就像曹超失去郭嘉咯？”
“誰是郭嘉？”
“郭嘉是曹操身邊的一個重要謀士，可惜英年早逝。有歷史學家認為如果郭嘉沒那麽早死的話，也許赤壁之戰，曹操就不會輸得那麽慘。”
“我聽過曹操這個人，但是不了解他和郭嘉之間的故事。赤壁之戰的策劃者是不是諸葛亮？”
“諸葛亮只是主角之一。”我解釋到，“赤壁之戰是一場以弱勝強的戰役，涉及到的三國人物很多。”
“你能講講嗎？”
“三國的故事很複雜，人物衆多，如果我只講曹操和郭嘉的故事或者赤壁之戰會很片面，你不一定能理解。”
“你願意講講完整的三國故事嗎？”
“......”我很後悔為什麽要提起郭嘉這個人.......
我到書店買了《三國演義》，開始給他講三國的故事。考慮到他的身份應該算外國友人，我沒忘記提醒他這是一本在史實的基礎上寫的小說，有很多藝術加工的成分，對歷史人物的刻畫僅代表作者的觀點。如果想知道較為接近史實的故事，得看《三國志》。他請求我講完《三國演義》後，再講《三國志》給他聽，他好對比一下有什麽不同。我跟他說文言文對我而言也太難了，那是古代中國人寫的文章。
他摸着我的頭，看着我的眼睛，一臉坦誠地說：“我相信你可以的，只要你用心。”
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又答應了。Kao！我就是容易被美色所迷惑的膚淺女人！誰讓他有雙那麽漂亮的眼睛呢。
可是還沒等到我自己讀透《三國志》，他就走了，而包裏随身攜帶這本書已經成了我的習慣。
考慮到新的寫字樓租金太貴了，公司沒有再設立員工食堂而是改發餐飲補貼。其他公司也是一樣的做法，裕利中心裏有幾家只對租戶的員工開放的餐廳，MD的員工大部分喜歡到十五層的那家，因為距離我們樓層最近。
自從關小悅離職後，我們的午餐三人組就變成了二人組。最近簡萱萱鬧胃病，她開始用保溫瓶從家裏帶粥來公司當午餐，所以二人組暫時變成了一人組了。我偶爾會和設計組的同事一起吃飯，但是他們時常一忙起來就不吃午餐了，或者随便啃個三明治。不像我視午餐時間為惬意的休閑時光，所以我們結不成固定的午餐組合。
我經常能在餐廳裏遇見脖子上挂着G&C工作牌的員工，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剛開始我還會感到一陣慌張，後來就漸漸習慣了。有時候遇到用餐高峰時段，餐廳座位不夠，我還曾與幾個G&C的員工拼桌。
陳思遠就是我在一次拼桌時認識的。她的年齡跟我差不多，在G&C的市場部工作，性格外向，十分健談。後來一聊才知道，原來她也是X大學畢業的，比我高了一屆，專業是市場營銷。X大學是Q城最好的一所重點高校，所以在工作場合遇見校友也沒什麽奇怪的。MD內部也有将近十個X大學的校友。
在提起X大學時，陳思遠談到了Alexi。
“G&C原先大中華區的總工程師曾經在X大學任教。”
“他叫什麽名字？”我小心翼翼地問，以免讓她聽出我的聲音在顫抖。
“他叫Alexi，是個美籍華裔。不過去年升任亞太區的總工程師了，目前他的常駐地在悉尼。”原來是升職了，真遺憾，我當時都沒有祝賀他。
“他在G&C工作很多年了嗎？”
“是的，Alexi的外祖父是公司的創始股東之一，G&C裏的C指的就是他外祖父的姓氏Cruijff。”
“哦。”
我不敢再繼續打聽下去，免得陳思遠誤會我是個極其八卦的人。可她卻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了下去。
“他們家族的成員大多數從事的都是與能源相關的工作，有的從事學術研究、有的則活躍在商業領域。Alexi原先計劃與他的父親一樣在大學任教，可他的外祖父希望他在G&C歷練幾年後管理整個亞太分公司，而他又是一個很重視家庭的人，所以他聽從了長輩的意見。”
“你們一定共事了很久吧？你對他真了解。”我承認我有點失落，原來我對Alexi的了解竟遠不如他的同事。
陳思遠面色微紅，“Alexi是公司裏單身女同事們最經常八卦的對象。有一陣子聽說他交了個中國女朋友，許多人傷心不已，不過應該只是謠傳。他調去悉尼，公司裏就好像失去了一道風景線。聽說月底他會回來協助國內幾個重點項目的投标。”
哐當...我的叉子掉了，與餐盤碰撞出惱人的聲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