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獵物者(1)

基本上,我可以被稱為最優秀的獵手之一,捕獵的手段和經驗,都已經趨于完美,不過之所以只能稱為基本上,是因為我老是愛上我的獵物,愛,可是個致命的缺點。

上一次的教訓,來自東京地鐵裏的那只嗜糖蚯蚓,那可是只大東西,長了兩百多年,不知道修行中出了什麽茬子,變成了一個人類美女愛好者,天天躲在地底下窺視地鐵站臺內外的諸多裙底風光,最後一班車開走後,就自己出來變成女人到處跑。我遇見它的時候,這只大蟲子正在神氣活現的練習走臺步,上空,胸部渾圓,腰肢纖細,腿很長,老實說是太長了一點,大約六英尺上下,看到我在一邊嘲笑它,就一腳踢過來,把我從手扶電梯下面一直頂到上面。真是受不了,我不過說了一句:“美女,你比例不太協調啊。”

那時候流行的是金發碧眼紅唇似火的西洋美女,在東京很難看到,不過地鐵站臺的廣告牌彌補了這個缺點,上面的絕世佳人們,是我生活下去的巨大動力,就因為這個,我和蚯蚓很投緣。它總是順遂我的心意變成各個電影明星或超級模特,偶爾還告訴我一兩條關于他們的八卦消息,比如說妮可基德曼的老公其實是同性戀,或者麥克捷克孫沒有戀童癖,他只是認為自己也是一個孩子而已 我問他從哪裏得到這些資訊,它說偶爾它也到報亭偷幾張報紙解解悶,于是我的下一個問題就是,它怎麽認識字呢。

我們有過很好的時光,甚至還一起喝過酒,日本麒麟啤酒,它嘗了一口,立刻破口大罵,說的語言我完全聽不懂,為了報複我給它那麽難喝的東西,它從年輕時候的巴铎變成一個放大版的死老太婆,并且惟妙惟肖的蹦達着抗議韓國人吃狗肉,真是活活把我笑死。為這些歡樂,我付出的代價是兩年內被禁止使用捕獵執照,因為我放任它在地鐵中放屁,熏昏過去四十多人。其中七個在窒息後搶救無效去世。

我做過自我介紹嗎,沒有?在家裏呆太久了是這樣的,自閉,懶惰,颠三倒四。我是地球獵人聯盟的簽約獵人,活動地區主要是亞洲,尤其是中國和日本一帶,我并不獵殺任何東西,而是幫助地球上各個公務和私人機構尋找他們需要的東西,有時候是寶藏,有時候是能源,有時候是人,更多的時候,是一些非人―――非人,做非人可以做到的事情。比如說嗜糖蚯蚓,它是治理沙漠化的唯一終極克星,無論已經貧瘠荒涼到什麽地步,只要它願意,可以使之在最短時間內成為良田綠洲。我遇到的那一條,更是族中的長老,要不是走火入魔做了色狼和重度女裝癖者,不知道可以造福多少被饑荒所苦的人群。

現在兩年快要到了,我要開始着手向總部申請取回獵人執照,并且同時申請加星考核,倘若成功,我便是亞洲區級別最高的獵物者―――這個頭銜我數年前就應該擁有,不過我實在是太烏龍一點,五年內居然被停職兩次,都是因為對獵物有情,無法完成任務。

這是一個很好的清晨,窗簾外有淡淡藍色,空氣清新純淨。辟塵在廚房裏哼着歌兒,我倒,居然是阿姆的罵人歌,不知道它前幾天去淘碟到底淘到了些什麽貨色。辟塵是半犀人,被地球聯盟追捕了将近十年,它是特長是淨空,在污染高的工業城市裏,人類要想健康的生活下去,就一定要有半犀人駐守,使總體空氣質量維持在标準水平,近幾年以來,全球工業污染以幾何級數增長,對半犀人的需求大增,而辟塵,正是懸賞榜單上排名最靠前的一個,但是它最愛自由,卻不愛人類,連地球也不愛,最近喜歡說的一句話來自動作電影極限特工,“你要人拯救世界,也要先問問它愛不愛這世界啊。”幸好它是愛我的,所以我家裏,在維持正常需要之外,多餘的灰塵一顆都沒有。它還說,要是地球因為污染而滅亡了,它一定把我帶到其他星球上去,即使要犧牲自己去當吸塵器也在所不惜,為這句話,我冒着被徹底開除出獵人隊伍的危險把它留在我家裏,至今快四年了。

今天我要回總部去備案,遞交回歸申請和考核申請,兩年裏我都沒有和他們聯系,只定期收到獵人聯盟的內部刊物,看看最近被捕捉到的非人種類有無刷新,以及級別升降的動态,從兩個月前的那一期來看,我還是有希望成為第一個五星獵物者的。穿上西服,走到門口,辟塵飛了一個面包過來打發我吃早飯,突然說:“豬哥,昨天狄南美和我在網上聊天,說你最近紫薇星象走向不是太清楚,可能在近期內有迷災,要你小心點。”我一跳八尺高:“你又用我的名字上網!幹什麽了?”辟塵大眼一瞪:“急什麽,不就是幫你處理幾個狐貍精嗎,還敢說,上次去見的那只母貓差點把你舌頭吃了呢,這麽快就不記得了?”我苦着臉看着辟塵圓圓的大臉,天哪,我怎麽去跟一只半犀人解釋,人類男女中存在一種叫做法式深吻的親熱方式。想想那個美貌網友,當時被辟塵用重塵包成一只粽子,大概受驚不淺。我有氣無力的揮揮手裏的面包,一頭沖出了家門。外面的空氣立刻把我嗆得喘不過氣來,比起來,我家裏的空氣才是人應該呼吸到肺裏的東西。

哈哈,天氣不錯,看來應該有個好日子,我搭車到了機場,上飛機,到紐約,第五大街的名牌店林立中,有一個小小的鋪面靠在古奇旁邊,呈灰綠色外觀,開一個窄窄的門,象一根手指,我推開門走進去,夥計滿面笑容的迎接過來,大力拍我的肩膀:“豬哥,終于回來了。”

這個夥計是我從前的搭檔,也是至交,因為一起舞弊放走一只食金獸而受懲罰,放在總部地上入口守門。我擁抱他:“山狗,委屈你了。”他一把推出我老遠,大義凜然揮手:“少來這套,找你借錢的時候你跑哪裏去了。”我嘆口氣:“身不由己啊,我的錢都被辟塵管着了,它說它在華爾街有線人,幫我投資,天曉得,我今天早上吃面包牛奶都沒有配呢。”他笑得打跌:“什麽世道,男人女人都不愛,最後和一只半犀過日子。”

廢話說夠了,我轉到櫃臺後去,按照規定将眼球貼上收銀機掃描處,一道藍光閃過,奇怪了,居然我還是在店子裏站着,我莫名其妙的去看山狗,他也是一臉意外:“咿,你怎麽沒有下去?”當着他的面,我再次俯身做了同樣的通行請求,藍光閃過,表示批準,但空間門并未打開,我仍然在原地。“怎麽回事?”山狗一攤手:“不知道,我的進入權限已經被取消了,而且我已經有三四天沒有看到一個獵人進出,上一次開門是接歐洲區老大殺人狐貍,頭兒說他們要開會。”我納悶了,殺人狐貍一向和亞洲區老大夢裏紗不合,上次開全球大會,兩人差點在主席臺上大打出手,有什麽事讓他們一起開會?

我抓耳撓腮半天,面前有兩條出路,一條是掉頭走掉,晃蕩一陣子再回來試過,反正附近大量地方可去,量辟塵也不至于飛到紐約來阻止我吊美女。另一條是發揚我一向亂來的風格,強行把空間門打開,下去看看。山狗看到我眼珠亂轉,立刻咆哮出來:“不要召光行來,我受不了!”話音未落,我的獨門神道光行已經興高采烈神出鬼沒的從他後面冒出來,為了表示歡喜之情,不顧和我相見,先自己跳了一段踢踏舞,與此同時,本來安靜得不得了的店堂裏,忽然混雜了各式各樣的聲音,從各個空間塊傳出來,包括菜市場的争吵吆喝,國會大堂的國情咨文問答,做愛發出的銷魂聲韻,不一而足。光行是一道半透明的影子,是我最開始獵物修行時在亞馬孫森林撿到的,它也是一只菜鳥光行,不斷從各個時空界摔出去,動不動就摔成昏迷,要不是我把它撿到,多半會被專吃影子的參努當點心叼了去。因為這一命之恩,它很樂意幫我打開各種各樣的空間門,去古今中外随便逛逛,要不是自己懶得動,辟塵這只八卦怪獸又管得比我媽還嚴,我還打過主意開一家古今絕色按摩館,把四大美女和埃及豔後弄來做做馬殺雞生意。

光行一開始跳舞就沒完沒了,我打躬作揖圍着它轉了半天,它才肯勉強停下來垂詢:“豬哥,有何指教,”一邊手臂還在晃來晃去,這小子沒有骨頭,想怎麽跳都行,一道道光在我面前來去,搞得我昏頭。一聽只是要開道空間門,它哈哈大笑,打個響指:“我來。”一陣風沖進了櫃臺。叽叽咕咕搞了一陣子,突然伸出頭來:“豬哥,這道門是通到獵人聯盟的哦,有沒有機關?我一愣:”機關?不知道啊,你小心點,別被抓了,要是不能開就算了。“它不屑的從透明鼻子裏呼出一道白氣:”開玩笑,我剛剛拿到光行界逃生大賽年度總冠軍,不要說地球聯盟,星河聯盟也就那麽樣拉。“嘩啦一聲,我腳下突然一空,整個人墜落虛空裏,這小子,居然直接把門看在我屁股下了。

地球獵人聯盟成立于哪一年我已經完全忘記了,曾經是記得的,因為要取得獵人執照,要經過考試,分為五科,追蹤,戰鬥,識別,修複,歷史。呵呵,對,歷史,其中的題目包括:“第一任地球獵人聯盟理事長受害于哪種異獸之手——A 疫龍 B半犀人 C老鼠天師 D 其他。 當時參加考試的兄弟姐妹一共十七人,十七人選的都是D,原因很簡單,第一任理事長雖然已經老得皮都換了好幾層,又習慣在結業典禮上一邊頒發證書一邊睡到流口水,還因為返老還童的緣故,經常對低級獵人表演變形術卻忘記自己變化了形象而以一只蟑螂的外形走出去丢人現眼,但是他沒有遇害啊,他不斷出些類似于加強獵人體能集訓賽之類的狗屁新政策整我們,活得比誰都好。不知道是哪個傻瓜出的題目。不過我們那一次考核只有三人過關,而且這道題大家統統都沒有拿到分,官方解釋是,受害的意思是被害了一把,不見得一定要死翹翹,而理事長老人家确實是被老鼠咬過一口的,所以答案是C!老鼠天師。DAMN IT!

到達聯盟總部的異次元空間前有一段時間的靜空期,每次我都在這個時候想起菜鳥時候的光榮往事,當然不多,不然我也不用專挑這一秒來想。啪啦一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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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個非常大,非常氣派,非常規劃有致的――――――――――辦公室。

沒錯,就是你進了任何一家寫字樓的任何一家公司,轉過接待前臺,就可以看到的,其結構類似于一個分散開的大蜜蜂窩的辦公大廳,無數人頭若隐若現,無數聲音縱橫交織,無數心事錯亂流連,每個人都活得象別人的地方。

一摸一樣。最少以前是的。

現在?現在這裏一片死寂。空氣冰冷。極為安靜。淡藍色的天花板已往充當巨型的電腦屏幕,不斷讀進數據,報告全世界範圍內對異獸的追蹤進展,以及與各個客戶的洽談成交情況,現在卻是灰暗的――破碎的,呈現螺旋狀的裂紋,是被巨大的力量直接命中造成的後果。所有白色的小辦公桌上都很幹淨,非常非常幹淨,所有的資料,文件夾,電子留言條都不見了。我的背上突然湧出一股涼氣。

一定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剛剛山狗說,他已經有三四天沒有看到獵人進出,而平常這裏的出任務頻率是每小時四宗,分分鐘有五十個以上的獵人集合待命。我縮起身體,盡量無聲無息的向內走去。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想起辟塵跟我說,天下最有用的功夫,乃是直覺。我直覺這裏危機四伏,希望這直覺能有點用。

辦公大廳往內走,五十米處有一個右轉彎,通向一條長走廊,走廊漆成淡淡金色,左右各有三道門,門的顏色也是金色,不過略微深一點,上面挂了水晶質地的牌子,不過只有一個左手第一個我看得到,寫的是:獵物司。其他的對我是隐形的,據說只有所屬該司的人才看得到,并且獲準進入。

在進入獵物司之前,我吸了口氣,猶豫了一分鐘要不要冒險,萬一進去看到一堆屍體,然後被一個想象不出的大魔頭一掌打成內髒粉碎,不知道誰來照顧辟塵,這個家夥最近愛上吃冰淇淋,而且非哈根打死不要,忒小資一點,也不看看我停職兩年,完全沒有收入,幫人做家政都被趕出來因為吃得比主人一家還多。這樣胡思亂想簡直搞得我想哭,獵人混成這樣,早就不該混了。

無論如何,我推開了門,門裏仍然是我熟悉的景象,除了沒有夢裏紗我的老板之外。占據正面牆的落地窗,窗外是時空檢測眼,能夠看到兩千公裏內的一切有生命物體活動情況,看起來它仍然在運行,密密麻麻的綠點不斷閃爍移動,偶爾也有非常集中的閃亮光芒出現,表明該地區有相當規模的非常規生物活動。辦公桌在右邊角落,背後是巨大的文件架,每個小格子裏都藏有一種異獸的詳細資料。地板上光潔異常。

沒有人,沒有惡魔,沒有屍體。但是我感覺到了一股人類的氣息。就在四周,萦繞不去。

不錯,我也是人類,這裏的工作人員,有三分之一都是人類,但加入獵人聯盟以後,所有人身上的種族氣味已經被強行洗去,換言之,我可以根據獵物的味道分辨出來,這是一只嗜糖蚯蚓,還是一只食金獸,甚至他們是不是剛剛遇到心愛的異性,性激素水平上升不少,但是它們絕對不可能憑鼻子搞清楚我的方位。但是正常的人類身上,就一定有獨特的,屬于這個種族的味道。

有不屬于獵人聯盟的人類曾經在這裏活動過。

這就是我全部的結論,因為一切都是完好,安靜,無痕跡可尋找。我的追蹤術拿過滿分,但是無東西可追的話,即使是教官小田天狼來也是一樣的。

我反身沖出辦公室,迅速回到空間門入口,出去沒有進來麻煩,坐坐電梯就可以了,我很擔心電梯會不運行,或者半途停掉,但是擔心還沒有完,已經一頭紮到了光形面前,它在咬自己的指甲,表情很天真,小店子裏回蕩着賽旦的優美歌聲,而山狗縮在一角,形容呆滞。頭上戴了一個巨大的耳罩。他愛安靜,真應該讓他下去呆着。光行看到我,露出笑容,透明的笑容:“豬哥,怎麽樣,搞定了嗎,我要走了。”

那天我乘最晚一班飛機回到家,辟塵正在吐納靜坐,在柔和黃的壁燈下,它的臉上帶着令人心動的平和之色。我是很愛它的,雖然它又貪婪又麻煩,對我指手畫腳,管東管西,還有十分嚴重的潔癖,讓我一天到晚不得安生,但這是世界上最親近我的——-東西。我坐下來,随手拿一本獵物者雜志瞎看,免得響動過大驚擾了它。一頁一頁翻下來,心裏真是百感交集。聯盟總部裏慘淡的景象在我腦海裏一幕幕不斷閃過,令我心亂如麻,早上出門時辟塵說我最近有迷災,果然沒有錯。

想到這裏我顧不得打擾辟塵,一躍而起,辟塵立刻睜開眼,它受了驚,本能催動力量,房間裏突然變成真空,雖然一看到是我,它就恢複了本來空氣,我還是感覺到內髒瞬間受到的強烈傷害。剛剛還說愛它那,真是愛錯了人。

顧不上和它算帳,我揪住辟塵問它:“你知不知道狄南美在哪裏。”

它很警惕:“你找那個狐貍精幹啥?”

我真佩服它這麽嚴防死守,生怕我被天下人所害:“不要罵人,我找她有事情。”

辟塵一臉不爽:“她是只狐貍精啊,我哪裏罵人?”

不說我還忘記了,狄南美确實是只狐貍精,不過她來我們家都是做人類打扮,而且做非常風塵的人類打扮,據說有一次在中國大陸地區活動,被掃黃的警察揪進了公安局,它本來很配合,人家叫它蹲就蹲,叫它跪就跪,後來折騰一會,還是覺得這個游戲不好玩,大模大樣跑了,警察第二天點數,怎麽也想不通這個密封嚴守的房間裏,怎麽少了一個人。

我們在網上找到了狄南美,而且很不好意思,是在一個色情交友網站上,它把名字大白天下,還配上了玉照,當然是化身為女人之後的照片,一等一的淫娃蕩婦,我很擔心地問辟塵,這是不是南美啊,它說當然是,它自己說在這都待了半年了。我一口氣差點沒有背過去,直敲它的頭:“你怎麽一點道德覺悟都沒有,上這種地方,難怪你上次上街只顧看美女,撞到電線杆都不知道!”辟塵面無表情的打着鍵盤和南美聯系,冷靜的說:“豬哥,那個是你。”

南美是一只很老很老的狐貍了,獵人聯盟成立之日起,它就是被追獵的目标,因為它的特長,是預言。這種預言能力不是來自天賦,而是來自它上千年的修行中精研紫薇星宿,風水命理之類神異學問,當真是讀破萬卷書,行遍萬裏路,當中僅僅為了向香港地區一位著名風水師偷師踏穴之學,就潛伏人家家裏三十年之久,我不知道它為什麽要去學這個,難道它準備自己死了找個好地方埋,以便保佑子孫光大門楣?還是想留一條後路,将來在紐約地鐵擺一桌子,打出一個“狄半仙”的名頭換口飯吃?它是一只狐貍啊,是不是在人類世界混太久,忘記了?

我找它,是為了問一下,總部到底出了什麽事?如果它都不知道,那我就帶上辟塵隐姓埋名,走遠一點。這麽多年和靈獸異物打交道,我最深刻的感受是,我是一個平凡人,最好做分內的事。能把地球聯盟搞成這樣的力量,我惹不起。

這自知之明剛剛延續十秒鐘,就已經被一聲巨響徹底打斷,我和辟塵愕然回過頭去,看到一陣煙塵,以及我那扇精鋼外門被從中劈開,頹然倒地的慘狀。一個人慢慢走了進來。

如果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魔鬼,那麽這個一定就是我所有惡夢的總結演出。

不,這并不是一個醜怪巨大的怪物,只是一個高而瘦削的男子,穿純白色的絲外套,神色溫和,十分幹淨,他的全身上下,都是天然的文雅,只有一雙眼睛,卻是妖異的水晶藍色,毫無感情地看着我們,整個房間裏忽然天寒地凍。

他彬彬有禮的微躬身,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朱先生。別來無恙。我是精藍”

我用力捏住自己的大腿,一陣劇痛傳來,完了,不是做夢。食鬼者和人類的混血産物在傳說中恐吓了所有獵人三十七年之後,活生生的出現在我面前。對我來說,這尤其是生命中不可觸及的恐懼,五年前,正是因為目睹食鬼者與人類交媾的過程,我被夢裏紗問了一個造謠危害聯盟安全這樣莫名其妙的罪名,幾乎入監察所,這五年以來,我最擔心的,就是會看到一個他們“愛的結晶”出現在我面前。我面前。這個人,身體發膚是人類的,眼睛是食鬼者的。而他的力量,是惡魔的。

咬一咬牙,我突然翻身躍出沙發,用盡全身力量一拳向精藍擊出,同時咬破舌尖,以自身精血為佴噴出了神魂藏頓訣,我的拳風令四周一切物體辟易,筆直撞上牆壁,激蕩成粉碎,整個世界仿佛瞬間昏暗颠倒,充滿了我的血污氣味。屏蔽一切生命活動的跡象。不顧一切,我只不過想辟塵抓住這一瞬間,趕快逃出去。有我這個必須仰賴空氣存活的可憐人類在,它無法發動任何攻擊,比三歲小孩還不如。

精力耗盡,我頹然倒下,拳頭軟軟以未曾見過的角度垂在我手腕上,如同被頑童廢棄的破舊氣球。沒有痛,因為我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精藍氣定神閑地立在我面前,除了衣服上髒了一塊,完好無損。而更讓我沮喪地是,辟塵這只混蛋半犀人,還是傻乎乎地站在電腦前,張大嘴巴,完全不知道狀況。

我說過,愛這個東西,在我生命之中,扮演過于強大的角色。我總是被它支配,所以不能象其他修練者一樣,一心一意的通過獵捕,博殺,鮮血和惡夢來完善自己。我始終執着于我不應該有的,對萬物的多情。

精藍似乎對我很好奇,尤其是我臉上的眼淚。它走過來,粘起一滴這冰涼的液體,伸出舌頭嘗了嘗。它說:“奇怪,是有味道的。”他提醒我:“據說人類中的優秀品種不應該流淚,這是軟弱的表現。”我哽咽着破口大罵:“他媽的,我要是優秀品種還用得着站在這裏?”我很不忿:“我早跑了。

它沒有幽默感,但手腳利索,把我綁起來,如同一個粽子,一副打包帶走的架勢。我的恐懼從頭到腳的蔓延,如一桶冰涼的水到進後背。反正沒有其他人在這裏,我也不是為了過考核項目,我哭出了聲。辟塵終于反應過來,但它沒有沖動的過來救好。它仍然站在那裏。神情淡漠,身體放松。精藍對它仿佛毫無興趣。提起我,轉身走了出去。

這個世界上什麽發明最偉大?普通人一定是說電視機。問我呢,我就一定說是自行車,雖然這個答案被無數人唾棄過,最嚴重一次我的師兄撲上來打我~~~。但是自行車是多麽偉大的東西,它結合了機械的基本精髓,平衡人類的體能和運動反應,出入于平凡的使用功能與偉大的技巧炫耀之間,簡直跟中國人說的“大隐隐于市”有一拼。

所以當我露出兩只小眼睛,被精藍倒懸到外面,上了一輛自行車的時候,我簡直忘記自己哭出來的鼻涕眼淚還糊在臉上,想跟他切磋切磋起來。那是一輛HIT STORM,在自行車競速界的地位相當于汽車界的法拉利。鮮豔亮黃色,如果後座拉的是個穿超短裙,修長雙腿的辣妹一定很洗路人的眼睛。可惜現在是我,一個包裝精美的粽子。當然可樂之處也不是沒有的,精藍上車的時候偏了一下腿,我橫卧後座,不巧看到了這位一表人才,或者一表妖才的仁兄,風衣下居然穿了一條四角內褲——-他媽的,沒有錢可以搶銀行嘛,為什麽這麽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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