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獵物者(7)
這麽多問題繞在我腦子裏,真是繞得我苦不堪言,想當年就是懶得動腦筋讀聖賢書走光明路,我才不遠千裏跑去修煉當獵人的,早知道現在這麽操心,還要當福爾摩斯破案,我不如狂讀物理數學,當個生物博士天天看青蛙好了。(生物博士是不是天天看青蛙?我不知道,胡說的)。
夢裏紗顯然也在冥思苦想,他的智力水平我一樣不敢恭維,所以我們兩個笨蛋能夠想出點什麽東西來,實在很值得懷疑。不過我們也沒有太多時間想了,夢裏紗身後的生物活動探測屏東南角上,突然爆發出一陣炫目的光亮,意味着有非常大規模的生物活動出現,這光亮沒有象以前我看到過的一樣瞬間即消失,然後呈現正常的運行狀态,而是不斷的爆發出來,如同焰火般明亮璀璨,并且有向四周蔓延的跡象。要不是知道這個探測屏并不是以電力作為能源,我簡直要上去看看是不是內部短路了。
我轉向夢裏紗,發現他又擺出了剛剛看到我的時候那一副死人臉,瞪大雙眼,抖着嘴唇,死死盯住探測屏,喃喃自語:“又來了,又來了”猛地一轉身揪住我:“朱,只有你了,所有獵人都出去了,只有你去了。”
從飛行器上一下來,我就想照自己來一個雙風灌頂,最好當即打成健忘症,免得今後時刻記得自己被人消遣上了瘾,居然蠢到夢裏紗都可以擺我一道。眼前是新澤西地區一個安靜的居民區,一片片規劃齊整的草地綿延開去,許多白色房屋和平的矗立着。正是下午,外面很少人,只有一兩只狗悠閑的跑來跑去,看到我傻傻的站在那裏,偶爾也叫兩聲,然後又搖着尾巴走掉了。哪裏有什麽大規模生物活動,除非那些房子會走,就算會走,也走不出那麽大陣仗啊。
懊惱了半天,我決定回總部去打夢裏紗一頓,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何況理事長老而不死,夢裏紗想當皇帝還早。上了飛行器,我想想又不對了。這種類光速便攜飛行器造價非常之貴,不到萬一時候,基本上不出場,偶爾用一下,設備總管就跟盼兒子回家吃飯的八十歲老娘一樣等在門口,不等到刀槍入庫,馬歸南山,打死他他也不回去。夢裏紗想黑我,舉手之勞耳,怎麽也舍不得拿一個飛行器來當遣散費啊。看來探測屏上火花亂冒,不是後面裝一個電門搞出來的。
既來之,則安之,我第二次跳下去,拿出空間袋來裝了飛行器背着,開始在住宅與住宅之間晃來晃去。
這是典型的北美中産階級居住區,人不多,家家花園都很漂亮,車道和人行道分得很清楚,還有非常醒目的标示牌,提醒孩子避開車輛。漸近黃昏,空氣中有草木清淡的味道,靜谧溫柔的氛圍令人非常舒服。想一想,要是我可以住在這裏,和晚儀一起,也生幾個小孩子,養兩條狗,周末就去爬爬山,烤烤肉,那麽我雙親地下得知,相信臉上會有笑容。一念及此,我差點又要自殘了,和張晚儀一起生活,那她住在牆外,我不是要住在牆裏?使不得!
還是會情不自禁想起她,也在在我內心深處,仍然不相信,那個有時嬌蠻有時娴雅的女孩子,居然是殺人殘屍的變态殺手吧。
嘆了一口氣,天色漸漸黯淡了,背後的設備包裏突然傳出輕微的滴滴聲,那應該是我的能量測試儀,拿出來看時,指針轉向最高刻度,繃得極緊,方向指向南北。極目力遠望,在暮色之中,隐隐約約一條大路通往遠處。
展開步子,我随着能量測試儀的指示一路飛奔,出了住宅區,拐彎上了一條大道,漸漸人煙稀少,兩邊山壁曠野壓壓欲摧,随天色昏沉,萬籁消沉。我打起精神,貼着大路邊線,盡情放開腳來,時速一百二十公裏小小意思啦,好久沒有跑過那麽爽了,在曼谷,東京,廣州,高峰期在主要街道上每小時可以移動十公裏都應該感激涕零,每次出門我都巴不得下車暴走,就怕萬一被警察出動直升機抓了,走路超速不好怎麽判,我是擔心他們把我送到醫院截肢剖腹,看看這個快速變種結構有何可以仿生之處,讓大家都走得比美保時捷,省能量少污染,環保主義者一定會把我風光大葬,谥為益蟲。
這樣胡思亂想,相當于開車的時候聽無聊電臺講故事,轉眼甩下了二百公裏路程,九十度急轉彎,能量指示針紋絲不動,跟被焊住了一樣,眼看再朝那個方向跑,我就一頭撞進公路下的懸崖了。
站在路上往下看,黑沉沉,我的眼睛不錯了,但畢竟也不是哈雷天文鏡,望不了那麽深。看看能量針,真是革命好戰士,死抗着毫不妥協。我不能輸給一塊鐵吧,只好下去探探了。
裝上飛爪,把鞋子穿穿緊,我深吸一口氣,縱身向懸崖下一跳,冰冷的風呼嘯過我的耳朵,根根頭發都欲豎起,墜到一半,我奮力掄臂一揮,當的一聲,飛爪碰上了崖壁,緊接着無聲無息的切了進去,把我吊在懸空中,雙腿随後蹬上支撐,紋絲不動,新款的速降設備确實很有進步,據說具備智能識別山壁質地,會自動啓用相應材料的飛爪。上次征求獵人的新技術改進計劃,我提議可否将飛爪開發出自動煮飯功能,在野外長期一個人蹲點的時候,裝上這玩意兒它就會滴滴古古帶着我的手忙來忙去,半小時搞出三菜一湯來不用我操心,還報告說:“吃飯了吃飯了。”既保證了獵人們營養,又省了帶大包方便食物的麻煩,可惜這麽有創意的建議不被采納,真是沒天理。
四周很安靜,上面傳來重型汽車壓過去的隆隆聲,向下看,仍然一片濃黑,我打開飛爪上的凝光燈照射,奇怪了,極為強烈的燈光仿佛遇上了一面無形的大鏡子一樣,居然産生了折射。光線探不到的深處,一陣陣尖針一般的寒氣生出來,漸漸穿透了我的腳底衣服,将我包圍起來。卡拉,能量針斷裂了。藍色的熒光黯淡了。
下去,還是不下去,這是個問題。哈姆雷特發神經的時候,想必也沒有我今日這麽躊躇。能量針斷掉還是小意思,總部的生物活動探測屏既可以顯示物理上的生物活動,也可以表示強大能量的存在,火花冒得象皇家禮炮二十一響,那到底是個什麽樣空前絕後的大魔頭,實在非我輩庸人可以揣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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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時候,總部設備總管幫了我一個大忙——不,我沒有看見他老人家坐個進化版的飛行器過來一把撈起我,而是他給我的飛爪突然從崖壁上松脫開了,巨大的岩石混合土塊當頭落下,我一閃閃過去,飛爪徹底離開了崖壁,整個人靠我的雙腳鈎住小小一塊岩石突起貼在上面,側耳聽那些崩散物終于砸到了底,傳來一聲悶響。我暗地裏咒罵了一聲,不過也曉得這不關設備的事,多半崖壁本來就是松散結構,吃力不住掉了下來。
現在,我就這麽臨空倒挂着,上衣滑落下來蓋住了我的臉,兩個硬幣滾出來經過我的鼻子,不偏不倚,正蓋在我的眼睑上,天哪,我就是再見錢眼開,也不至于為兩塊人民幣折腰吧,最少也給個美元啊。真是不上道。
腳上鈎住的岩塊突然也一震,罷了,本來退堂鼓打到了第十八章,白搭了,借力上翻不翻還好,一翻,崖壁再次松落,我的優美動作嘎然而止,跟着大坨土塊整個人掉了下去。哈姆雷特呀哈姆雷特,早知道最後還是要給一劍刺個對心穿,你當初念啥勞什子詩啊,多吃兩頓飯不是上算得多。
不管怎麽樣,我算是下來了,這一跤摔得不輕,嘴裏腥甜腥甜的,看來有牙齒陣亡了。身上臉上都是厚厚實實的土,呼吸困難,腰很疼。我心裏嘀咕,我這樣是慘過從前被皇帝賜死活埋的宮女吧,最少人家牙齒是齊全的呀。躺了一分鐘,腦子清楚過來了,我費力的挪動身體,想把自己挖出去。
一只腳踩上了我。嗡的一聲我思維都凝固了,這會兒我連一只落水狗都不如,看人家怎麽打我吧。然而那只腳過去了,一口氣沒有松上,另一只又踏上來了,接二連三,許多只腳都踏過來了,頭上,身上,腳上,眼看我變了成吉思汗的陵墓,快給踏平了。
這情形極為不合理,我身上不錯是蓋着土,多得應該足夠種兩擔蘿蔔了。但是踩上去試試,質感是不一樣的,換了我,一定會停下來看一下。但是那些踏過去高一腳低一腳的人,或者東西,為什麽卻毫無反應呢。
大約被踏過二十七次,我差不多要息勞歸主了才盼到了結束,耐心再等了一陣,沒有更多動靜。我不敢運氣,只輕輕用手指将土石往一邊扒拉,能夠活動臂膀以後,先出發去解放了臉和眼睛。皮膚感覺到了地勢低處濕冽的空氣,十分清涼。我緊緊閉着雙眸,全身微微顫動。依我的天性,真想躲在這裏運起龜息大法,等身上長出蘑菇來了生的也拿來吃吃,确認沒有危險再露臉好了,忙什麽,人生不過百年。
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把自己記得的一切神靈名字念了個遍,毅然睜開了眼。
第一個念頭是:好黑。
擡頭看,沒有天色,隐約可見奇異的黑色霧氣飄蕩。目力所極,只能見到身前半米。我躺在好多土和石頭裏,身下濕漉漉的。不是摔了一跤失禁吧,我心裏嘀咕着去摸自己的褲子。手舉到三分之一,一個人從我身上跨了過去。停在我旁邊,緩緩的說:“就地休息。”
他坐了下來,就在我身邊,十五厘米的距離。我眯縫着眼睛去看,只看到他的背影,穿一件黑色的長袍,身形相當矮小。稀稀拉拉的長頭發散在腦後,竟然是純粹的銀白色,在黑暗裏隐隐放光。我默默想,在非人檔案裏,有沒有說過,哪一種東西是白色毛發的,銀狐,不是,銀狐天賦有限,修不成人形。八目戾地?戾地善于挖掘,白色的是它的手指和腳掌。其他,基本上就沒有銀色毛發的了,當然也不排除我們資料收集不全,還有新的種類逍遙世外。反正,人是不太可能帶那種顏色的,染發技巧還沒有進步到這個階段。
他坐在那裏,不知道在看什麽東西,半天,搖了兩下頭,自言自語的說:“不對,這個方向反了。”我留神聽他的嗓音,平板,蒼白,毫無起伏,完全像是電腦合成的機械發聲。不過如果真是電腦,就不會接着嘆了一口氣,說:“時間不多了,要走快一點。”
緊接着這句話,我聽到他發出了一陣極為詭異的呼嘯,比我小時候讀書那個邋遢老師指甲滑過黑板的聲音還要過分三百倍,令我頭皮立即發緊,簡直都可以聽到身上無數雞皮疙瘩争先恐後橫空出世的爆裂聲。要不是看在這個家夥有搞爆能量儀的驚人手段,我一定要跳出去對他飽以老拳,以洩激憤。
說回來,要是我小時候也能忍一忍就好了,不把那個老師頭上打出包來的話,說不定我可以去讀大學當白領,好過如今在這個烏龍加混蛋的地方詐死,半天心都不敢跳一下。
嘯聲持續了約莫五分鐘才停,剛剛松了一口氣,這位頭發顏色帶領時代潮流的神秘人物緩緩站起來,轉過了臉。這剎那之間,我的腎上腺素下半輩子的存貨幾乎都一次出清了,我确信我的心髒有一秒鐘真的逃離了地球引力蹦到了我嘴裏。雖然這秒鐘過後,我就感到了十二分的羞愧,覺得自己面對複雜情況心理素質還是不夠穩定,缺乏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的大将風度,一下子就激動得過了頭。那張臉,雖說眼睛小了點,小得看不到瞳仁,皮膚老了點,褶子打得連天起,可以夾住兩粒花生,平時營養也不太好,面頰上完全看不到肉,不過總而言之,還是一個很普通的老頭子而已。
普通老頭子拍了拍身上,往後退了兩步,然後我就見到了一生之中見過的最不普通的場景。
吸血鬼。
若幹年前,我最愛的一部電影叫做“夜訪吸血鬼”,其中三大男星統統風華絕代,倘若被咬一口可以長成那樣,吃老鼠我覺得都可以商量。等當了獵人,居然在聯盟卷宗裏看到世界上原來真的有吸血鬼這一票東西,其激動心情,無以言表,當即破天荒地的狠狠拍了夢裏紗一道馬屁,贊揚他最近身體發福,定交鴻運,雖然事實證明我拍到了馬腿上——-他剛花了一筆大的去做抽脂——-還是不妨礙我的高昂情緒持續了三天之久。
兩個月後,東京地區爆發吸血鬼世界圈養人類派和和平共處派的大規模內戰,應日本政府的要求,全球三星以上的獵人全部征調往東京守護重要中樞機構和建築,以免遭到破壞。我當時雖然是一只小小菜鳥,但在亞馬孫實習居然全身而退,也是一盞好油燈。人手不足的情況下,我也被派去協同送死。
我守的是巨蛋體育場,是夜,果然有圈養派的死戰分子來犯。幸好與我一起站崗的是非洲來的師兄,眼看打不過,奮起施展獨門巫術毒噴嚏,終于成功逃離魔嘴。我與吸血鬼僅僅打了一個照面,人生光明面就幻滅了一大部分,遭遇之慘,完全可以媲美看到自己奉為聖潔的夢中情人在剃腳毛,那些陰沉的,邪惡的,充滿黑暗欲望,最重點是,醜陋的臉,深深留在我記憶中,令我一再想起大富翁中阿拉伯人的一句話: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現在,這些裹在黑色的長衣裏,戴着黑色的帽子的生物,帶着他們醜陋的臉,又開始踩我第二遍,我真是擔心他們踏到不該踏的地方,我朱家孤獨一枝,就等着我傳宗接代了,要是就這樣絕種,那前世不知道欠了人家多少錢沒有還。
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真奇怪,身為吸血鬼,他們步子卻十分緩慢呆滞。對吸血鬼的身體能力我是有研究的,平地單腿跳躍步距,可以達到九米以上,無借力滞空時間長達兩分鐘,必要時候,身體可以縮成平時十分之一大小。難道這群吸血鬼基因不好,返祖了?
我心裏默默數,十五,十六,十七,第十七個也是最後一個,一腳踩在我的腳掌上,一偏,身子一側,居然幾乎摔了一交,真是夠丢臉的。但就在這電光石火間,我看到他飄開的黑色衣服下擺處,有一個小小的金色數字:十七。
十七?十七?吸血鬼,十七?
我努力回憶讀過的吸血鬼卷宗,看有無和數字相關的信息,生辰八字?幸運數字?骨頭斤兩?結婚次數?都不太可能吧。不過隐約間還是記得什麽有關的,什麽呢,什麽呢~~~是五年前,巨蛋,非洲師兄被迫施展要大耗真元的毒噴嚏前嘴裏自言自語,他說:操你媽,居然是近衛軍十三號,今天麻煩大了。這不是我聽來的,因為他講的土語只有老天爺聽得懂,是旁邊那位也從贊比亞來不過懂英語的獵人進行了忠實的同聲傳譯,提到近衛軍十三號的時候嘴唇都在顫抖。大家都抖而我不抖,乃是無知者無畏的絕佳寫照。
近衛軍十三號,有沒有可能,這位是近衛軍十七號呢,前面走過去的十六個人,會不會每個人都有一個號碼。
除非跳出土堆上前搜個身,我是再想不通了。這種糊塗感就象一把草塞在我嘴裏,難受得要命。接下來我就發現,其實我嘴裏真的有東西,倒不是草,而是一只鞋子的尖。
銀發老頭看着我。他的眼睛,是水晶藍色。
他把我從土裏拔出來,真的拔出來,我頭皮一緊,整個人已經在半空了,簡直就是一根大蘿蔔橫空出世。那雙眼睛就在我面前,仔細的看着我,奇怪的說:“人類?”
很多電影裏面,大抵主人公遇險這個時候,殺手就要很雞婆的說一車筐的話,電鑽也好,匕首也好,錘子也好,遲遲不下去,非要等到對方養夠精神了反戈一擊,自己乖乖變了刀上肉。看來我是沒命演正劇了,老頭爽快得很,兩只手抓住我左右肩膀,只要用力一掰,我就和天天早上擺到菜市場賣的生豬殊途同歸。
一個人臨死之前,腦子裏會想些什麽,是我一直很有興趣研究的問題,不過這種研究實在不好做,即使我性情殘暴,草菅人命,能夠下手随便抓一兩個人來打死以得到試驗數據,也不曉得如何記錄才好。至于電影裏面的劇情,我智商再低也不相信一個人身中八十彈後,居然還能情長氣短哼五分鐘家鄉戲。
直到今天,我總算有了機會身臨其境,兩邊肩膀在瞬間已經被卸脫關節,并且伴随劇痛持續。橫向。快速。分崩離析,我哪裏有時間想什麽前生後世啊,光顧哇哇亂叫,兼且想象自己變成了一張大面餅,正處于被做成油條的過程中。老頭撕票撕了一氣,遭遇我頑強抵抗,居然功效不著,也多少有點意外,不過他沒什麽好奇心,不但不停手來問問我的來頭,反而加大力度,誓要把我一分為二。
一生中無數生死關頭,兇險程度以今次最彰,堪稱HIGHLIGHT中的HIGHLIGNT,高潮中的高潮!我用盡了吃奶的能量來維系自己身體的領土完整主權統一,臉上紅漲得可以點燃煤氣竈,老天爺大抵終于為我精誠感動,忽然間天降鵝毛大雪,冤枉啊————對不起,搞錯了,我不是DOU娥——-忽然間四周光明透亮,如在白晝。
一只手搭上我的腰,肩膀上的力度驟然一輕,我在空中做了一個物理轉移,移到另一個方向去懸了起來。此情此景,分外熟悉,我扭頭看了看,果不其然,是江左司徒。
他不打算跟我敘舊,輕輕把我扔到一邊,和老頭說起話來:“服萊,你要去哪裏?”
老頭原來叫服萊,他對于自己的法場中道被截毫不在意,表情淡漠的直視前方,良久才用他那種難聽到死的聲音簡短的說:“回牧場”。
江左嘆了口氣,搖搖頭:“服萊,牧場已經飽和了,太多能量無法吸收,很快會出事。何況,我們的問題,不是更多牧畜可以解決的,必須要找到那個人。”
服萊顯然十分煩惱:“很多年了,很多年了,我已經到極限了,再不出新,破魂就要消失在這個世上,告訴我,還要多久?”
江左指指我,睡在地上呲牙咧嘴給自己接骨的我:“指望他吧,倘若他都把那個人帶不回來,我們的希望就完全破滅了。”
服萊狠狠的瞪着我,這是他臉上第一次出現表情,恐懼和絕望,懷疑和懊惱交織的表情。瞪得我頭發都呈立正狀态,他才轉頭,低聲的說:“破魂如果絕滅,世上還能活着的東西也不多。”
他走開去,趕上了前方的吸血鬼隊伍。漸漸走出了光明的範圍,不見了。
我為自己接好了骨,吃力的站起來,看看四周,這是個大峽谷底,四處岩石嶙峋,地表坎坷,草木稀少,十分荒涼。運氣不錯,如果剛剛一跤跌在突起的石頭上,多半腰就斷了。上空黑色霧氣還是濃密不開,但江左身邊卻圍繞着一圈蟲頭人身的螢嬰,照亮了一切。
幹笑兩聲,我問江左:“別來無恙。”
他居然微笑,老實說,這個人年輕時候,絕對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朱先生,你當真是不簡單。你可知道,剛才那個是誰?”
我聳聳肩膀:“破魂罷,不然眼睛不會是那個顏色。”
他颔首:“不錯,是破魂,而且是族中的三大長老之一服萊,前天中午時分,他獨自到東京,單挑吸血鬼天皇座下最精銳部隊近衛軍,殺了十三個,抓了十七個帶回破魂牧場,我猜你是在獵人聯盟中看到有生物活動才出來查看的吧。”
他對我的行蹤一定了如指掌,莫非夢裏紗就是他的馬仔?江左又說:“最近全世界的獵人都疲于奔命,偵騎四出,就是因為高強度的能量聚集不斷發生。事實上,全部是因為破魂和食鬼一反常态的公開活動,東京地區的吸血鬼十去其五,其他都已經蟄伏了。”
我免不了好奇:“破魂和食鬼怎麽了?現在不是春天呀,反季節發情?”
他沉下臉,我立刻打了個寒噤,唉,不要跟沒有幽默感的人講笑話,會引來殺身之禍的。
江左低下頭看他自己的手,我也跟着去看,仔細看,才發現那是一雙漂亮而奇特的手,說漂亮,完全可以去做美手化妝品廣告,修長,圓潤,細嫩,靈動。指甲幹淨,修剪精致。說奇特,他的手指關節不是關節,而是小小橢圓狀的金屬盾牌,上面有字母,不過看不清楚是什麽。
他緩緩說:“我身為人類,不過生食破魂與食鬼血漿而長大,他們于我,一如父族母族。”
我頓時張開了嘴巴,閉合肌暫時失去功能,難怪不得這個家夥可以拽到飛起,火鍋裏面的鴨血沒涮熟的味道已經十足可怕了,生喝一輩子這些怪東西的血,不變态也要變種啦。
腹诽歸腹诽,等能夠合上嘴,我就即刻道歉。雖然父母不在了,他的心情我還是可以理解的。無論我媽媽多麽難看,或者精神是否不太正常,誰要對她大放厥詞,我照樣撲上去大打出手。
他緩緩說:“我身為人類,不過生食破魂與食鬼血漿而長大,他們于我,一如父族母族。”
我頓時張開了嘴巴,閉合肌暫時失去功能,難怪不得這個家夥可以拽到飛起,火鍋裏面的鴨血沒涮熟的味道已經十足可怕了,生喝一輩子這些怪東西的血,不變态也要變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