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獵物者(10)
和山狗道別,我和一大堆各色蔬菜水果擠進飛行器,吃力的啓動駕駛儀,這些都是普通的品種,不過挺新鮮。我聞着清新的果子香味正想合眼打瞌睡,聽到一聲竊笑,睜開眼一看,千真萬确,一只西紅柿正往窗戶上爬。我一動,它就不動了,裝出一副平凡番茄的呆板神情,不過西紅柿兄,你騙鬼啊,你是自己爬上去曬太陽的也!看看外面不遠處,是一片西紅柿種植地,想它是不願意離開這裏吧,我把它丢出了窗戶,親眼看到這只名叫番茄的東西,自己跑走了。
把飛行器的速度調成熱氣球,我漂浮在空中想好好把自己的遭遇理個清楚。當初江左跟我說,三大邪族對那個女人都勢在必得,蚯蚓告訴我破魂出新不成,就會四處給人家看世界末日預告片,看來不是故弄懸虛的。可以确認的一點是,如果我不能成功把那個女人帶回去,全世界人也好鬼也好,都有大麻煩。那我不用多想了,時間寶貴,我還是直接回廣州去,把張晚儀搞定再說吧。
廣州,又見廣州!
在城外鬼鬼祟祟落了地,我回憶起好像并不知道紫羅和暴的地址,不過我身為獵人,雖然最近流年不利,華蓋當頭,瘦死的四星還是比菜鳥大,要是在這小小的廣州城我還找不到兩只那麽大的蜘蛛,豈不是辜負了追蹤課長官小田對我的至高評價——“朱,你居然可以看出我五天前吃過巧克力!”當然我也承認這是謬贊,事實上我只知道這位老兄極度不愛幹淨,五天不洗臉也不過是小事情,因此大膽根據他嘴角餘痕做了個推測而已。
調動記憶中的氣味定位,方向鎖定,一路奔向廣州近郊地區,果然,華南碧桂園在望,別墅群,房子和花園好似都不錯,看來我完全可以跟暴借多一點錢。
哪一棟呢,哪一棟呢?我站在保安門崗不遠處團團亂轉,那位保安先生顯然不知道我什麽進去的,瞪着我苦思冥想,兀自納悶。就在他徹底忍不住好奇心要上來請教的時候,一輛車在我屁股後面一個急剎,然後我就聽到了辟塵分貝再高一點就有人要當場倒斃的聲音:“豬哥,豬哥,你沒死啊!”
哇,這一車人可真有看頭,馬虎一點,可以拉去走鄉串寨開演藝專場了。狐貍犀牛蜘蛛都有,就是沒有人。不過沒有兩秒鐘,不要迅速對事情下結論這個真理又一次被無情的證明了,張晚儀笑吟吟的從後座探出頭來,向我打招呼:“回來了,出差順利嗎?”
出差?我望向狄南美,老狐貍穿了一身短打,今天沒露什麽,莫非要改走清純玉女路線?看到我惡狠狠的眼神,她王顧左右而言他道:“我們去野餐兼露營啊,你要不要來?”
半小時後,我們到達白雲山。暴開的奧迪A6,他倒是蠻會買。本來可以和紫羅,辟塵,南美和張晚儀擠擠的,不過我實在不敢靠近晚儀,所以我申請了去蹲後備箱。當他們放我出去的時候才發現,帶去野餐的食物除了生火腿太鹹咬不下嘴,其他都已經被我掃蕩幹淨了。狄南美眼神發綠的看看我,又看看一箱子的雞骨頭,鴨脖子,握緊雙拳,撒腿就來攆我。
前趕後追,瞬間竄出去兩公裏,我猛地身體一扳,急停,轉身,迎面一掌,去如雷霆萬鈞,不過打了個空。狄南美用了一招江湖上失傳已久的鐵板橋,以雙足為基點,整個身體往後幾乎貼到了地上,向我嘿嘿冷笑,非常驕傲的說:“豬哥,去打聽一下,我一千年的老狐貍豈是浪得虛名?”我收了馬步,迅雷不及掩耳的蹲下來,把她那條耐克運動七分褲往下一拉,只見眼前兩條狐貍大腿,毛茸茸,箭拔驽張。旁邊頓時傳來游人的震耳驚呼和狂笑,估計還有心髒不太好的,我還聽到了撲通倒地聲。
我告訴南美:“大姐,不要以為穿了七分褲,就只刮那三分的毛!”
她惱羞成怒,一腿把我飛開。
我問她:“你們怎麽回事啊,還和張晚儀在一起。”
她悻悻的穿束停當,裝聾作啞的說:“晚儀沒什麽不好啊,工作都辭了,天天和我們在小蜘蛛那裏混,順便幫他們做做生意,小姑娘很能幹啊。”
我憤怒:“喂,你知道是她殺了那幾個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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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南美歪頭想了想:“呃,你這樣想也可以,不過豬哥啊,很多時候,表面現象并非真理,你需要耐心一點。”
說句老實話,這是我認識這只狐貍将近二十年以來,聽到她說的最像人說的一句話,表示她在人間的修煉真的已經達到爐火純青,達到了無上境界。我真心拍拍她的肩膀:“謝謝你,小狐貍,我看到你在紐約拍的封面了,身材不錯。”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她當即眉花眼笑,挎上我的胳膊,一扭一扭走回去了,那邊廂,大隊人馬還在翹首盼望看一出好戲,看誰會被打成輕度殘疾,一看我們兩個都完好無損的出現,大失所望,只有辟塵笑得賊西西,拿出帽子來收錢——這些爛人,居然開盤口賭我們的輸贏!晚儀買我贏,兩只蜘蛛買狐貍,只有辟塵英明神武,居然買平局!兜了一帽子錢過來喜滋滋的對我說:“豬哥,我們的夥食費!”
紫羅在一邊笑:“你這只小犀牛啊,每天在廣州海拔最高的地方遙望全城,哪裏有誰掉了錢,他一溜煙就去揀了回來,那些在一邊跟着想揀的,經常以為自己出現幻覺,明明有十塊錢在那裏的,為什麽一道白影子閃過,然後就不見了!”
辟塵毫不動容,聳聳肩膀冷靜的走開。我忍了半天笑忍得很辛苦,但還是上前支持它:“辟塵,明天我跟你一塊去揀!”
聽了南美一言,我試着自然的和晚儀相處。倘若不是心裏有結,她實在是完美的女性代言人。和我一起站在一邊看着非人們若無其事的把正只生火腿吃下了肚,她驚訝的一直嬌笑,并且嚷嚷:“難怪暴你連我泡來炖雞的生香菇都吃,你們是野人。”
我在一邊自言自語:“寶貝,現在才知道,你智商夠低的。”
我們開始搭帳篷野營,這可真搞笑,除了張晚儀以外,在座各位,誰不是曾經一年有三百天在野外躺草地,其他六十天蹲樹上的?現在生活好了哦,居然來搭帳篷野營?好死不死,學人類憶苦思甜嗎?
才七點,七點而已,大家居然都跑去睡覺。我提議開一個野營晚會,大家唱唱,做做游戲什麽的,其他東西都面無表情的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個瘋子。屈服于這種強大的暴民意志之下,我成年以後,入土以前,第一次,我發誓也是最後一次,七點十五分,忍氣吞聲的鑽進了一個帳篷準備睡覺,而且還是跟辟塵同床共枕。
豬哥,你在紐約那邊看到了些什麽?
它一邊把睡袋打開,一邊問我。
我嘆氣,滿腦子頓時又是那些該死的屍體,栽在墊子上我告訴它:“我看到了好多吸血鬼被人家當豬仔趕,然後又看到好多屍體在天上吊起,頭痛啊。”
它卻見怪不怪:“怪事天天有呀,不要這麽孤陋寡聞。”
我湊近它強調:“好多屍體在天上哦!”
它當的一聲倒頭就睡:“你要是還想看,我立刻可以讓整個廣州都跑到天上去。”
我立刻噤若寒蟬,我可沒有忘記,辟塵雖然在我面前天天雞毛蒜皮,家長裏短,養只拖把當寵物,不過它是淨空領域數一數二的高手,淨得過了頭,會出現整體真空的恐怖效果,還是不要惹它的好。至于屍體,大概全世界都死完了它也只管我在不在吧。
時間還早,不過這裏是白雲山未開發的最高峰,人跡很少了。奔波了一天,我也挺累的,将就一下睡吧。身邊的辟塵說時遲那時快,已經開始打呼。
剛合上眼有點朦朦胧胧,腳上有東西碰碰我,一驚醒來,我呼的翻身坐起。張晚儀吓了一跳,向我招手:“噓,別出聲,出來。”
我一身冷汗:“幹什麽,好晚了,我要睡了。”
她卻伸出手來拉住我往外拽:“來啊,來啊。”
我連滾帶拖出了帳篷,她放開我,背過身去看天:“看,多漂亮的天空。”
要我看天空?乘我擡頭,一刀插進我的喉嚨,這裏到處都是樹,也不用運回中信了,直接埋掉。哼,我才不上當。于是我夾着喉嚨身子往後仰,一邊配合她啧啧稱奇:“啊,好漂亮,好漂亮。”心裏暗罵:“漂亮個鳥,我什麽天空沒見過!”
她對着我笑:“豬哥啊,你們這些人都好有趣哦,這幾天啊,是我一生最開心的時光了。”
她咬着嘴唇,穿了一條長而寬敞的藍色裙子,在山風中飄飄欲仙。沉默半天,我還是夾着脖子,不過換成了看她。她又笑。然後說:“我是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的,幸好腦子不錯,去讀了書,有份工作,不過這麽多年,真是很孤單。”
我默然。這句話我感同身受。沒有家的人是很孤單的。冒死保辟塵,就是因為它在哪裏,我就感覺哪裏有我的家。咿,原來半犀還有這種使人賓至如歸的功能哦。
一句話到了嘴邊,我把它吞了下去,我想問:“是不是你太需要人家的愛,所以得不到的時候,就把他們殺掉了事。”
夜風如手。深藍色天空中群星閃耀。山峰靜谧而悠遠,在空中剪出美麗輪廓。懶洋洋的望望四周,晚儀在朦胧中的微笑令我心裏平和喜悅。真奇怪,我生平在無數地方見過無數山水,從未有過這一刻的感覺。有句話說,重要的不是做什麽,在哪裏在,而是跟誰做!所言非虛!
我本來認定她是殺人兇手,此刻卻大逆不道的覺得沒什麽關系。也許她并非人類,獵人來抓她,防衛過當殺人是很有可能的。當然這明顯是我色迷心竅狀态中的推論,作不得準的。
無論如何,還是跟她相處下去吧,時間會給我答案,也許有一天半夜江左司徒就來托夢給我說:“兄弟,WELL DONE, 你可以把她交給我們了。”至于為什麽那個時候可以交而現在不可以,我必定一樣莫宰羊。
張晚儀突然問我:“你愛南美嗎?”
我肚子裏抽起筋來,悶着頭想想,說:“我不愛她,她是個狐貍精。”
她輕輕打我一下:“別胡說。她是你未婚妻。”
我心想誰要是有這樣一個未婚妻,直接折壽一百年,認識當天晚上就應該往生極樂,免得麻煩。但是這種在一個女人面前編排另一個――真的也好假的也好―――的缺德事,我還硬是做不出來。因此當晚儀接着問:“你不愛她,為什麽要訂婚呢。”
我只好繼續悶頭做憂傷狀,答:“因為我要對她負責任。”
我相信這種對話在人類世界的癡男怨女中一天要發生幾千次,通常男方都會比較王八蛋一點。不過今天我這個王八蛋當得有點冤:我對狄南美負責任?誰對我負責任啊?
悵然的看着她不再說話,慢慢走回帳篷去,身影嬌柔,我見猶憐。突然間,意外情況發生了,她停下腳步,驚訝的望向紫羅和暴的帳篷。
帳篷裏傳來紫羅低沉的呻吟,聲音甜膩而纏綿,身為成年人,不可不知什麽劇目正在上演。晚儀掩住嘴輕笑,向我招手示意走近去偷聽。哼,這麽丢人的事情我才不做,我站在這裏已經什麽都可以聽到了。這瞬間我不期然想起離開廣州那天晚上,晚儀美豔絕倫的身體就在我眼前,居然沒有吃,真是罪過。看樣子她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夜色裏我也看得到她臉上的緋紅,悄悄的看我一眼,又趕緊回過頭去。據說女人是最恨那種情況的,因為通常表示自己沒有魅力,或者看走了眼,吊到的凱子是天閹~~~我想會不會保羅兄弟諸人,就是因為太執着于争當柳下惠才把她殺心惹翻的。嗯,下次她再請我去她家裏,我一定要提前去買一條顏色花俏的內褲,表示我對她的無限熱情~~她一翻帳篷門閃進去了,我才能收回自己的眼光。紫羅還在呻吟,考慮到它們當夫妻當了好幾百年,還有這樣的興致,實在值得上知音雜志加以表彰推廣―――順便說一句,這本中國雜志我很喜歡看,實在八卦得登峰造極!
他們那麽投入我就更加孤零,還是去睡覺好了。走了兩步,猛然間醒悟,不對啊,他們兩口子是蜘蛛哦,所有動物裏面只有人類和海豚比較有情趣,會為了取樂做愛,其他的都背負了重要的傳宗接代任務。就算它們修煉得法胳膊粗了,怎麽也扭不過造物主這根大腿去啊。我徑直過去踢一腳它們帳篷門,問:“怎麽了?”
“嘩啦”!
一道閃亮的鋒芒驀地突破帳篷,劃過我眼前,我本能的往後一跳,定睛再看,暴大汗淋漓地伸出頭來,無言死死盯着我,帳篷裏,紫羅現出了原形,卷曲在地上,八只腳無力地攤開兩邊,不時一陣痙攣。她的腹部微脹,透明發光,隐約可以看到其中有無數黑色微小的圓顆動來動去。我一見大驚,搶進去一搭她的心髒,跳得極慢,“上一次是什麽時候?”暴渾身顫抖,驚惶得手足無措,只會看着紫羅發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一把推開他:“去叫老狐貍來。”
不用他叫,南美已經沖了進來,我沖她喊:“索姆蟲破卵!按住紫羅,她很快要發狂了。”
從随身攜帶的修複箱裏取出我鋒利的解剖刀,照紫羅腹部迅速橫豎各劃一道,腹壁如妖 花怒放般綻開,破出一個極大的口子。在口子裏,無數糾結在一起,無頭無眼的黑色圓 形蠕蟲,有着濡濕外表和密密麻麻長滿全身的鮮綠色疙瘩,正在紫羅肚子裏翻滾騰躍, 有一些在主血管附近,似乎逐漸要擠壓進入血管。新鮮的空氣湧進腹腔,蟲子的活動在 瞬間停頓下來,然而也就是瞬間過後,突然間更緊密的糾纏成團,形成一個巨大的球狀 體,我用刀尖試圖去挑動它們,未曾真正接觸,那球狀體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發 出刺耳的尖叫聲,随着尖叫聲中心破開,如同一張森森利口,猛然向我吞噬過來。 索姆蟲是天生寄居在紫羅和暴這種八味草蛛身上的微型惡性生物。每逢十三年發作一次 ,嚴重的時候會将寄主整個身體生生吃嚼幹淨,如果不做措施救治,寄主在被吃成一個 木乃伊之前,由于劇痛和神經損害,一定會狂性大發,六親不認。造成非常危險的局 面。不過它也恰好有天生的克星,在八味草蛛栖息的地方,通常都會生長一種濕頭花果 ,十三年一熟,它們總是定時服用一次,以避開蟲噬之災。我相信紫羅和暴大概是逃避 獵人聯盟對它們心髒的索求而離開舊地,沒有辦法及時找到濕頭花果。
南美比我更見識廣博,當即一腳把紫羅踢得昏倒,急速的告訴我:“把蟲子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