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獵物者(20)

辟塵搖搖頭,說:“最近狗仔隊成分好複雜啊!”

狗仔隊對我們來說可不陌生,有一段時間我們生活在洛城,每天到比佛利山莊去轉悠,那些媒體記者無孔不入的戰鬥作風給我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基努李維斯喜歡撿垃圾,經常就有一堆人蹲在他們家門口垃圾桶附近,端着照相機作狙擊狀。我猜那位大明星一出門,就會不自覺産生自己被打成一個篩子的錯覺。朱莉亞羅伯茲跟一個攝影師搞婚外戀,就有人裝備了紅外透視攝像機,專門等她的車回來,對着密密實實的車窗內一陣猛拍,只要有男性輪廓的物體的存在,第二天立馬有娛樂新聞勁爆上榜:同車返豪宅,大口朱與不倫男友共良宵。我和辟塵號稱狗仔隊的狗仔隊,專門盯那幾個最會搞事的帕帕垃圾,偶爾覺得他們太過分,也出手騷擾一下他們,所以那一年不少記者的鏡頭莫名其妙啪的一聲就爆掉,或者發型無緣無故變成大便式。說起來不服不行,那些人愣半天後,轉頭去把明星告上法庭,硬說人家武力威脅他的生命安全~~~ 趙高啊。

再怎麽說,這些狗仔隊還是好對付的,養多兩條狗都很起作用。不過象愛麗思這樣人鬼身份都存疑的偷窺分子,就有點高級了,總不能要我們家的玩具總動員,每四小時一班,大家輪流站崗吧。我幹,小破也不幹啊。

既然玩具的力借不上,我還是自己去看看吧。別人我不擔心,羅伯特就有點難說了。跟一個狄南美都說有問題的女人一起,會有什麽下場,實在值得我發揮娛樂記者的專業态度,追根究底無中生有漏萬挂一胡編亂造痛打落水狗。

越想越有點虛,我從小破房間窗戶跳出,順着上次與南美追蹤過的路線,大步流星,往羅伯特那棟怪房子而去。

遠遠的,悠揚響亮的音樂聲就傳到我耳朵裏,距離一千米,我愕然停下腳步。

古堡裏王子在開舞會嗎?所有的窗戶都透出輝煌光芒,還有彩燈旋轉,底樓大門洞開,裏頭隐約傳出笑語與喧嘩,兩邊還站了制服嚴謹的迎賓侍者。門外排滿一溜豪華汽車,簡直就是小破幼兒園早上盛況的翻版,而且确實有好幾輛車的牌號是我常常見到的。

陸續還有人來,統統衣冠楚楚,侍者鞠躬如儀把他們接進去,面目和藹,表情生動。不過換了我去,說不定就要遭遇一個飛腳,當然好一點的呢,會得到兩塊澳幣,告訴我往東走,墨爾本社會幫助中心二十四小時開放,可以吃到免費的面包,雖然質沒有辦法保證,不過量是夠的~~穿一件老頭汗衫和一條短褲出門就是吃虧啊。抱着這樣偉大的自知之明,我唉聲嘆氣的繞到房子後面,哼着歌兒往上爬,你問我唱的什麽歌,哦,是“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褲子上茅房~~”。

樓背只有三樓有一扇小小的窗戶,斜斜開在屋頂側面,下面應該是閣樓。我觀察了一下,窗口被柔軟的金屬線網包得嚴嚴實實,從外面窗棂的情況來看,一定有很久沒有打開過了。反正是作賊,我也就不客氣了吧,指尖發力,估計切割力到達金剛石級別,往金屬線網上一橫一豎劃出兩道大口子,好厚的封膜,居然令我的手指都有痛感。破口一開,一陣帶着腥味的沉滞空氣滾出來,砸在我的臉上。那種味道是常年的潮與封閉,以及無數異物堆積後糾結而成的,其殺傷力對普通人足可致命。當然要是辟塵來了,就會當場痛哭流涕,認為自己的清潔普及工作實在做得不到家。

把金屬網撐開,窗戶徹底露出來。暫時張望不到有什麽。我蹲在一邊準備專心把我的歌兒唱完,等空氣交流得差不多再進去。不過等了半天,裏面好像自成一個世界一樣,完全沒有開放國門走向世界的跡象。而且不僅僅是空氣,裏面的那種黑,竟然連星光都不透。既來之則安之吧,我深深呼吸了幾口氣,一頭撲進房間。

好黑!

我見過各種各樣的黑,非洲人的臉黑,賣假藥的心黑,大峽谷底地黑,下午七點天黑,弄髒地板辟塵揍得我眼睛發黑,狄南美經常出于嫉妒心而令小甜甜的網站長黑,這麽多種黑在我久經考驗的小眼睛之前,都統統可以易黑為白,光明正大。不過今天我算是遇到對手了,這小閣樓按說有門有窗,怎麽會黑成這個德性啊?

靜立其中,感覺無限遠曠。我輕而長的呼吸仿佛被巨大的寂靜所稀釋,沒入虛空當中,聽來竟不象是自己的。

我試着往前走了一步,提起,踏下。奇怪,我為什麽要出汗?為什麽明明履于平地,卻有臨深淵踏薄冰的戰栗直覺?

穩住身形,我凝神感覺四周。這裏的空氣不但味道奇怪,并且猶如溫泉一般,仿佛是從某個洞眼裏源源湧出的,充塞于房屋中間,有形有質,漸漸給我沉重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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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右手中指放到嘴裏,輕輕一咬 ,一滴血珠懸在指尖上,微微發光,那鮮豔的紅色光明來自生命本身的活力,可以照亮一切異世界的幽明。

我轉了一圈,看我的周圍。

絕對不是一個小閣樓。無窮無盡的黑與沉默,蜂擁積壓。甚至有無聲卻暴烈的異樣咆哮。來自無名他處。這是隐藏在時間中的無名曠野。為什麽會出現在墨爾本?

時間曠野,是擁有強大力量的修行者,為了自由藏匿與轉換生與靈而設置的結界。它可以是絕對的封閉,也可以通往無窮出口,它可以隐匿生命的去向,也可以停止時間的流失。它可以只是有一粒塵埃,卻也可以是所有世界。

我的血滴之靈焰暗淡了。黑暗再度卷土重來,包圍我。

想想站着不動也不是辦法,我大步跨出,咦,安全呢。再一步,也OK.難道是我走火入魔了?人家有錢,把閣樓修大一點而已,我就在這裏唧唧歪歪,裝神弄鬼的?看來窮怕了心理調試不過來啊,其實我怎麽帳戶裏也還有八九百塊呢~~~算着下個月的用度開支該減少一點了,我縱身跳起,姿勢媲美高峰期的喬丹最後一秒那淩空一扣,我按照常識去找開閣樓的門。不過在空中飛了兩分鐘之後,我難免就納悶起來,以這個速度而言,我應該早就從籃球場直接飛到場外買個漢堡包吃完又回來了,為什麽我還在飄着?沒邊沒沿的?

所謂遇由心生,既然覺得飛了太久不行,老天爺就很體貼的将我往下一送,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股強勁引力貼上了我的屁股,一聲大喊,我像只不幸被打中的鹌鹑一樣,飛速落下。

不知在空中飛堕了多久,真的有點久哦,不然我怎麽會有時間琢磨說今天恐怕不能善了哇,不曉得能不能趕得回去明早送小破上學。小夥子最近對幼兒園是很熱心的,每天一早爬起來,自己穿好全套校服蹲在門口吃早飯,一邊吃一邊向房內翹首頻仍,表情十分渴望。說起來激勵的力量真是無窮,這位出身于超級仇恨社會型家庭的小朋友,之所以有如此融入主流的長久沖動,主要是因為上個月月底他們老師當衆稱贊:小破,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好孩子!

早知道教育達旦向善那麽容易,江左司徒哪裏用得着巴巴粘着我當保姆啊,只要找兩個人每天定時定量對小破大唱贊歌大拍馬屁,就大功告成了。

感嘆完這一遭,我腳下一滞,忙定神輕身減低沖擊,穩住動作。張眼一看,不偏不倚,我正落在一扇門前,雕花原木,配有青銅原色把手和門環。我随手一打開,鋪天蓋地的弦歌與熱浪劈頭蓋臉而來,頓時把我淹沒。

我來到了一個舞會。假面舞會。這金壁輝煌的大廳全部以巨大燭臺照明,十足仿佛古老皇朝居住的偉大宮廷,華彩中充滿精美與莊嚴的奢侈妝飾。許多紳士淑女們戴着各色面具旋轉來去,樂隊在東南角奏樂,不是普通的派對樂隊哦,是全本的大型交響樂團,開玩笑吧,請那麽多人好貴的~~傻傻站在大廳一角,我想了想,決定去問問這到底是哪裏。

正要找個人來打聽,有個人就送上門來了。一位戴着可愛貍貓面具的女士穿着極度複古的綠色低胸大擺束腰長裙飛快向我跑來,聽得到裙架發出咔咔的聲音,顯然這款裙子不是為了偶爾的即興運動而設計的。她跑得很急,跌跌撞撞沖到我身邊,稍微一頓,我還沒來得及搭話,她身體一閃,隐入了我身後的那扇門。

出于直覺,我立刻跟上了她,才走進去,我感覺到身後有另外的腳步聲,是來自男士靴子的沉重踏步。我閃過一側,瞬間為自己建了一個空間防護罩以便隐身。果然立刻有一個穿着黑色禮服的男士跟我擦身而過,他戴着降龍騎士的面具。雖然我很确認他看不到我,不過奇怪的是,他很疑惑的在我面前停了一下,仿佛發現了什麽。

這個時候我有了時間環顧。這肯定是大廳的側門,有兩條分路,一條通往地下室,一條是往上走的樓梯,裝修簡單,牆面和地面都很粗糙。聯系剛才所見的大廳,我記得曾經在中世紀建築圖書中看到過,這是下人們出入的通道,自成一個體系,但與主要房屋都相通。

無暇再繼續細看,我解除防護罩,随着那一男一女走上了樓梯。

他們的腳步沒有很快停下來,我敏銳的耳朵能夠捕捉到前邊的女士體力已經非常衰弱,并且情緒驚惶,基本上開始采用四肢協作的姿勢在登樓梯,而後面那位則游刃有餘,不緊不慢的跟着,很象我那些對獵物已經胸有成竹的同事們,只等合适的機會給前面逃得五痨七傷的傻瓜致命一擊。不過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等一下我給他頭上一巴掌,包他膽子一樣要吓破。

問題是我好象等不到揚眉吐氣的時刻了,就在電光石火之間,我心理猛然一懔,那位女士的一切生命信息,突然就從我的監察範圍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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