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鏡?神寂》 滄月

一、暗湧

滄流歷九十三年九月二十日,雲荒大陸上烽煙四起,各路人馬相互厮殺,冰族、空桑、海國、西荒人、東澤人,甚至九嶷的青族遺民……都紛紛加入了戰團,整個大陸到處都是戰火。

這段時間以來,雲荒上的戰局處于膠着狀态——滄流帝國在一開始的時候處于被動局面,不僅內部有着激烈的矛盾,外部更是遭到了幾路力量的夾擊:空桑、海國、西荒、東澤,甚至加上了空寂大營的前門閥勢力……這些本來散落各處的力量被聚集在了一起,擰成了一股空前強大的繩索,勒住了新生的滄流帝國的咽喉。

這些,都讓剛剛經歷過慘烈內亂,國力大為減弱的冰族人一時間措手不及,步步退縮。如果不是伽樓羅金翅鳥幾度出擊,離開帝都平息各處叛亂,新帝國恐怕很快便要遭到覆滅。然而,随着帝都政局的重新穩定,新一代門閥貴族的重新産生,一切又産生了微妙的變化,滄流人在破軍的帶領下,一步一步地扳回了局面。

天平兩端在微微地晃動,然而,每一次晃動,便會灑落無數的鮮血。

澤之國。又一場惡戰剛剛結束。

面對鎮野軍團的第四次圍攻,那些由中州平民、當地叛軍組成的隊伍在西京的帶領下取得了艱難的勝利,終于在十幾日的僵持後發動了反攻,将前來圍捕的滄流軍隊擊潰。

血戰連日,殺陣連雲,一時間白骨蔽平原,昔日富庶的東澤變得荒無人煙,四處都是破敗的村落和散亂的屍體,只有碧綠的青山依舊靜靜流淌——然而這溪水也不可避免地在這樣地亂世裏發生了變化,水不再清澈、魚不再歡躍,依舊碧綠的水裏死氣沉沉,幽深如鬼眼,散發着不祥的氣息。

溪水旁,堆着小山一樣高的腐質,散發出刺鼻的氣息,令所以人掩鼻而逃。那些從水裏打撈上來的、濕淋淋的藻類居然還在微微蠕動,葉片上有一粒粒紅色的東西,宛如人的眼珠一般。

“好惡心!”苗族少女側過頭,忍住了嘔吐的沖動。

“別靠太近,孢子會沾上肌膚。”旁邊的中年男子一把拉開她,将手裏的火把投入了水藻堆裏——“哧啦”一聲輕響,一股黑煙冒了起來,整堆水藻活了一般開始劇烈地扭動,火迅速蔓延開來,然而那些火卻是幽藍色的,發出奇異的焦味。

那些水藻如同人的手臂一樣揮舞着,從火海裏探出,試圖攀住周圍的樹木,那一粒粒紅色的孢子四處滾動,仿佛一雙雙眼睛。男子拔出長劍削去,舞動着的藻類紛紛斷裂,被扔回了火堆之中。

“天啊……它們,它們是活的麽?”那笙脫口驚呼。

“嗯。”西京小心地看着蠕動的火堆,防止再有東西逃脫,“幽靈紅譚(原作上面不是這個字 多一個草字頭 這個字實在打不出來了 各位見諒 後文也是)是介于植物和動物之間的一種怪物,它不但會動,而且有劇毒,還會吃人。”

他用劍扒拉着那堆燃燒的藻類,裏面掩埋着森森的白骨:有人類的,也有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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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碧帶領複國軍與他聯合作戰,經過艱苦的争奪,終于攻下了北越郡,将駐守在此處的五萬滄流靖野士兵消滅。然而,他們這一方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不但陸地上軍隊折損過半,在水路作戰的複國軍更是受到了幽靈紅譚的攻擊,許多鲛人戰士被這種水中的惡魔吞噬,只餘白骨。

“就是這種東西把整條青水變成了赤水麽?”那笙露出了憎恨的神情,“那個雲煥真是壞透了……他一定會有報應的!”

西京嘆了一口氣,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同門師弟,微微搖頭:“好了,這邊水域裏的幽靈紅譚清除完了,我們走吧,慕容修還在等着我們回去呢。”

那笙看着他用劍扒拉着火堆,讓火向更深處燒去,劇毒的藻類在火裏哀嚎,發出刺鼻的味道,她蹙起眉頭轉過頭去,跟在西京後面,向着官道上走去。

——這裏是與九嶷郡交界的北越郡,剛剛進行過一場戰鬥,屍橫遍野。

那笙跟着西京,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那些屍體和血跡……這幾個月來,她不甘于呆在鏡湖底下無所事事,便鬧着來到了澤之國,和西京、慕容修他們相會。她努力地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然而卻也看到了前所未見的死亡景象。

出門何所見?白骨蔽平原。雲荒兵禍之烈,竟然已經和中州不相上下!

無數的屍體倒在這一片剛剛結束戰鬥的大地上,大都是雙方的戰士,也有無辜卷入的平民。烏鴉一群群地飛落,叼食人的血肉——到了晚間,恐怕更有大堆的鳥靈會循着死亡的氣味前來,吞噬那些新死的魂魄。

那笙停下腳步,用腳尖沾着血,在地上畫了一個符咒,喃喃念了幾句,最後輕輕一跺腳——只是一轉眼的時間,地面便裂了開來,将那些士兵的屍體埋入了黃土,然後重新閉合。

“不錯嘛,幾個月不見,法術竟然長進了這麽多。”西京在一旁點了點頭,難得地誇贊了一句,“看來你還真得挺有慧根。”

“那當然!”那笙洋洋得意地跟在他身後,“你說過我每學會一種法術,就教炎汐一招劍法的——如今我已經把那本《術法初窺》上的八十一種法術都學會了,你是不是該把所有劍聖門下的劍法都交給他?”

西京愕然回頭,沒有想到這個小丫頭如此較真也如此聰穎。

“怎麽,你難道想反悔?”那笙看到他的表情,不由急了,“你是劍聖,不能說話不算話的!”

“好好,”西京笑了起來,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人小鬼大,就知道向着你的如意郎君。”

那笙滿臉的不高興:“我都快二十歲啦,不要亂摸頭!你到底教不教?”

“當然教,”西京放下手,笑了笑,“等戰局平定一些,我就抽空去一趟鏡湖大營,把《擊铗九問》上的劍技全部傳授給複國軍。”

“哇,”那笙驚呼起來, “酒鬼大叔,你真大方!”

“沒什麽大方的,”西京搖了搖頭,“空桑人欠鲛人太多了,這點又算什麽?”

兩人一前一後,一邊閑聊,一邊向北行去。沿路都是戰火的痕跡,十室九空,只有尚未熄滅的殘火在斷壁殘垣間暗暗燃燒,烏鴉的歡呼聲在風裏四處傳播,分享着死亡的盛宴。

那笙看着這般凄慘的景象,心裏更加難過。

“那個破軍,真是罪該萬死。”她喃喃,“希望龍神和臭手能早日打敗他。”

西京卻是滿臉憂慮:“沒那麽容易,他太強了……不但繼承了破壞神和劍聖的兩種力量,還是伽樓羅的擁有者——最可怕的是,魔可以從殺戮和毀滅裏吸取力量。戰争進行到現在,他的力量已經比一開始提高了許多!”

那笙站住身,不可思議地回頭看着西京:“那麽,現在沒人能打敗他了麽?”

空桑劍聖回頭凝望着大陸盡頭矗立的白塔殘骸,面容嚴肅:“一對一,整個雲荒已經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他的劍技與我相當,靈力于真岚相當,再加上可以與龍神抗衡的伽樓羅金翅鳥……你想想,要多少人聯手,才能勉強與其相抗?”

那笙雖不懂什麽天下大事,然而聽到如此簡單明了的分析,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氣,低頭看着腳下的土地。“好可怕啊。”好半天,她才輕聲道,“一年前在桃源郡遇到他的時候,誰知道他會變成這樣?“

西涼苦笑:“如果一早知道,我無論如何也要将其斬殺。”他拍了拍腰畔的空酒壺,“劍聖一門傳承數千年,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師們敗類……破軍出世真是禍害天下啊。”他扭頭望向西方盡頭,低聲道,“只可惜慕湮師傅去世了——如果他知道今日的狀況,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那她不如死了的好……看到這個樣子,她一定很傷心,又沒有辦法。”那笙只是悶悶的把雙手絞在一起,一跳一跳的避開地上的屍骸。

西京搖了搖頭:“不,如果師傅還在,說不定會有辦法。”

“是麽?”那笙詫異不已,“連你和臭手、龍神加起來都沒有辦法,她能有辦法麽?她比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強麽?”

西京還是搖頭,“不,一個人的強弱并不是以力量來衡量的,對破軍來說,這時間所有的一切加起來,都比不上慕湮師傅的一句話。”

啊?”那笙不解。

“你不會明白的。”西京嘆息道。

“哼,最讨厭你們這些活了上百年的家夥裝深沉了。”那笙覺得自己被輕視了,不由微微生氣起來,“一說到這個,你和太子妃就打馬虎眼兒——你們不說出來,怎麽就知道我不明白麽?”

西京有些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其實我也不是很明白……”他擡起頭,看向了天際,臉色有些茫然,“說實話,我真是不了解這個以前的師弟、現在的對手——白璎或許比我更了解他一些,因為他能比我更能明白人和人之間的微妙感情……我只是一個大老粗。”

說到這裏,他心裏忽然一痛,汀死之前的那些話猶在耳邊。

——汀,汀,在你活着的時候,我并不真正明白你的心意,知道你死去,卻已經無法挽回。如今的你已經化為白雲歸于天上,是否也在看着大地上的這一場血戰,為自己的族人和我憂心呢?

“西京将軍。”走了一程,忽有士兵乘馬奔來,“慕容公子請您盡快前往九嶷紫臺。”

紫臺?西京心下一驚,回過神來。那是九嶷首府,也是青王底宅所在。青塬如今是冥靈身,白日裏只能待在帝王谷的黑暗之中,到了晚上才能出來——這一段時間,他雖然晝伏夜出,不能每時每日處理事務,但慕容修自從高舜昭總督遇刺後,便來到了紫臺輔助這位年輕的青王。在這個智囊的輔佐之下,九嶷郡倒也被大理的井井有條。

如今慕容修要他盡快去往紫臺,到底又發生了什麽事情?這個中州來的珠寶商、空桑的軍師,一直是這樣行事詭異啊……他的野心恐怕不只是販賣珠寶,而是籌劃整個天下吧?

“我跟你去。”當他沉吟的時候,那笙卻跳了起來,“好久沒見到慕容修那個家夥拉!”

“怎麽,想他了麽?”西京忍不住笑起來,想起這兩個人曾經是一同抵達雲荒的同伴——那時這個小丫頭看着俊美公子的眼神裏帶着花癡的表情,他這個歷盡滄桑的中年人一眼便看了出來。

他不由打趣:“也是啊,你們的确好久沒見面了,想他了吧?”

“什麽嘛!”那笙跺腳,“不許胡說,被炎汐聽到就糟了!”

西京失笑“左權使還在複國大營,怎麽聽得見?”

“那……那也不許胡說!”那笙紅了臉,有些急了,“沒有的事,我才沒有想別人呢!我,我想的就只有炎汐一個!你再說我就不跟你去啦,哼。”

西京看着她發惱,便适時的住了口,牽過馬,“好啦,不和你胡扯了。丫頭,我們上路吧。”

兩人翻上馬朝北方奔去,不一會兒,便到了兩界的交界處。

此刻天色已經轉暗,暮色漸濃,周圍的景色漸漸模糊起來。

“翻過這座山前頭就是九嶷的驿站了,”西京舉起馬鞭指了指前頭黑呼呼的一座大山,安慰夜行的少女,“累了麽?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那笙一揚頭,大聲道,“看誰先跑到山頂!”

她揮鞭一抽,駿馬一聲驚嘶撒蹄狂奔,轉瞬沿着山道消失了。西京搖了搖頭,眼裏流露出贊賞的神色——真是一個奇異的女孩兒,從一個戰亂的世界來到另一個戰亂的世界,身上卻沒有沾染任何血污和塵埃,依舊擁有一雙純淨無暇的眼睛。

這樣的人。和破軍處于明暗的兩個極端,就如光和影一樣對比強烈。

西京随後策馬,跨下的烏骓閃電般的弛、馳聘而出——他從軍半生,一身騎術已經出神入化,歲按比那笙晚起步,但不到三裏地便已經逐漸拉近的距離。

然而,他卻看到前方的白馬忽然聽了下來,那笙仰起頭,凝望着天空的某處。

“怎麽了?”西京警惕起來,順着她的視線看向山頂。

“有什麽東西在那裏……”那笙擡手指向黑暗,“你看到了麽,好像有星星掉到了樹林裏,一閃一閃的,好漂亮。”

“星星?”西京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卻只看到樹林裏一片濃重的黑暗。

“真的!你沒看見麽?”那笙急了,手腕一抖,催促白馬向着山頂奔去,“就在那邊啊……有無數純白的光的碎片,很漂亮的!”

西鏡連忙策馬跟上她,一邊勸她慢些,一邊手悄悄探出,握緊了光劍。這裏已經是雲荒北放的叢林區域,曾經因為女蘿的出沒而成為夢魇森林。如今雖然女蘿們已經被龍神度化轉生,但東澤局勢動蕩也無法保證不會遇到突襲和以外 然而急奔到山頂的兩個人,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那笙和西京順着山路登頂,在天荒坪上雙雙勒馬四顧——然而漆黑的樹林裏只有風行的聲音和夜枭的啼叫。西京翻開行囊,拿出了一顆辟水珠,柔和的珠光登時照亮了方圓一丈之內。

“怎麽會呢?”那笙喃喃,“我明明在半山腰的時候看到這裏有——”

話音未落,她的臉色突然變了,驀地擡頭看向半空:“快看!”

西京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這一次,連他也被震驚了——漆黑的夜幕下,山林的上空浮動着一片淡淡的純色光芒。那種光仿佛是從地面上升起的,漸漸飄向林間,升上夜空,凝成一片薄薄的霧氣。

然而薄霧之中,卻有白光閃爍。

“這是……”西京吃驚的喃喃,卻反而送開了握劍的手——沒有敵意,沒有殺氣,那一片純白的光芒仿佛從天上落下,帶着溫暖而無暇的氣息,令所有看到的人都平靜下來。有些以外的,他感覺到了光劍在微微到了光劍在微微鳴動——那種鳴動不是出與嗜血的殺意,也不是提醒大敵的來臨,而是出于激動的戰栗,仿佛見到了自己的主人。

“這不是星星。”那笙擡頭看着林間浮動的光芒,輕輕開口——這幾個月內,她的法術進步神速,此刻,她甚至可以感覺林間彌漫着的是什麽樣的氣息——那是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寧靜之氣,令人舒緩沉醉,消弭了一切殺氣。

她詫異的伸出手去,仿佛想捉住那些白色的光芒:“這不是星星……”

那片薄霧在她指間消失了,霧裏那些純白的星辰仍在一顆顆閃爍,卻無法被觸及。

“天啊……這,這種感覺,好像是……”她閉上眼睛,憑着靈力慢慢分辯,驚駭之情溢與言表,“好像是……魂魄的碎片。”

“魂魄的碎片?”西京大驚。

“是,”那笙喃喃,“最潔白的靈魂的碎片……這不是普通的光,是靈魂的碎片啊!”

“這裏有一個靈魂快要轉生了呢。”話音未落,九天裏忽然吹來一陣風,仿佛被某種力量所召喚,那些星辰一起從林梢冉冉升起,向着天空凝聚。

那笙站在山頂往下看去,冷月之下夢魇森林連綿無盡,直通向最北方。然而,這片森林卻煥發出奇特的銀光,仿佛無數薄薄的碎片在凝聚,形成了若有若無的煙霧。那種光極其純淨柔和,仿佛春風一樣洗滌人的心靈。在森林上空如同煙火一樣的流動和凝聚,漸漸凝成一個女子的形狀。然而奇怪的是那個人行手足俱全,頭部和肩部都缺了三塊,留了三個小小的黑洞。

“啊,是魂魄還沒有完全歸位麽?”那笙喃喃,回憶着書卷上的話,“真慘啊,這個人死的時候肯定被人擊碎了三魂六魄……魂魄重新凝聚要一年的時間,凝聚成形後才能進入輪回——看來,如今已經快到轉生的時間了。”

西京看着她自言自語,勒馬四顧:“走吧……就算是魂魄也不稀奇,這裏是通往北方九嶷黃泉之路的必經之處,所有的魂魄都會通過此處。”

“不啊,這個魂魄非常不一樣呢。”那笙嘆了口氣,“這樣美麗……整個森林都在發光!”

“我們走吧……天明的時候最好能到九嶷。”西京沒有她這樣的閑情去研究一個魂魄,而腰畔光劍的不斷鳴動卻讓他覺得反常。他下意識地擡頭看向天空,面上卻露出勒不可思議地表情。

有風從九天卷舞而下,巨大地翅膀遮蔽勒星月之光——三女神!冷月下,乘風而下的比翼鳥上,坐着的竟然是雲荒的三位女神!

曦妃、慧珈和魅婀,三位淩駕于雲荒蒼生之上的女神們乘着比翼鳥從九天之上降臨,停留在這一片夢夢魔森林的上空。她們身上披拂着冷月的光華,在森林上空散開,各占一角,雙手伸出,不停變幻手勢,仿佛在虛空裏進行着什麽儀式。

“天啊,她們,她們在幫那個靈魂成形!”那笙低聲驚呼起來。

夜空裏出現了一道道耀眼的金色光芒。那些光從女神的手裏射出,萦繞在森林上空,女神手裏捧着三塊晶瑩的碎片,和森林上空那個靈魂的空洞之處一一吻合。

那笙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直到三女神之一回頭對她微微一笑。

“呀!是你?”她脫口驚呼起來,認出那是一年前在天闕山上見過一次地魅婀。夜色裏,三位女神地長發發出彩虹一樣七色地光澤,飛舞當空,眩目閃耀。那笙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觸摸那夜色裏飛揚地長發,卻聽到一個聲音從風裏悠悠傳下來。

“又見面了,小姑娘。”魅婀微笑道,“你長大了很多呢。”

“你們……真的是神?”那笙怔怔地看着從九天上飛舞而下地三位女子,讷讷。

“嗯,許一個心願吧,小姑娘。”魅婀對她笑道,“或許我可以替你實現。”

那笙擡起頭,雙手下意識地合十放在胸口,眼裏閃爍着喜悅地光芒:“我地心願……我希望這個雲荒不要再打仗了,可以麽?”

“這太難了。”比翼鳥上地三位女神對視一眼,笑道,“雲荒是雲荒人地雲荒,我們只是守望着。”

曦妃張開了手,她手上地那一塊白色碎片已經消失在了那薄薄的霧氣中。她回過頭,看着北方上空漸漸凝聚成形的魂魄,眼裏流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神情:“不過,不必擔心,。這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當新的魂魄從北方盡頭的歸墟誕生時,破軍的黑暗光芒将會得到遏制。”

“新的魂魄?”那笙吃驚地看着森林上空那片薄薄地霧氣,“這……是誰地魂魄?”

“是我們一個落入凡間地同伴。”慧珈嘆息道,眼裏含着淚水,“她放棄了永生,選擇落入永遠地輪回,陪着這片大地一起枯榮盛衰。”

三位女神齊齊松手,退後——那一片薄薄的霧氣仿佛被風吹起,向着更高的天空飄去。

“看吧……她已經重新凝聚,去往北方盡頭的歸墟。”慧珈目送着那一片浮雲在夜風裏遠去,神色寧靜而莊嚴,“當她重新誕生的時候,破壞神的力量将會得到控制。”

她低下頭,看着勒馬高山的少女,微微一笑:“你的願望,也就可以實現了。”

“那……要多久呢?”那笙還是忍不住追問。

“很快,她轉生成長後,便會成為這個雲荒的守護者,”慧珈笑道,“很快就可以了——大約二十年,或者更短。”

“二十年!”那笙失聲叫道,“那麽久!”

“不過是一彈指的時間啊……不必彈擔憂。”三位女神揮了揮長袖,比翼鳥振翅騰空,向着九霄而去,轉瞬消失在璀璨的星空中。

“天啊……她們這些不死的神仙當然覺得二十年很短!可對我們凡人來說,如果雲荒還要打二十年仗那也太可怕了!”那笙失神了半天,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同伴,一臉憤怒。

然而西京竟然還在看着自己的佩劍出神,眼神變得極其古怪。

“酒鬼大叔,怎麽了?”那笙被他吓了一跳,“看到女仙,吓壞了麽?”

“光劍在鳴動……”西京看着手上的劍聖之劍,低聲道,“它在呼喚主人。”

“主人?”那笙瞪大了眼睛。

“劍聖之劍是有‘靈’的,知道麽?幾千年來,歷代劍聖的劍氣凝聚不散,幻化在劍上之靈。所謂的‘繼承’,并不僅僅是繼承一個名號那麽簡單——而是說,劍靈承認了新的主人。”西京側過劍柄,給那笙看那一顆閃爍着光芒的五芒星,“這就是劍靈之眼——慕湮師父去世之後,它轉移到了我和白璎的劍上。”

“什麽!”那笙驚呼起來,“你說剛才那個魂魄……是你師父?”

“嗯。”西京點頭。

“哦……這麽說,也是雲煥的師父?”那笙漸漸明白過來,“真奇怪,你們這幾個師兄妹年齡相差了百歲呢。怪不得你說,如果你師父還活着就有辦法了!”

“是的,”西京點了點頭,“他才是慕湮師父真正意義上的徒兒——師父曾經抱病指點他的劍技,是她一手早就了他。”

“呀,那她肯定很喜歡這個徒弟啊。”那笙很是吃驚,“這是怎麽回事?你們空桑人的劍聖,居然收了一個冰族的徒弟!如果她知道交出來的是這樣一個人,還不難過死了?”

“是啊……”西京嘆道,“如果師父還活着,或許破軍也不會這樣無所顧忌。”

“啊?”那笙更是詫異,“那個家夥連你都殺,根本不講什麽同門之情,難道還會怕師父?師父能打得過他麽?”

西京搖了搖頭:“你不會明白得……連我當初也不明白。”他看向西方盡頭,那裏,遙遠的空寂之山只是一抹淡墨色的影子,“誰會想到呢?如果不是那座古墓竟然擋住了十萬雄兵,我也不會明白在那個人的心裏,竟還有着這樣一個死結。”

“什麽死結?”那笙聽得糊裏糊塗的。

西京沒有回答,只是倒轉長劍将劍柄抵住眉心,深深俯首——劍上的五芒星發出耀眼的光芒,似乎在呼喚着那一個乍現又離去的影子。

“師父,”當代劍聖閉上了眼睛,輕聲祈禱,“請保佑空桑,保佑雲荒……”他向着天空行禮,然後策馬沿着山路疾馳而下。

那笙擡頭看了看天空,發現那一片奇異的純白光芒已經消失在了北方盡頭,有些不舍地轉開了視線,連忙策馬跟着西京下山,直奔九嶷。

暮色裏地原野仿佛被夕陽染上了血色,展示着戰亂後那觸目驚心的傷痕。

那笙跟着西京策馬奔馳,馬蹄不斷地踩到一些橫倒在路旁地屍首。她只覺得心驚,下意識地偏開視線,看向遠處地樹林。

落日挂在林梢,宛如一個大大地鹹蛋黃。那笙被自己的這個想象逗的笑了起來,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然而,忽地聽到有人喊:“晶晶,晶晶!快回來,吃飯了!”

晶晶?她驀地一驚。回過頭,卻看到一群小孩子呼啦啦地從河裏爬上來,每個人手上都捏着幾條活蹦亂跳的小魚,一溜煙地朝着村口跑去。在那人群裏,她看到一個紮着小辮子地布衣女孩,背影隐約熟悉,仿佛是半年前自己在九嶷郡遇到的那個孩子。

“晶晶?”她試探地開口喊了一句。

那個孩子地腳步略略停了一下,回過頭看了看她——夕陽裏,孩子地臉龐晶瑩紅潤,宛如玫瑰花瓣般豐滿。她只是回頭看了那笙一眼,似乎沒有認出她是誰,咧嘴笑了笑,然後頭也不回地奔了開去。

村口,一個穿着粗布衣服地農婦挎着籃子站在那裏,一把将她摟進了懷裏。

天啊……真的是晶晶!

那笙看的發呆,幾乎是喜極而泣。晶晶走丢後,自己一直為不曾照看好這個孩子而內疚,更覺得愧對她的姐姐閃閃,卻不料她早已經回到了族人地懷抱,過着平靜的生活。

“怎麽了?”前頭的西京勒馬回顧,看到她側頭看着遠處的村落。

“沒什麽。”那笙笑了起來,牙齒雪白,“大叔,我終于不用怕再見到閃閃了!”

來到九嶷郡首府紫臺,已經是第二日傍晚的事情了。

看到年輕的青王塬出現在離宮時,西京吃了一驚——青塬是冥靈之身,最為懼怕日光。白日裏應該呆在帝王谷的黑暗墓穴裏才對,怎麽在傍晚時分,就出現在了這裏?

“西京将軍回來得正好,”他剛要開口,慕容修卻搶着上前道,“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仿佛有什麽極其重要得事情,慕容修顧不得禮儀,不由分說地将他拉開了,将失魂落魄的青塬晾在一邊。

他們一走,只剩那笙站在殿上,詫異地看着那個憔悴的年輕王者,觀察了片刻,好奇心終于占了上風,忍不住對這個陌生的王開口道:“你……你怎麽啦?你的眼睛裏都是血絲,整個靈體也都很不穩定呢……”

青塬坐在王座上,定定地看着虛空,眼神茫然,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

“你怎麽啦?”那笙不忍,上去搖晃那個失魂落魄的人,“生病了麽?”

——然而,她的收卻握了一個空。她吃驚地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從年輕王者的手臂裏對穿而過。

“哎呀,你是冥靈!”她叫了起來,恍然大悟,“你和太子妃姐姐一樣,也是一個冥靈,對不對?”

“不錯,我們是六星……”終于,那個神色茫然的年輕人開口了,“是早在百年前就死去了的各部之王。你現在看到的我,只不過是一個不人不鬼的幻影罷了。所以,放心,我是不會生病的……如果可以,我真想替離珠生這一場病。”

“呀?”那笙的手指停留在他手臂裏,感覺到他的靈體在激烈地波動,顯示出內心地焦躁和不平,不由撇了撇嘴,“身體不會生病,可是心照樣會生病啊!你遇到什麽難事了?”

青塬終于回過了神,有些吃驚地看着這個異族少女。

她不認得他了,他卻還記得天闕上那匆匆地一面。而一年多後重見,這個當時什麽也不懂地天真少女顯然已經長大了很多——果然不愧是“皇天”一度的持有者,這個少女身上有着一股讓人舒服的力量,讓每一個靠近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

“離珠,離珠她快要死了……”他喃喃,把頭埋入雙手,“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

那笙歪着頭看他:“離珠?她怎麽了?”

——她來過九嶷,自然記得那個叫離珠地女子是一位絕色美人。那種奪人心魄地美麗,幾乎可以和蘇摩相比,難怪會讓這個年輕地青王如此眷念。

“她……”青塬頹然捂住了臉,低聲道:“她……昨日在花園水池畔嬉戲水地時候,幽靈轟譚纏上了她地臉!那該死地東西,居然都已經蔓延到了九嶷!”

“幽靈紅譚……”那笙想起前幾日在青水裏看到地可怕藻類,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什麽?那樣美麗地一個女子,居然也被幽靈紅譚吞噬了麽?她也不自禁地覺得難過,正不知道如何安慰青塬,卻聽得旁邊竹簾響動,是慕容修引着西京走了出來,兩人臉色都頗為凝重。

“青王,請讓我去看看傷者。”西京對着青塬拱了拱手。

“離珠還在昏迷中,”青塬搖頭道,“中毒太深,整張臉都潰爛了……她一向愛美如命,只怕寧死也不會讓別人見到她現在地模樣……”

“青王,”慕容修上前一步,“如果你還想救王妃,就讓西京将軍入內一試。”

“什麽?”青塬霍然擡頭,眼裏放出狂喜地光來,“你說什麽?她,她還有救?”

“是的。”慕容修笑道,氣定神閑,“容貌未必能恢複,但性命應該可以挽回。”

“不,不,”青塬随即頹然坐下,“我竭盡全力地試過,任何法術也無法組織幽靈紅譚毒素地蔓延——将軍又怎能做到?”

“是的,在法術上,我不能和青王相比,”西京沉聲道,“但是法術和武學相比,亦有不能及之處。我聽慕容公子描繪過王妃的病情,大致有把握——只要湧內力将她體內的毒逼在一處,再将染毒的血肉削離,便可以保住一命。”

青塬一把拉住西京的手臂:“來,快來!”他拉着西京往後宮急奔,将慕容修扔在了原地。

慕容修看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巍峨的宮牆之後,不由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搖了搖頭。然而嘴角的笑容未斂,剛一回頭,卻又看到了一雙明亮的眼睛,不由愣住了。

“那笙?”此刻才注意到了和西京一起來的是誰,他又驚又喜,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是你?好久不見了,可好?”

然而,那笙月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你……”他皺着眉頭看他,“你變了。”

“是麽?”慕容修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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