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5)

炎汐和碧從戰場上中途折返,帶領着戰士們想着浪頭上迎去,欣喜若狂。

是的海皇歸來了!

在十月十五日這一天,他從遙遠的七海上歸來和所有人一切并肩戰鬥了!他們的海皇歸來了!

“海皇!海皇啊!”黑色的巨浪裏,無數鲛人紛紛圍繞着浪尖上的王,在水中下跪行禮,熱淚紛紛落下,化為明珠墜入漆黑的水底。

在他們身側,無數的牲畜和浮屍随波逐流。

一道水箭向着潮頭激射而去,所到之處黑色的海水紛紛避讓,露出了一條通道。

“蘇摩!蘇摩!你瘋了麽?”那笙坐在馬前,大聲叫喊着,看着那個站在浪尖上的黑衣傀儡師,拼命揮舞着手臂,“快停下啊!讓海水退回去,你會讓所有人都喪命的!”所有的鲛人都吃驚地望想那個對海皇不敬的人。炎汐回過頭,看到一匹馬沿着辟開的水路飛奔而來,直接奔到了海皇的面前,馬悲上馱着兩個人:一個是重傷在身的空桑劍聖西京,而另一個,正是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的少女。“那笙!”他狂喜地轉過身。

—放才巨浪席卷而來的剎那,正和鎮野軍團戰鬥的他還在擔心,生怕那個不知好歹的丫頭會一個不小被潮水吞噬了。 那笙也看到了他,卻出乎意料地沒有立刻撲過去,只是憂心忡忡地勒馬對着那個王者叫喚:“蘇摩!聽見了沒?快停下啊!你快停下來!“巨浪高達百尺,蘇摩站在上面,面無表情地俯視着腳下已經成為汪洋大海的雲荒大陸—鏡湖也已經被染黑了,湖水與七海起了呼應,整個湖面發出了沸騰一樣的呼嘯聲,怒潮一陣接着一陣洶湧而來,撲想湖心的城市!“你瘋了嗎?”那笙急了,“你到底要幹嗎?”

然而那笙只覺坐騎一輕,身子已經向上升起—西京暗自一抖缰繩,策馬沿着一座山麓飛奔而上,站到了和蘇摩齊平的,尚未被淹沒的山頂。空桑劍聖沒有回答,只是勒馬望着不遠處的傀儡師,心裏陡然升起某種不祥的預感—這樣蒼白沒有生氣的面容,空洞默然的态度,竟似跟死人無異。

“蘇摩!”西京捂着胸口的傷,低聲到,“适可而止吧!”

浪尖上的黑衣傀儡師沒有回答,他臉色蒼白如死,眼神直直地看着鏡湖中心的那座城市,十指緩緩交錯着舉起—十根手指上指環熠熠生輝,引線的那端隐隐沒入水中,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嘯,他身後的黑色水面“嘩啦啦”地裂開,巨大的魔物浮出水面。引線那端,居然牽着十只藏于驚濤駭浪中的猛獸!

“去。”蘇摩手指想鏡湖的中心。

巨大的風浪撲面而來,将那笙一行人兜頭淹沒—可怖的吼叫聲裏,十只巨獸征脫了引線,朝着帝都伽藍飛奔而去,帶起了漫天的黑色巨浪。

“蘇摩!”那笙尖叫起來,“你怎麽這麽不講理!快停下來啊!”她顧不得西京,徑自跳下馬背沖了過去,試圖阻攔那個瘋狂的黑衣傀儡師。

“那笙!”炎汐和西京脫口驚呼起來,不知道這個大膽的少女會不會觸怒海皇。

然而,蘇摩仿佛根本沒有看到她一樣,只是看着遠方的伽藍帝都,繼續踏浪前行。黑色的風浪在他身側呼嘯,踏浪而行的人看也不看那笙,與她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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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徑自走過,只餘下渾身濕透的少女站在那裏,徒勞地伸着手臂——她的手,竟毫五阻礙地穿過了對方的身體,仿佛遇到了虛無之物。

“西京……炎汐!”那笙站在那裏怔怔地看着自己冰冷的手,忽然間不可思議地大叫了起來,“炎汐!你們看到了沒?他……他沒有身體!”

“他……他不是活人!”

頭頂的黑暗越來越濃重,雲荒之外的七海上,那道黑色的水牆一分分地升起,仿佛鐵一樣的帷幕逐漸拉起,竟然将雲荒上方的日光全數封閉!

在日光消失的那一瞬,浪尖上的黑衣傀儡師忽然睜開了眼睛,舉手想天:“空桑的茗靈軍團們,出來一起戰鬥吧!”

蘇摩的聲音在天地之間回蕩,竟然壓過了呼嘯的風浪。他的臉色蒼白,眼神冰冷而銳利,身體被水汽萦繞着,仿佛一個若蔭若現的幽靈。在日光消失的那一瞬,浪尖上的黑衣傀儡師忽然睜開了眼睛,舉手想天:“空桑的茗靈軍團們,出來一起戰鬥吧!”

蘇摩的聲音在天地之間回蕩,竟然壓過了呼嘯的風浪。他的臉色蒼白,眼神冰冷而銳利,身體被水汽萦繞着,仿佛一個若蔭若現的幽靈。

在黑暗完全籠罩的瞬間,鏡湖北方升起了一片薄霧—日夜逆轉,陽界和冥界的界限被打破了,大批的空桑冥靈軍團把拖了日光的桎皓,從水底無色城一起浮出了水面!空桑人的皇太子妃乘着天馬急奔而來,白衣如雪,長發揮舞,手指間閃耀着某種潔淨的光華,宛如神仙中人。她從無色城浮出水面,看到雲荒大地上的那一幕慘境後也為之失色,驅策着天馬飛行,不斷用法術阻攔那些席卷一切的巨浪,建起一堵堵無形的牆,将那些肆虐的海浪阻攔住,指引地上的百姓們乘機離開,往高處奔逃。—直到她看到了驅趕着海浪的那人,那個黑衣的傀儡師。

她靜靜地望着海天交界初的那個人,眼睛一眨不眨,仿佛那是一個交睫間便會消失的歡迎,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先什麽。那個臉色蒼白的人也在看着她,那一瞬間,那空洞虛無的目光才仿佛凝聚起來。他仿佛認出了她,蒼白的臉上忽然間有了表情,那種柔和的神色取代了原來的肅殺和憎恨,深蘭色的長發在風裏飛舞,他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麽,面容似悲似喜。

“蘇摩!”白纓怔了片刻,突然不顧一切地奔向了浪頭上的人,緊握着光劍的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然而,剛奔到了離他三丈遠的地方,天馬卻忽然驚撕則立足,似乎是害怕着什麽,再也不敢靠近。

無限的狂喜在胸腔裏回蕩,白纓勒住馬,一時間幾乎要跪下來感謝上蒼—是的,是他!他竟然回來了!他遵守了諾言,在十月十五的這一天,真的随着滔天的巨浪回到了雲荒,和所有人一起并肩戰鬥了!

然而他卻只是遙遙看着她,沒有靠近,也沒有離開。

在他的身側,巨浪滔天,滄海橫流。“蘇摩……适可而止吧”沉默了片刻,她卻只能以這樣一句話來作為開場白,聲音微微顫抖:“你回來了……就已經很好了。”

他望着她,似是笑了一笑,但沒有說一個字,仿佛對她屈服了,黑衣傀儡師站在浪尖上,忽然松開了交錯的十指,引線根根垂落。巨獸們紛紛消失,漫天風浪也開始平靜下來。

他擡起臉,征詢似的看着她,好象在問她是否滿意—這一瞬間他眼裏的神色是如此寧靜而溫和,宛如澄澈,湛藍的天空。

那樣的目光讓她隐隐覺得不祥,仿佛眼前這個歸來的人已經不是離開時的那個了。 “蘇摩?”她吃驚地看着他—那個水霧裏的人對她伸出手來,蒼白修長的手指緩緩上下移動,仿佛觸摸着虛空裏一個無法觸碰的戀,眼神渴盼。風浪圍繞着他,卻仿佛淹沒了他的聲音,她只看得見他口唇翁動,卻始終無法聽見他說的話。

“你說什麽?”她吃地問,卻看到他眼裏的淚水忽然落下。突然間的心痛,令她眼前一陣空白。她再也顧不得什麽,從天馬背上躍下,踏着波浪朝他奔去—然而,仿佛退避着什麽,他卻在一陣分個裏瞬息退遠了。

“蘇摩,蘇摩!”她追逐着浪裏的那個影子,嘶聲呼喚。她伸出手去,幾度觸碰到了他的衣袖,卻無法抓住任何東西—他的衣袖,他的手臂,都在她的指尖碎裂成千片,化為冰冷的海浪,飛濺在風中,濕潤而冰冷,帶着鹹澀的苦味。

“太子妃姐姐,小心啊!”那笙遠遠地迎上來,失聲驚呼,“他,他不是活人!你要小心!他不是活人了……”

白纓全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着那個熟悉的人—他站在滔天的風浪裏,然而卻出狐疑了地沒有否認那笙的話,只是對着她微微地點了點頭,眼神似悲似喜,又開口說了一句什麽。

然而,仿佛有一堵透明的牆壁隔在他們中間,無論如何,她還是聽不見。

但她卻能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刺骨的悲涼,空桑皇太子妃定定地看着風浪裏的按個虛無的人,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地落下。仿佛感受到了那淚水的溫度,黑衣傀儡師在風浪中對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居然沒有半點的陰郁,明亮幹淨得如同初晨落下的雪花一般。他看着席卷了雲荒全境的風浪,仿佛感到了一絲疲倦,微微搖了搖頭,便轉身向着天盡頭的海面歸去,全然不顧腳下子民們的呼聲。

金色的巨龍從黑色的蒼穹降落,離開了九天的戰場,急急追想海皇,在蘇摩頭頂盤旋着,發出低沉的長嘯,仿佛在和那個怒潮裏的王者交流着什麽。

然而,蘇摩依舊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蘇摩!”這一次白纓再無遲疑,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你要去哪裏?”

然而那個黑衣傀儡師随着退潮飛快地離去,快得如同一陣風,即将消逝在海天的盡頭。“不要走!”白纓用盡了全力追上去,極力伸出手,終于又觸到了他:“你要去哪裏?你要去哪裏?不要去!”

蘇摩仿佛再也來不及躲閃,在她的手穿過水一樣虛無的肩膀時,他回過頭看着頭,眼裏有着微弱的笑意思。

“我愛你。”在風浪的呼嘯聲裏,她終于清晰地認出了他的口型。

“我也是。”白纓輕聲回答,風浪裏的蘇摩忽然笑了起來,那個笑容令此刻黑暗的蒼穹變得璀璨無比。他深深凝視着他,忽然俯下身貼近了她的臉,如同在生命盡頭吻別自己的情人一般,深深親吻她的唇。”她徒勞地合龍了雙手,試圖挽留那風一樣離去的人。然而,那虛幻的影子卻在她的懷抱中迸裂成千萬片——千萬水豬飛濺在空氣中,随着一陣海風吹散在黑暗的蒼穹之下,只留下清冷濕潤的氣息萦繞臉旁,仿佛一個冰冷的告別之吻。“蘇摩……蘇摩!”她的聲音消散在風裏。飛散的水滴裏,留着他最後的微弱念力,每年的十月十五,我會随着潮水,回到雲荒來看你。

當海皇的幻影消失在水面上時,怒潮以驚人的速度退去,飛散的水珠淋濕了她的全身。

空桑太子妃站在黑暗的海面上,看着空無一物的懷抱.怔怔無語。良久,仿佛力氣不支,她往前踉跄了一步,頹然跪到,将臉埋入掌心,發出低低的哭聲。

“太子妃姐姐!”那笙奔過來扶住她,卻看到她身子猛然往前一傾,吐出一口血來,白衣上登時一片刺眼的殷紅。

那笙吓得呆住了,卻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茫然地看着西京。

“快躲開!”西京看着她們,忽然焦急地大呼,“丫頭,小心上面!”

随着他的驚呼聲,一架龐大的東西從天而降,帶着強烈的火光。那笙來不及反應,只覺一雙手從背後将她猛然拉過去。她被拉入了水中,旋即又迅速浮出水面。只是短短的一瞬,她們原來站着的地方已墜下了一架燃燒着的風隼,爆炸在水面上。

“你怎麽不小心一些!”一個聲音在耳畔厲聲道,驚懼中帶着一絲責備。

“炎汐!”她忽然歡喜地叫了起來,一個翻身,便擡手抱住了對方的脖子。爆炸的火花在水面上四射,炎汐來不及多說,只是迅速帶着她穿行在海浪中,遠遠離開那個激烈交戰的區域。

“啊?太子妃姐姐呢?”等回過神來,那笙忽地驚叫起來,“她,她不會被砸中了吧?”

“怎麽會?”炎汐從水裏浮出,搖了搖頭。

“那……她不會有事吧?”想起方才那一剎的情形,那笙猶自心驚。

“不會。”炎汐輕聲道,“太子妃性格堅韌,雖缺少決斷力。但應不會輕易被打倒吧……

随着他的聲音,一襲白衣從水面上升起----正是空桑的皇太子妃。天馬受到了召喚飛速返回,展開又翅馱起主人冉冉升空。馬背上,白衣的銀劍女子擡頭看着環繞着金色和黑色火焰的伽樓羅,眼裏露出一種令人敬畏的光芒,手腕微微一動。劍芒吞吐而出,宛如割裂黑夜的閃電一般。

她臉色蒼白如雪,薄唇緊抿,纖細的手腕緊握光劍,指間的神戒放出了光華,迎着龐大的伽樓羅飛去。一頭雪一樣的長發在風裏獵獵飛舞/

衣襟上,猶自有殷紅的血跡。

“太子妃姐姐!”那笙驚呼起來。她不敢相信,只是短短的片刻時間,白璎竟然如此迅速地從莫大的悲哀裏恢複了過來!

漫天的鳥靈仿佛接到了什麽指令,忽然間從龍神身側齊齊散開,尖厲地叫着,朝着她飛去,将她籠罩在一片烏雲之中----率領成千上萬鳥靈的正是那些被封印了上千年的邪靈。

白璎沒入了漫天的鳥靈之中,一襲白衣很快消失不見了。

風浪漸漸平息了。撲上雲荒的潮水在摧毀了一切之後,随着牧人的消失也失去了憤怒的猙獰的氣勢,開始慢慢退去。然而,頭頂那在海皇強大念力下升起的黑暗的天幕,卻依舊不曾動搖半分。

七海倒轉。傾覆天際。黑色的水牆從各方升起,将雲荒上空的日光封閉!

在這樣的“夜幕”下,整個冥靈軍團提前出動,從無色城裏傾巢而出,在六王的帶領下馳援皇太子,和滄流的征天軍團展開了慘烈的搏殺。

一衆複國軍在滾滾洪流中沉浮,仰頭望着九天之上的戰況----戰鬥慘烈,已經到了定乾坤的生死關頭。

“不妙。”西京擡頭看了一眼上面的戰況,暗自擔憂起來。

海皇魂魄重返雲荒,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毀滅了一切,陸地上雖大局已定,然而九天上的形勢卻依然嚴峻。

空桑冥靈軍團和滄流征天軍團的實力本是旗鼓相當,堪堪匹敵,但怎當得起一旁鳥靈和邪魔的圍攻?再加上伽樓羅異變後力量大得駭人,破壞神的力量在這一場災難裏也得到了空前的加強,龍神和真岚一方一時間處于下風之位。

幸好冥靈軍團及時趕到增援,征天軍團這才從圍攻轉向被迫應戰。久戰之下,伽樓羅的速度也開始放緩,空桑太子妃單騎突入,大群的鳥靈圍着她攻擊不休。局面激烈而複雜,但奇怪的是,居然至今不見破軍出手。

“破軍也真沉得住氣,”西京緊握雙手,喃喃地對身側的炎汐道,“大地滄海橫流,伽藍帝都幾乎覆滅,他卻還在天上征戰不休,竟無一絲回顧之念----難道帝都被淹,數十萬同族都葬身魚腹,他也毫不在意麽?”

然而,他話音剛落,天上的戰局便起了劇烈的變化!

只見漆黑的天幕下,伽樓羅的頭部忽然四分五裂,一道白光從中激射而出,将整個艙定的頂蓋一削而飛!如此駭人一擊,令天地瞬間為之失色!

“天啊!”西京失聲驚呼,“九問?”

是的,是九問!那劈開伽樓羅金翅鳥頭顱的一劍,正是九問裏的最後一問!

“這,這是……”半空中正在和鳥靈搏殺的白璎同時失聲驚呼,幾乎握不住手裏的光劍----黑色的天幕下,高高的九天之上,站在金色的伽樓羅頂艙內的白衣女子手撫光劍,微微喘息,黑發如絲緞一般垂落雙肩,臉色如雪,竟無一絲血色。

----那,竟赫然是空寂古墓裏被她親手安葬的慕湮師父!

她看到死去的師父手持光劍,衣袂迎風飛舞,宛若虛幻一般。九問從前代女劍聖的手裏發出,有着閃電般震懾天地的光華,竟将整個伽樓羅艙室的頂蓋全數削去!

而慕湮就這樣站在這個巨鳥的頭部,和面前的人靜靜對峙。

“原來是你。”她對面的人忽地微笑了起來,薄唇彎起。

英俊的戎裝青年坐在艙室中心的黃金坐椅上,轉過頭看着這個無禮的闖入者,手上黑色的火焰漸漸燃起:“真是一位貴客啊……您已經死了,為何還要回來?您是來殺我的麽,師父?”

“住口。”慕湮的聲音平靜而冰冷,“你并不是我徒兒。”

“呵呵,請您不要這麽說,”破軍嘴角的笑容猶如刀刻一般,回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這句話從您嘴裏如此清晰地說出來,會讓這裏感到非常難受啊……您不知道您的徒兒有多愛你,師父。”

“我的徒兒已經死了----就在你說的那個地方死了。”慕湮用劍指着對方的胸口,冷冷道,“魔,伏誅吧!”

“可笑!”魔擡起了左手,猙獰地笑道,“茍延殘喘的回魂者,竟然還大言不慚地挑戰我?”魔之左手上燃燒着黑色和金色兩種火焰,映照出年輕軍人冷硬的側臉----他手上的黑色火焰席卷而來,瞬間便将光劍上的白芒包裹得嚴嚴實實。

“方才殺入艙室,已經把剩下的那點兒力量耗費得差不多了吧?”魔在冷笑,眼神冷酷,"回魂者,你竟然還想憑借這點微薄的力氣從我手裏奪去雲荒?可笑……我,要讓你魂飛魄散,再不能輪回!”他霍然從金座上長身而起,手執黑色的光劍,擊向自己的師父!

殘破的伽樓羅金翅鳥還在繼續飛翔和攻擊,與冥靈軍團纏鬥不休----而艙室內的這種交手只持續了片刻,便于工作已尼可以分出高下。

“師父!”白璎眼看那種黑色越來越濃,幾乎已經看不到慕湮的身形,不由大驚,不顧一切地想從鳥靈的重圍中殺出----龍神及時趕來,和真岚一起并肩做戰,撕開了征天軍團的鐵幕,幫她擋住了那些惡靈,全力劈開一條通路。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她剛躍上伽樓羅,就眼睜睜地看着黑色的火焰熄滅了那一道白光,魔之左手帶着毀滅一切的力量,用一招同樣的“蒼生何辜”,以指為劍,掐住了白衣女子的咽喉!

“螳臂擋車!”魔在冷笑,眼裏露出一絲冷芒,“靠着勉強凝聚的魂魄,卻妄想阻擋我?如今就讓我用這雙手重新送你上黃泉路吧!”魔之左手緩緩收緊,黑色的火焰燃燒在慕湮蒼白的咽喉上,竟要将其生生粉碎!

“住手!住手!”白璎不顧一切殺出重圍----因為急切的守護心情,後土的光芒一瞬間大盛,護之力量注入光劍,她手裏的劍芒陡然暴漲,吞吐幾達百丈!

“該死!”仿佛顧忌後土的力量,魔咒罵道,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咔嚓”,女子蒼白纖細的脖子居然在他手裏碎裂了。年輕軍人松開了手迅速退去,避開了白璎光劍的攻擊,眼睛轉為璀璨的金色,肩膀微微戰栗。

“師父!”白璎驚駭交加,看着咽喉被捏碎的白衣女子失聲痛呼。

然而,同時喊出這句話的,還有那個手染鮮血的殺人者。

雲煥退開了兩步,怔怔地看着被自己親手殺死的那個人,身子漸漸開始顫抖,臉上換上了一種完全不同的表情----那是“人”才有的表情!破軍忽然踉跄地跪倒在了機翼上,發出了痛苦而絕望的低呼,抱住了頭。

“呵呵……原來你的意志力還沒有完全消散啊,雲煥?我還以為你已經被那些盜寶者給殺了呢。”魔在輕聲冷笑,擡起左手,手上黑色的火焰之劍瞬間熄滅了,“正好,我可以把這個軀體的控制權還給你一會兒,讓你來控制一下。”

雲煥的身子一震,然而衰弱的身體根本讓他無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軀體,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臉上的表情痛苦而複雜。

“破軍,你太令我失望了----在烏蘭少海上,居然被那些盜寶者暗算!”魔的語氣中充滿了譏诮和殘忍,“如今我用你的手斷絕了那一絲軟弱----快謝謝我吧!”

“不,不……”破軍喃喃道,忽然把頭撞向堅硬的機翼,“不!”

“哈哈哈……”魔在大笑,“快,把她的頭顱斬下來!從今以後,你将無人能敵!”

魔的力量再度強行侵入他的心,操縱着他的身體,左右着他的神志。雲煥緩緩站起身,走到師父面前,臉上的表情是痛苦的,眼神裏透出劇烈掙紮的光芒,然而左手卻不由自主地舉起,凝聚了毀滅的力量,向着眼前的人一揮而下!

魔在大笑,全力地争奪着雲煥的神志,想徹底馴服這樣一個桀骜不馴的軍人。然而,它卻沒有注意到在魔之左手揮動長劍、斬向昔日恩師的時候,另一只手卻動了起來,以不顧一切的姿态擊向了左手!

只聽“咔嚓”一聲輕響,剛剛擡起的左手垂落了下去。

魔的聲音在一瞬間因為劇痛而扭曲:“破軍?”

----這樣決絕的攻擊,居然來自于他自身。來自于,他的另一只手?

雲煥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薄唇緊抿成一線。他用右手按着自己的左肩,手上青筋凸起。随着魔的怒吼聲,那只扣在左肩上的右手再度用力,只聽“咔”的一聲,他竟然将自己的整只左臂生生擰了下來!

劇痛令他的臉上失去了血色,然而他直視着虛空,眸子卻已經從金色恢複到了冰藍色。

“魔,”他低聲喃喃,“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雲煥!”白璎脫口驚呼,“你……”

“快。”雲煥緊緊地握着自己的左臂,擡眼目的看着師姐,低聲道,“封印我!用你的力量封印我!不要再讓它出來了……絕不要!”這一刻,他的眼神堅定而無情,透出一絲狼一樣的冷酷和瘋狂。

白璎驚駭之下往前踏了一步,卻看到那只魔的左手再度動了起來,仿佛在極力和那只“人”的右手抗衡着。蠢蠢欲動。

----然而,就在那一剎那,劍聖之劍急速地斬落!

出手的不是白璎,而是那個片刻前已經失去了生氣的前代女劍聖----慕湮的眼睛陡然睜開了,仿佛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在魂魄再度飛散之前握緊了手裏的光劍。沒有一絲猶豫,她将劍刺入了弟子的後心,光劍從前胸直透而出。

“該死!居然毀我分身!”魔在咆哮,左手再一次擡起,“我要讓你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然而被那一劍刺中,雲煥卻仿佛恢複了神志。手捂關胸口上的致命傷,看着虛空裏的純白色幻影,眼裏充滿了震驚和狂喜----那種目光是如此灼灼,讓提起劍準備發起第二次攻擊的劍聖出現了略微的遲疑。

----這樣的眼神,和十幾年前她在地窖裏看到的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的眼神一模一樣。

原來,那個孩子一直都未曾死去麽?

空桑前代劍聖執劍立于風中,手微微一抖。與此同時,魔的力量在蔓延,斷裂的左臂開始閃電般的愈合。恢複了力量的左手開始和右手互搏,試圖掙脫束縛。重傷之下,那只“人”的右手幾乎無法壓制那樣可怕的力量。

“快!”雲煥極力用右手壓制着左手,咬牙厲聲道,“快啊!”

那一刻,空桑葚女劍聖再無猶豫,一劍當胸刺下!

第二劍依然是透胸而過。劍柄沒入雲煥的胸口,刺穿了他的習髒,血沿着銀白色的劍柄洶湧而出----那不屬于九問,也不屬于劍聖門下的任何一招一式,但這樣的簡潔淩厲的手法,卻比任何手段都能更有效地奪去一個人的生命。

第二劍和第一劍交疊,形成了一個斜斜的十字,将他整個身體釘住了----無論屬于魔的左手,還是屬于人的右手,都無法再動彈分毫。

雲煥踉跄着跪倒在地,然而,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個白衣女子,眼裏卻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慕湮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弟子,眼神微微一動,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另一只手卻迅速地從他胸口抽出了光劍,然後,手腕一送,再度剌穿了他的心髒!

手起劍落,她竟毫不猶豫地連續刺出了數劍,劍劍穿心而過!

白璎已經奔到了他們身側,卻被這樣的一幕驚呆了。血從雲煥的胸口飛濺而去,濺上了空桑女劍聖的雪白衣襟,宛如雪地上綻放的花朵一樣觸目驚心。

慕湮連刺五劍,在第五劍後頓住了手,緩緩松開劍柄,顫抖着倒退了一步,靜靜地看着自己最鐘愛的弟子。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任何的反抗,就這樣跪倒在她面前,一聲不吭地受着那一劍劍穿心而過的痛苦。

光劍停留在雲煥的身體裏,那連續而來的五劍交錯縱橫,竟然在他的心髒上刺出了一個五芒星的符咒!

“雲浮禁咒!你是誰?你是誰!”在第五劍落下的那一瞬,魔物發出了狂嘯,“來自星辰彼岸的咒術!你是誰?竟然敢封印我!”

“不錯。”空桑前代女劍聖終于開口了,目光恍惚而深遠,“若不用這種上古禁咒,又怎能奈何你----連琅玕都無法收服你啊。”

“原來,原來你竟然是……雲浮人?”魔在虛裏中喃喃,“琅玕是你什麽人?你的力量和他不相上下,卻有着不受任何黑暗誘惑的心!莫非,你是雲浮城主?”

“不必問我是什麽人。”她微微嘆息,感覺身體裏的力量逐漸地衰弱下去,“我穿越了生死的空間,只是為了将你毀滅----我不能讓你毀了煥兒,毀了雲荒。”

胸口上貫穿着劍聖的光劍,雲煥卻悄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快意,擡頭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輕聲喃喃:“師父,您,您終于來了……”他凝視着她,露出一個奇特的微笑,“我知道,您是來救我的……你是來救我的!對不對?我等了您太久……”

慕湮看着自己的弟子,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表情,她擡起冰冷的手顫抖地持摩他的頭頂:“煥兒,煥兒……”

一直在不停瘋狂攻擊的伽樓羅忽然停了下來,祼露在外的金座上,那個面無表情的傀儡仿佛觸電般地一震,霍然擡起了頭----潇眉心的黑氣還在彌漫,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慕湮那一劍重創了魔,還是雲煥的垂死掙紮觸動了她,她驟然醒了過來。

“主人……”潇喃喃地開口,“主人!”

“伽樓羅!伽樓羅!”受到重創的魔發出了狂呼,一邊極力掙紮,試圖重新用力量控制住破軍,一邊卻呼喚着那一架殺人機械,“殺了他們……快替我殺了這兩個人!立刻毀掉這裏的一切!聽見了麽?”

金色的巨鳥随着魔的呼聲飛起,然而只是顫了一下,便沒了下一步的行動。

“魔,不要妄想了。潇不會聽從你的指揮……”雲煥低聲冷笑,眼神輕蔑,“她的主人,永遠只有一個!”魔憤怒地咆哮着,漫天的鳥靈聽到了這黑暗的呼聲都紛紛呼嘯着趕來,試圖圍攻那兩個白衣女子。然而,伽樓羅金翅鳥忽然動了起來,射出無數道金光,将那些惡有惡靈們擊落當空!

金座上鲛人傀儡的頭輕輕擡起,淚水化為珍珠铮然而落。

“是的,我只有一個主人。”潇的聲音響起在夜空裏,“從來只有一個!”

“我要死了,潇。”雲煥低聲道,“此後按照你自己的意志去生活吧……”

“是的,主人,感謝您讓我保留了意志……”潇緊緊咬着嘴唇,臉色蒼白如死,伽樓羅的聲音逐漸尖厲而顫抖,“所以您若死了,我也不會聽從于任何人!我會一直一直地守着您,直到您重新輪回。”

“不,我不能再重生了。”雲煥搖了搖頭,看着自己胸口的傷----這五劍交錯組成的傷口仿佛有一種奇特的魔力,竟然将魔所有的力量都暫時封印在了左臂上,再無法蔓延分毫。

當然,也連帶着這個軀體的生命,一起封印。

魔在掙紮,似乎要破出這個被封印的軀體,騰空離去。然而無論怎樣努力,胸口上的那個血封死死釘住了它,把它釘在了雲煥的身體裏,無法動彈分毫。

魔犯怒的呼嘯,聲音嘶啞:“雲浮城主,你太過分了!這個雲荒和你又有什麽關系?你已經是黃泉路上的游魂,為何竟要逆了天地的輪回,插手這裏的事?”

“因為這裏有我所愛的人。”慕湮輕聲道,“所以,不能任憑你毀了它。”

“哈哈……可笑!”魔低啞地笑面虎起來,帶着深深的譏諷,“要毀掉一切的,不正是你一手教出來的好徒弟麽?殺戮從他的心裏誕生,我只是順從了他的願望而已!”

“可是他已經知道錯了,”慕湮撫摩着雲煥的頭頂,“是不是?”

“是的,師父,”他在她的指下戰栗,“您還能原諒我麽?”

“我從未責怪過你。”慕湮微笑道,那個笑容在夜色裏宛如虛幻一般,“你已經竭尺了全力和心魔搏鬥,而且最終獲得了勝利,不愧是我的煥兒。”

破軍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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