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面不相識,有緣千裏來相逢’。言罷一口幹了,扔下一錠銀子便走了。”
張無忌口中念道:“無緣對面不相識,有緣千裏來相逢。有緣千裏來相逢?”
店小二見他如此,便道:“客官與那位公子爺可是故人麽?”
張無忌似才反應過來,陡然起身,忽掠出門。
店小二但覺眼前一花,哪還有張無忌的人影?只駭望着張無忌曾坐過的椅子發楞,末了使勁一掐大腿,直痛得龇牙咧嘴,楞神半晌方道:“當真是古怪之極了,他媽的流年不利,今日是撞上鬼啦!”口中念佛不已。
張無忌疾沖出門,見街上尚有行人,只怕施展輕功太過驚世駭俗,只得強自慢下身形,緩緩向汝陽王府走去。心想,趙敏既在大都,那一定是回家了。卻不知她與家人是否已經和好?劍傷是否痊愈?這般反複叨念,人已來到王府大街。
汝陽王府在大街盡頭,遠遠便望見一根高約十丈的旗杆,上挂一面三角大旗,旗上用金線繡了三個大宇:汝陽王。府門兩側各挂一只大紅燈籠,門頭一塊懸匾上,亦有四個金字:汝陽王府。大門兩側六七丈內,左右各列一隊蒙古軍使,均是手持長矛,威勢端的顯赫。門旁兩側各有一只威武的石獅,的是氣派。過往行人路經大街之時,俱是匆匆而行,更無人敢稍作停留,多看一眼。
張無忌何時見過這等氣派,不禁膛目結舌,心道趙敏竟視這般榮華富貴有如糞土,情願跟 随自己這窮小子。
對她之愛,不禁又更深了一層。只發誓此番若找到趙敏,定當與她同去世外桃源,不讓她再受委屈才是。
到得王府門前,左右各有一條街道,張無忌向左拐去,巷深之處,行人較稀。張無忌躊躇再三,決定還是悄悄進去,找到趙敏之後再作計較。然而如從大門而入,恐泊難于說清。
計議已定,擡頭向高牆內望去,但覺燈火輝煌,隐隐傳來絲管之音。想必時辰尚早,汝陽王一家正在玩樂,此時進去,殊不方便,還是夜深人靜之時再作道理。
當下折頭依來路返回,到得那家小酒店,方一進門便說道:“小二哥,方才走得匆忙,忘了付銀,你再原樣上來,稍後一并結算。”
店小二喃喃道:“你……你……”
張無忌笑道:“小二哥若不放心,便先收了這錠銀子。”
小二方知,今日非但未撞上鬼,倒是遇上了財神。眼下客官定是身懷奇技之異人,唯恐一個服侍不周,因他只有一顆腦袋,千萬是丢不起的。
當下并不收銀,只連忙道:“上次客的那位公子爺朋友所付銀兩,已多出何止十倍,客官只管點上酒菜,銀兩敝店決不敢再收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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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無忌微笑着在原位坐了,待小二依樣上了酒菜之後,不禁胃口大開。
三月來,他茶飯不思,此時得知趙敏下落,自是要飽餐一頓的了。酒足飯飽之後,到附近那家客餞,用曾阿牛之名訂了一間客房,獨自打坐養神。直至三更時分,張無忌才摸出客棧,徑投汝陽王府。
張無忌來到深巷之中,打量了周遭一番,見無人影,縱身躍上高牆,悄無聲息地落入王府之內。
落腳之處是一花園,張無忌隐身假山之後,凝神細觀。此時夜深人靜,冷月高懸,地下樹影斑駁,王府內寂靜無聲,都已安歇。四下一片漆黑,唯聞遠處有巡夜之人的腳步聲。
張無忌借着月光,但見王府內院落重重,數千幢房屋,不禁大犯躊躇。這許多屋舍,卻到何處去尋趙敏閨房?
張無忌忽聞右邊十丈開外有輕微的喘氣之聲,凝目望去,見一條黑影伏在花叢之中,想是暗哨。張無忌微微一笑,頓即有了主意。當即從藏身處掠出,身法快逾閃電,那人尚未知覺,已被張無忌點了啞穴。
張無忌悄聲道:“你若聲張,我一掌斃了你!”
那人睜着一雙驚恐的眼晴,駭然點頭。
張無忌道:“公主閨房在何處?”
那人猶豫,張無忌伸手按住那人玉枕穴,透入少許內力。那人但覺頭痛欲裂,哪還敢硬撐,當即手指東北方向。張無忌解開他啞穴,順手卻依然拿住那人玉枕穴,低聲問道:“怎麽走?”
那人顫聲道:“前去五十丈,右拐,門前有池塘的繡樓便是。”
張無忌點了他啞穴,運指如風,又點了七八處穴道。
擡眼望去,不禁咋舌。
這汝陽王府雖說不上甚麽龍潭虎穴,但防範之嚴,端的不可小觑。附近十丈之內,便有三處暗哨,武功雖遠不及自己,但如驚動了,喧嘩起來,衆人一擁而上,卻大是難纏。
微一沉吟,從地上抓起一撮泥土,運功搓成一把泥丸。堅硬如鐵。然後對那人道:“被封穴道一個時辰之後自解,此事你若聲張出去,王爺首先便會要了你的命。”
那人驟然點頭。
張無忌彈身而起,直射十丈開外的一棵大樹,猶如飛鳥投林,又似驚蛇入草。停身之後,張無忌忽覺腳下有異,低頭看去,只見下面樹權上,正坐着一人,腰間橫插十多柄短刀,顯是使暗器手,無奈此時卻是左手執着酒瓶,右手握着燒雞,正自飲用得歡,卻末發現頭頂上的張無忌。張無忌暗自好笑,汝陽王養這酒囊飯袋作甚!
此樹甚高,己将夜幕下的王府盡收眼底,除大門之外,唯東北角尚有燈光,窗前便是一汪清池。
張無忌大喜,心想敏妹尚未安寝,相見有望。此時他相見心切,再加藝高人膽大,也不顧慮這許多了,當即彈身飛出,展開身法,身形猶如鬼魅一般,掠過十多道暗哨。悄然落在繡樓的暗影裏。
四周一打量,心中微奇,怎的此處并無暗哨。遂即恍然而悟:此處乃公主閨房,汝陽王再小心謹慎,也不至于将警哨安置于公主閨房中,何況趙敏心高氣傲,豈可示弱于人,又要甚麽警哨?再着,她自身武功之高,恐怕這王府一千護衛武士中,再無一能及。念及趙敏在這王府中定是小霸王一個,張無忌不禁莞爾。
忽然聞房內有人講話,聲音蒼勁雄渾。張無忌大吃一驚,伸手在清池中沾濕食指,輕輕将綿窗捅開一個小孔。湊眼望去,但見房中竟有兩個男人,左側那老者身長七尺有餘,高大魁梧,兩條濃眉幾乎連在一起,雙目不怒而威,左頰有三根長毫,身穿淡黃綢衫,神閑氣定,凝若泰山,正是趙敏之父、元朝重臣、汝陽王察罕特穆爾。右側恭立一年若二十五六的壯漢,虎背熊腰,神情剽悍,卻不是趙敏的親哥哥庫庫特穆爾——漢名王保保的又是誰!
屋內擺設精美別致,隐隐有馨香之氣沁入心脾,正是越敏所用香囊之氣息,張無忌心神一蕩,神游九天。
忽聽汝陽王一聲長嘆,張無忌忙收攝心神,但聽汝陽王道:“你妹妹的音訊尚未探查到嗎?”
張無忌一楞:莫非趙敏未回王府?!
庫庫特穆爾道:“啓禀父王,孩兒已着人四處打探,一有消息,即刻禀報。”
汝陽王道:“傳聞明教教主張無忌已經退位,是否屬實?”
張無忌聽汝陽王提到此事,心頭掠過一絲陰影。卻聽庫庫特穆爾道:“此消息确實屬實。張無忌将教主之位讓與原明教光明左使楊逍。只是多方打聽,實不知張無忌為何退位。”
汝陽王微一沉吟道:“你之見呢?”
庫庫特穆爾道:“孩兒不知,請父王示下。”
汝陽王道:“庫庫,你素來精明幹練,為父實指望你有朝一日能擔負起拯救聖朝于水火之責,卻為何這般不願坦露胸襟。有何心事,不妨明言。”
庫庫特穆爾神情凜然,微一沉吟道:“依孩兒之見,此事定與妹妹有關。”
汝陽王頗感詫異,“哦”了一聲,并不插話。
庫庫特穆爾繼續道:“妹妹乃本府郡主,張無忌卻是明教教主,他二人私有情義,明教上下豈能容忍一個蒙古郡主作他們的教主夫人,是以張無忌與妹妹一齊退隐江湖。由此觀之,這張無忌實乃一胸無大志之人,妹妹跟随于他,實是不智之舉。”
張無忌聽他之言雖不盡然全對,但說自已胸無大志,卻是千真萬确不爽分毫,甚覺汗顏。
汝陽王緩緩搖頭道:“你僅知其一,不知其二。張無忌手下有一大将,姓朱名元璋。此人出身和尚,現在卻成了統兵百萬的将軍。你想想看,朱元璋情願張無忌做這太上皇嗎?”
庫庫持穆爾道:“父王明鑒。”
汝陽王道:“你妹妹叛出家門,此乃天下人人皆知,明教中人縱有異議,也決不至于為難。依為父之見,張無忌退位,恐怕也與朱元璋大有幹系。”
庫庫特穆爾正要說什麽,汝陽王一揮手道:“為父也僅只是猜度,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實難為世人所知。然朱元障乃一代枭雄,以後難免要與他打打交道,到時對他不可不防!”
庫庫特穆爾道:“孩兒謹記。”
汝陽王又道:“楊逍這人怎麽樣?”
庫庫特穆爾道:“此人文武雙全,只可惜年高德寡,明教上下,于他并不心服。”
汝陽王道:“明教已不可忌,可忌者朱元璋也。”略停頓,又接着道:“張無忌接管明教 之後,整頓上下,不多時日,便即聲威大振,實乃一奇人也。激流勇退,也不失大丈夫本色,此人武功之高,實乃當世第一人,若能為我所用……唉!”
庫庫特穆爾頗感驚詫,父王一直老骥伏枥,志在千裏,今日怎的如此頹喪?便道:“父王——”
汝陽王揮揮手道:“你留意敏敏消息,為父很想念她。”
庫庫特穆爾道:“一知有行蹤,孩兒定将張無忌擒來!”
汝陽王正色道:“張無忌乃一奇男子,以後相見,當以禮待之,休得無禮!”
“是。”
張無忌見汝陽王如此明于事理,心下頗有親近之意,頓時想現身相見,卻聽汝陽王又道:
“時辰不早,歇息了吧。”
“父王——”
“恩?”
“孩兒方才所請之事——?”
汝陽王沉吟不決,庫庫特穆爾大急,“撲通”一聲跪下道:“皇上昏庸無道,怕父王功高震主,削你兵權,處處牽掣疆場之上,盡派一些無能之輩前去統兵,焉有不敗之理?孩兒此舉,實是以聖朝百年基業為念。孩兒視皇太子知書達理,精明幹練,遠勝于當今皇上,若世子能登基,實是有福于聖朝江山社稷,孩兒鬥膽請父王三思!”
張無忌大吃一驚,莫非這庫庫特穆爾竟要謀刺順帝?自己已經窺到他們的秘密,倒不便冒然相見了,當下屏住呼吸,更不敢稍有異動。
并非張無忌故作小人,他此刻心中所思的,卻是那日大游皇城,韓林兒正想行刺元順帝時,彭瑩玉彭和尚所勸的一段話:“鞑子皇帝昏庸無道,任用番僧,朝政紊亂,又命賈魯開掘黃 河,勞民傷財,弄得天怒人怨。咱們近年來打得鞑子落花流水,你道咱們這些烏合之衆,當真打得過縱橫天下的蒙古精兵麽?只因為這糊塗皇帝不用好官。汝陽王善能用兵,鞑子皇帝偏生處處玩他,事事掣肘,生怕他立功太大,搶了他的皇位,因此不斷削減他兵權,盡派些只會吹牛拍馬的酒囊飯袋來領兵。蒙古兵再會打仗,也給這些混蛋将軍害死了。這鞑子皇帝,可不是咱們的大幫手麽?”(引自《倚天屠龍記 》卷四。浪客注。)
張無忌以後愈想愈覺得彭和尚之言有理,俗語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念及此,心道,如果這庫庫特穆爾當真殺了順帝,為了中原百姓,說不得我張無忌倒要救這順帝老兒一救了。
卻見汝陽王手拈左頰上的三根長毫,沉吟良久才道:“你打算如何動手,不妨直說。”
庫庫特穆爾湊近汝陽王,悄聲說了幾句話,汝陽王不置可否,沉默良久道:“此事便依你之計去辦,然委實事關重大,縱是皇太子,也不能令其知曉。”
庫庫持穆爾見父親允許,神情甚是寬慰,肅然道:“孩兒明白。”父子二人不再多說,出門各自歇息去了。
張無忌待他們走遠,才長身而起,掠出汝陽王府,回到客棧。沉思良久,卻不知庫庫轉穆爾将如何下手,自己雖有心相救順帝老兒,此事看來只怕不易。
卻說張無忌數日來天天呆在小酒店,指望能得遇趙敏。這日午間閑坐無聊,便度出門去,沿街閑逛。此時蒙古統治中原已逾百年,中原百姓無不怨恨有加,卻不想這京師居民倒也安居若素,一片繁華昌盛之象。
張無忌正感喟嘆,忽有一隊蒙古騎兵縱馬而過,沿街之人紛紛閃避。一老者行動不便,未及避開,給當先一騎撞翻于地,随後四騎一掠而過,又有兩蹄踏在老者身上。蒙古兵揚長而去之後,才有兩人将奄奄一息的老者移至街旁,卻也無計可施,拍拍手便自離去。旁人神情如故,竟似從未發生任何事情一般,任由老者躺在冰涼的地上待死。
張無忌哀嘆京城居民之冷漠,搖搖頭走上前去。俯身查看老者傷勢。老漢年約六旬,右臂折斷,胸骨亦斷三根,人已昏迷不醒,着實傷得不輕。張無忌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倒了二粒“鎮元丹”,雙手捏着老漢雙側頰車穴,将藥丸送入老者口中,再點下關穴,“咕”地一響,已将二粒藥丸送入腹內。料想老者性命無礙,這才替他續接斷骨。
這等重傷,一般郎中看了自是搖頭,但在張無忌眼中,卻不過略施小技而已。他出手如風,手法娴熟至極,替老者接上斷骨,又用木條固定好,前後不過半盞茶時分。那老者便已悠悠轉醒,掙紮着要起來道謝,張無忌微微一笑,道:“大爺休要客氣,不過舉手之勞耳。待我開一貼藥方與你,将息二日,自會完好如初。”
言罷向隔壁一家店鋪借了紙筆。開好之後,将藥方遞與老者,分開圍觀之人,正待離去時,手臂忽被一人拉住。張無忌回頭一看,那人年約四十,一副仆人打扮,口氣卻煞是傲然,道:“你懂醫術?”
張無忌微覺不快,但還是應道:“小可略有知曉。”
“那好,跟我來。”言罷不待張無忌答應,他竟自顧向前邊走了。張無忌心中納悶,左右無事,便跟上了那人,有心看他弄啥古怪。
穿街過巷,那人不出聲,張無忌也不問。二人一前一後,相隔二丈之距。行有盞茶時分,走出小巷,甚是開闊,前面卻是一左右俱望不到頭的高大紅牆。那人依舊前行,到了一個小門邊,敲了幾下,內中一人開了門。
張無忌跟進,轉過照壁,卻置身在一偌大庭院之中,花草雖嫌過于樸素無華,倒也顯得潔靜。沿甬道穿過庭院,來到上房,那人示意張無忌稍候,自己轉身入內。不一會兒出來将張無忌帶了進去。
房內陳設說不上富麗堂皇,卻有一股既豪且俗之氣派。繞過幾重院落,來到一間卧房之外,那人跪下禀道:“劉公公,醫生已到。”
裏屋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有氣無力地道:“進來。”
張無忌心中暗驚,英非這劉公公竟是太監,那麽自己已來到皇宮之內了?卻見一張大床之上俯卧着一人,年約四十,唇上卻毫無胡須,顯是太監無疑。領路人将劉公公背上的被子掀開,露出一個雖肥卻皮開肉綻的屁股。
那人問道:“能不能治?”
張無忌原想回絕,卻聽劉公公用那疹人的嗓音道:“你若治好,本公公虧待不了你。”
張無忌心中忽然想起一事,便點了點頭。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傷勢便道:“你這傷勢可是三個時辰前被打的?”
劉公公忙道:“正是,正是。”雖是一臉痛楚之相,但見張無忌竟将受傷時辰說得分毫不差,神情中竟有欣喜之色。
張無忌微微一笑,當即點了他幾處穴道。劉公公頓覺疼痛大減,心中極是敬佩,連道:“神醫,神醫!”言罷卻一聲長嘆,似是懊喪至極。
張無忌微奇,卻不去理會。從懷中掏出“黑玉續斷膏”替他敷在一張被打得稀爛的屁股上。
這“黑玉續斷膏”原是趙敏一個手下的傷科聖藥,張無忌讨得處方,原樣配制了帶在身上備用。此時如不是自己另有所圖,斷不會将這聖藥敷在一個太監的屁股上的。
“黑玉續斷膏”靈效無倫,剛一敷上,劉公公使覺清涼無比,原先的火辣刺痛立時消失,倒有說不出的舒适受用,當下便想起床敘話。
張無忌一把将他按住,微笑道:“須得半個時辰之後方能行動。”
劉公公奇道:“只要半個時辰就能行走?”
張無忌笑而不答。劉公公大喜,吩咐那人重賞張無忌。
張無忌道:“不用多禮,小生學醫僅為治病,藥物均是自采,不勞劉大人挂懷。劉大人只是皮肉之傷,将養兩日自當痊愈。小可就此告辭。”
劉公公急道:“神醫留步,尚有一事相求。”
張無忌“哦”了一聲,停住腳步,卻并不坐下。
劉公公轉向那人厲聲道:“看茶。”
“是。”那人轉身出去。
劉公公道:“請問貴姓?”
張無忌道:“敝姓曾,名阿牛。”
劉公公又道:“原來是曾神醫,暫請坐下一敘如何?”
張無忌道:“遵命。”
這時那人奉茶進來,放下之後道:“劉公公還有何吩咐?”
劉公公揮了揮手,那人退出。
劉公公道:“曾神醫請用茶。”
張無忌道:“多謝!劉大人有事但請吩咐。”
劉公公問道:“不知曾神醫除了傷科之外,其它雜症是否——”
張無忌道,“劉大人見笑了,小可雖生性愚魯,只自小便跟随家嚴學了這多年醫道。然略通醫術,‘神醫’二字卻是愧不敢當。”
劉公公聽他言下之意竟是甚麽病都能治上一治,當下長嘆一聲道:“你可知我這傷是怎麽得來的?”不待張無忌作聲,他早又接着道:“聖上前日不知得了什麽病,忽然間全身浮腫,幾個禦醫束手無策,命我出宮尋找名醫。京城中的名醫倒也着實不少,可請來之後,依然毫無靈術,竟連處方也開不出一張。聖上震怒之下,……咳,也是我等辦事不力,原該責打的。” 張無忌心頭暗笑,醫生治不了病,關你什麽事,真是一副十足的奴才相。
卻聽劉公公續道:“不知曾神醫能否治愈龍體聖疾?如若事成,你我倒大有一場富貴。” 張無忌淡然道:“看看倒也不妨,卻不知成也不成。”
劉公公道:“神醫休要過謙,咱們現在便去如何?”
張無忌奇道:“可是你的傷——”
劉公公道:“不礙事,不礙事。”邊說邊搖鈴,先前那人進來,劉公公道:“備兩乘轎來。”
少時,轎子便已備好。那人将劉公公扶上轎去,直看得張無忌搖頭不已,自不去管他,鑽進後面那乘轎中坐了。
劉公公一聲“起轎”,轎子便被穩穩當當地擡将起來。張無忌也無心窺視外面,自顧閉目養神。約行了半個時辰,轎子方才停住。下轎之後,四周一打量,估計已到皇宮,但見重檐碧瓦,肅穆萬分。劉公公讓張無忌稍候,自己一拐一拐地進去禀報。
良久,一人道:“着劉德瑞晉見。”
劉公公跪地謝恩,然後爬将起來,赤步亦趨地跟在禮官身後,穿廊過院,不一刻來到皇帝寝宮。劉德瑞起步跪地禀道:“罪臣前來向皇上請安。”
簾後一人氣哼哼地道:“奴才,你傷勢好得不慢呀。”
劉德瑞叩首道:“奴才該死!奴才托聖上洪福,得遇一位神醫,手段倒也高明,特請來為皇上看視。奴才辦事不力,罪該萬死,尚祈皇上恕罪。”言罷,不住磕頭。
簾後那人道:“即如此,還不快宣。”
不一會兒,禮官将張無忌引進。張無忌立于室中,默然不語,但見十數位長者愁眉苦臉地跪在地上,想必便是京城中的名醫了。
劉德瑞見張無忌昂然四顧,急向他打手勢,示意他跪下。張無忌卻佯裝不知,直吓得劉德瑞渾身大汗,心中叫苦不疊。
簾後那人又道:“來者何人?”
劉德瑞直讓唬得魂飛天外,叩首道:“啓啓啓禀皇上,他乃草草民,萬祈聖聖上恕他不不不知禮法之罪。”
簾後一人道:“他可是那神醫?”
劉德瑞道:“正是——”
簾後那人道:“也罷,着他進來。”
兩名宮女掀開簾子,張無忌進去之後,簾子複又放下。
屋內布置金壁輝煌,鑲金嵌玉。正中一張巨大的龍床之旁,立着四名宮女,床上卧着一人,年約四十,病容滿面,正是當朝元順皇帝。
元順帝道:“來人姓甚名誰?”
張無忌不去理他。但聽他聲音,殊無病意,心下微奇,舉目望去,見順帝正瞪着自己。一瞧之下,張無忌大吃一驚。初進來之時,因緞簾四挂,屋內光線稍暗,是以未曾看清,此時眼睛已适應屋內光線,但見元順帝左目赤紅,右目鐵青。
張無忌猛然想起王難姑的《毒經》曾有過這樣一段記載:勤王草,本身無毒,但如服後行房,則左目赤紅,右目鐵青,軀體之上,紅青兩色條紋清晰易辨。每行房一次,色重一分,行房十次者死。治法:用內功從湧泉穴吸出勤王草毒液。施術者戒行房三日,毒自消。又記勤王草産地在上古黃河北岸,已絕種。
張無忌大奇,莫非此草并未絕種,卻不知下毒之人從何處得來。想到“下毒”二字,張無忌忽然想起汝陽王和庫庫特穆爾,心中頗費躊躇。自已自不會将他二人供出,但要說服得了這位昏君卻是不易。
心念電轉,忽生一計,自己實覺好笑,實在忍不住,終在臉上現出一絲笑意。
順帝見他微笑不語,急道:“奴才該死!”
張無忌道:“皇上身上可有紅色條紋及與青色條紋相間之情形?”
順帝大奇:“你怎麽知道?”轉而大喜道:“對對對,你可能治?這是何病?”
張無忌道:“這不是病。”
順帝道:“胡說!—— 咦?!你說不是病?”
張無忌笑道:“恭喜皇上。”
順帝惱道:“何喜之有?”
張無忌道:“此乃上天見聖上勤政操勞過度,特意給聖上的賞賜。”
順帝大奇道:“此言何意?”
張無忌故作嚴肅地道:“讓你每天行房三次,飲醇酒三升,聽樂曲三曲……”
順帝大怒道:“一派胡言,來人,給我——”
張無忌道:“且慢!皇上現在每次行房之後,顏色更加深一分,是不是?”
順帝瞪他一眼,悻悻地道:“你怎地又知道了?”
張無忌道:“那是你方法不對。待我替皇上消了這些顏色之後,皇上不妨一試。”
順帝聽他能消了自己身上這些吓人的條紋,将信将疑地看着張無忌道:“此言當真?”
張無忌道:“草民願以性命擔保!”
順帝道:“怎個消法?”
張無忌道:“這個簡單,皇上只要将腳掌伸出即可。但有一條,皇上如不按上天的旨意辦事,将來複發,定不當救。”
順帝哈哈大笑道:“這正合孤家之意,你快試快試。”
張無忌不再多言,走上前去,雙掌抵住順帝湧泉穴。運功将順帝足少陰經脈中的勤王草毒液緩緩吸入自己體內。反正自己尚未娶妻,別說忌行房三日,便是更長些時日也自無妨。
半個時辰之後,順帝身上的條紋已消失殆盡,恢複了他原先的渾身肥白松軟之狀。
張無忌收功站起,望着順帝笑而不語。順帝大喜,一把扯過身邊的宮女,就要按上天的旨意行事。
張無忌大窘,急出回避,但聽順帝含糊不清地道:“賢卿稍候,寡人有——有——”下邊的話語更加模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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