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張無忌步出寝宮,心頭暗笑。可憐一幹名醫,跪在地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人人面面相觑,直吓得心驚肉跳,尴尬無比。

末了,順帝神采奕奕地掀簾而出,劉德瑞不失時機地叩首道:“恭喜皇上。”

順帝笑道:“劉德瑞,此番你功勞不小,寡人自有重賞。”

劉德瑞喜出望外,叩首不疊。

順帝看到一班顫顫兢兢跪伏于地的名醫,不由大怒道:“一班庸醫,都給我拉出去斬了,免得贻害百姓!”

張無忌急步搶進作揖道:“皇上洪福,原非生病,須怪他們不得,還是饒了他們吧!”

順帝一想也對,便道:“罷了罷了,劉德瑞,領他們出去,每人賜銀一兩。”

一幹名醫千恩萬謝,争前恐後地随劉德瑞出了寝宮。

順帝卻叫住張無忌,道:“你叫什麽名字?”

“曾阿牛。”

順帝笑道:“這名字倒也老實,說吧,你想要什麽,寡人一定滿足于你。”

張無忌心想,自己此次碰巧救了這老兒性命,誰知汝陽王還會不會有所圖謀,幹脆救人救徹底,送佛送到天。當下道:“小人浪跡四方行醫,居無定所,若皇上能給口飯吃,曾阿牛便感激不盡了。”

順帝笑得眼淚直冒,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行,你就留在宮中,宮中所有規矩,你都可以例外,你看如何?”

張無忌佯作喜狀道:“多謝聖上龍恩……恩……那個浩蕩。”

順帝實在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

皇上“病愈”的消息以及上天的三條旨意,迅速傳遍後宮,直樂得衆嫔妃心癢難耐,唯忽都皇後深覺憂慮,恐于社稷有礙,卻苦于不便幹涉,心情不免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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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順帝終日尋歡作樂,難免偶有腰酸腿痛,均讓張無忌順手除去,偶爾還以九陽神功相助。

順帝喜之不盡,賜給張無忌宮女三十。張無忌自不便卻之,然他本性于此道并無殊好,再加有勤王草液在身,自不去理會三十粉黛,整日飲酒,佯醉而卧,或閃避後宮,出入無忌,倒也逍遙自在。

唯三十宮女見張無忌年方二十,虎背熊腰,初時無不竊喜。誰知張無忌于她們始終竟視若未見,久而久之,不由得心懷不滿。張無忌卻仍只當未見,唯于夜深之時,或點穴,或下藥,使得一幹宮女夜不能寝,次日晨起,自是面色蒼白,睡眼惺松,整日呵欠連天。順帝見了,還道張無忌頭天裏大展神威,翻雲覆雨呢。張無忌一笑置之,并不言釋。

倏忽一月有餘,順帝又中毒三次,均給張無忌知覺,救了他性命,只昏庸皇帝尚自蒙在鼓中,暗中還感激上蒼“垂憐”于他。

張無忌心思:皇帝老兒在明處,汝陽王在暗處,只要一個不慎,便送了順帝性命。只是順帝終日尋歡,不理朝政,汝陽王能在一月間數次下毒,定是宮中有內應,須得除了此人,方絕後患。

便在暗中察訪,得知下毒之人竟是一名禦廚,張無忌只三言兩語,便将他吓得魂飛天外。那禦廚遠循天邊,不知所終。

這日晨間,張無忌正飲酒宮苑,旁邊有四五個宮女在服侍着他,端的如閑雲野鶴,好不逍遙自在。一個宦官前來禀報,道皇上要出宮打獵,着張無忌随駕前往。

張無忌心想,此事來得突兀,邊走邊随意問道:“不知是哪位大人護駕?”

答曰:“汝陽王。”

張無忌心想,莫非汝陽王見下毒無用,竟又另出新招,想謀刺順帝不成。須得勸了順帝留在宮中才是。心中尚未想好法子,人已到了朱雀門。卻見順帝早已整裝待發,一身金光炫目的皚甲,倒也襯出了幾分龍威,唯眼臉微浮,顯是尋歡過度之象。

順帝興致甚高,見張無忌,喜道:“曾阿牛,你來得正好,這就随朕出宮打獵。”

張無忌道:“皇上,上天的旨意可沒打獵一條——”

順帝一擺手道:“寡人這幾天甚覺精神,整日悶在宮中,早已膩了,正該出去活動活動筋骨。”

張無忌三天兩頭不住地往順帝體內輸送九陽神功,順帝怎知?還道自從遵守上天的三條旨意之後,有了返老還童之效呢。

張無忌見順帝主意已定,知不可挽回,便道:“皇上,小可昨夜用功過度,徹夜未眠,望聖上恕小可不能随駕之罪。”

順帝微覺失望,但細瞧張無忌,确是倦容滿面,昏昏欲睡之狀,當即笑罵道:“你這條野牛,也有功力不逮之時麽,哈哈!也罷,也罷,有你這副樣子随駕,未免大煞風景,去吧!”

張無忌謝過之後又道:“皇上今日出獵何處?”

皇上道:“寡人欲到西苑,你有甚事?”

張無忌道:“小人鬥膽請聖上捎條鹿腿來賜小人。”

順帝大笑道:“你大概想要鹿鞭吧?哈哈哈……”

汝陽王父子及三千禁衛軍正全副披挂,俱在門外護駕。聽得堂堂當今聖上竟出此言,汝陽王不禁大皺眉頭,一聲“起駕”,三千禁衛鐵騎開道,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朱雀門。

張無忌待順帝一行走遠,這才緩緩度出宮門。守門衛士均認識張無忌,并未加以盤問。方才張無忌一副倦意,全是佯裝作僞。出宮之後,當即到一衣鋪換裝,易容成一鶴發老者,展開身法,直奔西苑皇家獵場。

西苑獵場在京城以西四十裏處,張無忌繞開順帝一行,先于半個時辰趕至獵場。但見偌大一片獵場,綿延數十裏,山勢平緩,林木蒼翠欲滴,芳草如茵。間雜鳥語。張無忌略一探看,徑投東首樹林。

朝陽斜射入林,樹影斑駁,松香陣陣,間或一兩聲鳥語,更顯寂靜。一群梅花鹿在山坡之上靜靜覓食,尚末發覺張無忌。

前邊樹叢中微微閃過一絲亮光,張無忌不作多想,當即飛身撲上。人未至,兩片随手扯來的樹葉早已疾射入樹叢。

樹叢中騰空飛出兩條綠影,空中一個倒翻,兩枚亮點直射張無忌。張無忌不知是何古怪,不敢便接,當即從空中直墜落地。“撲撲”兩聲,兩枚暗器射入張無忌身後的樹幹之上,震落一地樹葉,勁力端的強勁。

樹葉尚未落盡,四條綠衣蒙面人早已圍在張無忌周圍,默視張無忌。

張無忌團團一揖道:“衆位好漢,爾等行藏已露,請速退去,免得連累你家主人。”

東首一人沉聲道:“敢問老丈高姓大名?”

張無忌扮成一鶴發童顏老者,衆人竟未瞧出破綻。

張無忌道:“老夫一介草民,賤名不足挂齒。衆位如信得過老朽,還請退去,他日再作計議如何?”

東首那人又道:“老丈從何處得知我等在此。”

張無忌道:“請恕不便明言。但順帝已有戒備,爾等決不能得手,若不退去,後果不堪設想。”

東首那人沉吟未決。西首一人卻道:“大哥休聽這老兒胡說,大家先料理了他,再殺順帝老兒不遲。”語音未落,連人帶劍,早已合身撲上,招式狠辣,竟是有攻無守。

張無忌不欲傷他,斜身避開。誰知這一避,後心幾乎撞在南首那人的劍尖上。尚未閃避,東北兩方劍又刺至,張無忌無奈,只得縱身沖天而起。四柄長劍離張無忌前後左右僅只寸許,再稍慢得一慢,自己已早被割成四條去了。

四人甫覺長劍刺空,身形随而躍起,四柄長劍直刺身在半空的張無忌。此時張無忌一縱之力已盡,若落下去,勢必四劍透體。

張無忌氣凝丹田,半空中一個筋鬥,身形早又憑空騰高丈許,跟着身體向前飄行兩丈,然後穩穩落地。

這份輕功,直看得四人駭然相顧,一人問道:“老丈是武當派何人?”

原來武當派的梯雲縱馳名天下,武林中人人皆知。

适才張無忌憑空躍上丈許,正是武當派梯雲縱的輕功心法,但接着向前飄行兩丈,卻使了明教鎮教之寶“乾坤大挪移心法”。四人卻是不識。

張無忌見問,便道:“梯雲縱?梯雲縱可能憑空橫移?”

張無忌心知,自己救順帝這等苦心,天下沒幾人能夠理喻。

今日之事,只要與武當派挨上半分,日後傳揚江湖,于武當派名聲大是堪虞,是以才如此說話。

好在張無忌裝扮成一老者,四人見識雖多,卻想不出武當派中,何時有過這一號人物。再者,梯雲縱輕功只能淩空縱高,不能橫移,卻是天下皆知,當下倒也不疑他與武當派有何瓜葛。

一人便道:“閣下身手不凡,卻為何甘做鞑子鷹犬?”

張無忌一笑,道:“爾等要怎樣才相信小——老兒之言?”

那人續道:“勝過我這把劍。”

張無忌道:“如此得罪了!”

“了”字甫落,人已欺身而上,身形猶如鬼魅一般。因他深知,若論功力,四人均遠不及 己,但四人聯手,劍陣嚴密,急切之間,難于尋隙,只有先下手為強,制服四人再說。否則,順帝到來,于汝陽王确是大有妨礙。

誰知他快,四人竟也不慢,四柄長劍,招招搶攻,辛辣無比,張無忌心念一動。知這四人一心刺殺順帝,于自身性命倒看得輕了,心裏不禁多了一分敬意。動手之際,更加小心,不願傷了他們。

高手比武,最忌心浮氣躁,張無忌此時要救順帝,又不願汝陽王被見疑于順帝;要勸走這四人,卻又敬他們乃英雄好漢,不願傷了和氣。如此一來,張無忌疊遇險招,當真是狼狽萬分。

又鬥數招,張無忌心中惕然而驚,再耗将下去,卻是大事不妙。暗忖,為救衆人,說不得要動點粗了。當下喝道:“小心了!”

左手一牽一引,運起乾坤大挪移心法,帶偏兩柄長劍,但聽“撲撲”兩聲,長劍刺中樹幹,直沒劍柄。二人急撤劍後躍。張無忌右手猶如游蛇,靈動至極,“啪啪”兩聲,将餘下兩柄長劍劈手奪過,左掌逼退衆人,微笑不語。

四人手中空空,心知,若不是對手留情,此時他們命已休矣。當即對着張無忌一抱拳,更不言語,棄劍轉身便走。

張無忌見衆人面若死灰,心中過意不去,便道:“衆位留步!”

四人停步回身,陡覺四道劍光急射過來,不禁大驚閃避。卻聽“啪”、“啪”、“啪”、“啪”四響過後,長劍已被張無忌擲回各自劍鞘。

張無忌道:“衆位好漢,小老兒這廂有禮了,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四人尚未應答,忽聽前方一女子嬌喝道:“看镖!”

張無忌陡覺腦後風響,手臂倏地後揮,卻聽“叭!”的一聲,鋼镖落在身後三丈開外。張無忌這才轉身,笑咪咪地看着一個身着綠衫的蒙面女子。那女子呆呆地看看手中鋼镖,臉上一片茫然之色。

原來,張無忌适才知鋼镖襲來,随手扯了一片樹葉,聽風辨位,運勁将樹葉擲出。鋼镖雖戳通樹葉,卻已讓樹葉上所附的強大內力滞住來勢,墜于三丈之外。

此舉殊為險殆,發镖之人如果內力與張無忌相若,鋼镖質重,張無忌定将中镖;又若聽風辨位稍有差池,那時再想閃避已然不及,也非中镖倒地不可。

張無忌也知此舉甚險,但時間緊迫,容不得再行多言,若非一招震住對方,纏鬥起來,卻是麻煩。

那綠衫女子此時甚是驚訝莫明,楞楞地看着張無忌。

張無忌拱手道:“此事個中原委一時不易分說,諸位權且退去,凡事自有天定。”

綠衫女子見他方才所顯武功實是深不可測,若再纏鬥,純系自讨沒趣。聽他既如此說,也只好作罷,當下抱拳道:“告辭!”

言罷轉身離去,身後樹上射下三個綠衣蒙面少女,随她而去。先前四位劍客一揖之後,亦轉身離去。但見八條綠色身形閃得幾閃,即沒入翠綠的莽莽林海之中。

張無忌一聲長嘆,不知江湖綠林之中,有多少英雄豪傑欲殺元順帝而後快。自已如此苦心孤詣,又有幾人能理解?

忽聽林外馬蹄陣陣,順帝打獵的大隊人馬已到。張無忌唯恐尚伏有高手,不敢就此離去,挑了一棵參天古樹,飛身而上,隐身在濃密的樹葉之中。

卻見順帝将三千禁衛軍分成幾隊,深入樹林。不大會功夫,但聽吆喝之聲響起,時有獵物從張無忌藏身的樹下驚慌奔過,不一會兒又即奔回,想是幾千人馬正将獵物困擾,正在縮小包圍圈。張無忌正好置身圈中,又居高臨下,于周遭情景看得甚是清楚。

此時日上三竿,太陽照射着翠綠的山崗大地。但見方圓四五裏之內,寧靜的獵場上空,塵煙四起。吆喝之聲不斷,森林中一片喧騰。

包圍圈縮小到一裏見方,皇上禦駕到了,後跟數十名大內高手,汝陽王父子分護左右。

此時樹下狼奔豕突,驚鹿竄跳。但見順帝張弓搭箭,“嗖嗖嗖”地射将出去,或中兔,或倒鹿,竟是箭無虛發。

一陣陣叫好聲中,張無忌也不禁嘆順帝箭法精湛。

原來蒙古人之所以得到宋朝天下,倚仗的便是蒙古武士騎射精良。元朝開國祖先中,确出現過幾個智勇雙全的人物,如成吉思汗、撥都、拖雷等英雄豪傑。是以歷代蒙古皇族,均以練習騎射之術為第一要務。這元順帝自也不會例外。故爾元朝百年之後,蒙古軍隊依然骁勇善戰,惜乎用人不當,才使得縱橫天下的蒙古鐵騎一敗再敗。

此時順帝大呼小叫,興奮異常,比之平時,憑添了七分威武雄壯之色。

汝陽王與庫庫特穆爾王立馬張無忌藏身之樹下,但見汝陽王茫然地瞪了一眼庫庫特穆爾,庫庫特穆爾也大惑不解地相視四周。

原來,庫庫特穆爾暗中将元順帝要來西苑圍獵的消息,極巧妙地透露給了江南八俊。他雖與江南八俊并不相識,但料知中原武林人物個個恨不得手刃了蒙古皇帝,得知消息,定會前來行刺。

待派去跟蹤江南八俊的眼線禀告說,江南八俊已經隐入西苑獵場,他便揮刀斬了眼線滅了口。

蒙古人行事向來心狠手辣,殺個把人于庫庫特穆爾來說是不值一提的,況此事乃關國家安危,那就更不用提了。原準備待江南八俊得手之後,自已再護着順帝龍體回京,擁世子登基。

計劃不可謂不周,奈何上天生了個張無忌!

順帝此時已然盡興,一聲令下,三千禁衛軍萬箭齊發,西苑獵場登時成了一座巨大的修羅場。張無忌眼看着這些蒙古騎士矯健的身手,強悍的體魄,精良的騎射,也不禁為之折服。 心想,若不是親眼所見,豈敢相信明教教衆竟能殺得這些蒙古鐵騎一敗塗地。看來順帝老兒确是死不得。得怎生想個法兒,讓那汝陽王絕了謀刺之心才好。

思慮再三,不得其法。順帝卻已經嗚鼓收兵,一行人滿載獵物,打道回府了。

張無忌待大隊人馬走遠,再繞道回到大都,卸了易容之物,度步回到後宮,落頭大睡。到得晚間,順帝賜宴,席間難免調侃于張無忌,張無忌只是傻笑,并不辯解。

順帝見他默認,樂得大笑,吩咐左右,将一條鹿鞭賜與張無忌。張無忌謝過,盯着鞭發呆,卻如何敢吃?順帝摧他快用,張無忌裝作大喜謝恩,舉杯敬酒。搪塞過去。瞅個空,将鹿鞭送與隔席的哈嘛。哈嘛正求之不得,便老實不客氣地用了。

(浪客按,據《元史》載,哈嘛之于元确有大功,哈嘛乃寧宗乳母之子,其父名圖嚕,受封冀國公。哈嘛與其舅雪雪,均得順帝寵信。二人之中,唯哈嘛口才辯給,竟得任殿中侍衛使哈嘛與元朝右丞相脫脫甚有私交,脫脫被罷職後,哈嘛倒也替脫脫說了些好話。脫脫被罷之後,左承相由太平擔任,太平以哈嘛在宮導帝為非,意欲驅逐,順帝既煩且怒,遂一并将左丞相太平與哈嘛、雪雪一并遂出宮門。

後來脫脫官複原職,感念哈嘛當日曾代為說情,遂找個借口,奏請皇上。順帝正愁宮中少了哈嘛之後冷清了不少,聞奏大喜,當即将哈嘛又召回宮中。

這脫脫為人原本正直,可算是元庭中的好官,奈何上忠愚不辨。大元之亡,看來也是命數使然。)

哈嘛服下鹿鞭,不多時竟禀道:“皇上,微臣識一番僧,精通演揲兒法。”

順帝正喝至酣處,與妃嫔調笑不已,聞奏不經意地道:“何為演揲兒法?”

哈嘛道:“便是漢文大喜樂之意。”

順帝聽得莫名其妙,不耐煩地道:“你說清楚點。”

哈嘛卻猶豫不決,順帝正要發作,哈嘛忙離席走至順帝身邊,附耳低語道:“這演揲兒之法,便是一種房中之術。”

順帝正考究此道,聞言大喜,即命宣那番僧晉駕。

哈嘛急忙出宮,将那番僧帶了進來。平身之後,張無忌定眼看去,見此人雙額深陷,顯是身懷內功。順帝如獲至師,當即賜那番僧以司徒之職。直看得張無忌目瞪口呆,半晌不能言語。方才哈嘛低聲說的那幾句話,張無忌早已聽見,并不覺稀奇。誰知這順帝竟如此着迷,至連番僧的名字都不盤問,便即授職。實是荒唐之至。

順帝此刻早已心癢難耐,巴不得快些學了這演揲兒法,好去操演一番。不及飯酒,便将那番僧拉入寝宮,着他傳授。

此乃運氣之道,順帝一時半刻如何學得會?順帝見急難成就,遂将番僧留住宮中。也虧他 悉心練習,再加張無忌暗中相助,進展倒是神速,不多時日便已到了收發自如之境,那番僧不知張無忌暗中做了手腳,還道皇上睿智過人,對此贊不絕口。三宮六院的妃嫔,對此自然無不 暗中欣慰。

順帝自此更無空再理朝政,将所有軍國大事一概付與脫脫,自己只終日身在後宮,席天幕地,飲酒作樂。

哈嘛卻因此薦深得皇上歡心,得了不少賞賜。

他妹婿禿魯帖木兒直看得眼珠發紅,多方尋訪,竟又找到一異人,忙不疊地入宮奏請道:

“臣聞黃帝以禦女成仙,彭祖以采陰致壽,皇上貴為天子,富有四誨,若再習練此術,自是上可飛升,下足永年。”

順帝得意地道:“卿未聞演蝶兒嗎?朕已深得此中三味了。”

禿魯帖木兒道:“臣尚知有一雙修法,又曰密秘法,比演揲兒尤妙,演揲兒僅屬男子,雙修法卻可兼顧上下。”

順帝一聽大喜,急問道:“卿善此術否?”

禿魯帖木兒道:“臣尚不能,現有一番僧,名伽嶙真,頗精此術。”

(浪客按:伽嶙真,《元史。奸臣傳》卷,載有此人,野史上又有稱做結琳沁的。)

順帝道:“既有此能人異士,何不早薦?”

禿魯帖木兒道:“伽嶙真此時便在宮外……”

順帝道:“快宣快宣!”

禿魯帖木兒出宮去請伽嶙真,二人尚未入殿,順帝早已離坐相迎,當真禮敬有加。

張無忌一旁冷坐,心想,不知此次卻要封這伽嶙真甚麽官職。

卻聽伽嶙真道:“聖上,此法須得龍鳳交修,方臻仙景。”

張無忌不禁大吃一驚,心想,這番僧如此大膽,竟要臨場指點,不怕順帝要他腦袋麽?

誰知順帝竟不以為忤,一板正經地道:“忽都皇後,性素拘泥,恐不便習此仙術。其他後妃,倒可一試,卻不知禀賦如何。!”

伽嶙真道:“普天下的女子,無一不是皇上嫔妃,皇上何必拘定後宮,但教采選良家女子,入宮演習,自是多多益善。”

此議正中順帝下懷,當即授伽嶙真為大國師。次日臨朝,即命禿魯帖木兒督率宦官,廣選美女,入宮跟随伽嶙真修習種種秘術。

張無忌心想,大元不亡,真是豈有此理。有心離宮,又恐順帝不測,須想個法兒絕了汝陽王謀刺之心才好。

思忖數日,方得一計,遂告假于順帝。恰好順帝正忙着習練那雙修法,自囑他快去快回。

離宮之後,張無忌先回客棧取了屠龍寶刀,便急趕到隔壁小酒家,向小二打聽趙敏是否來過,小二答曰沒有。

張無忌甚覺茫然,踯躅街頭,直至傍晚,方寫了一封短箋,藏于懷中,易容之後,遂徑投汝陽王府。

自西邊高牆一掠而入,兩排門衛數十人自無一人知覺,兀自威武雄壯地守住府門。

入得府來,卻見諸般雜役穿梭往來不絕,張無忌慢下身形,随一丫環身後,向前走去。

但見王府之內,清池倒映七色彩燈,端的雅麗非凡。

前邊丫環蓮步輕移,長裙飄曳,身材婀娜多姿,竟絲毫不遜于順帝身側的衆多嫔妃。比之宮中諸芳,此小丫環獨具三分清雅靈氣。張無忌不禁啞然,心想蒙古望族,從馬上壯士一變為養尊處優的貴族,其間變遷恐非易事。

張無忌見将近水榭,便道:“小姐請留步,在下有事相請。”

那丫環轉身停步,見一虬髯大漢望着自己,奇道:“老爺喚的可是奴婢?”手中端着一托盤,托盤之上有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

彩光之下,但見這丫環雙目清靈,素美大方。張無忌道:“正是在下召喚小姐。老爺可不敢當,在下日間才進王府,不知這般張燈結彩,卻是為何,敢問小姐,莫非府中今日要宴請——?”

丫環見他左一聲小姐,右一聲小姐地叫,倒也芳心大悅,瞧他打扮,想是王府中新來的下人,便道:“這是王爺和公子用晚餐,并非宴請。若是宴請,那才熱鬧呢。”

張無忌不覺咋舌,心想,順帝老兒也未必餐餐如此興師動衆,便道:“聽說郡主挺厲害,是與不是?”

丫環嗔道:“胡說八道,郡主武藝高強,心眼卻挺好,休信那般無知之輩亂嚼舌頭。我伺候郡主多年,豈能不知。”

張無忌心道:原來她竟是趙敏的丫環,怪不得如此清秀素雅。便道:“小姐為何不跟随郡主了呢?”

丫環一聲長嘆,道:“郡主于半年前不知去向。前幾日老爺不知為何生氣,竟将一幹服侍郡主的姐妹趕入廚房……哎喲,時辰快到,我得走了。”

言罷轉身離去,裙帶飄飄,纖腰微擺,猶似仙女行空一般。張無忌得知趙敏并未回家,心頭甚覺悵茫,再也無心觀賞。陡轉身向東北角掠去。

幾個起落,已到趙敏閨房窗外。屋內燈依然亮着,卻不聞言語之聲,唯有一人在緩緩度步。張無忌故技重施,戳破糊窗綿紙,朝裏一望,度步之人正是汝陽王,庫庫特穆爾立在一旁。二人臉色陰沉,沉默不語。

原來,汝陽王自愛女趙敏離去之後,思念心切,稍有閑暇,便到女兒屋中排遣愁緒。庫庫特穆爾見父親如此,也只得相陪。久而久之,此屋倒成了父子二人商議大事之所。

張無忌不願久留,掏出短箋,運力向屋內擲去,但聽“嗤”的一聲,短箋射破綿紙,直向汝陽王胸前射去。

庫庫特穆爾大驚,待飛身撲上,汝陽王已接住一張信箋。庫庫特穆爾當即破窗而出,見一條人影正縱上屋頂。待他彈身上屋時,張無忌幾個起落,早已掠過重重屋檐,沒入夜色之中,汝陽王府滿院武士,竟無一人知覺。庫庫特穆爾恐父親有失,不敢追趕,又回到屋中。

原來張無忌手擲信箋之時,早已算準力道。汝陽王只一擡手,便穩穩接住了。只是讓庫庫 特穆爾虛驚一場,且毀了趙敏閨房的一扇窗戶。卻是張無忌始料不及的。

庫庫持穆爾回到屋中,見汝陽王臉色蒼白,急道:“父王,怎麽了?”

汝陽王不答,只将信箋遞了過去。庫庫特穆爾展開一看,但見信箋上寫道:

“恭呈汝陽王及公子:爾父子乃蒙古豪傑,在下素來欽佩萬分。

但順帝氣數未盡,人力豈可挽回,故代為将禦廚解職,令其遠遁。又礙江南八俊之舉。在下多有冒犯,尚望勿罪。然一切自有天定,汝陽王及公子以為然否?“汝陽王父子二人面面相觑,臉若死灰。良久,汝陽王一聲長嘆,緩緩步出屋子,雄健的背影頓時顯得疲憊不堪。庫庫特穆爾仰視屋頂,堅毅的臉上,滾落兩粒淚珠。

數年之後,曾有奇後密谕庫庫特穆爾,令他率兵入京,脅順帝禪位。庫庫特穆爾早絕行刺順帝之心,自是意不謂然,将到京城,便遣還随軍數十萬,只帶數騎入朝,為此,奇後及皇太子深怨庫庫特穆爾,日後終不免又是一場內亂。

(浪客按:奇後,據《元史》載,系出高麗,後順帝欲立之為王後,礙于祖制,遂改奇氏為肅良合氏,算做蒙族的遺裔,仍封奇氏父以上三世皆為王爵。

又據《元史。太祖傳》載:後汝陽王父子馳騁沙場,奮戰南北,明知元之不保,尚勉力為之,實乃古今罕有的鐵血之士。

明太祖朱元璋登基之後,一日曾問群臣日:“天下奇男子為誰?”

群臣皆以常國公常遇春對。

朱元璋拊髀嘆曰:“卿等以常遇春為奇男子麽,遇春雖是人傑,朕尚得他為臣,惟元将庫庫特穆爾,終不肯臣于我,這正是奇男子呢!”群臣愧服。)

然此事與本書無關,不提也罷。

卻說當日張無忌離開汝陽王府,只見半汪冷月斜挂天際,說不出的清冷凄凄。正自孓然寂寥地踯躅小巷,滿懷愁緒遣之不盡之時,忽聽遠處傳來兵刃相擊之聲。

張無忌好奇心起,幾個起落,已掠至一荒蕪之所,但見在一株大樹的陰影之中,兩條人影正在圍攻一個青衣女子。看情形那女子一時還不至落敗。打量四周,不見尚有他人,遂又靜規場中劇鬥。

過不多時,三人已游鬥至月光之下。待張無忌看清三人面目,心頭之震驚,更難言傳:那二人赫然便是玄冥二老,青衣女子卻正是張無忌的親表妹殷離!

張無忌曾數次與玄冥二老動手,知他二人武功奇高,更兼有那陰毒無此的“玄冥神掌”,端的令人心存畏懼。

二人當中,師兄鹿杖客好色,師弟鶴筆翁貪圖富貴,師兄弟二人曾一起投奔汝陽王,充任過趙敏手下。

此時殷離一柄長劍使得如瘋如狂,招式精奇。張無忌心中着實納悶,怎地數月不見,表妹武功竟然精進如斯,面對二大高手,雖不能脫身,但她守勢嚴密,時而有巧招攻出,一時卻也不至于落敗。張無忌驚詫無比,一時竟怔立當場。

玄冥二老四掌翻飛,終不能得手。鶴筆翁道:“師兄亮兵刃吧!”言罷連攻兩掌,震偏殷離長劍,抽空拔出兩支鶴嘴筆,雙筆一錯,往劍身上搭去。殷離懼他內功深厚,不與他硬接,手腕抖處,劍尖蕩開七八朵劍花,直撲玄冥二老。

張無忌暗道要糟!便見鶴筆翁筆點劍花中心,立時破了殷離劍招,跟着雙筆擲出,空中一碰,改變方向,徑襲殷離迎香伏免兩穴。殷離正見雙筆來勢,揮劍去撩,不料雙筆改變方向,此時長劍已不及收回。

背後鹿杖客乘機輕飄飄地一掌拍出。

變起倉促,張無忌當即電射而出,身在空中,已将一把碎石擊向鹿杖客。他知道玄冥神掌厲害。若殷離中掌,非身受重傷不可,是以先攻鹿杖客。

鹿杖客見碎石來勢勁疾,當即閃身避過。此時殷離已被雙筆點中,頓時動彈不得。鶴筆翁一招得手,随即雙掌擊向殷離。他見有人來救,掌中已運十成功力,欲立置殷離于死地。

張無忌大驚,半空當中,熊腰一錯,身軀淩空移向鶴筆翁,揚掌拍下,逼他自救。鶴筆翁自不願兩敗俱傷,當即中途變招,雙掌迎空硬接。“砰”的一聲巨響,張無忌給震得再度淩空飛起,鶴筆翁卻頹然委地,顯是受了內傷。

鹿杖客大吃一驚,他師兄弟二人聯袂江湖,素來罕逢敵手,怎地師弟竟給這虬髯大漢一掌 擊傷?未及多想,提掌擊向殷離。但見殷離如紙鳶一般虛飄飄飛出去。

張無忌此時身在半空,情急之下,揮掌擊向鹿杖客。

鹿杖客不敢怠慢,當即雙掌上迎。誰知掌力甫一相接,張無忌早已使出武當梯雲縱身法,朝殷離飛去。在殷離剛要着地的瞬間,張無忌伸手一抄,将殷離穩穩放在廢墟之上。這幾下兔起鹘落,端的迅急無比。

鹿杖客雙掌擊空,揉身中宮,直欺張無忌。卻聽鶴筆翁斷斷續續地道:“師兄,不……不 可!他是張……張……無忌……”

鹿杖客聞言止住身形,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虬髯大漢。

張無忌一言不發,兩把扯去假胡須,笑咪咪地看着鹿杖客。

鹿杖客惕然退後兩步,道:“張無忌,你怎地又來多事?”

張無忌順手解開殷離穴道,見她渾身發抖不能言語,知寒毒發作。微一運氣,九陽神功在體內循環一周,用掌抵住她腰間命門大穴。将九陽神功緩緩輸入殷離體內。

這才開口道:“她是我表妹。你看是我多事麽?”

鹿杖客暗想,自己合師弟之力猶不能勝他,此時師弟受傷不輕,自己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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