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張無忌聞言大驚,但卻搖頭道:“不可能。芷若武功不可能精進如斯。”

趙敏道:“你曾将《九陰真經》交還于她,可是?”

張無忌道:“那日我見她負傷甚重,再說這《九陰真經》本來就是峨媚派的武功秘籠,是以還給了她。但适才對掌之時,對方掌風猶如寒冰,又似烈火,顯然不是《九陰真經》上所載武功。”

趙敏沉思良久道:“你方才和他交手之中,可曾看清他面目?”

張無忌搖頭道:“我甫一上前,便覺到他厲害的掌風,只忙得招架,卻未看清他是何等樣之人。”

趙敏道:“他身形細瘦,臉上神情如同死人一般。對了,殷離說他叫冷面人,又說他是假的,莫非他是戴了人皮面具?”沉吟一會又道:“可他為什麽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呢?”趙敏百思不得其解,遂疑惑地望着遠處。

張無忌突然驚道:“糟糕!此人方才向西逃去,光明頂正在西邊,莫非,莫非……”

原來,張無忌回到中土之後,不願驚動明教諸人,是以悄悄繞道而行。此時念及此人武功之高,光明頂上無一人能及,頓時惶急萬分,未等車停,便即躍下,朗聲對着金花婆婆道:“金花婆婆,對手西去,恐不利于明教,我先行一步,請衆位随後前來。”

言語之聲尚未消失,他早已乘馬奔出十多丈。常勝王見他如此,也打馬跟來。卻聽張無忌道:“常兄請稍後再來,小弟先走了。”言畢絕塵而去。

常勝王知他擔心冷面人偷襲衆人,聞言便即止步。

金花婆婆早年與明教諸人鬧翻,反出明教後,曾發誓不再踏上光明頂一步。但世事滄桑,年輕時的争強賭勝之氣早已消磨不少,此時明教有難,自己倒不便袖手旁觀,唯有一事,卻是難處,遂眼望綠敏沉吟不語。

趙敏已猜得金花婆婆心事,她是怕光明頂如真有難,那便是一場惡戰,帶了小綠敏,殊多不便,當下便道:“金花婆婆,請你吩咐仆人将小綠敏先行送至大都汝陽王府她外公處,待我們事情一了,便前去追趕他們,或許那時,他們尚未到大都,便給我們追上了。”

金花婆婆微微一怔,便即明白。趙敏雖是一介女子,但其血液之中卻存留蒙古人的豪氣,臨危處事極是幹脆果斷,再者,她知冷面人十分厲害,張無忌此去,極是兇險。她二人夫掃一體,自當一同抗拒強敵才是。

金花婆婆道:“只好知此了。”遂喚過幾個仆人,讓他們換了尋常服裝,沿途盡量不要惹事,将綠敏送至大都汝陽府為妥。她知這幾個人雖為仆役,但人人均身杯西域怪異武功,一般武林中人,倒也奈何不了他們。

衆人相別,趙敏率先縱馬奔馳,餘人緊随其後。

奔到玉門關,坐騎已是氣喘籲籲,正巧路過驿站,張無忌跳下坐騎,直奔驿站馬棚。幾個蒙古人前來阻擋,張無忌運指如風,将數人全部點翻在地,搶了三匹駿馬,騎上便走。

Advertisement

如此人不離鞍地奔了三日,已至光明頂下。張無忌棄馬落地,展開輕功,向山頂急掠,沿途之上,竟不見一個明教之衆,心中更驚,當下雙足急點,猶如大鵬一般,急撲而上。

将至山頂之時,見到許多明教教徒有條不紊地急向聖火廳跑去,人人臉上都是凝重異常。細看之下,原來俱是五行旗教衆。

張無忌更是心驚,知冷面人已經到了聖火廳,是以傳出號令,令防守之人悉數撤回。不一會,又越過天地風雷四門。

有人認出張無忌,便驚喜地道:“張數主到了!”

張無忌因事急,未及答言,幾個起落,已至聖火廳廳門。

卻聽一個嘶啞的聲音道:“張教主腳程倒也不慢呀!”

張無忌淡淡一笑道:“在下已不是教主,閣下認錯人了。”

冷面人哼了一聲道:“明教之中,就數你還是個人物,其餘這些,俱是飯桶。”

張無忌不再理會他,徑向楊逍走去。只見明教教主楊逍居中,右光明使範遙立在右側,青翼蝠王韋一笑在左側,再下來便是五散人。

人人原來臉色陰沉凝重,見張無忌突然降臨,心中均松了口氣。當下一一見過,并不多言。張無忌立在一側。

冷面人忽然道:“你們是自己滅了這聖火,還是要在下親自動手。”

楊逍道:“不知閣下因何要與本教為難?”

冷面人道:“我瞧你們裝神弄鬼,極是不順眼。”

楊逍冷然道:“這聖火好歹也傳了數百年,今日若只憑閣下一言便想滅了這聖火,只怕是不那麽容易。”

冷面人陰恻恻地冷笑幾聲,衆人但覺渾身一顫,卻聽冷面人禁然道:“那好,你們便接一——”

“且慢!”張無忌越衆而出,他此時雖已不是教主,說話卻是極有氣勢威儀,仿若手握千軍萬馬,英雄氣概絲毫未減。當下躬身施禮道:“在下數日前承蒙閣下手下容情,今日本無顏再多作羅嗦,只是有一事,尚請閣下先行釋疑。”

冷面人道:“閣下請講。”

張無忌道:“殷離表妹臨死之前,曾對在下言及,說閣下名為冷面人?”

冷面人身軀一顫,眼中精光突暴,直射張無忌,點頭道:“不錯,我便是冷面人。殷離還對你說了些甚麽?”

張無忌道:“她臨死之時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你是假的。假的?但在下卻不明所以,是以請教。”

冷面人眼中精光隐沒,冷漠地道:“不錯,老夫确實是假的,戴了人皮面具。張教主若想知曉,不妨将面具揭去,到時便知。”

張無忌道:“不敢。在下自知武功不及閣下精純。”

冷面人道:“那便請張教主滅了聖火,如何?”

張無忌搖搖頭道:“恕在下難以從命。”随即又凜然道:“聖火乃明教存亡之象征,我自不會将傳之數百年的聖火熄滅。”衆人聽得張無忌如此說來,均是面露喜色。心中更是暗自欽佩前任張教主頂天立地大英雄氣概。

冷面人禁然道:“你待怎樣?”

張無忌道:“閣下既與本教無甚深仇大怨,便請下山如何,在下自當恭送。”

冷面人道:“可以。但有一個條件,聖火廳中之人,須有一個跪在本人面前自殺而亡。”

初時衆人聽張無忌曾栽在冷面人手下,心中均感意外,俱存一死之心。此時,聽冷面人竟出此辱人之條件,周颠首先忍不住,破口道:“放你娘的——啊!”

周颠“屁”字尚未出口,胸前已被冷面人按中一掌。

待衆人驚覺之時,冷面人早已退回原位,身法之快,張無忌等一幹高手均覺駭然。

張無忌脫口道:“九陰真經!”

冷面人道:“張教主好眼力。再看看這一掌卻又是甚麽功夫?”語畢左掌向聖火揮去,此時,冷面人身在廳中,距聖火少說也有八丈之遙。聖火前,俱立滿了明教超一流高手。衆人見他左掌輕描淡寫地一揮,頓覺一股炙熱之氣疾撲而至,均舉掌抵住,只楊逍和範遙負手而立,不願以多勝少,是未出手。

此時,青翼蝠王韋一笑和五散人中除了周颠之外,均已出掌相抗,卻均感酷熱難當。須臾,均有不支之感。

張無忌在一旁驚叫道:“九陽神功!”

冷面人道:“閣下果真好眼力。這九陽神功與張教主相比,卻是又如何?”

張無忌微微一笑道:“尚稍遜在下一籌。”

冷面人點點頭道:“如是我雙掌齊出,張教主可接得下?”

張無忌初時乍一相逢,只因未能加以防範,雖失利,卻并未受傷。此時知曉了對方武功路數,心中驚駭此人到底是何來路,竟然得到當世兩大精奧繁複的無上武功秘籍,且修練有成,端的駭人聽聞。所幸未能龍虎交合,更進一層,如是那樣,張無忌已不能站立當場。

當下稍一沉吟,心頭已有了主意,緩緩道:“在下不揣狂妄,勉力支撐一兩個時辰想是力所能及的。”

冷面人點頭道:“張教主不必過謙。數千招自當能接。但再比下去呢?”

張無忌淡淡笑道:“閣下數千之招過後又當如何呢?閣下既知在下之名,想必已知在下于醫理一道已稍有心得。閣下如是兩個時辰之內不能獲勝,則如若再勉力相搏,只怕——大是堪虞。”

冷面人“哦”了一聲,道:“此話怎講?”

張無忌道:“閣下得了九陰九陽兩大神功,在下心羨不已。此兩項神功,其中任何一項,任何武林中人得到,也需花費十數年之時日,方有小成。閣下睿智無比,竟然兩個法門同練,且有小成,當真是匪夷所思。”

冷面人道:“此節張教主卻有不知了,歷來武功,均分陰陽兩途,這不過凡人強分而已。其實人體之中,不論男女,均有陰陽二氣。只練陰者,勢必陰強陽弱,陽不能應陰,陰便不能長,反之亦然。但如陰陽同練,則進展卻是神速無比。”

張無忌道:“聞君一席談,勝讀十年書。”

冷面人道:“張教主過謙了。”

冷面人雖然口中說話,右掌卻是源源不斷地發功,韋蝠王等一幹人均是額汗涔涔,但俱都勉力施為。

逍遙二仙依然旁觀,臉上卻大有憂色。他二人乃明教中頂兒尖的高手,心知此時如出手相救,非但無濟于事,自己也将陷于困境,不能自拔,遂俱等張無忌拿主意。張無忌雖不再擔任教主之職,在明教衆人心中。依然地位甚高。

張無忌卻渾如無事地道:“閣下神功蓋世,可惜百密一疏,卻忘了一件要命之事。”

冷面人道:“何事?”

張無忌道:“陰陽雖然兩途,但常人體內,陰陽二氣,水火相濟,卻是與身俱來的。閣下以人力加強陰陽兩氣,原無不可,不過只要假以時日,也自能水火相濟。在下觀閣下出手,顯是陰不入陽,陽不入陰,并未練到陰陽水火相濟之境。如一味勉力拼鬥,則兩個時辰之後,水火求濟,龍虎相會。此時正是練武之人碰到的最為性命攸關之時辰,不用說會武之人,便是一介尋常婦孺幼兒,也可輕取了閣下性命。”

冷面人陰笑道:“張教主所言極是,但你卻也是百密一疏。”

張無忌“哦”了一聲,并不置答。冷面人繼續道:“我要取掌上這五人性命,想來只是眨眼之事吧?”

張無忌緩緩點點頭,承認他所言屬實,卻并不作聲。

冷面人道:“那時再與張教主動手,雖勝不了你,要自行離去,只怕無人能擋。”

張無忌微笑道:“閣下未免過于托大了,五行旗何在!”

語聲甫畢,屋前屋後頭頂腳下,俱傳來應答之聲。

衆人一齊響應,聲如雷鳴,将聖火廳震得隐隐發顫。

張無忌道:“閥下且聽在下解釋。”他怕冷面人孤注一擲,取了五人性俞。遂先用話語穩定他的心思。

便在此時,大廳入口處人影一閃,卻是金花婆婆到了。想是她武功最高,是以先到。她目光緩緩掃過大廳,與逍遙二仙相對之時,三人點頭示意。金花婆婆遂立在大廳門口。如冷面人想要出逃,得先過紫衫龍王這一關。

張無忌尚未開口,卻見趙敏、常勝王和小昭齊至,俱立在金花婆婆身側,沉默不語。趙敏一雙妙目緊緊盯住冷面人。

張無忌道:“閣下,明教五行旗中,銳金旗善長騎射和投擲标槍,巨木旗有數十根重約千斤的巨木,烈火旗下每人均執石油,擅長噴火,洪水旗中每人執有一罐毒水,厚土旗擅長打洞,此刻已在我等腳下。”

冷面人道:“張教主,你當我是受挾之人麽?”語聲甚是嚴厲,如有一言不合,他便要動手相鬥。

張無忌道:“明尊聖火,相傳數百年,我等明教上下一幹弟子,不能維護聖火,自當與聖火同時熄滅。但五行旗衆一齊施為,我等為明教身死,那自是無話可說。閣下雖然武功高強,但要脫困,只怕也不那麽如意。這般玉石俱焚之法,原屬無奈,但大義所在,尚祈閣下原宥。

這幾句話說得铮铮有聲,明教上下俱都暗自點頭。

冷面人知他所言不虛,五行旗數百支箭射下,幾十根重逾千斤的巨木橫飛,再加上幾百支火槍齊噴,毒水漫天而降,厚土旗再将地板搗沉,又加之廳中這十數名好手齊上,自己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逃這大屠殺般的修羅場。

張無忌對自己禮敬有加,自己也不願葬身于此地,便道:“張教主胸襟博大,機敏過人。 今日在下認輸便是。”言罷收掌,韋蝠王等五人陡覺壓力頓減,竟都一齊委頓于地。

張無忌拱手道:“多謝閣下!”

冷面人道:“我已多年未得張教主消息,不想此番突然相遇。”

張無忌聽他言語,似在問自己這數年到何地去了,便據實答道:“在下遠赴波斯看望舊友,是以這數年俱不在中土。方才得歸。”

冷面人嘆道:“看來此乃天命也,明教不該滅在今日。”

張無忌暗驚,聽他之言,以後定然還要多帶高手前來,須想個法兒作一了斷才是,便道:

“請恕在下一再冒昧,實不知閣下此舉到底為何?”

冷面人道:“張教主,實不相瞞,在下挑了明教之後,便要上少林武當去。此刻你既已現身,我敬你英雄了得,便不勞你往來奔波,咱們約好,今年中秋之時,便在武當山上作一了斷如何?”

張無忌一怔,莫非他要做什麽武林皇帝不成,當下只得道:“張無忌及明教上下謹遵臺命。”

冷面人拱手道:“如此告辭了。”

衆人但覺眼前一空,冷面人早已掠出廳外,最後一個“了”字卻是從裏許之外傳來。這等身法,張無忌自忖也萬萬不及。一時之間,大廳之上竟鴉雀無聲,毫無半點好友重逢的歡喜氣氛。

良久,楊逍道:“教主和紫衫龍王歸來,當真是天大的喜事。五行旗撤去,天地風雷四門準備酒宴。”

衆人轟然應了自去。張無忌急忙前去察看韋蝠王等傷勢,幸喜只是痛疼之極,将息數日,自無大妨。

韋一笑道:“大姐,這些年可好?”

紫衫龍王緩緩點點頭,眼中卻是淚光瑩瑩。楊逍與範遙過來與紫衫龍王相見,衆人心裏均是悲喜交集,哽咽其聲。

紫衫龍王雖早已聽張無忌說過範遙自毀容貌,混入汝陽王府之事,但看到昔年英俊潇灑的一個美男子,此時臉上疤痕累累,一副醜陋可怖之态,凝望半晌,不禁潸然淚下,盈盈地拜倒于地,卻是泣而無語。

當年黛绮絲初到光明頂,明教英俊貌美之男子,無不對她心懷傾慕,範遙便是其中之一,黛绮絲自是知曉。

後來,自己反出明教,教中兄弟互相不睦,多少與自己有些幹系。

此時相見,黛绮絲自是深悔年輕時争強好勝,傷了衆兄弟之情。

卻說範遙見她拜地,自己也慌忙跪俯于地道:“今日得以相見,範遙死而無憾。紫衫龍王請起,來日方長,衆兄弟姊妹得以相聚,自當和睦相處才是。”

二人相對起身,均是無語以對。此時,一名教徒前來禀報,酒宴已備好,衆人遂一同入席坐定不提。

散席之後,張無忌、楊逍、範遙、紫衫龍王進入密室。四人坐定之後,良久不語,均知冷面人志在不小,此事着實棘手。

張無忌道:“可知這冷面人的來歷?”

楊、範二人均是搖頭,楊逍道:“此人名頭,我們也是今日才知。”

張無忌道:“此時離中秋月圓之時,尚有八月。其間,明教、少林、武當三派或可無事,但江湖幫會卻恐難免于難。楊兄你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楊逍與範遙對望一眼之後道:“眼下首要之事,便是查清冷面人的來歷;其次,便是會同少林,武當共同商議之後,再行定奪。”

張無忌點頭道:“楊兄說得極是,此事明日即分頭前去辦理。楊兄,義軍近來戰況如何?

楊逍沉默不語,張無忌向範遙看去,卻見他臉色甚是陰沉,張無忌驚道:“怎麽了,莫非吃了敗仗?”

楊逍道:“沒有,義軍所向披靡,聲勢日愈壯大。”

張無忌喜道:“那太好了!”

範遙卻搖頭道:“未必。各路義軍,源出明教,兵士也大多是明教教衆,但近年朱元璋擁兵百萬,所收士卒,便不限于明教,凡中原人,俱可入軍。”

張無忌道:“如此甚好呀!”

範遙續道:“朱元璋勢力已成,于光明頂已是不屑一顧。我看冷面人的背後,多少跟朱元璋有些幹系。”

楊逍急道:“範兄不可多慮。”

張無忌卻是深知朱元璋為人,自己如不是逃得快些,也險些命喪他手。此時他剪羽已成,不聽總教號令,那或許是有的,但如說他想滅了明教,卻不至于。當下道:"範兄之慮未必全無道理,但此時光複事大,這等心事,咱們兄弟之間多慮一下倒也不妨,但若傳出去,于明教終是不利。"楊、範二人躬身應了。

張無忌道:"明日清晨,我先到終南山,次拜少林武當。相煩範兄通知沿海一帶幫會,楊兄留鎮光明頂,不知如此可好?"二人應了。

正事言畢,便敘別來詳情,楊、範二人聽說張無忌已得一女,遂奇道:"怎地不見?" 張無忌遂将情由說了,範遙驚道:"汝陽王察汗特穆兒早已離了大都,在陝西一帶征戰,汝陽府中,只怕已恐無一人。" 張無忌聞言不覺呆了,紫衫龍王道:"張教主不必過慮,我已數年未至中土,此番去大都正可以同範兄一塊去。我們兼程趕路,定可以追上綠敏的。"張無忌謝過,衆人分頭息了。

第二日清晨,衆人正欲下山之時,忽報冷面人遣使前來。衆人遂至聖火廳中,一看冷面人的使者竟是玄冥二老。

張無忌大為震驚,未及開言,趙敏早已冷冷地道:"玄冥二老,你等又賣主求榮了?"玄冥二老中,鹿杖客好色,鶴筆翁貪圖富貴,這兩人原都是趙敏部下,後來被範遙用計将他倆逼出汝陽府,自是閉雲野鶴般地東游西蕩,卻不料竟投奔了冷面人。

以他二人武功,當世極少有人能及,可見冷面人處心積慮,志在不小。

聽了趙敏此言,鹿杖客倒還罷了,鶴筆翁卻大怒道:"汝陽王言而無信,老子自是棄暗投明,又關你郡主娘娘什麽事了?" 趙敏笑眯眯地道:"你說棄暗投明,卻不知投的什麽明?" 鶴筆翁"哼"了一聲,道:"我哥倆跟着冷面大俠,待一統……" 鹿杖客怒道:"你少說兩句成不成?今日我們是送冷令來的,可不是來吵嘴的。"轉身大聲道:"明教現任教主速接冷令!" 楊逍聽他口氣蠻大,失笑道:"是聖旨到了嗎?" 鹿杖客道:"也差不多。你便是教主?"

楊逍道,"在下正是。"

鶴筆翁道:"那還不快跪下接令!"

楊逍道,"如果我不跪下,你便不給冷令了,是不是?" 鶴筆翁道:"那當然。"

楊逍回身邊走邊道:"那好吧,我不要這冷令了!" 鶴筆翁大急:"哎---哎---哎,你站住!"

楊逍回身立定道:"冷面人命令你們務必将冷令交在我手中,否則定然要你們倆的腦袋,是不是?" 鶴筆翁道:"你怎麽知道的?"

楊逍一笑道:"如是我不接冷令,你回去便要丢腦袋,如此說來,是你求我了不是?" 鶴筆翁腦筋轉得最慢,聽他此言,不覺一怔道:"你這樣說來,倒也有兩分道理。" 楊逍厲聲道:"既是如此,何不快跪下求我接令?"楊逍本已年高,平日寡于言笑,此時因張無忌和紫衫龍王重回光明頂,心中難免高興,再者,見到這對活寶,便想逗他們樂一樂。其實,如論武功一途,楊逍還稍遜一籌,只因這師兄弟二人,與人拼鬥,不管對頭武功強弱,均是兩人同進同退,二人自随師學藝至今,大半輩子都朝夕相處,并未娶妻,是以配合得極是巧妙,但如論單打獨鬥,恐怕又要低楊逍一籌。

卻說這鶴筆翁欲升官發財,奈何一直未得委任,但心中于官場一套,卻極是熟稔,那怕遇上官職不高之人,他也顯得畢恭畢敬,以他的武功,原不該如此,奈何人各有志,那可是說不得了。

眼見楊逍如此聲色俱厲,端的如朝臣發怒,鶴筆翁雙膝一軟,當真便要跪下。旁觀諸人忍不住就要發笑,卻突然驚呼道:"楊教主小心!"原來鹿杖客見這師弟如此胡塗,這一跪下,顏面何存?便一把拎住鶴筆翁衣領,從懷中掏出冷令,向楊逍猛擲過去,口中道:"明教教主接冷令!"一條白光急射楊逍,是以衆人驚呼。

卻見暢逍左手一抄,已将冷令接在掌中。突然"咦"的一聲,急将冷令交至右手,依然覺得不對,急又将冷令交還左手,臉上神色甚是古怪。

張無忌飛掠上前,接過冷令,但覺着手冰冷異常,也不禁"咦"了一聲,但九陽神功即刻生效,便穩穩托住冷令。

卻聽鹿杖客和鶴筆翁縱聲大笑,甚是洋洋得意,自顧轉身下山去了。

諸頭領未得教主下令,便任其自去。

衆人圍攏過來,向張無忌手中看去,但見這冷令呈月牙形,通體瑩白如玉,但入手甚是沉重,令上刻了幾行紅字,鮮豔欲滴,卻是 "中秋月圓,武當山頂,英雄大會,亟盼參加。冷令到處,違者立斬。"署名便是冷面人。

楊逍奇道:"教主,這會是何物所制,古怪得緊。"張無忌翻來複去地看了會,見這冷令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似鐵非鐵,實是猜它不透,便搖頭道:"我也不知。" 卻聽周颠道:"讓我瞧瞧!"言罷伸手便抓了去,卻聽"哎喲"一聲,周颠右手掌似被火灼一般,冷令拿捏不住,徑往地下摔去。

紫衫龍王眼明手快,一把抄住了,細看之後道:"此石産于波斯,極是常見,叫做寒魂石。不想冷面人卻用來吓唬人,倒讓周颠兄虛驚了一場。" 周颠不服道:"再讓我試試,我就不信拿它不住。" 紫衫龍王笑道:"還是算了吧,此石質地極脆,觸地即成碎片,萬難拚湊。如給周兄摔碎了,冷面人要将起來,周兄可得到波斯跑一趟了。" 衆人哈哈大笑,周颠瞪了冷令一眼,只得作罷。紫衫龍王将冷令交給楊逍,楊逍這次有了準備,接過之後,将它放在聖火廳聖火之下。衆人談論一會,盡皆稱奇。

周颠罵道:"這冷面人如此托大,他要做東道主,為甚不在自己家中,卻跑到武當山裏去做甚?",張無忌一聽之下,心中忽急,便與衆人作別,一行人疾速下山去了。

到了山下,張無忌和趙敏讓小昭和常勝王随自已一路,徑投終南山,讓範遙和紫衫龍王沿大都方向去追綠敏。張無忌如此安排,自是大有深意,不提。

不一日,張無忌等四人已至終南山。他記得全真教的掌教伯顏德龍曾預言他自己尚有三年陽壽,并囑自己如從海外歸來時,務必前去一敘,如他預言應驗,此刻恐已不在人間。念及此,更加快行程。不一日,已至全真教所在山麓,放眼望去,張無忌不禁傷感萬分。

昔日豪華氣派的全真教觀,此時早已成廢墟一片,觸目之處,俱是燒焦了的木頭,被煙火熏黑的斷壁。張無忌想找到昔年伯顏德龍的住所,卻哪裏找得着,只得對着偌大一片虛墟拜了幾拜,然後轉身離去。

衆人知他心情不佳,是以俱都默默跟着一言不發。

在青山中行得半盞茶時分,已至活死人墓的禁地邊沿,張無忌腳下便是界碑。他立身擋住衆人,然後凝氣向活死人墓方向喊道:"楊冰姊姊,張無忌等人前來拜訪,請管好玉蜂,這次我可沒胡蜂了。"忽聽林中傳來三聲清脆悅耳的瑤琴聲,不一會,林中黃衫一閃,卻是楊冰親自迎出來了。

張無忌當下替衆人一一引見,楊冰大喜,執了趙敏和小昭之手,率先行去,張無忌和常勝王相視一笑,舉步相随。

行得一會,已至洞口,卻見小翠早指揮衆小婢将桌凳放好,桌上自然擺滿了新鮮水果和美酒。衆人坐下,自敘別來情由。

張無忌道:"楊冰姊姊,你可知伯顏德龍是因何而故的?"楊冰道:"你走之後将近三年之時,伯顏掌教曾來敝居一次,他說曾與你有約,但他陽壽将盡,不及等候你了,故有物事托我轉交于你,他離去之後,第二日便仙逝了。細算起來,自你離去,正好三年。" 說着轉身吩咐小翠道:"你去将伯顏德龍掌教的遺物拿來。" 張無忌長嘆一聲,知伯顏德龍學究天人,自己未及時趕回與他相見,實是終身憾事。當下又問道:"全真教何以變得如此境地?" 楊冰笑道:"這卻是公子的功勞了。"

張無忌大奇道:"我?"楊冰道:"你可還記得,你曾從全真道士手中偷過一箱胡蜂給我?"張無忌點點頭,楊冰續道:"我也是聽師傅說過,西域有一種胡蜂,是玉蜂的天敵,但這胡蜂極難收聚,況無人知饒此中關節,諒無大礙。但那日甫一聽說你帶來了西域胡蜂,倒着實吓了我一跳。"張無忌嘿嘿一笑,又卻不便置言。楊冰道:"你走之後,我拿了一只胡蜂出來,又捉了幾只玉蜂,将他們關在一只紙箱裏,這胡蜂一見到玉蜂,馬上就追逐不已,而玉蜂一見到胡蜂,竟毫無鬥志,在紙箱中只顧逃命,才一會功夫,便給胡蜂一一咬死。"楊冰說道此處,心中對玉蜂慘敗兀自猶有不平,又接着道:"當時我氣惱之極,便想燒死這箱胡蜂,多虧了小翠提醒,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此處,小翠已将一個白布裹着的包袱遞給楊冰,楊冰對張無忌道:"你先看了這東西再說吧。" 張無忌恭敬地接過,打開白布之後,卻是一個檀香木所制的木椟,抽開蓋子,上有一書箋,其餘均是書籍。

張無忌打開短箋,但見上面寫道:

"張大俠,老夫陽壽将盡,故爾将老夫整理好的全真教典籍托付給楊冰女俠,請她轉交于你,懇請妥為保存,後世之人或可一用。全真一教享譽多年,其道博大精深,張大俠閑暇之時,不妨一觀,或可稍有領悟。不敷多言,拜托了。伯顏德龍字頓首。" 張無忌将大概內容向衆人講了,之後恭敬地原封包好,抱在懷中,道:"楊冰姊姊,方才你正說到緊要處,請繼續講下去,可好?" 楊冰一笑道:"小翠當時道,'小姐如是燒了,難保這些牛鼻子道士又去尋一箱來,仍舊麻煩得緊,不如咱姊妹想個辦法,馴化這箱胡蜂,才是長遠之計'。"一幹人俱誇小翠想得周到。楊冰道:"當時我一想也對,大夥兒便齊想法子,弄了兒次,均是不成。這胡蜂極是兇悍無比,搞不好反蜇了自已,那卻是兇險萬分。小翠,法子是你想的還是你來講吧。"小翠推辭不過,怎經得衆人一再相求,便只得應了。

衆人一面飲美酒,吃鮮果,一面聽小翠講解馴蜂之法。

小翠道:"法子呢,其實也很簡單。任何動物,總有最怕的東西,這胡蜂自然不會例外。我和姊妹們将不同的花卉放在胡蜂面前,有些對它毫無作用,有些花卉呢胡蜂卻極愛吃,有一天,我偶然将一株牽牛花放入胡蜂箱內,卻見胡蜂極是害怕,均想遠遠地避開牽牛花,試了幾次都是這樣,我又将牽牛花放到玉蜂前,不料想玉蜂卻極喜食牽牛花,我便将食過牽牛花的玉蜂放入胡蜂箱內,一箱兇霸霸的胡蜂避之唯恐不及,完了,便是這樣。其實挺簡單的不是嗎?" 衆人俱皆誇獎,小翠卻裝出一副不值一提的樣子,芳心卻是竊喜不已。

楊冰道:"這胡蜂極是厲害,比之玉蜂猶有過之,我便想将胡蜂馴化了,如牛鼻子們不來尋釁,那也罷了,如真的敢胡來,那便讓他們自作自受。

馴化一途,只要耐心,又假以時日,自然成功。"趙敏道:"後來伯顏德龍仙逝後,他門下弟子果真又尋得一箱胡蜂是不是?"楊冰道:"正是。全真教弟子愈來愈沒出息,特別是張德才和孫德武這兩個大弟子最不是東西!他們抱了一箱胡蜂前來,自認為有恃無恐,口出污言穢語,我一怒之下,放出訓練好的胡蜂,胡蜂繁殖極快,你抱來僅只一箱,且因路途遙遠,早死了過半,但到張德才他們來時,我的胡蜂早已有十多箱了,這一放出,不但将侵入異地的胡蜂盡數咬死,連随張德才前來的一幹道士,全都蜇得渾身是毒,有的尚未逃回觀中,便倒地而亡。我看教訓得夠了,便吹簫想收回胡蜂,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