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張無忌和趙敏将兵服脫下,讓那兩個明教教徒穿上,張無忌道:"兩位回去暗中轉告明教兄弟,就道我張無忌擔保,衆人均可前去投靠朱元璋将軍,跟着陳友諒卻只有死路一條,待一見城中放出五色煙火,便裸露右臂立即起事,擒拿田豐,此間暫不要跟蒙古士兵拚殺,此乃有約在先,完事之後,我自有安排。"那兩人叩頭出去,自去暗中聯絡不提。
張無忌與趙敏二人在地窖中養精蓄銳,一日三餐,自有張有忌夫婦代勞,唯趙敏念及父親,總不免神傷,張無忌便軟言相慰,曲意取悅。
五日之後,忽聽東城外三聲炮響,接着西城外也是三聲炮聲,這正是張無忌跟庫庫約定的進攻信號,二人當即出屋,點燃一枚沖天爆竹,只聽得 "嗤"的一聲,爆竹飛向高空,接着 "砰"地炸開,顯出紅、黃、藍、白、紫五種顏色,正是命令明教教衆動手信號。
張無忌二人随即掠上屋頂,向府衙方向沖去,濟寧城外,蒙古兵已經攻城,城內一片兵刃撞擊之聲,從地道中源源不斷地鑽出的蒙古健卒,和明教教衆正尋田豐部衆砍殺,明教教衆和蒙古兵雙方遵守約定,互不交戰。
卻見濟寧府衙內亦是一片混亂,原來田豐的衛士亦有明教中人,他們早已同其他衛士殺開了。
張趙二人堪堪趕至府門,卻見數百名士卒擁着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殺将出來。此人正是田豐。
趙敏一聲嬌叱,從屋頂飛身而下,直撲田豐,田豐急忙閃身,早有數人握劍持槍擋在趙敏身前。
張無忌落在趙敏身側,二人略一停頓,便砍瓜切菜般殺退田豐的護衛士卒,欲擒田豐。
田豐見狀不妙,帶着一幹衛士轉身竄逃。
張無忌掠上屋頂,幾個起落,便堵在田豐等人之前。
衆人驚然停步,張無忌持刀道:"今日之事只與田豐有關,爾等若如投降,在下決不相害。"語言才落,便有幾人抛下兵器,接着 "铛锒"、"咣铛"一陣聲響,兵器越抛越多。
張無忌沉聲喝道:"退開!"
抛下兵器的百數人俱皆退後,田豐臉色煞白,心知難逃,緩緩抽出長刀。
張無忌正要沖上,趙敏道:"無忌哥哥,讓我來!"張無忌知她要親自手刃田豐替父報仇,應了一聲,身形一晃,早将田豐退路堵住。
趙敏厲聲道:"田豐,你可知我是誰?"
田豐顫聲道:"我怎知你是誰?"
Advertisement
趙敏道:"我讓你死個明白……"
張無忌突然道:"敏妹,捉活的,讓他下令投降!"趙敏道:"你可還記得察罕特穆爾?"
田豐聞言大驚失色。趙敏緩緩逼近道:"我便是他的女兒!"察罕特穆爾死狀極其慘烈,田豐為此驚魂不定,此時見眼前之人竟是他女兒,早失了鬥志,趙敏森然喝道:"跪下!"田豐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饒道:"望公主饒小人一命,小人罪該萬死,罪該萬死,饒饒饒命……"趙敏見他竟如此膿包,心想爹爹一世豪傑,命喪于他甚是有辱,不禁氣得渾身發抖,揚手便是一記耳光,但見田豐半邊臉立時腫起老高,田豐此時寶刀尚在手中,卻不斷一個勁求饒不已。
趙敏淚流滿面,仰天長嘆道:"爹爹,你死得好冤枉啊!"此時正有一小隊蒙古兵沖過去,張無忌一把拎起田豐,吩付這些蒙古兵保護好趙敏,自已轉身向城牆奔去。
張無忌上得城牆即命田豐下令投降,這田豐此時只求饒得一命、那還顧得了其它,便大聲叫道:"我下令投降,我下令投降!"張無忌拎着他在濟寧城牆上跑了一圈,這田豐便不歇氣地喊了數百聲"我下令投降",田豐部下見此情景,大多抛下兵刃投降了,卻有相當一部份并不願投降,直至戰死,比起田豐來,其壯烈之情令人佩服。
張無忌見戰事基本停息,便将田豐交給庫庫特穆爾,向濟寧府奔去,數千明教教衆正在等着他。
見到張無忌,數千人俱都跪下道:"教主萬歲!"張無忌縱聲道:"衆位兄弟請起,我已不是教主。此番你們立了大功,我張無忌無以回報,現修了一封書信在此,你們可憑此前去投奔朱元璋将軍,或願另謀出路,任各位自便。"遂将書信交給先前借衣于他的那兩人。此時東門已經打開,張無忌遂領着這數千名裸着右臂的壯士出了東門。直送出十裏,張無忌才與衆人告辭。
返回蒙古營帳中時,在察罕特穆爾靈堂之前,田豐已被剝光了上衣綁在一根旗杆之上,只待張無忌一到,便要拿田豐祭靈。
張無忌走入營帳中,跪地叩了八個頭,肅立一旁。
此時數十萬大軍早己軍容整齊,肅穆萬分地立在靈堂之前,寂靜異常。
田豐已知難逃一死,嘴巴兀自翕動不已,渾身顫抖,地下濕了一大灘,想是給吓出尿來,蒙古人素來尊敬武士,如田豐這般,真是豬狗不如,無人正眼看他一眼,人人均為汝陽王不平,恨不得千刀萬剮了他,又恐髒了手。
張無忌暗自罵道:"你好歹也是統兵數萬,鎮守一方的将領,大丈夫死則死耳,何必如此丢人現眼,令同胞臉上無光。"庫庫特穆爾右手執一柄尖刀,左手端一碗冷水,緩步走到田豐身前停住,左手将冷水潑在田豐胸前,右手一揮,只聽一聲慘叫,已将田豐一顆心髒生生剜出,随即庫庫特穆爾用碗接住那心髒,入帳跪在察罕特穆爾靈前道:"父王,孩兒今日為您報了殺身之仇,願你在天之靈安息吧!"衆人全部跪下,為汝陽王默默祈禱。
庫庫問起張趙二人今後打算,二人道先回大都找歐陽妙手,然後再回武當山應付冷令,說起冷令,庫庫也是不知,卻對趙敏道:"敏妹,聽說你手下的阿大、阿二、阿三也投奔了冷面人,看來此人不易對付,可得小心在意。"張無忌聽了這消息,心頭不免沉重一分,二人正待告辭,忽報聖旨到,庫厍讓二人稍候,且聽聽是何消息再走不遲。
不一會,庫庫回到帳中道:"孛羅帖木爾攻進大都,要挾聖上,聖上無奈,只得封他做右丞相,并節制天下軍馬,聖上密旨着我進京護駕,咱們正可一路了。"趙敏道:"這是怎麽搞的?"
庠庫嘆道:"這幾年幾位将領之間為擴充勢力,彼此間打得焦頭爛額,朝廷幾次為他們劃定界線,但孛羅帖木爾漠然無視,屢次首先挑起戰事,聖上震怒之下,便解去他的兵權,誰知他竟然抗命不從,率兵進犯京畿。"趙敏道,"這人膽子倒是不小!"
庫庫特穆爾苦笑道:"近年來,對聖上膽大的,又何止孛羅帖木爾一人。難說哪日為哥的也會一怒之下,做出點犯上之事來。"趙敏奇道:"這卻是為何?"
庫庫逍:"一言難盡,只覺得窩囊透頂,不說了,事情緊急,咱們即刻動身吧!"庫庫特穆爾手下共有精兵六十萬,當下合在一起,旌旗連綿數十裏,浩浩蕩蕩地向大都開去。
張無忌眼見這等陣勢,不由得搖頭不已,趙敏又沒好氣地道:"怎麽啦?"張無忌道:"我真弄不明白,這麽精銳的兵馬,為何竟會吃敗仗?"趙敏怒道:"張無忌,這可有你一份功勞,你記好,以後如由我來寫元史,那奸臣傳裏,第一個便是你!"張無忌在元順帝宮中導帝為非之事,在波斯總教中時,他以為坐在對面的是小昭,見小昭不開心,便将自已與元順帝的糊塗事一古腦講了出來,原想使小昭展顏一笑,誰知那個"小昭"卻是趙敏假扮的,事後兩人一直都未提此事。
張無忌此時見趙敏當真動怒,心道此事事關重大,不能形同兒戲,便正色道:"敏妹,那日在波斯我講了那些事後,你對我道:'公子,你怎地如此糊塗?元朝亡也不亡,自有天定,你如此作為,實與奸臣無異!公子好不自重!'當時我确是認了錯,但說實在的,你父親汝陽王一直不被元順帝重用,皇上昏庸,早已有之,并非因我而始,如說我是奸臣,卻還夠不上。"趙敏自知言重,但她心亂如麻,許多事情,誰是誰非,一時半刻之間也想不通,便長嘆一聲,與張無忌并辔而騎,卻都默默無語。
一路無話,将近大都之時,聖旨又到,而叛将孛羅帖木兒見庫庫特穆爾數十萬精兵逼近,部下毫無鬥志,俱一哄而散,孛羅帖木爾見大勢已去,逃無可逃,便呆在王府中整日飲酒,強作歡樂,聖上便趁機将他殺了。
旨召庫庫特穆爾為元朝左丞相,節制天下軍馬,即刻進京見駕。
庫庫遂令兵馬駐紮京畿之外,帶了十八番僧,與張無忌和趙敏同進大都,入城之後,庫庫自去拜見皇上,張無忌和趙敏徑去尋歐陽妙手。
趙敏自幼生長于大都,于路徑甚是熟悉,過街穿巷,不一會便來到一座避靜的四合院門前,不待通報,便走将進去,張無忌尾随其後,入了院門、但見四合院中央有一精巧靈秀的假山,四周廊角俱種了花草,顯得煞是幽靜清雅。
卻聽趙敏道:"歐陽大師,今日又是哪個主顧倒楣了?"裏屋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一人道:"可是郡主駕到了?"語聲剛畢,人已走出,卻是一個年約四旬上下,面容頗為清癯的漢子,渾身上下,自有一股書卷之氣。
趙敏道:"一別數載,不知歐陽大師生意興隆否?"歐陽妙手樂道:"托郡主之福,小可生意還過得去,京中傳聞郡主之親哥哥升任當朝左丞相,實乃可喜可賀,兩位請裏邊坐,請……"三人坐定,張無忌環顧四周,但見滿牆均挂滿了名人字畫,張無忌雖于字面知之甚少,但這滿牆的挂俱是精品,或多或少,也能欣賞一二。"卻聽趙敏道:"歐陽大師,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我可是有求而來的。"歐陽妙手欠身道:"郡主有命,小可敢不遵從!"趙敏遂将那幾部經書放在桌上攤開,将原委講了。"只見歐陽妙手凝眉沉思良久後道:"郡主放心,小可盡力而為。"趙敏聽他如此說,知可挽回這些珍貴的經書,喜道:"要多長時間?"歐陽妙手道:"一月之後,請郡主來取。"
趙敏道:"好,一言為定。如此我們便告辭了!"二人出得門來,張無忌見這些經書有保存之望,心中自是歡喜,遂又與趙敏相互言笑,将大都附近的風景名勝一一游覽了一番。
一月之後,二人按時前去取還經書,入院之後,趙敏叫了一聲,不見人應,遂推門而入裏屋,見桌上置有一油布包裹。
趙敏高興地打開,卻一聲驚呼,臉色煞白地怔立當場。
張無忌急忙近身一看,卻見油布所裹,乃是一包濕漉漉的紙漿,旁留有一張信箋,上道:"破鏡難圓,複水難收;經書既毀,何勞多事!"墨跡未幹,顯是新留不久。
細看筆形,赫然便是冷面人手筆,二人心頭大震,張無忌當即閃出屋子,縱身上房,四下裏瞧去,卻毫無異常。
便在此時,裏屋傳來趙敏惶恐的叫聲:"無忌!"張無忌剎那間駭得心膽俱裂,閃入裏屋偏房,卻見趙敏安然站在當場,張無忌見她無事,心頭稍安,順目瞧去,卻見歐陽妙手橫卧于地,頭頂之上,有五個血淋淋的窟窿,赫然便是被 "九陰白骨爪"所傷。
張無忌傾身察看,歐陽妙手已然身亡,屍身卻尚有餘溫,顯然新死不久。
張無忌心頭大怒,擡起頭來,卻見趙敏臉色煞白,神色驚恐地望着自己,張無忌突然間惕然心驚,走上兩步,将趙敏摟在懷中。
二人不約而同地想到:冷面人,一直暗中跟随着自己夫婦倆,以他武功之高,下手之辣,要取二人性命,只怕二人難于抵擋。
張無忌道:"敏妹,咱們這就上武當山去吧?"趙敏點點頭,二人遂向汝陽府走去,打算向庫庫告別一聲。
不想入內之後,庫庫也在收拾行囊,準備離京。
原來皇太子一直對後宮之中的淫亂生活深為不滿,奈何勢單力薄,不敢輕舉妄動,此時皇太子已然長大成人,見庫庫數十萬精兵駐紮在京畿之外,陰下與庫庫商議,欲逼其父遜位。
庫庫卻因數年前屢次謀刺聖上不成,又接到張無忌暗中傳送的一紙書信,知聖上身邊有能人相保,便絕了謀刺之心,此時皇太子欲逼其父退位,庫庫因有鑒于前,遂婉言推辭,皇太子大怒而去。
庫庫心知得罪了太子,自己在京中呆下去實是兇險,再加上他習于軍旅生活,早不耐煩這朝廷之中的繁文缛節,為此亦得罪了不少朝臣,正在此時,朱元璋在淮泗一帶聲威大振,元廷震驚,聖上遂命太子親征,庫庫當即跪奏道,願代太子親征。
元朝皇帝也知庫庫特穆爾用兵有方,其神勇不在其父汝陽王察罕特穆爾之下,便即準奏,官升至右丞相,總制天下兵馬,着他即刻離京,前去戡亂。
庫庫特穆爾雖得升官,又可離開京都,雄霸一方,但臉上殊無喜色,趙敏詫異,遂問其故。
庫庫長嘆道:"我這兵馬大元帥,形同虛設齊李思等人豈會聽命于我!只怕尚未與明軍交戰,自己窩裏便打得一團糟了!"趙敏無言以對,互道珍重之後,庫庫自回軍中,趙敏和張無忌向西南方向而行,趕往武當山。
此時離中秋武當山了斷,尚有三月餘,但茲事體大,須早作準備才是,張無忌和趙敏遂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向武當山奔去。
不一日,二人已到太原,尚未投宿,便覺街上乞丐異常之多,間或還能見到幾位背負二三個袋子的乞丐。
丐幫弟子在幫中地位高低,系由背上所負之袋數而定,袋子愈多,地位便愈高,在少林寺的莢雄大會上,丐幫因念張無忌助他們弄清了幫主失蹤之迷,故而相助明教,卻不幸在與峨崛派相鬥之中,傳功長老、執法長老和掌缽龍頭三大丐幫高手俱皆斃命當場。
現在幫主史紅石乃前任史幫主之獨女,年僅十三歲,相貌長得異常醜陋,鼻孔朝天,闊口中露出二枚大大的門牙,絲毫不會武功。
按理,江湖各門各派各幫會的掌門或教主均是身負絕技之人,否則便難以服衆,但丐幫諸長老念及前任史幫主有恩于衆兄弟,又慘死于渾圓霹靂手成昆和其徒弟陳友諒手下,遂将其女史紅石推為幫主,幫中諸事,原本由傳功、執法二位長老負責,但二人慘死後,卻不知丐幫近況如何。
張無忌昔日在少林寺英雄大會上,曾受惠于黃衫女子楊冰,楊冰囑他對丐幫之事多加關照,當時張無忌一口應承,不想數年來,自己遠赴波斯,便将此事置之腦後了。
此時見這些丐幫弟子雲集太原,人人臉上均有憂色,定是幫中出了大事,張無忌看了趙敏一眼,趙敏點點頭,二人遂就近投了一家客棧,張無忌不欲被認出,是以二人索性扮成丐幫弟子模樣,張無忌倒也罷了,趙敏穿上一身破爛衣服,好不憋氣,好在丐幫歷來有污衣和淨衣之争,趙敏雖大皺其眉,卻也只好扮成淨衣弟子作罷。
待二人步出客棧,卻見先前遍城的丐幫弟子,眨眼間便走了個幹幹淨淨,一個不剩,張無忌詫異地問趙敏道:"這是怎麽回事?"趙敏卻未理他,四周一打量,向附近一家酒店走去,依丐幫規矩,唱着"蓮花落"進了酒店。
卻見店小二忙不疊地前來迎接道:"兩位大爺可是要用飯,小的這就去準備。"張無忌暗自好笑,定是大批丐幫弟子擁入太原城,将這一幹生意人吓得怕了,丐幫歷來幫規甚嚴,幫中弟子如有恃強淩弱的,一經查實,即刻殺了,但饒是如此,平民百姓均知丐幫厲害,雖見他們衣衫破爛,污穢不堪,卻也不敢得罪。
趙敏卻道:"我二人腳程較慢,落在後頭,相煩小二告知衆兄弟的去向。"小二一聽二人不欲用飯,更喜形于色地道:"衆位大爺剛剛向東邊而去,想是出城去了。"二人遂出東門,此時天色向晚,天地間灰蒙蒙一片,放眼望去,疏落的村舍散布在原野之上,那有丐幫人衆的影子?只得向前奔去,好在丐幫人數衆多,沿路打聽,終于在天黑時分,在浴血谷追上了丐幫之人。
卻見谷中已燃起幾堆熊熊篝火,無數丐幫弟子圍火而坐,一片悄悄議論之聲,在谷中嗡嗡回響,張無忌一喜,知大會尚未開始,二人遂混入人群之中,向前擠去,好不容易到了近前,便在人堆中坐下。
只見幼幫主史紅石居中而坐,右手所捏,赫然便是丐幫幫主信物打狗棒,右側立着掌棒龍頭,左側亦立着幾個身負內功的丐幫弟子,張無忌不識,想是新近提升上來的,左右各立着數十名八袋和七袋弟子。
張無忌見了這等聲勢,心中微覺寬慰,想必這幾年丐幫中并未出甚大事。
江湖上歷來均如此道:"明教、丐幫,少林寺。"意思便是,教會以明教為最大,幫會以丐幫為首,若論武學門派,卻首推少林寺為尊,看來此言不假。
只見掌棒龍頭俯身對史紅石幫主講了幾句甚麽話,史紅石點點頭,掌棒龍頭便道:"大夥靜一靜,靜一靜,幫主有話要講。"他運氣将話語送出,浴血谷中數千人聽得清清楚楚,霎時間便靜了下來。
掌棒龍頭道:"衆位兄弟,本幫已接到冷令,冷令命本幫聽從其號令,否則将格殺本幫弟子!因茲事體大,故将衆兄弟悉招于此,共商大計!"話音未落,浴血谷中早已是一片暄嘩,亂糟糟地聽不甚清。
掌棒龍頭待衆人稍靜,又繼續說道:"如今三山五岳的幫主拳會,如巫山幫、海沙派、神拳門、三江幫、五風刀、斷魂槍等門派幫會,某舵主或被殺,或被擊傷,均已降了冷令令主……"話聲未落,場中諸人又是大嘩,便有人叫喊道:"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會,豈能屈從于人!""對,咱們叫化子無甚挂懷之物,拼了這條命,不能給丐幫丢臉!""冷令主是何東西,竟有偌大口氣?"......
掌棒龍頭道:"丐幫在江湖享譽數百年,連少林、武當、明教也從不敢小觑咱們,今日既有此事,咱們便誓死與冷令之主周旋到底,衆兄弟有何異議?"衆人轟然響應,群情激奮,張無忌心中倒着實吃了一驚,冷面人志向不小,此節早已知曉,只未想到他竟然先行下手,收服了這許多江湖旁門左道,如今更将主意打到丐幫頭上,自己倒不能坐視不管。
掌棒龍頭又道:"再過半個時辰,冷令手下之人便要來此浴血谷,兄弟們看該怎麽辦?""殺了他們!"
"把這些狗崽子砍翻了燒來吃!"
掌棒龍頭道:"對頭武功甚高,咱們未必是其對手,但大丈夫死則死耳,絕不能墜了丐幫的名頭,幫主已為衆兄弟準備了大量美酒,咱們痛飲一番,待會便與對頭血戰到底!"數千人轟然叫好,人人視死如歸,竟毫無畏懼之态,張無忌心下甚是感動不已。當盛酒的壇子輪到他時,他毫不猶豫地飲了一大口,他知趙敏卻是不會喝這酒的,遂向趙敏身後的人傳去。
張無忌忽覺氣流有異,擡頭一看,一條灰色的身影,正向場中掠來,身影落定之後,張無忌這才看清,來人正是惡名昭著的遼東惡魔關門,卻見他依舊一身破舊的長衫打扮,嘴間猶帶三分輕蔑之态。
丐幫正人聲鼎沸,竟未有人覺察他的到來,張無忌已暗中戒備,只要關門有所作為,自己便立即彈身而出。
卻聽關門道:"丐幫昕令!"
在這數千人的嗡嗡聲中,他這一聲吆喝,清清楚楚地鑽入衆人之耳,浴血谷中立時靜了下來。
掌棒龍頭及三名八袋弟子,立即搶在幫主史紅石之前,尚未打話,忽然眼前黑影一閃,卻見場中又多了兩人,赫然便是玄冥二老,只見鹿杖客一張黑臉之上,布着疏疏稀稀的花白長須,鶴筆翁青臉在火光映照之下,顯得詭谲異常,三人均不出聲,只冷冷地看着掌棒龍頭。
卻聽人叢之中發出一陣陣疼痛難忍的呻吟聲,原來方才玄冥二老并未從空中掠至場中,而是從人群之中一路打将進來的,是以傷了不少丐幫弟子。
丐幫中武功較高的弟子,均已守護在幫主左右,散坐遠處的弟子武功低微,又碰到玄冥二老這等歷害角色從後而至,俱未提防,竟有數十人着了道道。
張無忌見兩個老兒出手如此悍狠,當即便要長身而起,卻給趙敏按住,便在這時,鶴筆翁凜然道:"冷令使者已到,丐幫之主為何還不跪迎!"掌棒龍頭哈哈大笑,笑聲甚是毫邁不懼。
鶴筆翁怒道:"這有何可笑?"
掌棒龍頭慨然道:"丐幫縱橫江湖數百年,可從未向誰低過頭!"鶴筆翁道:"你是何人?"
掌棒龍頭道:"幫主年幼,丐幫事務由老叫化和這幾位長老負責,你待怎地?"鶴筆翁道:"今日我等前來,只為一事,你們商量這許久,結果如何,速速禀來!"這鶴筆翁官腔十足,原先投奔趙敏,便因其父乃元朝重臣,想讨個官做做,奈何時運不濟,此望終是不成,見此情景,趙敏不由"嗤"的一聲笑将出來。
卻聽掌棒龍頭道:"我丐幫自有幫主,不勞冷令主操心本幫事務!"鶴筆翁道:"那麽,你有本事勝得了咱們?"
掌棒龍頭道:"大丈夫處世,當趨大勢,縱有不敵,也當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掌棒龍頭見鶴筆翁面有不解之色,便道:"那位先來賜招?"鹿杖客道:"關大俠,我兄弟倆早聞大名,可否一現身手,讓我老哥倆開開眼界?"遼東惡魔關門道:"我號稱'遼東惡魔','大俠'二字,實在是不敢當,你不用給我臉上貼金,既要讓在下出醜,那便出出一次卻又何妨?"言罷,緩緩抽劍而出,斜睨掌棒龍頭,臉上神情依舊漠然。
鹿杖客道聲"豈敢",便與鶴筆翁退朝一旁,讓開場子。
玄冥二老自恃武功高強,渾不将一幹丐幫弟子放在眼中,竟然将背脊貼到圈外的丐幫弟子身前,卻聽幾聲"看招",接着便傳來幾聲悶哼之聲,已有三名丐幫弟子,摔倒在玄冥二老身後,口中鮮血狂噴,顯是重傷及體,難于活命了。
原來丐幫弟子氣不過玄冥二老欺人太甚,便從後面發招攻擊,丐幫歷來被視為武林正派之幫,幫中弟子極重義氣,并不願幹背後偷襲之事,是以出招之前,已先打了招呼。
卻不料玄冥二老武功奇高,二人并未回頭,已連發三掌,将三名丐幫弟子擊斃當場,餘下衆人見此情景,非但不懼,再發聲喊,又有十餘人攻上,他們今日早已存必死之心,是以人人敞開門戶,俱舉兵刃直擊,竟是只攻不守之招。
玄冥二老聽腦後風急,知他們形同拼命,心下也有所忌憚,只得朝前疾走幾步,退至場中。
衆人正待追上之時,卻聽一名長者厲聲喝止道:"退下,結打狗陣!"數千人轟然響應,便東一堆,西一夥地立在一起,趙敏雖已看出門道,奈何丐幫于這陣法早已操演得極熟,何人立于何位,與誰相接,均是熟稔之至,二人竟插不進去,反給這打狗陣圍住。
那名長老已發覺二人,喝問道:"你二人是甚麽人?"張無忌見狀,只得躬身道:"請轉告幫主,便說是楊姊姊的朋友到了。"那名長老聽了,将信将疑地向史紅石禀報,史紅石一聽到"楊姊姊"三字,早呼叫着跑了過來,一見之下,卻不識得張無忌和趙敏,這位史幫主一張幼稚而醜陋的臉上,不由得露出大惑不解之色。
趙敏柔聲道:"史幫主,楊姊姊有事不能前來,命我倆趕來相助,幸喜還來得及。"史紅石幫主聞言大喜,便道:"如此請随我來!"俨然一幫之主的神态,二人相視一笑,便跟了過去。
這時場中掌棒龍頭和關門二人已嚴陣以待,只見遼東惡魔關門手提長劍,漫不經意地垂着,腳步不丁不八,而掌棒龍頭卻神情嚴肅,長棒斜拖,凝神而待。
關門緩緩道:"在下有僭了"語聲甫畢,但覺精光暴長,一道光簾直兜向掌棒龍頭,掌棒龍頭卻不動聲色,依舊斜拖長棒,立在當地。
但見劍光忽斂,關門一聲道:"好膽識!"
掌棒龍頭道:"不敢!"
原來關門有心賣弄,想出出掌棒龍頭的醜,是以長劍猛舞,卻不進攻,不料,掌棒龍頭早已明了,竟不避不讓,倒顯得關門過于做作了。
卻見關門"哼"了一聲,長劍斜指,直刺掌棒龍頭左肩,掌棒龍頭向右跨步,"唿"的一聲,長棒帶着疾風,直掃關門腰肋。
關門不待劍招使老,劍尖已連點掌棒龍頭雙目數次,掌棒龍頭無奈,只得向後空翻,長棒向關門下陰撩去。
關門身法快逾閃電,雙足一點,人劍合一,身體淩空,劍尖依然點刺掌棒龍頭面目。
長棒雖上撩之勢不緩,但不待長棒擊到關門,長劍只怕便要洞穿掌棒龍頭了。
張無忌眼見勢危,揚手一掌拍出。
關門陡覺一股醇厚正大的巨力向自己襲來,不及看清對手面目,左掌已沿着掌力來路,猛擊上去。
只聽"砰"的一聲,關門淩空向後倒飛出去,甫一落地,又"噔噔噔"地退了三步,這才拿樁站定,驚駭萬分地向張無忌看去。
掌棒龍頭卻不知張無忌相援,落地立定,還道關門依然追在身後,"啪"的一聲,長棒向後捅出,這才發覺關門已在身前四五丈開外,掌棒龍頭摸頭不着腦,不知關門何以跳出圈外。
卻聽張無忌道:"長老,請讓小弟先上,如若不濟,再請長老出手。"掌棒龍頭回頭一看立在幫主身邊的張無忌,聽其聲音極熟,一時竟想不起,還道是幫中弟子,他知關門厲害,幫中除他之外,再難有勝得過關門之人。
正想出聲阻止,張無忌身形略動,早已掠至場中,向關門道:"遼東惡魔,你不配與長老動手,讓我先來收拾你。"關門素來自負自己內功和劍術不凡,不想方才與這人拚了一掌,自己竟然抵受不住,雖說自己是在空中,但被逼得如此狼狽不堪,生平卻還是頭一遭,先前的狂傲之态,不由得收斂了三分。
張無忌見關門武功見識頗為了得,如能此時除了,月圓之夜,冷面人倒也少了個幫手,只是玄冥二老在旁,這三人若如聯手,恐怕難纏,是以心中已打定主意,動手便痛下殺手,先料理了關門再說。
不料,鹿杖客已然認出張無忌,冷冷地道:"張教主,今日我等乃冷令使節,你若想鬥,不妨等到月圓之時!"鹿杖客對張無忌實是頗為忌憚,觀之眼前陣勢,自己三人聯手,未必便會輸給了張無忌,但這結成打狗陣的數千名叫花子,只怕不易對付,細算下來,自己勝算無多,是以想用言語先行将張無忌扣住。
張無忌一怔道:"那這遼東惡魔何以出手如此狠辣?"鶴筆翁插道:"令主瞧這一幹叫化子可憐,是以想收服了他們,供其食用。"張無忌冷笑道:"然後呢?"
鶴筆翁道:"食君之祿,自當做忠君之事,往後令主如有差遣,丐幫自當從命。"鹿杖客道:"師弟少羅嗦,咱們走吧!"
三人轉身欲離去,趙敏忽道:"且慢!"
鹿杖客立定回首道:"郡主有何示下!"
趙敏道:"你等說來便來,說走便走,難道竟不将丐幫這許多英雄豪傑放在眼裏嗎?"鹿杖客道:"郡主何時投奔了丐幫?"
張無忌已知趙敏心意,遂不再多言,氣凝雙掌,道一聲"接招",雙掌便向玄冥二老拍去。 他少年時中了玄冥毒掌,幾乎送了性命,數度欲殺了玄冥二老,均末得手,此番動手,手下自不再容情,遠足十成功力,攻将上去。
玄冥二老陡覺一股灼熱之氣迎面撲來,那敢與他對掌,二人抽出兵刃,猱身斜上搶攻張無忌兩脅。
鹿杖客一根通體黝黑的玄鐵短杖,杖頭分叉,呈鹿角之形,從右攻上;鶴筆翁手持雙筆,筆端銳如鶴喙,卻是晶光閃亮,從左邊攻上。
張無忌笑道:"你倆兄弟還要不要再打一架?"語聲未畢,卻見鹿杖客刺向張無忌右脅的鹿杖突然變了方向,直刺鶴筆翁喉頭,鶴筆翁大駭,雙筆一架,總算擋住了鹿杖客這一擊。
他二人同出一師,功力相若,此時兵刃相撞,均覺手臂酸麻難當,駭然退開二步。
鶴筆翁道:"張無忌,大丈夫行事,何必作此妖法?"原來張無忌早已使用乾坤大挪移心法,将鹿杖客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