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問自己的未婚妻,“那你今日……為什麽還要來這裏?”
明茉臉色白了白,咬緊了嘴唇,微微顫抖。
“婚約當然是要履行的。”她低聲回答,眼神在劇烈地掙紮,聲音卻冷靜,“我們巫即一族這次和巫朗聯姻是大事,不像和沒有根基的巫真一族一樣可以草率對待——如果這一次的結盟不能順利完成的話,我們兩族都會受到傷害吧?”
“聽說,我們族長巫即可能很快就要完成伽樓羅的最後制造了……如果那個可怕的機械落入了巫彭一族手裏,元帥的力量就将得到大幅度的提高——這是巫朗大人所不願意看到的吧?所以……必須要加強巫朗巫即兩族之間的聯系呢。”
她淡淡地說着,仿佛是說着和自身毫不相幹的話題。
飛廉有些吃驚地看着這個貴族少女——看來,門閥裏的傳言沒錯:巫即家族的二小姐是極負盛名女子,聰明而美貌,敢作敢為、深思有謀,誰娶了都不啻于得了一個大臂助。
“就算是少将你,也無法抗拒兩族的決定吧?”明茉慘然一笑,擡起頭看着他,“我不信你可以拒絕巫朗大人……你可是這一代巫朗一族裏的長房長子啊。難道你真的可以背棄一切,去娶一個鲛人?”
“……”飛廉沒有說話。
這個女子是如此聰明,早已猜到了自己的命運走向和最終結局。
然而……難道,他的結局,真的是如此麽?
他心裏忽然湧上說不出的窒息感,只覺得堵得難受,恨不得拔出劍來,将層層纏繞而來的無形禁锢一劍劈個粉碎!
“說起來,我的運氣還算不錯了,”明茉微笑着,“飛廉少将的确和我見過的那些纨绔子弟大不一樣呢。”
“所以,日後還請少将多多關照。”她微微斂襟,優雅地行了一個貴族女子的見面禮,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婿,眼裏卻無半分羞澀,而只有蒼涼的笑意,“在以後,我們要共同進退,同心協力,去應付無數複雜險惡的争鬥——也請放心,今日這般地跑出來,是我婚前的最後一次任性了。”
她走過來,伸手攔住了他:“所以,請你也不要因為一時沖動去做不劃算的事情——這會給兩個家族帶來麻煩的。”
“……”飛廉說不出話來,只是靜默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
這些帝國裏出身貴族門閥的女子,自幼都受到過嚴苛的管教,心裏的束縛比男子們更多。那樣複雜而曲折的心情,已然是讓人無法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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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難道真的注定要和這樣的女子共渡一生麽?
“讓他去。”
牽扯不清之間,一個聲音響起來了,模糊地、帶着低沉的冷笑和入骨的刻毒——
“反正,以他身份……就算殺十個辛錐,也不會有罪。”
所有人齊齊一驚,瞬間回頭——
“雲煥?!”
飛廉往門裏沖了一步,卻又下意識地站住——在床上緩緩睜開的那雙眼睛是如此冰冷而刻毒,幾乎完全陌生,完全不是他所認識的人所有。
“弟弟,”巫真歡喜不盡,卻又微微蹙眉,“飛廉是好意。”
雲煥沒有回答,只是低着頭冷冷笑了一笑。那種冷酷的笑意令巫真雲燭悚然一驚,竟然忘記了想要說出口的話——弟弟……弟弟那被燙傷的喉嚨,居然可以說出話了?這、這是怎麽回事,只不過昏睡了半日,就驟然間痊愈了?
只有明茉沒有察覺異常,在看到對方恢複神智的一剎驚喜交集,幾步回身撲到了榻前,張口欲呼,卻又覺得有些腼腆,一句話噎在咽喉裏,掙得臉頰飛紅。
“明茉小姐?”雲煥看到了她,似乎也認出來了,只是冷笑。
他的視線落下來,那一瞬,片刻前的那種冷靜和矜持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她只覺得心跳得厲害,立刻垂下了頭去不敢對視。
“和飛廉一起來看我麽?真是當不起啊。”
聽出了對方語氣裏的冷嘲,她卻不知道該用什麽言語來分辯,噎了半日,只用細如蚊鳴的聲音道:“你……你的傷,還……還好吧?”
“還沒死。”雲煥淡淡道,“讓你們失望了。”
“弟弟,”巫真終于開口,“不要這樣說話——是我找飛廉少将來商量的。”
“商量?”仿佛對姐姐還有顧忌,他沒有再反駁。
巫真臉色白了白,咬着嘴角,這個溫柔沉默的女子仿佛終于做出了某個重大的決定:“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是絕不肯就此放過雲家的了——我們不能再在帝都坐以待斃,必須盡快想辦法離開這裏才行!”
離開?所有人都是一驚,看向雲燭。
“是,離開帝都。”巫真卻是堅決地重複了一次,“一定要離開這個魔窟!否則全家人都會死在這裏!”
“魔窟……”雲煥卻仿佛對這兩個字有了反應,微微冷笑,不語。
——那,豈不正是适合他的所在麽?
“你們準備去哪裏?”飛廉開口問。
“回西荒去。”巫真脫口就答,顯然已經過思考得出了最後的答案,“我們雲家本來就是從那裏來的,也只能回到那裏去。”
“也好……”飛廉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我來設法。”
明茉吓了一跳,看向飛廉:“什麽?難道、難道你真的想送他們出去?”
“巫真大人說的有理。以如今的情況來看,雲家的人走得越快越好,否則……”飛廉聲音低了下去,“我也知道元老院習慣用什麽手段來清除異己。”
明茉怔住了,心裏不知什麽滋味。
真的、真的就這樣走了麽?從此後一輩子都看不到了……怎麽可以啊。
“可這樣的話……飛廉少将,你會被處罰的啊!”她終于找到了一個勸阻的理由,用力拉着飛廉的衣角,“請三思吧……說不定、說不定我們可以回去求求長老,讓他們高擡貴手……反正、反正他現在也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長老們還有什麽不放心呢?”
“滾吧。”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她顫抖的話。
大家都是一驚,發現出聲的竟然是雲煥。
雲煥躺在被褥裏,緩緩閉上了眼睛:“你們,立刻滾。”
“……”飛廉和明茉回頭看着床上的人。
厚重的被褥覆蓋着傷痕累累的人。經過長時間的殘酷拷問,曾經鷹一樣矯健的戰士消瘦得可怕,靜靜陷在被褥裏,形銷骨立,如此的單薄,一眼看去整張床居然是平的,看不到凸起的人形。
“別把別人當狗一樣來照顧。”榻上的人急促地喘息,語氣已然帶了殺意,“你們……以為自己是誰?”
“……”飛廉垂下了眼睛,不敢再說話。
他并不是不清楚同窗的脾氣。六年之前,這個同窗為了克服對酒的恐懼,就曾經強迫自己喝下了整整一壇烈酒,因為強烈的不适反應而嘔吐了一整個晚上,卻一直一聲不吭,甚至不讓同鋪的人發覺。
他是那種寧可死、也不會讓自己落入被同情被照顧境地的人啊……
——難道……自己如今這樣的舉動,反而把他逼入了死角麽?
“對不起。”他回到了榻前,屈下一條腿,平視着那個人的眼睛,“雲煥,請離開帝都吧——哪怕是為了你姐姐和你妹妹考慮,請不要逞強了。算我求你,好麽?”
床上的人沒有睜開眼看他,卻微微吸了一口氣,手指微微一震。
“要離開帝都的不是我,”雲煥閉着眼睛,冷然開口,“而是你們。”
什麽?房間內的幾人全數怔了一下。
“給我,立刻,離開。”雲煥霍然睜開了眼睛,逼視着飛廉,一個詞一個詞的吐出,帶着說不出的殺氣,“帶上我姐姐——立刻離開這裏!”
“弟弟!”巫真脫口低呼,握住了他的手,“你怎麽了?”
然而那只手卻是火熱的,燙的她驚呼一聲松開了手,倒退了三步,驚駭地看着床上無法動彈的殘廢之人——這、這是怎麽一回事?弟弟的身體裏……居然仿佛有烈火在燃燒!
她看到他的手,脫口恐懼地低呼了一聲——
那是什麽?那是什麽!
金色的疤痕,從弟弟左手的手腕上延展開來,往着整個手臂、整個身體蔓延!
雲煥一直靜默地躺在那裏,然而身體卻在難以察覺地激烈顫抖,似乎身體裏有難以形容的劇痛,連說出一個字都讓他痛苦。神智一分分的恍惚,那種痛……那種仿佛地獄火焰灼烤一樣的痛,正在逐步地侵蝕他的內心!
不行……不行……為什麽還不能……還不能掙脫這個身體……
“你難受麽?”巫真急急地俯身,想試探他額頭的溫度,“我讓雲焰去請醫生來!”
“不。”他猛然側過頭去躲開,